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八月十六日冤家路窄
和陳永年他們出宮回來,便定好了作戰計劃。那賭場要偷偷地掌控在朝廷手裏,而這件偷偷摸摸并不光彩的事情,朝中只有尹楓和他的親信,京畿掌案元純章知道。
因為皇帝的命令,要秘密辦,尹楓自然也不能出頭。便下令,元純章這個原本将無巷的貴客,轉身一變,成了大股東。元純章一身魚肉百姓的白肉,和賭場大股東的身份不謀而合,真是天衣無縫可喜可賀。她身後又帶着親兵私用,這一時間将無巷裏格局頓變,除了貳號有武王爺撐腰,元純章動不得。其他的號碼,不是被她幹脆吞并,要不,就用各種各樣手段,逼得對方服從。
“果然對待蠻橫之人,就得要讓這等蠻橫的人去。”文禮言喝了口烏龍茶,悠哉哉感慨一句,“皇上真是英明。”
蕭緯嘿嘿得意笑了兩聲,她當然盤算過跳過尹楓和許忠單幹,将錢弄入私庫。但是,十個手指扳了扳,不管讓誰去,都不一定有好效果。何況文禮言的暗示,她又不是沒聽懂。就算尹楓和元純章暗暗揩油,倒也不怕。等過陣子,哎呀,反正會殺了她們,抄她們的家,就當存銀行好了。
陳永年擡頭看了她一眼,抿抿唇沒有說話。蕭緯敏感察覺到陳永年的眼神,想起昨天一上朝,就吩咐讓陳永年去尚書省歷練。沒說官職,只說讓陳永年多多同尹尚書請教。
這麽一來,尹楓在衆目睽睽下,還不至于那麽不給皇帝面子,何況兒子身邊的雪青還惹過皇帝不開心。不得不主動提議,讓陳永年擔任尚書省兵部侍郎。蕭緯順杆子往上,笑呵呵的同意。她強調遍官職,還強調保留陳永年的骠騎将軍頭銜,才是一臉臣工一心,君心甚慰的鬼表情。自然,昨日退朝後,先去了尹秀靖那裏,說了會兒話,又問了問雪青的傷勢才回去。
“永年怎麽了?尚書省兵部侍郎的位子,可還滿意?”
“嗯。”陳永年還會說什麽,人家根本就不樂意用複雜句型表達。
蕭緯聳聳肩,她送陳永年去兵部,一面是為了讓他在京中有實權好幫她幹活,還有一面,倒是真心想替他們陳家出口氣。可惜陳永年寡言,不然她真想聽聽陳家人得知她封了侍郎位,會不會上門巴結,然後被打臉的情景。
文禮言突兀地轉過話題:“皇上,陳将軍之前提到過的剿匪,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那不是假的嗎?蕭緯心思一轉,反問道:“禮言有什麽建議?”
文禮言指尖點點額頭,“藏在雪山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弄得他們心野了,反而弄巧成拙。不如尋個理由,找個地方,放在眼皮子下面,既能便于看管,也能随時調用。”她轉過頭看向陳永年,“陳将軍意下如何?”
陳永年點頭,看向蕭緯時,兩人同時脫口而出:“京津石礦。”
正是兩人相視一笑,就聽李子樹“咳咳”兩聲,“皇上,皇後差人來請。”
李常侍半弓着身子站在臨花畔亭外,臉上有點尴尬,心裏還嘀嘀咕咕,皇上同陳大人,文大人商量事情的時候,都在石亭。這石亭四面透光,視野開闊,看着随意,其實周圍種了一圈松柏,将聲音阻隔,不靠近的話,是聽不清楚石亭裏的對話。這種時候,看着不像是機密的機密,是最最要小心了。可皇後還老是挑這種時候,要麽傳話,要麽來請的,真是麻煩透了。
聽皇上沒有應答,李常侍腳步往後退了半步,聲音稍稍揚起:“皇上,皇後……”
“說什麽事了嗎?”
“說是為了今晚的中秋宴。”
說起八月十六的中秋宴,倒是一年一度的宮中大聚會。不管份位高低都要湊在一起,互相奉承一下,然後歌功頌德。今年當然也不例外。何況,今年皇帝大婚,後宮有新後,想必要搞得別出心裁一點。
蕭緯扇着扇子慢悠悠從亭子裏走出來,回頭笑眯眯看向文禮言和陳永年:“今兒不留你們用飯,都各自回去陪着家裏人罷。”想到永娘的要求,又笑道,“永娘說想家,朕準他今兒回去。永年去接他罷。”
陳永年一怔,便躬身稱是。文禮言陪着他候在北門,等一架看似簡單樸素,沒有任何雕刻花紋的馬車,篤悠悠出來,就見永娘已急忙忙掀開車簾,揮手招呼:“阿姐阿姐。”
陳永年難得扯了下嘴角,文禮言倒是高興的拿手肘頂頂永年:“嘿,侍,永娘如今越發水靈,竟和你有點神似。”話出口後,又嘿嘿笑了幾下,捂嘴搖頭,“抱歉抱歉,一時嘴快。”
好在文禮言的嘴快,将脫口而出的侍年換成了永娘,得了陳永年淡淡一瞥,她反倒挺歡樂的。笑眯眯迎了上去:“還記得我嗎?”
