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徐璐沒有搭理他們, 只是側過頭。
程鋒不看她，自己打開車門, 先站在車子的一邊, 以一個警惕的姿勢等待原曉下車。
雖然現在秩序井然, 但是等到他們兩個下車還是不是這個樣子，程鋒說不好, 不太放心。
板鞋和牛仔褲跨過車門，原曉鑽出來, 成功兌換人群的又一陣驚叫。
不過，就到此為止了。
粉絲依舊站在他們圈定的範圍內, 沒有一個人擠上來, 或者破壞秩序。
程鋒的目光和緩了一些，沒說什麽，卻仍然寸步不離地走在原曉的身邊。
兩個人從粉絲旁邊一路走過, 加油聲和尖叫聲一路傳來, 但分貝控制得很好, 不再是那種不管不顧地尖叫了。
他們已經提前被徐璐告知了晚上的航班的飛行公司，在粉絲的簇擁下之下, 兩個人通過自助機器完成了值機。
距離登機還有接近一個半小時，原曉和程鋒站到不影響人的空地等待安檢。
粉絲層疊地将他們圍起來，因此他們兩個都沒有看見就在剛才打印登機牌的地方, 此刻湧上了許多粉絲，也在進行和他們一樣操作。
标注了航班信息的LED屏幕懸挂在原曉和程鋒頭頂，如果有人看一下的話就會知道, 接近機場關閉，今晚的航班只剩下了寥寥數個。
而原曉和程鋒索要乘坐飛機的航空公司，未飛的也只剩下了最後一架，就要帶着他們回去的那一架飛機。
在地面的時候還好，粉絲之中有些比較彪悍的，勉強鎮壓住了秩序。
但飛機門倉關閉後，除了少數真的是因為各種原因要和他們去一個地方的粉絲外，有些刻意追私的粉絲就活躍了起來。
整個行程想要私聯的粉絲們想方設法地和二人搭讪，徐璐在頭等艙自在地休息，原曉和程鋒卻被粉絲的來回打擾，鬧得一整個行程都沒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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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飛機落地，原曉和程鋒再一次坐上回攝影基地的車時，疲憊不堪。
·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回程的公務車上至少沒有個冷着臉一言不發的徐璐。
徐璐落地機場就自己直接走了。
徐璐出于基本的職業操守，還是将回去的車牌號交給了兩個人。
原曉忙了一天，現在整個人都快累垮了，上車之後反而将口罩戴上，疲倦地靠着椅背，時不時咳嗽兩聲。
程鋒背着之前從飛機上拿的零食，撕開一個小面包，捏出一小塊，遞給原曉。
“不想吃。”原曉搖了搖手，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有點暈車。
回來的司機也姓張，和之前在H市那位是堂兄弟，看了一眼後視鏡內奄奄一息的原曉，好心道：“後面放了水，自己打開喝哈。”
“謝謝。”程鋒起身，到後面放了雜物的地方翻找。
翻找的過程中，程鋒拉開了一個黑色塑料袋，看到裏面的東西時眼眸一沉，又輕手輕腳地将袋子蓋回去。
程鋒拿開礦泉水擰開，放到原曉面前。
原曉接過，摸了摸冰冷的瓶身。
水是冷的，但聊勝于無，原曉喝了兩口，不喝了。
“你們這個職業還是很辛苦哇。”這位張哥借由送水打開了話匣子，“天天飛來飛去的，換我我肯定受不了哈。”
“還好。”原曉勉強撐着和他說話，“畢竟是自己選擇的路。”
“那倒也是，還是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厲害，自己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對了，能給我簽個名嗎？等你們紅了我還可以拿出去炫耀炫耀。”
