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效忠
自從和陳永年在校令局見過一面,陳永年便以,為蕭朝為皇帝祈福的緣由,帶着兵馬,扛着從土裏挖出來的白玉觀音像一路往南去了。
朝上原本暗湧的兩派争奪,逐漸明顯,一派自然是以尹楓為首,另外一派則是以許忠為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宮裏宮外,都開始傳起流言,說那日夜闖尚刑司的人,落了令牌,上頭寫着“文”字。原本是鐵板釘釘認為,幕後黑手必定是京畿侍郎文禮言。可哪曾想,那令牌讓人去查,卻發現是新作的,和文侍郎門下那些親衛所用令牌,瞧着相似,可因為是匆忙做成,便露出一兩分的纰漏。再讓人細查下去,可不得了,只曉得是尹尚書的門客範止曾悄悄命人做了一批令牌。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等等!皇上,臣有話要問。”尹楓這次上朝,穿得格外隆重,将出征的袍子都穿在身上。若不是因為忌諱,只怕連刀劍都會佩戴在身上。
她大邁步站在朝上中央,仰頭呵呵冷笑:“皇上,臣請問,為何從宮裏傳出如此謠言!”
蕭緯睜大眼睛連連搖頭:“愛卿說的是什麽,怎地朕一點都不明白?”
“皇上說什麽笑話!”尹楓雙手握拳逼近幾步,“那宮裏傳出,夜闖尚刑司的賊人,是臣門下範止。此等荒謬謠言,又是從何而來!”
“大膽!”許忠攔在尹楓面前,“居然敢如此咄咄逼問皇上。”她轉過身對蕭緯拱手,“就算是宮裏傳出來的,難道必定是皇帝命人傳的嗎?你當皇上是什麽,居然将皇上比作那些長舌夫麽!哼,真是好大的膽子。”她一句話說完,又冷笑起來,“只是,尹尚書當初拼命想将刺客關進兵部不遂,可眼瞧着刺客在尚刑司要招了,偏又出了這麽檔子事,真是巧得很呢。”
這次尹楓沒有沖許忠開炮,依舊對着蕭緯冷笑:“臣輔佐先皇十餘載,不論功勞但暗想也是有苦勞的。可不曾想,皇帝剛登基一年,便是想将咱們這些老臣都趕走麽。”
“尹楓!”蕭緯重重叫她一聲,複嘆了口氣,“你說什麽氣話。若朕要趕,何必娶你公子入宮,還得以皇後位聘之。”蕭緯眼神飛快往許忠臉上轉了一圈,果然皇後位是許忠心裏的刺。“如今雖是國安,但依舊要我們君臣一心,朕還需要你們輔佐朕,好好治理國家。”她揉了揉眉,“好,朕答應你,會把挑撥我們君臣的小人,查個清楚。不過,”蕭緯話鋒一轉,“尹愛卿忠心是好,但也要門戶嚴謹,才不會給有心小人可乘之機。”
“好,那皇上,臣鬥膽問一句,皇後有無受此謠言的牽連,在後宮受苦?”尹楓不管蕭緯露出冷臉,再接再厲,“臣許久沒見皇後,還望皇上開恩,能讓臣與皇後見上一面。”
蕭緯心頭的火蹭蹭蹭冒起,強逼自己忍住,“哪裏是你一人沒得見自家公子。也是,都有近一月,也該讓衆位省親。不過前陣子皇後身體不适,所以一直拖着。這樣吧,朕今兒同皇後商量商量,不如大家夥一起相聚同樂可好?”
