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似是而非的信任

蕭緯總覺得,她和陳永年的關系,似乎靠近了些,又似乎當中有什麽隔閡,将他們兩個離遠了一點。這種感覺,在“一家人”一起吃了點心後,突然間冒出來,又猛然地沉到心底,像根卡在喉嚨口的魚刺,略動一動,都覺得不舒服。

當時永娘喜不自勝,又怯生生地厲害。讓蕭緯不由回想起月下雙手互握,心裏倒是不由燃起對他的一兩分愧疚。可是,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分為兩種,一種是寄托,另一種才是真正的愛。她不知道和陳永年是什麽感情,可能是友情也有可能是兄弟情深。可對永娘的感情,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只是寄托。

“皇上?”李子樹顫着嗓子在旁邊,壓低聲音又咳了幾下。

蕭緯斜睨過去,這個李子樹,老是在不恰當的時候咳嗽,這個老毛病真是改不了:“又怎麽了?”

“回皇上,元婕妤偶遇扶月公子,便差人到內務司讨他。您看?”

“誰?”蕭緯微微皺眉,突然一擊掌,“是了,那個妖裏妖氣的男人。但元音他突然發什麽瘋?”無所謂的擺擺手,“随便罷。最近元家送上來國庫的銀子,可是日漸減少呢。呵呵。”

管理賭場,是個肥得漏油的差事,正讓元家直系元掌案管理。她是尹楓的手下,原本不受重視,因為長得一身膘肉,兼魚肉百姓的架勢,讓她得了這個肥差。元尹兩家,自此富得流油。剛剛開始掌權時,元掌案還不敢貪心,留了兩成。到了尹楓這裏,她再留四成,剩下的才交到國庫。

如今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過,誰還在意國庫的事情。人呀,得到多便想要更多更多。到現在,元家先從總賬裏抽掉三成,供奉給尹楓四成。留下的三成裏,再拿出一成疏通各個關節,到了國庫,也就兩成左右。自然比之前的,要少了許多。

留扶月到元音身邊,倒是一個禍端,借着扶月可以敲打敲打元音,也得讓那頭元豬驚醒一下。只是不知道陳永年将文禮言查的如何了。要是可用的,是時候該收網抄家,将銀子搬回國庫。

上次陳永年進宮,怎地沒有彙報這件事情啊。蕭緯蹭地站起,難不成是有所隐瞞?“子樹,什麽時辰了。”

“回皇上,剛過申時,您是要用些點心麽?”

“不,朕要出宮。”

李子樹一聽,驚地一蹦:“這這怎麽行。皇上,皇上是忘了昨日有人私闖尚刑司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算是意料之中,尚刑司着火,還鬧了賊。蕭緯樂呵呵地看着李子樹如臨大敵,恨不得把禁宮所有侍衛都弄過來保護她。她倒是不急不躁,端着茶等待最後消息。

她在朝上故意散播了刺客要招的謠言,就是等心裏有鬼的人自投羅網。将刺客的下落放在尚刑司,只為了那裏都是宮裏的人,之前又徹底清理過侍衛,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的,無人會走漏消息。最關鍵的,尚刑司雖是在宮內,但離宮外,只隔着紅牆和一條通常無人會走的小巷子。如果運氣好,偷偷埋伏在尚刑司的侍衛,就能将來人抓個活口。

過了一刻鐘左右,宮裏的火龍隊将尚刑司的大火撲滅。過了小會兒,便是一通鬧騰,說是關在尚刑司的人,七七八八都死了。倒是不見得是大火濃煙熏死的,反而在死人額頭上都發現個針孔般的出血點。

安排在尚刑司的親信,匆匆過來彙報結果。說鬧宮的人沒有抓到,但在動手的時候,扯下他身上一塊令牌。李子樹接過令牌,臉一下子刷白,顫顫微微遞給蕭緯。蕭緯接過一看,呵,不錯,上頭寫着“文”字。單單憑這塊令牌,倒是能将文禮言給除掉。只是她在查文禮言的時候,并沒有發現她同尹許兩家有任何幹系。除了對她隐瞞會武,其他真抓不到把柄。

“朕就是想到這件事情才要出宮。”蕭緯抿抿唇,讓陳永年查文禮言到現在一點結果都沒有,難不成是為了他們有過的曾經嗎!“把那塊腰牌拿來。”

“這次無論如何,也得讓小人跟随。”李子樹撲通跪在地上,就差去拉蕭緯的褲腳了。

“你是能射箭還是跑馬,還是武藝超群?”蕭緯斜睨過去,見李子樹臉皮子抽抽,複又沮喪地垮下肩膀,心裏一笑,“萬一遇險,朕還要顧着你,多個累贅。”瞧李子樹突然一下裂開嘴又笑了起來,不由心情開朗起來,身邊有個忠心耿耿的真是不錯。

“你有你的用處,好好幫朕看着這兒。”蕭緯轉過眼将腰牌藏在袖袋裏,換上冷冷笑容,“備馬。”

蕭緯腦補了很多遇見陳永年後的場景。比如各種言情小說裏的,在落花的樹下,陳永年驚鴻一瞥之類的。當然,還惡補了各種遭遇背叛,比如陳永年牽着文禮言的手,共奔江湖之類的。

只是到了校令局,陳永年也沒樹下驚鴻,也沒牽着文禮言的手,只是神情嚴肅地坐在書案後面。而那個被惡補成反派的文禮言,依舊帶着淺笑,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大明大方地坐在陳永年身前。