“當然可以。”
匆匆地為張二哥簽了個名，原曉最終連對答的力氣都失去了，在車子的颠簸裏面，原曉沉沉睡去。
原曉醒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
程鋒和司機站在車外面，司機手裏拿着一個黑色塑料袋，從裏面抖出幾個長方形盒子後，将剩下的塑料袋一裹，遞給了程鋒。
程鋒輕聲道謝，口腔呼出的白氣沉浮在空氣中。
司機擺了擺手，兩個人轉過身，發現原曉醒了。
“醒了？”程鋒打開車門。
“醒了……”原曉還有點迷糊，指了指程鋒手中的袋子，“這是什麽？”
下意識縮緊了握着口袋的手，程鋒把袋子往身後一背，搖了搖頭。
“還困麽？我背你？”程鋒問。
“不不不！”
這句話成功地轉移了原曉的注意力，不再究竟程鋒手裏有什麽，原曉跳下車，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完全OK，甚至還跑了兩步。
開玩笑！
之前那次不明不白地出現在程鋒宿舍的事情都沒弄明白，再被背一次，自己還要不要臉了……
背好了拿着塑料袋的單手，程鋒向原曉走過去，和他一起回了宿舍樓。
·
雖然那一晚上比較累，但接下來的幾天實際還是相對輕松的。
臨近春節，大家的心思都沒有放在練習或者是學習上。
其中以節目組請來的老師為代表，惦記着除夕假期，幾天上課都水得生龍活虎。
大年三十清晨，所有的老師都坐上節目組包的小巴士離開。
然後是大批工作人員撤離，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廚房從業人員和練習生管理小組成員，以及一小組攝像，和這群必須一直留在基地的練習生們共同過年。
留下的廚師似乎是鉚足了勁要把平時練習生們沒吃到的肉一口氣補回來。
從炸的酥肉，肉丸開始，再到蒸出來的粉蒸肉，梅菜扣肉，或者是炒的肉絲肉片，煮的水煮肉片等等，擺滿了十幾個自助餐保溫箱，堆放在食堂各處。
練習生管理組也別出心裁，連夜在食堂挂上了有春節氛圍的燈籠，對聯等等，營造氣氛，喜迎新春……
當然不可能是主要目的。
主要目的，還是方便晚上拍攝。
年夜飯是難能可貴的素材。
節目組不可能放過這個可以拍物料的機會，留下來的攝影小組也是為了這個任務。
不過，今晚畢竟是過大年，拍物料花兩個小時都算攝影小組盡職盡責了。
拍到八點看了個春晚開頭，攝影師将鏡頭一關，器材都來不及仔細收，就迅速與廚師和一些協助的工作人員跑上回家的車輛，趕一個連夜的行程回去團員。
最後，諾大的攝影基地內，只剩下了練習生和為數不多的管理人員，混在一起狂歡。
晚上十點，整個食堂搖身一變，變成了某種具有鄉土氣息的迪廳。
拿酒或者不拿酒的人都亂七八糟地擠在一團，以各種不倫不類的舞姿充分融入團體。
原曉剛剛陪江心、毅然喝了幾杯，在迪廳開始的時候就縮到了角落。
原曉趴在一張圓桌上，左手抱着一個酒瓶，眼神迷離，對着所有沖他走過來的人呵呵呵呵笑。
程鋒想拿走他的酒瓶，卻被原曉猛地拖拽了過去，原曉粉色的臉頰蹭了蹭酒瓶子，繼續笑。
“嘿嘿嘿，程鋒新年快樂，喝兩杯……”
說着，他就準備用酒瓶倒酒。
“嗯，喝。”程鋒順着他的話說。
原曉從善如流拿起一滴都沒有了的酒瓶往一個玻璃杯裏倒了兩下，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程鋒直接将手中的一杯熱茶替換了原曉的空玻璃杯。
“幹杯！”原曉傻笑着舉起程鋒換給他的熱茶。
“幹杯。”程鋒舉起空玻璃杯，和他撞了一下。
原曉端起茶水，一飲而盡，終于察覺到了不對。
“怎麽……是熱的？”原曉懵懵的。
“因為熱啤酒更好喝。”程鋒放下玻璃杯，再一次起身，五指覆蓋上原曉捏着瓶子的手指。
