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江陽白鶴

胖雞體型不大,但是它胖。當它背上一堆東西的時候,在外人眼裏,那堆貨品已經能将它壓垮。別說有良心的人,就連傅懷仁都忍不住有些感慨:“還好這次的東西多數小。”

像犄龍角、鲛人淚這種東西,也就指甲蓋大小,不然對于體型‘嬌小’的胖雞而言,便如同一座山一樣。良心這種東西容庭芳是沒有的,在胖雞勉勉強強飛起來,忽扇了一下翅膀就躍出衆人視線後,晏不曉拎起白子鶴就追了上去。

——快到傅懷仁都沒能再叮囑幾句。

空中很快沒了人影,容庭芳看着默默望着天空的傅懷仁,好心道:“難受吧。”這種滿腹話噎在喉嚨口說不出來的感覺。

“……”

傅懷仁橫了容庭芳一眼,轉身回望春樓。“不及小兄弟。”

容庭芳插着袖子:“我不難受。”他難受什麽。他現在最惬意不過。

他跟着傅懷仁,說:“傅老板,我們做筆生意。”

傅懷仁站住腳:“別,我不想和你做生意,做不起。”

容庭芳詫異道:“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傅懷仁冷笑一聲:“你故意攪和我的會場,當着白子鶴的面挑釁萬佛閣,又借故支走不曉。為的難道不就是和我做生意?這筆生意前調鋪得這麽長,我人微本小,做不起,也沒有興趣做。”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傅懷仁雖然做的是麻煩的買賣,但是麻煩事他還是能不沾就不沾的。自從容庭芳從晏不曉的劍上下來,他就已經瞧了個清楚,這人從骨子裏就不是個善茬。芸芸衆生,包黑心藏禍水的人大有其在,就算是蓬萊,也未必個個風清道骨,都是德高望衆的。

容庭芳找傅懷仁為了什麽呢?自然不是為了占他便宜。眼看傅懷仁就要進望春樓,容庭芳站住腳,他道:“若我要留你下來,自然是有辦法的。”他當然有辦法,傅懷仁才是個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生意人,黑蓮萬佛砸下的坑還在那裏——就在傅懷仁腳邊。

“我只不過想請教傅老板幾個問題。”

“若我不回答呢?”

容庭芳沉默了一下:“來此之前,我與晏不曉同行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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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懷仁轉過身,“你對他做了什麽?”

“暫時沒什麽。”容庭芳幽幽道,“畢竟他是一個難得的純善之人。”

“……”

傅懷仁迅速就想到,晏不曉現在和白子鶴在一起。倘若白子鶴是容庭芳的人呢?又倘若容庭芳引誘白子鶴前去,要占的其實不是他的便宜,而是晏不曉呢?人總是會關心而亂,其實這兩種情況都沒有,眼下容庭芳即使要害晏不曉,也只能動動嘴皮子便宜。可傅懷仁心還是亂了。

他定了定神,心想,就回答些問題也不要緊。

“你想知道什麽?”

容庭芳道:“我現在又不想知道什麽了。”

傅懷仁手裏如果有劍,大約很想捅容庭芳一捅。

“可是你執意問我,我便想問傅老板讨要一些東西。”

傅懷仁道:“江陽白鶴已應允你一個承諾,你何不問他去讨。”

“白家當然不如傅老板有錢,江陽白鶴也沒有傅老板有面子。”容庭芳微微笑道,“馬車這種東西,想必傅老板是不稀奇的。”

馬車?

傅懷仁怎麽也沒想到,容庭芳的要求如此簡單。

但是——

“那必須是一輛,外表樸實,內裏華美,能抗住別人偷襲的馬車。”

“……”

傅懷仁真的很想捅他。

滄水傅老板有沒有錢?有。有多少?很多。足夠多。說他住的黃金屋都不為過。區區一輛外表樸實內裏華美的車,就算先前沒有,他也能給你造一輛出來。

容庭芳跟着他站在望春樓後院,一刻鐘前,家仆驅了輛馬車過來。

馬是黑鬃毛白蹄子的踏雲,車身是用玄陰木所制的樸實,內裏是珠簾璧瑩的華美。

“玄陰木堅硬無比,雷擊不穿,火燒不透。你走上千裏,它也不會出問題。”傅懷仁看向容庭芳,“公子可還滿意?”

容庭芳撫摸着車身,感受着它陰涼的觸感。雷是能擊穿的,三尾銀龍的嘯吟引來的天雷。火也能燒透,先前在瓦行莫名的真火,就足以燒透任何法器。但這他沒必要和傅懷仁提。這顯然已是傅懷仁能提供的不錯的東西,不能說最好,只能說不錯。

在被威脅的情況下,不驚不怒,大方寬容。傅懷仁表現已是不錯。

容庭芳道:“多謝傅老板。”側鬓之下,他臉的輪廓尤為秀氣,看得傅懷仁一陣恍惚,隐約覺得對面像一個人,可又不覺得不太可能。因為那個人應該已經死了,即便是沒死,應當也不會是這個模樣。

傅懷仁定定神,道:“公子滿意了?”

