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萬鶴山莊
容庭芳覺得身心一陣舒暢,阻滞他蛻角的那股力量終于被他硬生生扯了下來嚼到了肚子裏沒了動靜。泉水中,他額心似有若無的本命鱗甲驀然亮了一下,随後悄悄淡去。龍角尚未新生,雲紋多了一層——缺口仍在,但他成年了。
傅懷仁又來看他本該立在這的房子。他那麽大的房子,說沒就沒,說不可惜是不可能的。但要說信,自然也不信。這一天,傅懷仁撐着傘徐步上山,在半山腰等了很久,他看到一道金光罩撤去,本該在此地的庭院又露出檐角來。晏不曉咦了一聲。傅懷仁道:“怎麽?”
晏不曉摸着下巴:“沒什麽。就是覺得這個金光罩很熟悉。”
和蓬萊那個很像,只是一個大一點,一個小一點。一個堅實一些,一個脆弱一些。
自從家仆來報說屋子被人連根端走了,傅懷仁就沒有耽擱,急匆匆到了這裏。晏不曉本來要走了,聽說了這件事,果斷延緩了行程,陪同一道來此。他二人一個是普通人,一個是劍修,在法術上瞧不出很多名堂。
傅懷仁涼涼道:“看來你果然載了尊大佛。”
晏不曉撇撇嘴,等傅懷仁進了庭院,這才跟進去。
他二人一進去,就順着水聲到了泉眼。
泉中心,一個人散了一頭烏發,身上的衣衫草草披着,眉眼低垂,神情慵懶,看的人心裏一跳。晏不曉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他心純粹如鏡,絲毫不覺有不妥之處。只覺得這個人好看,就沖着他拼命看,看的傅懷仁都黑了臉。
傅懷仁咳了一聲。
陷在沉思中的容庭芳終于回過神。他看了傅懷仁一眼,才動起身子,一步步往岸上走來。晏不曉只覺得連水聲都莫名的動聽。其實是因為容庭芳天性喜水,水天性也喜他。方才他在這汪水中完成了成人禮。故而這水便格外溫柔起來。
傅懷仁先說的話。
“聞人公子沒事吧?”
“沒事。”容庭芳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但是你看看我這只雞。”
它好像比較有事。
傅懷仁這才發覺,容庭芳不是一個人上岸的,他手裏還抓了只雞。只是因為袖袍寬大,遮擋了些許,只留下濕透的尾巴蕩在水裏,遠遠瞧着不過像彩緞,哪裏能想到是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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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眼睛緊閉不醒人事的胖雞,疑惑道:“它怎麽了?”
容庭芳也不知道,他穿好了衣服,将散開的頭發挽起來,拿根帶子系了。湊上前看了看,又撥了撥胖雞的眼皮,很誠實地說:“我醒來,就見到它這樣躺在池中。”他問,“會不會是水太熱悶死了?”又猜測,“還是不小心落了水。”
雞嘛,不會游泳的。
該不會溺水了吧。
傅懷仁沒見過這種事,他也說不出所以然,又不是個大夫。猶猶豫豫道:“說不定。”
說着兩個人就将視線挪向了晏不曉。
晏不曉:“……我習劍。”不修術。
容庭芳嘆了口氣:“要你何用。”
這話傅懷仁聽的就不高興了,馬上就開始護犢子。
“聞人公子,我既然肯讓你們住進來,就不計較你們在這裏做了什麽,但你可知道,這屋子消失了兩個月,方才才出現。以後如果有這種事,還請提前知會一聲。”傅懷仁道,“我這裏的家仆不過是尋常普通人,見不得這種異樣,吓出人命,怕是要損功德的。”
容庭芳聽出了話中關鍵意思。
“這屋消失了兩個月?”
可是他收到赤金石後,直接開始修煉,根本沒有施下半點術。他将視線挪到胖雞身上,心中沉思,莫非是這只肥雞做的。也有可能。在他修煉之前,他是要它好好守着。會不會是因為它怕有外敵侵擾,故而拖着尚未痊愈的身軀,施下隐匿術。這才力竭睡去?
容庭芳越想越有可能。
如此一來,倒是對胖雞改觀不少。
雖然不過是半途之交,沒想到它還算是義氣。
他當然不知道,胖雞這樣都是拜他所賜。說來也是慘,怪餘秋遠自己,要在容庭芳緊要關頭招惹他,弄到如今,不進反退,還什麽變成人。餘秋遠要是知道變成人的結果就是被突然這樣那樣了一頓,腸子都悔青了。還人幹呢,差點成了雞幹。
傅懷仁見容庭芳沒事,房子也沒事,而且目之所及,對方身上的氣息似乎更精純了一些。當下猜測容庭芳是借了庭院修行,抱拳道:“恭喜聞人公子,似乎大有所成。”
大有所成倒沒有,只是小展身手。容庭芳握握拳,察覺其中力道,微微笑了笑,眼中波光閃爍,并沒有反駁,只負手道:“這得多謝傅老板慷慨相助。”
傅懷仁暗示道:“那你我的交易——”
“不急。”容庭芳道,“此症所需藥石良多,待我一一尋來不遲。”這樣說着,攤開手掌,手中赫然是一段枯木,形同柴幹。他撒謊說,“這是我一蓬萊仙友自幽潭得來的靈龍角,比你那些犄龍角好。如今贈予你,研磨入藥分三次服用,可保你兩年身體無憂。”
晏不曉立馬看向傅懷仁:“你生病了?”