“酒喝過了，可以放手了嗎？”
“嘻嘻……”原曉看看酒瓶，又看看程鋒，終于松開了手。
但下一刻，他又迅速地抓住程鋒的五指，用捏酒瓶的姿态，自然地捏着。
“沒喝夠，換一杯！”原曉義正言辭道。
程鋒低下頭。
正好原曉也擡起頭，他的一雙眼睛被酒氣熏得紅紅的，好像剛被誰欺負哭了，帶着林間溫和的霧氣。
程鋒的掌心輕輕用了一點力，将原曉的手掌握得更穩了一些。
“好，換一杯。”程鋒說，“換個地方喝麽？”
“好啊！”原曉立刻同意，“去舞蹈室外面喝嘛……喝完我們繼續練習……”
他一邊說着，一邊努力站起來。
可是他的身體卻早就因為酒精的作用軟得像一根面條，站起來的瞬間就立刻往下墜。
程鋒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他。
“好像不能跳舞了，嘿嘿。”原曉手中還緊緊抓着他的“酒瓶”，趴在程鋒懷裏，擡頭沖他笑。
原曉身上的香氣夾雜着酒氣沖程鋒撲來，程鋒放在原曉大臂上的手指驟然縮緊。
“沒讓你跳舞。”程鋒半抱着原曉往外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啊……你帶我去的……我都去啊……”
原曉醉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那種信任是油然而生的。
雖然他和程鋒并沒有認識很久，但交往深淺本來就不以時間來恒定。
無論任何時候，原曉都無條件信任程鋒。
無論程鋒帶他去哪兒，他都一定會跟着一起過去。
程鋒的眉心卻跳了跳。
露出一抹溫度滾燙的笑容。
·
半抱着原曉離開食堂，狂歡中，沒有人發現他們的動向。
拉拉扯扯地帶着原曉爬上頂層，程鋒打開天臺大門，将原曉輕輕抱進去。
“這裏……幹什麽呢？”原曉茫然地看着遠處的山景。
深藍天空下，山景是模糊的一道影子。
程鋒沒回答原曉的問題，他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根圍巾，仔細裹在了原曉的脖子上。
剛才牽住的手一路沒有分開，程鋒确認好原曉戴好了圍巾，這才拉着他走進去。
掠過冰涼的石臺，程鋒把他帶到天臺早就放好的一張塑料凳上，轉身蹲下，在地上摸索。
程鋒掌心猝然一亮。
迸濺的火花從他掌心躍出，橙光照得他掌心一片溫暖。
舉起自己手掌護住的火光，程鋒把它捧到原曉面前，正是那天他們在攝影棚裏玩過的煙花棒。
“給你。”程鋒遞給原曉。
原曉眼睛略微睜大，他從程鋒手中接過煙花棒，拿起來，像個小朋友一般地轉來轉去。
“真好看……真好看呢。”原曉喃喃地說着。
“喜歡嗎？”
“喜歡的。”
喝醉了的原曉不會去刨根問底這裏哪兒來的煙花。
就像他不會刨根問底程鋒這句話是不是話裏有話那樣。
他只是專心致志地玩耍着手中的煙花，漂亮的火花四濺，落得像一片橙雨。
程鋒靠在原曉身邊看他。
他們挨得非常近，冷透的冬夜裏，兩個人的熱氣似乎可以互相傳遞。
一根煙花棒即将燃燒殆盡時，另一根煙花棒從原曉側邊傳遞過來，放在他手邊僅一寸的地方。
程鋒是原曉源源不斷的煙花免費供應商。
原曉玩得好開心，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開心嗎？”程鋒又點燃一根煙花棒。
“開心的。”原曉說，“很開心……和你過年很開心，謝謝你，程鋒……”
醉酒的眼睛是紅的，看向程鋒眼眸，卻很清澈。
唯一的光源在原曉手中閃動，他的眼睛裏面的樹林霧氣變成了雨滴，讓他整個眸子閃閃發光。
程鋒的眼眸微微一收。
不自然地挪開眼睛，程鋒手指往後摸索，直到觸摸到一個涼涼的易拉罐。
将易拉罐拖過來，程鋒拉開，喝了一口，曲起長腿，側坐在原曉身邊。