朝上風波,因為蕭緯提出要擺晚宴而戛然而止。只是這麽一來,就要逼着蕭緯去見一直不願去見的尹秀靖。裝病之後,似乎就沒再見過他。得到耳目回報,依舊是雪青拽的二五八萬似的,皇後越發的沉默。不過,聽說雪青最近往永娘那裏走的蠻勤的,不曉得是皇後想拉攏永娘,還是永娘想找皇後為靠山。
鳳來殿在暮色中,顯得有些凄涼。門前種得一排紫薇,大約是天氣過于炎熱,萎靡不正地耷拉着樹葉。蕭緯越過時,卻是想到了陳永年院前的紫薇。怎地同一樣的東西,進入眼中的感受,卻是截然不同。鳳來殿的大門,還沒落夜便緊閉着,李子樹想上前叫門,卻被蕭緯阻止住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蕭緯輕輕推開門,慢吞吞悄悄走了進去。眼前的景物熟悉又陌生,時光突然倒轉,仿佛踏入了前世的記憶。
“叫我蕭緯,不要叫我朕,怪怪的。”
“我就喜歡窩在你的懷裏。你抱着我,而不是我抱着你。”
“你這幅女人打扮的樣子,最最得我的心。這宮裏宮外,我是最幸運的,能找到和我一樣,不,和其他男人那麽不一樣的你。”
“皇上。”李子樹輕輕喚了聲,将蕭緯突如其來的感慨收了回去。“在這兒候着。”蕭緯淡淡關照,她還不能将尹秀靖封存在記憶裏,仍舊需要同他不停的周旋。但這種周旋,正是攔着她忘記過去的障礙。不免恨恨嘆了口氣,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折磨啊。
按照通常的劇情走向,不讓人傳喚的皇帝,必定能夠聽到壁角。果然,這偌大的鳳來殿,伺候的侍從都消失似的。走了一半,才隐約聽到後院有人說話。沿着回廊走到月亮門,還沒靠近,就看見尹秀靖正坐在石凳上,低着頭像是在看什麽書。而雪青則站在秋千上晃蕩,嘴裏還嚷着:“悶死了,悶死了!這該死的地方,這該死的地方!”
蕭緯頭一歪,倒是好笑起來。她以前看穿越書的時候,也有類似的疑惑。受過現代教育的女人,逛慣了街,約慣了會,怎麽能夠甘心情願被困在四方天地之下,安心地宅鬥呢。雪青倒是有現代人的正常反應。反觀她自己,卻變得不正常起來。
“好了好了,輕一些。雖然那些侍從都被你散了,但也防着有人聽到。”尹秀靖頭也不擡,依舊盯着書冊。
可不想,他話落下,雪青蹭一下從秋千跳了下來。一把緊握尹秀靖的手腕,提高到眼前:“哼,你好笑死了!一個大男人,居然去塗什麽指甲油!我早就告訴過你,對付這種皇帝,就應該與衆不同。什麽叫與衆不同,就是不要像這裏的男人那樣,塗脂抹粉!”
尹秀靖別過頭,“嗯”了聲,又忍不住問了聲,“可你說得全然沒用。就算之前皇上對我是有點不同,如今,如今宮裏有這樣的流言出來,我還去争什麽。不如太平過日子好了。”
“你太平過日子!那我怎麽辦!讓我天天給你們磕頭,屈膝的,老子可不幹。”雪青一下子暴怒,把尹秀靖手甩到一邊,在桌前轉了幾圈,“你,去跟皇帝磕頭,就說尹尚書的事情和你全然沒有幹系。你既然已經嫁給皇上,就是皇上的人,不會再和尹家牽扯。”
“我,我試過了,”尹秀靖扶着桌子,更是不敢和雪青對視。将已經褪色的指甲縮回掌心,“雪青,我知道你不願意入宮。不如這樣,我給你些銀兩,然後求皇上放你出宮,這樣可好?”
“你想過河拆橋!?”
