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滄水望春

靈偶本來是蘇玄機做出來給弟子玩的,那時是小小的一個,因模樣酷似真人,稍加改進,還能端個茶送個水。金光頂有餘秋遠擔待着日常事務,蘇玄機的心思便花在了這些東西上。那一日餘秋遠正在打坐,忽覺異樣,低頭一看,小人偶穿着短短的衣服過來扯他衣角。

“師兄,你看我怎麽樣?”

餘秋遠一愣。他将人偶拎着放在手心:“玄機?”

蘇玄機的聲音說:“是我。”

可是這一聲,卻是從外頭傳來的了。他面帶笑意,荷冠整整齊齊束着,走進大殿,先是長長一揖:“見過師兄。”然後才直起身,走到餘秋遠身邊,将那人偶取過,說道,“弟子說這人偶不會說話,我便将我的靈力注進去試了試,想不到成功了。”

鬼族有縛靈術,縛的是生靈,那是與天道相悖而行,害人性命,要遭天譴。蘇玄機的做法倒是巧妙,只是尋常材料受不住靈力。大約瞧出餘秋遠心中困惑,蘇玄機得意道:“我拿赤金石做了心,它是天生儲靈體,不會輕易裂開。”

這小人長着一幅蘇玄機的模樣,活靈活現。餘秋遠看了半天,慢慢眨了下眼。

“你既然這麽能幹——”他有了個主意,“那我要派個任務給你。”

他讓蘇玄機做個大的。

用來騙容庭芳。

——看這樣子是做成功了。

蕭勝有些遺憾。這個人偶是蘇玄機故意讓人盜走的。但本來,蘇玄機将這人偶放在護山大陣中布下迷魂術之用,是想要用它來引容庭芳。天下間,能引容庭芳入陣的也就他師兄一人,容庭芳如果沒死,必然會聞訊而至。人偶确如蘇玄機所料被人盜走,可惜了不是他想的那個人。至今為止,整個大洲風平浪靜,沒有容庭芳半點消息。

“哎,我同你說這個有什麽要緊。”蕭勝自嘲了一句,大約是想到了傷心事,怔怔地站在了那裏,過得一會便長嘆一聲‘罷了’,人偶毀了這件事還需盡快和蘇玄機秉報。這一念就在一瞬間,蕭勝沒有耽擱太久,瞥了眼容庭芳身後,說了句,“你這只靈禽倒不錯。日後莫再插手他人閑事。”就雙手往身後一負,拔地三尺,如來時一般呼嘯而去——

只留下一個說不出話的容庭芳。

——還有一只因為心虛也說不出話的胖雞。

蕭勝其實不必如此遺憾,蘇玄機的計劃也沒有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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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管用。

但是——

“為什麽引我要用餘秋遠——”某個人臉色有點扭曲,“他們有病吧?”

……

‘有病的人’負着翅膀,其實很想告訴他,你剛才搶人的時候臉上不是這麽寫的。

見到餘秋遠的臉但是假的,靈偶散成了灰拾不起來,蕭勝和厲姜竟然打完就跑沒一個懂得扶一下弱。幾樁事一并,容庭芳心情很不好,連餘秋遠都能瞧出他的心情陰郁地仿佛要打兩個雷。胖雞默默後退了兩步,它不想成為容庭芳遷怒的對象,起碼現在不想。

但是一片鞭痕後的狼藉裏,除了被灰撲了一臉的容庭芳之外,還有一個人。

一個負着長劍,紮着發髻,看上去很窮的人。

他剛剛落地,鬓發淩亂,叉着腰指責厲姜和蕭勝飛起來不講章法,不懂規矩。

“一看就是魔界教出來的。真是龍王不下雨,蝦兵稱大王。”

心情很差還無端被指責的容庭芳:“……”

已經很久沒見別人跪着叫他大王,容庭芳有點懷念那種拿靴子擡別人下巴的感覺。

晏不曉剛剛從劍上下來,想以步代劍走上一段,好讓自己的愛劍歇一歇,就被飛馳而過的厲姜飛了一臉灰,又被拔地就起的蕭勝扇了個暈頭轉向。他拿袖子将這灰胡亂撣了一通,嘴裏罵罵咧咧。塵煙散盡,忽然驚覺有人在看他。

晏不曉凝目望去,不甚清晰的視線中,一個長得十分好看的男人沖着他笑。

“……”

不知道為什麽,背上的寒毛就莫名豎了起來。

“我觀你相貌堂堂,眉骨端正,劍法高深——”對方打量着他的那種眼神,仿佛他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連骨頭都被剔的那種。就聽那人肯定道,“一定會飛吧。”

晏不曉:“……”

所以直到現在,晏不曉都不明白,事情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帶着容庭芳,容庭芳帶着一只靈禽,兩人一雞坐在他的寶貝長劍上,風呼呼從耳邊過。正要往滄水集市去。

晏不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容庭芳,容庭芳目不斜視。

“這位兄弟。”

容庭芳施舍給他一眼。

作為劍夫的晏不曉問:“你要去哪裏?”