“是,永娘給文大人請安。”
“诶,哪裏來的請安,可受不起。”文禮言擺擺手,對兩人說,“你們好久沒見,想必很多事情要聊。但,”她低頭笑笑,“我看皇上對永娘上心的很。那些宮裏的公子,現在為止,都無法出宮省親,連宮外遞牌子求見,都極少恩準。我說,你們啊,今晚吃了晚飯,不要留宿,早早送永娘回宮。”
那趕車的內侍谄媚地眉開眼笑:“文大人說得有理。皇上特命小人陪同陳公子回府,雖未提及何時回宮,但小人想,總不能讓皇上久等。畢竟今兒是中秋,若陳公子能在中秋夜陪在皇上身邊賞月,那真是天大的福氣。”
天大的福氣麽?陳永年又扯了下嘴角,神情淡然,驅了馬陪在馬車旁。一路無語,只聽“咯吱咯吱”車轱辘碾過石板路。陳永年心思不寧,這中秋年年過,今年卻有些不同了。
往年的中秋,以前的皇女,如今的皇帝蕭緯,會偷偷溜出宮,帶着笑,嚷嚷着說還是陳家的飯菜好吃。他手指微微收攏缰繩,白馬不服氣的噴了口氣,甩了甩鬃毛。陳永年無聲笑了下,拍拍白馬的頭,又嘆了口氣,仰起頭,倒是見着了火燒雲。暈黃偏紅的雲,逼近天際,将天邊染成半紅。
紅色,喜慶的顏色。皇帝終于還是大婚了啊。喉嚨有些幹澀,他已經忘了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皇帝的感激,變成了忠心,到如今又變成了難以啓齒的感情。這份感情,無法對任何人說明。甚至夜半夢回,連自己都不敢對自己內心坦誠。
偶爾他會想,若是有機會重新來一遍,他會不會在遇到蕭緯的時候,就幹脆向她言明,他是個男人。仔仔細細想過無數遍,都沒辦法得出正确的答案。可這一遍一遍的回想以前,竟是一遍又一遍不斷加深他對蕭緯的感情。到頭來,只有股慶幸,若不是假扮了女人,他就沒法站在蕭緯身側了吧。
“阿姐。”永娘在馬車裏輕輕喚了聲。
陳永年側過頭,看向青色布簾随着車輪微微搖擺,卻沒有應答永娘。永娘現在養尊處優,應是蕭緯對他不錯。心內無意義地酸疼一記,倒想起蕭緯當時說得那句:“我會對他好,就像對你一樣。”
“阿姐。”永娘掀開車簾一角,那雙黑眸轉向他,夾雜着複雜的情緒,“我,”永娘見陳永年沒有說話的意思,話語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眉眼一彎,笑道,“阿姐,這回家的路怎地那麽慢,我都餓了。”
那趕車的小侍,笑嘻嘻的奉承道:“陳公子,不是小人故意拖慢。陳公子可是皇上心裏最要緊的人,小人是半點閃失都不敢有。”
永娘不敢接話,眼神死死盯着陳永年,見他依舊淡着神情,卻轉過頭沒有再看他。心裏一松一緊,滿心滿腹的愧疚也好,說不出的羞愧也好,就突然間冒了出來。急忙忙轉了話題,“聽說阿姐最近升官了,不知道忙不忙累不累,父親還好嗎?”
“回府再說。”
永娘收到陳永年淡淡回應,不免松了口氣,又自責怎麽能在皇帝內侍的面前問這些事情。忙放下車簾,人縮回車廂。緊緊拽着帕子,偏是坐立難安。情不自禁又将悄悄打包回來的包裹,放在膝蓋上,打開一樣一樣的細細瞧了一遍。
包裹裏頭,說穿了都是蕭緯賞下的一些物件,有些還是他住的宮裏的擺設。永娘瞧着喜歡的,覺得是好的,都小心翼翼藏了起來,趁着今兒出宮,都帶回陳府,想交給安人。他身無長物,也只能靠着借花獻佛,來表一片心意。
車子到了陳府門口,卻見着熟悉的身影,陳家表小姐陳恩澤。這貨是見過永娘的,也知道永娘是陳永年的小侍,名叫侍年。但卻不曉得,陳永年認下義弟,送入宮中的人就是侍年。若是一般人瞧見了也就罷了,換了是陳恩澤,按照他們之前的恩怨,就算是真的也要說兩句,弄得人疑心是假的。何況,如今就是假的,要是被陳恩澤發現,她怎麽會甘心放過。
陳永年一擺手,讓馬車停下。內侍還沒說話,就聽車廂裏永娘低聲說道:“從旁邊的小路進去。”內侍哎哎兩聲,剛想說,皇上送來過節的,怎地能從邊門走,這不是打皇帝耳光嘛。
就見陳府門前,那個吊兒郎當的小姐,一手敲着烏黑锃亮的九節馬鞭,一邊嚷嚷着過來:“喲,永年妹妹得了好官職,見着自家窮親戚,都當做看不見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我自小就自閉,朋友少不說,連打架的人都沒有。再用力回憶,竟然也回憶不出,當年我有什麽風采。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