蕭緯聽不下去了,雪青這是什麽鬼邏輯。一邊嚷嚷說不願意在宮裏,一邊聽到可以出宮,卻又不願意出去。這對主仆的事情,她根本不想參合。只是沒想到,她剛打算轉身就走,就聽尹秀靖在沉默許久後,倒是硬氣了一把。
“其實,皇上對我們入宮的各家公子極為忌憚。她曾說,要将我們帶進宮裏的貼身侍從都調換出去。靜貴妃先一步将身邊的侍從送出去了,我本想問問你的意思,可如今見你并不願意在宮中。那,那豈不是兩全其美?”
“放屁!”雪青雙手用力拍打石桌,“放屁放屁放屁!憑什麽人家穿越,就能吃喝玩樂大開後宮。老子穿越就要磕頭行禮做事,還一個女人都碰不得。”
“我,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尹秀靖站了起來,雖然偶爾也會聽雪青嘀嘀咕咕穿越的詞,可從未聽他解釋,也并不想知道。可今天雪青聽到要送出宮的那副神情,太吓人了。只是他站起來一轉身,正巧就看到蕭緯也瞪大了眼,滿臉不敢相信地看着前面。
一時間,首先湧上心頭的,便是羞愧到要鑽到地底的心情。平時一直裝在臉上的風流潇灑,猛然間就縮水成标準的當地男子。
“皇後,過來。”蕭緯一下子拉住尹秀靖的手,将他拉到身邊,“你身為皇後,實在太過軟弱。”語氣頓了頓,“你之前的樣子,都是裝的嗎?”
蕭緯一句話問出,就覺得不對,她幹嘛還在糾結前世的事情。前世不管尹秀靖是不是裝的,是不是真心的,最終的結果就是害了她。不過,她轉念一想,尹秀靖不見得那麽大膽說是裝的,必定會含含糊糊混過去,到時候她也含含糊糊混過去。然後把雪青給弄掉,就可以給尹秀靖洗腦,利用他對付尹楓。
可沒想到,尹秀靖先露出無所謂的神情。可不知為什麽,突然間不想裝,或裝不下去了。他嘆了口氣,居然大大方方“是”了聲,承認了。
“皇上。”雪青亦是目瞪口呆,不知道皇帝聽了多少,又不知道皇帝有沒有聽懂。不過就算剛才那副架勢,只怕他也是要被打一通的。一想到打一通,上次被處罰的地方,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想了想,又輕輕叫了聲,“皇後。”
蕭緯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拍拍尹秀靖的手:“你決定罷。”
尹秀靖抿抿唇,“上次皇上問臣是否同意将帶進宮的小侍送出去,臣現在答應皇上。畢竟臣入了宮,便是皇上的人,什麽尹家,都同臣沒有幹系。更別提從尹家帶過來的小侍。”他轉過身對雪青快速瞥了一眼,到底是積威之下,不敢同他直接對話,飛快轉過身對蕭緯屈膝行禮,“以前是臣不懂事,還請皇上見諒。若皇上仍喜歡臣綁小腳,臣今日起便綁。”
蕭緯越發愣住,這個轉變也太快了,快到像有陰謀。還是說,尹秀靖意識到靠尹家是沒用的麽?
“臣明白皇上對臣的疑慮。”他像是終于下定決心,深吸了口氣,“請皇上送雪青出宮。臣自會讓內務司重新送人過來,或是讓李常侍親自安排。”
“若皇後擔心令堂,倒是不用太過委屈自己。朕明白你的心思便好。”
尹秀靖自嘲一笑:“臣之前不聽皇上開導,真是蠢及了。好在永娘經常過來同臣說話,讓臣明白了許多事情。”他轉過臉對蕭緯定定說道,“皇上,臣得皇後位,又有您的關愛,臣需要争奪什麽。永娘說得對,作為男子,臣如今境地,已經羨煞天下人了。不管是什麽亂臣賊子,凡是皇帝的敵人,便是臣的敵人,只有皇帝在,才有臣現在境地。”
作者有話要說: 永娘默默做了很多事啊
不過尹秀靖這種性格,在我們身邊都有,是那種容易被人煽動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