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馬甲不保

這幾個人中, 傅懷仁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容庭芳是個冷心冷肺的,胖雞沒有手照顧不了人。所以就算有這麽多人, 也沒人照應一下那個被打得很慘的少爺。最後只能晏道長親自動手。白子鶴被擡出來的時候, 身上血肉和衣裳沾到了一處。晏不曉伸手之前猶豫了一下, 他回頭問道:“你們說, 長痛好, 還是短痛好?”

容庭芳袖着手:“當然是短痛。”

晏不曉贊同道:“我也覺得。”

然後唰地一下把白子鶴的衣裳撕了——

直接把白子鶴整地悶哼一聲再也沒了反應。

傅懷仁:“……輕點,用剪子剪。”

哪來的剪子。那個白歧只塞了個人, 叫好好照顧, 卻根本沒有提供任何東西啊。晏不曉視線在馬車內轉了半天,落到自己那柄劍上。不曉歸人的劍,削鐵如泥, 吹毫即斷, 法門生産,品質保證。

在晏不曉準備犧牲一下自己的愛劍時, 看了很久的傅懷仁終于委婉地提醒他:“你如果用這把劍下手,他會死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晏道長有些不高興。“那你來。”

傅懷仁道:“為什麽要我來。”

晏不曉道:“你不是怕他死麽?”

傅懷仁奇道:“你那麽用心照顧他, 都不曾如此對待我。我巴不得他死。”

……等等啊。

容庭芳和胖雞用一種‘禽獸’的眼神瞥了過去。

看着斯斯文文,果然一不小心說了什麽實話吧。

晏不曉道:“他是傷患, 但你,我又怎麽會希望你受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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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誰會沒事想着要照顧一個病患。但晏不曉只是說了句實話,傅懷仁不知道為什麽就開心了起來。一開心, 整個人都溫和了一些,主動伸手接過活。“你說的不錯,他只是傷患,你自然不希望我受傷,我也不希望你受傷。”他道,“你後退一些,讓我來吧。”

晏不曉道:“你會嗎?”

“怎麽不會。這麽多年,莫非我沒替你治過傷?”

“……”

容庭芳終于受不了了。

他掀開門簾就坐到了外頭。

再呆下去,他怕直接把馬車給炸了。

就算白歧不半夜把他們送走,容庭芳也打算收拾行裝往煉獄谷去。只是他的計劃之中,只有他一個人,或許還有一只鳥,但并不包括傅懷仁和晏不曉,更別提還多了個拖油瓶。去煉獄谷固然是看一眼引绛草還有沒有是順便,最終他是為了自己着想。

人一多他怎麽做事。

要不幹脆把人扔在谷口讓他們自生自滅吧。煩了的容庭芳陰恻恻地想。

胖雞也在想這個問題。煉獄谷如此惡劣的環境,他們一介常人如何能去。這幾個人中,恐怕只有晏不曉尚能一進。傅懷仁和白子鶴是只能呆在外頭的。再說,讓白子鶴與他們一道走,胖雞心裏頭也不大痛快。他們非親非故。

——某種程度上,餘秋遠和容庭芳挺心心相惜的。

就比如他們都在暗中打算把拖油瓶扔回去。

打定主意後,容庭芳掀開簾子:“傅老板。”

傅懷仁:“我在忙。”

容庭芳把眼神落在他摸摸捏捏晏道長的手上:“你忙你的。我只是告訴你,等會你坐晏道長的劍回滄水,我們一別兩寬。”

——一別兩寬不是這麽用的。

傅懷仁道:“我們不是同去同歸嗎?”

容庭芳耿直道:“我去的地方。怕你去了歸不了。”

晏不曉抽回手:“什麽地方?”

胖雞伸了個腦袋進來。“煉獄谷。聞人要給傅老板找藥。”

藥?晏不曉馬上道:“那我要去。”

傅懷仁立馬說:“不曉去,我也去。”

“我,我也——”

這時,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容庭芳垂眸看去,白子鶴睜開了眼睛,大約是聽到他們的交談,一時心急,撐着身體要坐起來,結果不小心扭到傷口,疼得呲牙咧嘴。

“……”容庭芳歪頭看看傷員,然後一指頭戳上傷口。

‘嘶’地一聲,看得胖雞都轉過了頭,于心不忍。

容庭芳道:“你連坐都坐不起來,去喂蛇嗎?”

話說得毫不客氣,半分面子也不給。白子鶴被這一指頭直戳傷口,痛得挖心挖骨,冷汗都冒了一層。當下忍過痛意,方道:“我這身傷,還不是拜你所賜?你要始亂終棄?”