傅懷仁淡定地接過容庭芳換下的一截舊角,信手收進懷裏,一邊說:“多謝。”一邊轉頭告訴晏不曉,“我沒事。就是吃點補品多活兩年好陪你名揚天下呢。”
明顯的兩幅面孔。容大尊主很不屑,呵,男人。
——根本不知道他才睡過一個男人。
一樁交易完成的雙方都滿意,但是胖雞卻一睡就睡了七天。這七天,容庭芳沒有忘記固本培元。沒有錢之前,賺錢很重要。有了錢以後,修煉就是第一要緊事。
每天的日常就在吃飯、修煉、看胖雞醒沒醒中度過。
等到了第八天,胖雞身上的毛早就幹透了卻還沒醒時,容庭芳終于等不了。
他找到了傅懷仁,将胖雞托給他。
“我有事要先行一步,請你替我照顧它。”
傅懷仁驀然被塞了一只雞,一時有些震驚。他從來沒養過動物,普通的也沒有。它平時吃什麽,有什麽癖好,一概不知,萬一養壞了可怎麽是好?
傅懷仁還沒想好拒絕的話,容庭芳卻已要上那輛又豪華又低調的玄陰木金壁車了。
晏不曉背着他那柄又重又長的鐵劍站在一旁,見他們僵持不下,突然想起來之前在集市上聽到的消息。他提議道:“萬鶴山莊擅馭靈,想必也精通治禽之術,不如去那裏看看?”
晏不曉這麽一說,傅懷仁頓時想到了一件事:“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他們每年都會辦靈禽大會。最近舉宴邀請大洲各大門派一道參加。”怕容庭芳不知道,特地提醒,“就是先前在望春樓,許你一諾,說有事可去尋他的那個人。”江陽的萬鶴山莊。
容庭芳本想拒絕,卻在聽到下一句話時改了主意。
晏不曉無意道:“而且這次聽說還尋到了容庭芳的舊物,是一樣兵器,準備在靈禽大會上給諸位一覽。為護送這東西,蓬萊是一道來的。”說着他有些可惜,“為什麽不是劍呢?”
“……”
容庭芳問:“蓬萊會去,是蘇玄機?”
傅懷仁道:“應該是吧。”
蓬萊自從失去餘秋遠,如失一主心骨。蘇玄機手段雖尚可,可不足以服衆,這回不止是世家需要借助蓬萊的力量争出頭來,蓬萊也需要他們相助,好有個靠山。它可是就在渭水以內,和魔界一界相隔,如若沒有靠山,兵來如山倒,是犯了大忌。
餘秋遠在的時候,憑他一己之力,就能挑起整個蓬萊。他一不在,蓬萊竟然就要淪落到與世家俗世為伍,看來金光頂下那些峰主,也都是吃幹飯的。但想想也是,蓬萊五峰一頂,誰又是真心服衆的呢?大道之巅的位置,是個人都想坐一坐。
他的兵器——
他尋常不用兵器,最常用的,是一根龍骨鞭。正因同為用鞭之人,容庭芳才會在偶遇蕭勝時,多看他兩眼。這世上能将鞭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不多,蕭勝絕對算一個。
但是他的鞭子,又怎麽落在白家?正如他的戒指一樣——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容庭芳順了順胖雞的毛,改了主意。
“也好。”他道,“那就去瞧一瞧。”
滄水有傅家經商,江陽有白家養鳥,嶺南的蕭厲兩家不共戴天,洛水金家置身事外。傅懷仁是個純粹的商人,蕭白兩家互為友鄰,洛水離南海甚遠,素不摻和,反而一路往北,要往太華山去。至于厲家,自瓦行生變,本以為靠着的大山忽然不見,在魔界嘗不到好處,如今漸漸人心生變,不服厲姜,要和蓬萊去靠攏了。此次白家相邀,厲家竟然也派了人去參加。
可惜,那人半道上就叫厲姜殺了。
厲家視他如蛇蠍猛獸,也別怪他無情。
江陽離滄水不遠,這種事情傅懷遠本來不愛參與,邀請函都沒送到他手裏就給抛到了柴房,但晏不曉提出想去看看,他就也去了。容庭芳蹭了傅懷仁低調而又奢華的馬車,暗暗打定主意要和這位傅老板把交情加的深一些。這是移動的錢莊啊。
一行人并一只雞半途才決定出發,離開宴的日子沒幾天。緊趕慢趕在開宴前一天到了江陽,再晚一步,怕就要在衆目睽睽中走進去蹭飯。
容庭芳到白家後的第一個印象就不太好。
——滿院都是飛着的毛。
世人眼中,靈羽翩飛,與人共舞,應當是神仙一般的場景,可事實上——容庭芳呸出一根細細的絨毛,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引路的家仆有些小尴尬。“季節性換毛,季節性換毛。”
獸類倒是有季節性換毛,怎麽鳥也有嗎?
作者有話要說: 芳芳(沉思):有點爽,不知道為什麽。
胖雞: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