蕭緯的到來,讓那兩個正不知道在聊什麽的人一下子停住話語。三人六眼瞪了一圈,陳永年突然驚醒過來,匆匆到前,先看蕭緯身後,才憤憤說了句:“胡鬧。”

咦,她是特意來看他的好不好。不對,她是特意來訊問事情的,有正當理由,而且帶了護衛。故意不去和陳永年說話,蕭緯瞥了文禮言一眼,笑了笑,從袖袋裏掏出“文”字令牌,伸手遞給文禮言。

“哎呀,皇上。下官真是無話可說。”文禮言接過令牌看也不看,就往旁邊茶幾上放。畢恭畢敬行了禮,“下官欺瞞皇上,只因下官武力實在太弱,單單憑個吓人的姿态罷了。”

“哼,欺君大罪,居然就這麽輕描淡寫的解釋,你倒是好大的本事。”蕭緯冷笑一聲,終于和陳永年對視上視線。一時間心裏砰砰砰亂跳,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以前也是經常看的,現在對視怎麽就突然別扭起來了。“陳永年!你可知罪!”

陳永年單膝着地,垂下眼,低低說道:“是,願罰。”

蕭緯居高臨下瞪着陳永年,一時間四周空氣都凝結般的沉默起來。而在一邊的文禮言在蕭緯臉上轉了一圈,見她神情越發凝重,心裏也不由慌了。急吼吼地解釋:“皇上,不關陳将軍的事。是臣讓陳将軍幫忙,臣自知這次皇上遇襲的事情,是臣失職。只是,臣想,這次賊人未必是存在刺殺皇上的念頭,卻是想對皇上信任臣子動手。”

見蕭緯依舊沉默瞪着陳永年,文禮言心一驚。想起之前初次同陳永年進宮,瞧破蕭緯對陳永年的信任雖是極深,但卻極為小心翼翼。要是這次陳永年為了盡快追出賊人,用自身和她為餌,卻因為此被皇帝懷疑,豈不是得不償失。

心裏一橫,便想把和陳永年商量好的計策說出口。“皇上,臣等是想,引……”

話音未落,沉默着的陳永年淡淡瞥了過來,文禮言一怔,那句“引蛇出洞”硬生生地卡在喉嚨口。蕭緯疑心病重,對陳永年偏特別患得患失。何況得知陳永年是男人之後,閨蜜之情中,添加了一些她暫時不想去面對的情感,更加對陳永年的神情眼神敏感。

“出去。不準任何人進來!”蕭緯冷冷哼了聲。文禮言猶豫不過一兩秒,淡淡說了句:“皇上,莫要涼了忠臣的心。”便站起身,走出房間反手關門。

蕭緯呼了口氣,慢吞吞走到桌後坐下。也不去瞧一言不發跪倒地陳永年,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翻着案幾上的文件。呵,京津石礦入了陳永年的管轄,不錯。在修皇陵的顧城澈,同陳恩澤幹了一架,不過還是同心同德,暗暗操練守衛皇陵的兵馬,倒也不錯。元掌案悄悄在外鄉置辦的宅子,被馬賊給劫了,哈哈哈,真不錯。

關門關窗的屋子,悶熱地讓人受不了。看完文件的蕭緯,身處沉默的環境,更是覺得渾身燥熱。而陳永年在校令局是穿盔甲的,他跪在地上,額頭上已有細汗冒出。承載太多情緒的雙眸卻始終盯着地面,根本沒有想過要擡起眼跟蕭緯對視。或是開口将他們的計劃說出來。

突然間,那原本隐隐探察到的隔閡,又這麽忽然之間冒了出來。他們兩中間的書桌,像是将他們兩個隔得遠遠的。蕭緯禁不住嘆了口氣,明明,明明連陳永年最最隐秘的秘密都已經知道,他們兩個應該比之前更好,可為什麽,反倒被無形的牆壁給隔開了。陳永年到底在想什麽!

蕭緯又嘆了口氣,終于這聲嘆息,吸引了陳永年擡起頭,雙眼微微一眯,開口道:“文禮言,忠臣。”

不不,蕭緯并不是想到陳永年說這個。是,她是疑心。但她将令牌都拿出來交到他們這裏,不是很明顯地表明,作為皇帝那個身份的蕭緯,對陳永年和文禮言的信任嗎。

現在的她,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一個被突然告知閨蜜是男人的女人,是一個突然不明白自己亂七八糟的心思的女人,是一個看不到那個沉默男人就有些坐立難安的女人。

“陳永年。”

陳永年飛快擡眼,又飛快垂下眼:“是。”

“朕知道你們對朕的忠心。朕不來追問你們,但想必你也知道,什麽時候該對朕将計劃全盤托出。”

“……是。”

蕭緯沉默片刻,見陳永年依舊沒有開口的樣子,無奈中只能揚起大大的笑臉:“陳永年,你記住,不管是朕,還是我,都相信你。”但,請你,不要辜負我。

作者有話要說: 陳永年知道自己的感情,但他不敢,不管是身份上的差距,還是長久以來男扮女裝養成的習慣,讓他沒辦法再去窩在後宮無所事事。這些原因,都讓他不敢挑破,面對自己內心的感情。

其實,人世間,真是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了。

另,最近身體不大好,要隔日更,或只要寫了就發。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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