胖雞眨眨眼。“白少爺,說話要注意言辭。你好歹也是萬鶴山莊的少莊主。”

是又怎樣,他難道說錯了嗎?竟然要被一只雞教訓——

等等。

靜默中——白子鶴扶着腰唰地一下扭過頭。

“你會說話!”

三臉震驚。

胖雞眨眨眼:“奇怪嗎?你們能放一只鳳靈出來打我,我打贏了它,能說話怎麽了?”

固然是它一時失言,但是這會功夫給竿子往上爬胖雞還是很會的。再說成天憋着不說話它也很難受。誰能保證沒有失誤的時候。它這麽聰明又漂亮的一只大鳳凰,不會說話才奇怪好吧。

晏不曉喃喃道:“所以其實我先前不是耳鳴了?”

最淡定的還是容庭芳。他的鳥,會說話怎麽了,還能噴火呢。這幫人真沒見識,區區一只會說話的鳥就如此驚訝,倘若知道現下和他們說話的是一條龍,豈非連下巴也要沒有了。但這其實不怪傅懷仁他們,妖界退了這麽久,能找一只會說話的靈寵是很稀奇的。

容庭芳敲了敲車壁,道:“你這麽能說會道,看來可以下馬車了。”

什麽?白子鶴顧不上糾結鳥能不能說話了,他不顧身上的痛楚,盡力扒着門框,叫道:“等等!等等!傅老板不也能跟你去煉獄谷,我為什麽不行!”

容庭芳收回手:“行。給我一個帶上你的理由。”

“我能打架。”

“晏道長比你能打。”

“……萬鶴山莊的人,能與鳥禽通靈。”

“我的鳥剛贏過你們。”

“……”白子鶴糾結道,“我,我有錢?”

容庭芳指了指傅懷仁:“比他還有錢?”

“……”那倒沒有。沒人比滄水的傅懷仁有錢。

白子鶴一時無言以對。

沒有了是吧。

容庭芳掀開門簾就打算把人扔下去。

眼看容庭芳是真的毫無憐惜之心,并非嘴上說說而已。白子鶴想到自己如今處境,一時悲從中來。氣憤道:“我說錯什麽了!我成如今這模樣,你們不該負責嗎?你,你,還有你!”

既然已經被白歧送了出來,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說不定後頭還有個老頭子要窮追不舍。白子鶴幹脆破罐子破摔,氣沖沖道:“說我和聞人兄弟交好的是傅老板!”

傅懷仁撇過臉。

“月下幽會滾作一團被祖父捉到的是聞人兄你!”

容庭芳望望天。

“最後還輸給了這只鳥!”

胖雞:“怪我咯?”

白子鶴氣苦:“難道還怪我嗎?”

大鳳鳥涼涼道:“一開始就居心叵測試圖奪取我意識的不是你嗎?”

白子鶴頓時像被掐了喉嚨的鳥。

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怼地好。容庭芳很滿意。然後他往前回聽了一遍——

忽然揪到了重點。

“……”

容庭芳眯起眼,把臉湊到大鳳鳥面前,冷冷道:“你方才說什麽?”

“……”意識到說漏嘴的胖雞開始裝傻,“說什麽。”什麽也沒說。

白子鶴頓時仿佛明白了什麽,立馬抓住機會。“不錯,和你約好比試的人根本不是我。一定是你這只會說話的怪鳥!”但他很快又被戳中了傷口。“啊痛!”

“白少爺說話之前要先明白,這只鳥是我的,不是你們山莊随便能訓的鶴,好麽?”容庭芳收回手指,這才若有所思。怪不得他對白子鶴的感覺總是很微妙,一會兒覺得熟悉,一會兒覺得新奇,再一會兒又十分讨厭。若如白子鶴所說,莫非是他奪取這只胖雞的意識未遂,反而叫人雀占鸠巢,倒打了一耙?

大鳳鳥虛張聲勢,試圖轉移注意力。“看我幹什麽,看路啊!”

容庭芳:“……”他忽然往胖雞身上一指,“有蟲。”

胖雞冷笑一聲,竟然想用這招激将法來吓唬它,以為這樣它就能上當。怎麽可能。晏不曉拿劍在大鳳鳥翅膀上敲了一敲,随後把劍尖盯着的蟲遞到它面前:“諾,好大一條菜青蟲。”

胖雞:“……”叽地一聲跳了起來,直接飛到了容庭芳的頭上。鳥容失色。

容庭芳:“……”好重啊,脖子差點斷了。他把已經大了不止一倍的鳥抓了下來,冷笑道,“還跟我裝蒜。出息。身為一只禽類,竟然會怕蟲。你都吃什麽長大的?”