“不用謝。”程鋒仰頭，喉結滾動，“我才要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去年和我相遇，謝謝我們一起踏上征途來到這裏，謝謝你……
要謝的事情似乎很多，程鋒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啤酒。
“我也要喝！”
沒有等到程鋒的答案，原曉也不追問，只是伸手過來，一把拿過他夾在手中的啤酒罐。
程鋒本來就沒把啤酒罐拿得多穩，此刻原曉一搶，就輪轉到了他的手中。
修長十指捏住啤酒罐，原曉将唯一的飲酒口往自己嘴邊送的過程中，煙花棒燃燒殆盡。
兩人周身陷入黑暗，程鋒聽見一小聲液體吞咽而下的聲音，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一聲，兩聲，三聲。吞咽的聲音直到那罐啤酒喝完，也沒有停下來。
最後，當空罐子落地的時候，程鋒才想起來什麽，手忙腳亂地準備去找打火機。
“程鋒……”
就在煙花棒再一次燃起的時候，原曉忽然喊了一聲。
程鋒舉着煙花棒，轉頭看原曉。
“能許願嗎？”從袖子露出的指尖指向煙花棒，原曉問，“向它許願，靈嗎？”
“……靈吧。”
微弱的火花在風中閃爍，而這煙花棒并不長，撐不過兩三秒。
你要說它靈驗，程鋒自己也不相信。
可是，只要他看見原曉那清澈的眼睛，答案就好像沒有第二個了。
得到了程鋒的首肯，原曉欣然點點頭，雙手合十，虔誠地在程鋒舉着的煙花棒前閉眼。
“能許幾個願望？三個願望可以嗎？”
沒有人在乎程鋒點不點頭。
“第一個願望，我在乎的人都平安健康。”
“第二個願望，我和程鋒順利出道，星途坦蕩。”
程鋒莞爾，看着原曉在火光之中顫動的睫毛。
還有一個願望，會是什麽呢？
希望自己大紅大紫？或者是……希望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嗎？
“第三個願望。”
原曉的十根手指緊緊地扣握在一起，從這個願望開始，他的聲音便逐漸低了下去，最後，幾乎變成了氣音。
程鋒其實很懷疑，是風将他的聲音托進自己的耳朵的。
他聽見原曉說：
“第三個願望……希望程鋒永遠能夠在他喜歡的舞臺上發光發熱，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明星。”
程鋒的眼睛猝然睜大，可就在這個瞬間，煙花棒再一次熄滅，場地陷入了黑暗。
原曉許完願，松了口氣，往後輕輕一仰，靠在天臺的欄杆上。
沒過幾分鐘，他就發出了一陣鼾聲。
睡了……？
借着遙遠一星半點的燈光，程鋒勾腰去看躺下去的原曉，其實也不用看，原曉俨然是睡熟了。
剛才那一大半罐啤酒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加上之前原曉亂七八糟喝的那些，終于徹底灌醉了他。
而最後的心願……
起身将天臺收拾了一下，程鋒背起原曉，将他送回自己的宿舍。
宴會還沒有結束，整個宿舍冷冷清清的，程鋒擰了帕子幫原曉擦幹淨臉和手腳，又幫他蓋好被子，在床沿邊坐了一會兒，這才又站起身來，輕手輕腳地關上宿舍的門。
順着樓梯一路往上，程鋒推開宿舍樓的天臺，關門，用背壓住。
一根還沒有用的煙花棒随他掌心翻動現出，程鋒拿起煙花棒看了一會兒，打火，點燃了它。
右手舉着煙花棒，程鋒颌上眼眸。
片刻後，才輕聲道。
“唯一的願望。”
“有我的舞臺，永遠都有原曉。”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給大家拜個早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