滿意,相當滿意。容庭芳摸着車壁略有些遺憾:“只是還少了點什麽。”

“……”

容庭芳從前便是個得了一就要二的性格,和人談條件時從來是只知一要給了一才知二的,所以別人特別不喜歡他。但是容庭芳活那麽大歲數,他不需要人喜歡。只要他實力夠強,就算有人不喜歡他,也只能服他,忍氣吞聲跪他。

傅懷仁道:“先前你沒有說缺什麽。”

“只是如今恰巧想到了。”容庭芳随意地打量着這四周,人傑地靈,天材地寶應有盡有,還有天下最不敢惹的人相護,倘若拿這裏當一個修行之地也是不錯的。“少了一味,能讓普通人不修仙,也可以長命百歲的藥。”

傅懷仁頓時臉色一變,他不但臉色變了,語氣也低沉起來。“你們都出去。”說着随手揮退了随身的一些家仆。人走光後,這個一年只開一次的樓裏就顯得格外的空曠和寂靜。金碧輝煌有人影燈色時,是亮堂的。倘若沒了人聲,便是一片死寂,像一個金制的牢籠。

“看來公子是個高人。”

容庭芳撫過椅背,勾着嘴角:“只是眼力好,算不得高人。”

傅懷仁卻不信了。

他是個普通人,生來胎中帶病,家裏大夫找了幾波,都說他是壽短的。壽短,也修不得道。傅家是大家,江陽白家都不能及,且只得傅懷仁這麽一個兒子。傅懷仁能認命嗎?他不。認了命,家中産業要讓給不知哪裏來的旁親。人生在世,有他舍不得的事。哪裏就能這麽認命了。

可是至今為止,無人知道這個事。

傅懷仁沉着臉沒有說話,容庭芳卻随意坐下,只說:“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靠吸取靈力延長生命的,但是天地間,有容就有器。你的筋絡不能容納這些靈力,便如薄紙一般,終有一日會碎裂。那時候藥石無醫,連救也沒得救。”

“……”傅懷仁過了一會兒道,“你待如何?”

“不如何。”容庭芳說,“現在傅老板願意和我做生意了麽?”

傅懷仁沉默了一會兒,道:“我這裏能有什麽讓你看得上的麽?”

當然有。

容庭芳豈非一開始就看中了他擁有這些天材地寶的富有,還有——

廣而闊的人脈。

一柱香燒了一半。

鲲鵬展翅是一飛萬裏,天鳳不及鲲鵬,只得其中一程。但也已足夠。胖雞負着大大的包袱,穿梭在薄雲水霧當中,水汽沾染上它的翅膀,令人清奇。快了,它想,等到了江陽,它便将身上這堆東西全數扔下去。容庭芳想要的明珠既然已經到手,別的東西也不該多加沾染。霸占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損靈壽,它信這個理。就算容庭芳自己不甚在意,胖雞也不願意他才出瓦行,就開始幹些損靈傷身的勾當。

江陽萬鶴山莊因為與蓬萊沾親帶故的關系,行事頗有些介懷,一直以來安安份份地養鳥修身。如今請白子鶴來拍鎮魂缽,不知是用于何處。它正在心中沉思,卻是忽然一聲劍鳴,往後一看,以為根本追不上來的人——竟然就在身後!

……這個混蛋又騙他!

望春樓內,容庭芳舒舒服服地坐在鑲着翠玉的椅子上面,捧着溫涼正好的茶,當大爺。一柱香燒了半柱時,他打了個噴嚏,大約是有人罵他。但罵他豈非是常事。容庭芳啜了口茶水,餘光往旁邊一瞟,嗯,還剩下小半柱香。

傅懷仁在一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什麽都沒看。

外頭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清越的鳥鳴。傅懷仁被驚醒過來。他走出去,一個人踏着一柄劍嗖然而來,行至傅懷仁面前時停下。晏不曉抱着胖雞跳下劍來,高興地對傅懷仁道:“它飛得果真快,若不是我的劍更快,倒要追不上它了。這只靈禽确是好物。”

傅懷仁看看胖雞,又看了看晏不曉,說:“你說得對。”

晏不曉這麽高興,胖雞高興嗎?

它不高興。

容庭芳诓它的。

說什麽劍修禦劍能快到什麽地步,它本照着安排好的計劃,想偷摸摸拐個彎就把身後的人甩了,結果反而将晏不曉的血性激了出來,硬是要與它一只天鳳比誰飛的快。若是它實力正常時,大翅一揮便是五千裏,如今它實力大打折扣,只及原來五分之一。竟然愣是沒有甩掉晏不曉!

苦了白子鶴。

一人一鳥在比速度。

白瞎了在劍上的他喝了一嘴的風。

下來時人都快被吹傻了。

眼見胖雞神情郁郁心情不佳,傅懷仁從方才起就被容庭芳惹得很惱火的心情莫名平複了一些。他看着胖雞道:“不曉是難得的修道奇才,師從世外高人,他的劍,尋常人比不過。”

突然被誇獎,晏不曉有些不好意思,微紅着臉:“你和它說什麽,也聽不懂。”

傅懷仁眉一挑,聽不懂?倒也不盡然。

胖雞不願和小輩置氣,它在找容庭芳。

大約是心中有感,晏不曉也想起了容庭芳。他道:“那位小兄弟呢?”

方才被坑的不行的傅懷仁惡意道:“走了。”

走了?

胖雞幾乎要破口而罵。

它振起翅膀飛到一根樹枝上,黑豆般的眼睛瞪着傅懷仁。

傅懷仁仿佛能知它心中所想,微微一笑,略有些幸災樂禍,明着是在給晏不曉解釋,這話可就不知道說給誰聽。“你們才走沒多久他就問我要了輛馬車,玄陰木千裏馬,腳程之快此刻怕是早已出了滄水十數八裏。”

換句話來說——

“他不要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傻雞雞,他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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