吃什麽。

飲清水食竹實,你見過鳳凰啄蟲嗎!

胖雞緊緊抿着尖嘴,全身的毛都在抗拒這條不斷扭動着的青蟲。

又怕髒又怕蟲。容庭芳早該想到那會兒的白子鶴并不是真的白子鶴。能對他了如指掌,又口氣熟稔的,除了餘秋遠之外還能有誰?容庭芳當時懷疑過,餘秋遠和白子鶴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是否假借白子鶴的名義耍弄他。一時又怕信,又不敢信,故只作不知,将這個可能性一并抛卻。倒沒想到,原來不是餘秋遠,而是這只大胖鳥。

想明白其中緣由,再想到與他曾在草叢中滾過一團,容庭芳再看胖雞,眼神就有些微妙。說來,這只大胖雞既然有金丹,會說話,又能輕而易舉将萬鶴山莊的鳳靈吞了,甚至如今借了那鳳鳥的形态變成如今模樣——應當也是能變人的吧?

胖雞被容庭芳勾子似的眼神看得背後有點寒,它想往後退一步,結果尾巴太大,卡在門框上,再退不得分毫。只與容庭芳大眼瞪小眼,頭頂三根冠翎蹭地豎了起來。

容庭芳道:“你是不是——”

“不是。”

“我是說——”容庭芳頓了頓,眼中帶着笑意,“你是不是一直這個模樣了?”

胖雞:“……”要是這麽問的話,“是吧。”它也不太确定。畢竟天鳳還會再變的嘛,這還不是它最後的模樣。它原身平時也得有六尺多長,還不包括尾巴。打起架來還能長不止一倍,真恢複成那個模樣,馬車都塞不下。

“哦。”容庭芳意味深長地坐直了身子,總算給胖雞留下一絲喘氣的空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緊張什麽。怎麽,你以為我要問你是不是變過人?”

“這有什麽好問的。”容庭芳不以為然,“我已經知道了。”不承認也沒用。白子鶴從頭到尾對此事一概不知,那麽當時和他一道去後山的白子鶴除了‘胖雞’還能有誰。

被擺了一道的胖雞冷靜了很久:“……知道你還問?”

“我沒問啊。”容庭芳誠懇道,“是你自己緊張。”

晏不曉:“……”

他悄悄問傅懷仁:“聞人公子是不是沒有朋友?”

傅懷仁驚奇道:“你竟然知道?”

晏不曉感慨道:“我覺得,就算有,大概也會變成仇人。”

能把一個心裏只有劍的劍修,感化到知曉人情世故,甚至能反思紅塵章法,傅懷仁想不到這世上還能有誰和容庭芳媲美,修什麽大道,簡直是在替魔界浪費人才。

被冷落了很久的白子鶴:“……你們說夠了沒有?”有沒有人管管他,被打的是他,被罵的也是他。如今衣服被脫到現在,還沒上過一次藥。又冷又痛,很慘的好嗎!白子鶴道,“傅老板,晏道長的手抽筋好了嗎?是不是能上藥了?”

傅懷仁:“……”

晏不曉這才恍然想起來:“懷仁,我手沒有抽筋。”

傅懷仁:“……”

他沒有多話,從包裏翻出了一壺酒。

白子鶴收起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出行在外,一切從簡,沒有瘡藥,少爺——”傅老板溫柔地拔開塞子,“多擔待了。”

白子鶴:“……傅老板。”他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那壺酒,露出一個親和的笑,試圖給出一個能令人高興的建議,“你不覺得晏道長可能腳也抽筋了需要揉一下嗎?”

建議不知道有沒有用。

反正酒是用完了。

白子鶴癱在那裏,背上已經沒了知覺,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慘。

容庭芳一把合上了門簾:“夠了。既然你們要去,那就都去。只是那裏險惡重重,若是有什麽損傷,自己擔待。到了那裏,沒有人有心思一直管着你們。”

待容庭芳重新回到外頭,胖雞才問他。“你為的是叫他們不去,怎麽一轉眼又去了?”

容庭芳靠着馬車閉上眼睛:“我只是讓拖後腿的別去,晏不曉劍術高超,我還想靠他多斬些毒蛇猛獸。他願意去再好不過。”至于另外兩個人,生死不關他的事。就讓晏不曉一并護了去吧。倘若傅老板不小心在裏面嗝屁,他們的交易正好自動作廢。

作者有話要說:  換季了XD‘夏裝’下市,可以上‘秋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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