容庭芳反問:“你要去哪裏。”

晏不曉要去望春樓,那裏的主人邀請他去參加一場寶器的拍賣會,請他去當鑒證人。說好聽點叫鑒證人,其實是保镖。賣東西這行當容易得罪人,也容易被打劫。

容庭芳滿臉寫着‘沒有聽說過’這幾個字,他思索了一下:“女人多嗎?”春在他心裏就是些漂亮婀娜的姑娘,望春就是望姑娘,姑娘有什麽好望的。容庭芳想當然地把這地和大洲人間那種你懂得樓畫上了等號。

被他抗在肩上的胖雞低聲科普:“那是大洲最大的拍賣行。”

每年開放一次。

能參加的人多是有頭有臉,來自五湖四海各界各派。胖雞會知道這個,是因為當它還是餘秋遠的時候,也曾經來過一次,那時是另有所圖。不過沒有出面,而是呆在了帷賬之內,隔了層紗缦,也無人知曉。

一問三不知容易被人當成土包子。容庭芳不怕丢臉,它還要面子。

“那這老板沒有水平,娘娘唧唧的,一看就賣不出東西。”容庭芳鄙視了一下這個尚未見面的老板的文化程度。換他一定起個氣派的。就好比是‘金榜銀樓’之類,大氣又富貴。

“那你去建啊,建個金銀寶器樓。”胖雞沒好氣道,當什麽魔頭打什麽架,成天想着颠覆天道和他作對。

容庭芳理所當然:“我又不需要拍賣。”想要可以搶。

“……”

真是霸王腦袋土匪心腸。

在有外人的時候,方才的争執就成了過眼雲煙。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哦,家醜不可外揚,要關起門來吵。

晏不曉來來回回看他們:“方才它有說話嗎?”

小胖雞蹲在容庭芳胸前,歪着腦袋啾了一聲,小眼睛圓溜溜的,無辜又可愛。

“……”

大概是錯覺吧,晏不曉想,靈禽怎麽會說話。

“到了城裏你就可以走了。我打聽過,附近最清靜的地方在丹門。借匹快馬,往丹門處行走,不過三五日就可到達邊界。你好好将養幾日,到時候天大地大,我們一拍兩散。”胖雞留心着周邊環境,悄聲叮囑着,卻在容庭芳往前走時頓了頓。“你有沒有聽?”

明顯沒有。

容庭芳自劍上下來,便負着手,忽略了路人驚奇的目光,只一路跟着晏不曉往前。前面八角樓高聳,有十三層高,擱了塊巨大的牌匾,匾上金光四射,是真金白銀。

這裏就是滄水望春樓,大洲最大的拍賣行。

望春樓的鈴一旦拉響,這屋裏的人便不分·身份輩份,都是客人。

妖也好,魔也罷,一視同仁。

容庭芳一到此地,便發覺有股焦味。他嗅了嗅,仿佛是雷擊劈中木頭散發的味道。晏不曉已經走上前去,和這裏先來的人交談。容庭芳站在後面,碰了碰身邊人的胳膊。

“這裏剛才有沒有雷擊?”

那人一回頭,先是被那張很有欺騙性的臉震了震,然後才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容庭芳繼續道:“紫紅閃電,劈了五道?”

那人更驚訝了:“你怎麽知道!”

容庭芳無聲笑了笑,一臉高深莫測:“天機不可洩露。”

天什麽機,分明是厲姜和蕭勝幹的。

胖雞一翅膀拍上他的臉:“你來這裏做什麽!”

容庭芳道:“買東西。”這麽簡單還用問,不記事。

胖雞氣笑。

這裏的東西能拍出天價,他容庭芳身上窮得連枚銅板都沒有,遑論靈石,能拍出個屁。而這時,望春樓裏悉悉索索的交談聲已經停了下來。容庭芳往四周看了看,四周面目皆陌生,他一個人也不認識。其實他不認識是正常的,大洲的人壽命能有多長,自入魔界為尊,容庭芳很少再往大洲俗世中來,他最老的一個朋友,大約就是西海瑤池那只萬年龜。

樓下一步一階走下來一個穿着藍布衫的人,腰間懸了一對銀鈴,頭上簪了根雞翅木,面若滿月,眼似晨星。随着他下樓,底下衆人紛紛将視線挪了過去。

胖雞道:“他就是望春樓主,傅懷仁。”

傅懷仁?

這個名字容庭芳隐約覺得熟悉,總覺得在哪聽過。

在傅懷仁下來後,那一件件寶貝就都被晾了出來,罩在上頭的塵布被掀去,露出裏頭十二件寶器,或金或銀,或是海底奇物,甚者大放異彩,奪人眼目。容庭芳眼睛悄悄地亮了下。

這些東西他挺喜歡的。

方才停止的竊竊私語聲又一次響了起來。不過這回大聲許多了,大意是在評判此次物件的價值。還沒等傅懷仁說什麽,已經有人開始叫了價:“我出一箱赤金石!”

一箱——

容庭芳落在那些發着光的寶貝上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

這麽窮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說個秘密。

某天餘秋遠外出覓食,途經一條河,河裏有條龍,龍身上套滿了金銀珠寶,正在孤芳自賞。

餘秋遠指着它給弟子科普:這麽愛美的獸類一般是個母的。

大龍:……

第二天蓬萊就被殺上門的容庭芳搞了個措手不及。

難得被壓着打的餘秋遠:卧槽有病啊!

【經此二十日感慨良多,初時悵然,後來佛系,現在也是悵然。不管怎樣我都記得本心的,我會努力學習盡自己所能講好每一個故事。也感謝尚在小夥伴的包容與支持,比心,祝你們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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