第57章 附骨之疽
正午的街頭人聲嘈雜,無數行走在陽光下的人紛紛躲到陰影處,調笑着與身旁的人打打鬧鬧。冉秋妤獨自一人走在街頭,口中念念有詞,頭發雜亂地披散在腦後,嘴唇幹涸得裂了幾道口,她擡起眼看了看面前大樓的名字,咬緊唇邁步走了進去。
“您好,”前臺小姐十分有禮貌,“請問您找誰?”
“江徹,”冉秋妤的聲音像是撕裂過喉嚨之後發出來的一樣沙啞,“我找江徹。”
“請問您有預約嗎?”前臺的小姐問道。
“沒有……我沒有預約,他根本不接我的電話……”冉秋妤往後退了一步,搖搖頭,“他根本不接我的電話……他帶走了我的兒子,不還給我了……”
前臺小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職業素養使得她飛快變換了表情,依舊以一副優雅有禮的态度看着面前幾近瘋癫的女人,道,“沒有預約的話,我們這邊不能安排您見江總,江總最近有幾個大會議要開,實在是沒空,請您私下和江總商量好了以後再來吧。”
冉秋妤怔怔地看着她,喃喃了句什麽後轉過身,一步一步緩慢地朝着門外走去,就蹲在了公司大門外,兩眼呆滞地看着前方。
前臺嘆了口氣,撥通了汪南的電話,“喂?對,是她,她又來了……沒有放她進來,我只是……”
只是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可憐罷了。
汪南挂斷了電話,起身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走進了江徹的辦公室。
江徹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他抽空瞥了眼汪南,“她來了?”
“是的。”汪南說。
“警察局那邊安排好了麽?”江徹說。
“安排好了,”汪南說,“那邊早就說了謝臨君去您家小住一段時間,有個瘋子一直在找他,如果來報警的話請他們不要立案。起初王隊他們有點兒犯難,不過給了錢以後就好說話多了,況且您之前對他們有幫助。”
“嗯,”江徹站了起來,在窗邊斜眼往下看,隐隐能看見樓下那個被保安從門口推出來的女人,已然是一幅瘋癫的模樣,“再讓她瘋一陣子吧。”
“好,”汪南說,“對了,上次帶醫生去江路那邊,醫生說江路被臨時标記了。”
江徹愣了下,随後嘆了口氣,“不管他們。”
樓下,被保安趕走的冉秋妤似乎已經走投無路了,她狠狠地盯着這棟大樓,幾乎要把平生所有的怨氣都傾撒在此處。
日子在平穩的複制黏貼下過得飛快,沒過多久就要開學了,而南方在入秋後才迎來自己的夏季似的,氣溫升得飛快,原本還能堅持穿長褲的江路也迫不得已,在某天下樓遛彎兒時換了短褲。
天氣一熱,蛇蟲鼠蟻便多了起來,下樓遛個彎兒回來後江路腿上被咬了好幾個包,他一邊用指甲在上面掐着十字,一邊看着謝臨君把卧室的床單扯下來,丢進洗衣機裏。
臨時标記的标記已經淡了下來,江路身上幾乎沒了謝臨君的味道,不過他的**期已經過去了,似乎沒有再讓謝臨君啃自己一口的必要。
可是某些東西一旦習慣了,便很難把他從骨子裏排除出去。
标記對于alpha和omega雙方來說都是一種占有的宣誓,而那種混合後的信息素的氣味更是讓雙方都感到安心,現在那種标記快要消失,便像是沙子在掌中流逝一樣,完全無法将它牢牢握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淡去。
“你又在看什麽?”謝臨君走出來,看了眼曲着一條腿在床上掐蚊子包的江路,“你不覺得你老是看着我發呆麽?”
“啊?”江路愣了下,随即笑道,“我是經常發呆,不需要看着什麽,但是既然你在,那我肯定看着你發呆啊。”
謝臨君也笑了笑,坐到江路身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過去。”
“……幹嘛?”江路說。
“給你标記。”謝臨君皺了皺眉,強行掰着江路的肩膀把他往後轉了半圈,手幾乎是順理成章地從衣服下擺摸了進去,“太淡了,聞着不舒服。”
“哦。”江路想了想,有點兒想笑,但等謝臨君啃上來的時候他就不想笑了——酥酥麻麻的感覺再混了點兒痛感,讓他成功且不要臉的起了反應。
這一頓标記發展到最後自然是變成了撸串兒,他們還沒成年,謝臨君每次都沒有往後做過,最多的也就是變本加厲的黏糊的吻。
原來他們想的是一樣的。
思想境界居然能湊到一起去,還挺難能可貴的。
保不定哪天能發展成什麽心電感應,不用開口就知道彼此在想什麽,還剩了口水了。
江路想着,攤開四肢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樂了會兒。
“你吃藥了麽?”謝臨君把紙巾丢進垃圾桶裏,回頭問道。
“沒有。”江路說,“遛彎兒回來之後就掐蚊子包來着。”
謝臨君啧了聲,提上褲子去了客廳,從底下的茶幾裏拿了藥後又倒了杯溫水過來,江路還是攤開四肢望着天花板,沒有一點兒要動彈的意思,與剛才不同的是此時他的手裏握着手機,似乎在回複着誰的消息。
“先把藥吃了。”謝臨君把水杯放在了床頭。
“等會兒,嚴馳飛說你班主任找你有事,”江路頓了會兒,道,“你倆居然是一個班的?!”
“嗯。”謝臨君一只手用力把江路拽了起來,“alpha就那點兒人,分到一個班很正常。”
“我就沒和我們以前的同學分到一個班。”江路接過謝臨君手裏的藥,皺起眉一粒藥一口水慢慢咽着,等他咽完了,才繼續道,“我現在這個班裏的人我就認識一個。”
謝臨君看着他把杯子裏的水都喝完了,才道,“我們老師找我什麽事?”
“他沒說,不過我讓他把你們班主任電話發過來了,”江路把手機遞給謝臨君,“打個電話吧。”
“嗯。”謝臨君應了聲。
他沒有避開江路,而是直接坐在床頭撥通了班主任的電話,不好的預感逐漸從腳底漫了上來,到電話接起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有點兒分不清在房間裏打電話到底是因為不想起身還是因為想要江路陪着了。
班主任倒是真的有事兒要找他,在即将開學的前夕,希望他作為年級第一準備一下開學後,在主席臺上要念出來的關于鼓勵大家學習的演講稿。
這種事兒謝臨君初中的時候就準備過,高中入學第一學期也做過,自然是不在話下,認認真真地應了下來後,班主任卻沒有挂斷電話。
她猶豫了會兒,道,“你現在在朋友家麽?”
“怎麽了?”謝臨君問道。
“你媽媽打電話來讓我問問你的消息,剛好我也有事找你,就在群裏問了一句誰有你的聯系方式,”班主任說,“嚴馳飛倒是真的能找到你……不過你打算一直不回家?”
謝臨君沒說話。
“母子之間有再大的矛盾,你總要克服的,對不對?她當初是怎麽把你養大,教會你說話給你喂飯,你要多想想,”班主任說得很真情實感,“你媽媽年紀也不小了,你得體諒點兒,老師知道你們和我們這些成年人都有代溝,但是……”
“知道了,”謝臨君說,“謝謝老師。”
“……你知道就好,”班主任說,“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回家,你總不能在朋友家打擾一輩子吧?”
“不用,”謝臨君語速飛快,果斷又決絕地拒絕了班主任,“我會準備好開學後的演講稿的,謝謝老師關心,再見。”
一旁的江路早就發現了謝臨君狀态的不對勁,此時等他挂斷了電話後撐起身子,一條胳膊搭在謝臨君肩膀上,小聲道:“怎麽了?”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謝臨君深吸了口氣,“聽哪個?”
“……壞的?”江路說。
“先和你說好的吧。”謝臨君抓住江路搭在自己肩膀上那條胳膊輕輕握了握,“開學以後我要登臺演講,作為全校第一去激勵你們這些學渣和剛入學的學妹。”
“你不聽我的你問我幹嘛,”江路笑了笑,“挺牛逼啊,不愧是我男朋友。”
“嗯。”謝臨君點了點頭。
“那……壞的呢?”江路問道。
謝臨君又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時江路注意到他的呼吸有點兒發顫,“冉秋妤……找到班主任那邊去了。”
“啊。”江路愣了下,“她……”
“她一定是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在找我,”謝臨君說,“開學以後,我肯定會再見她一面的。”
在學校裏,班主任不知道這對母子的關系,還當是普通的青春期遇上更年期,哪會管那麽多?自然是會讓冉秋妤進校門,也樂意安排他們見面。
見面之後呢?
“……沒關系,”江路說,“我們放學以後直接躲到車子裏跑掉,不會給她機會帶你走的,就像你拽着我一樣,我也拉着你。”
“好,”謝臨君又握了握他的手臂,“辛苦你了。”
“能者多勞嘛。”江路笑了笑。
可笑容始終沒有到心坎兒裏。
快開學了,他們都明白,盡管能躲在這個能遮蔽一時風雨的地方,終究還是要去見識真正的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