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讓你不滿意了嗎?

俞安要替他否認,但剛說了一個‘不’字,但沈明恪卻拉了拉他,沉聲道,“奶奶,您別多想。其實小嬸兒給當替身的演員是……就是小俞。”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範淑文愣了愣,“恪兒你說什麽胡話呢?”

而沈明恪卻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解釋,“其實小俞也很自責,他一直想找個機會給小嬸嬸道歉,所以今天才來了。但不湊巧,還沒等小俞道歉您就問起這事兒了。其實那都是那個男演員那天喝醉了,又看不順小嬸,才真打了,小俞那天正好身體不舒服只能請替身,所以才……”

他編不下去了,含糊說,“總之,肯定不是奶奶您想的那樣,小俞怎麽可能故意讓人打小嬸嬸呢?那次出了那事兒之後,小俞也是等到小嬸嬸走了之後才知道是真打的,他也一直很後悔當時沒送小嬸嬸回來。”

沈明恪這話看似說的完美無缺,但心裏卻攥着一把冷汗,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接受他這樣的說詞。老夫人平時看起來親善和藹,但那是沒觸碰到底線,沈明恪也是見過幾次他奶奶動怒的時候的,那可絲毫不比他爺爺差。

但這時候他也只能坦白,要不然等老夫人自己查出來,估計就不會再信他們了。

老夫人聽他說着,只是沉着臉,又問裴清儀,“清儀,是這樣的麽?”

裴清儀低着頭,“我不知道。”

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讓誰都不滿意,沈明恪尤其不滿意,他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編出的說辭把俞安給摘出去了,但裴清儀一句輕飄飄的‘不知道’就讓他的工夫都白費了,沈明恪不滿極了。

他又要說,但老夫人擡擡手,冷聲道,“這件事情我自己會去問你小叔的,明恪,你就不用多說了。”

範淑文勉強撐出個笑容,維護沈明恪,“恪兒也是不想您誤解,既然媽心裏都有數,就都不用多說了。”

“那奶奶,婚禮的事兒呢?”沈明恪有些着急。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俞安身上幾秒,淡淡道,“你們還太小了,還是先定婚吧。”

“奶奶……”

“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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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淑文看出老夫人已經不高興了,她嗔怒地瞪了沈明恪一眼,“你帶着小俞回去吧,這事兒以後再說,你奶奶都累了,讓你奶奶好好休息會兒。”

說着,自己便也準備起身,“媽,那我也不打擾您了,我和恪兒明煙就先走了。”

“嗯,你們去吧。”

但沈明煙現在卻不想跟範淑文回去然後聽她的責罵的,便拉着老夫人的胳臂撒嬌,“奶奶,我也想留在這裏陪您一會兒,好不好嘛?”

在這些小輩裏,嘴甜又聰明的沈明煙最得沈母歡心,沈母也知道她是因為揭了他哥的短不想回去被範淑文唠叨,便留着她在自己這兒了。

範淑文見狀,也沒法喊沈明煙回去,聲音生硬地吩咐了沈明煙在這兒好好地陪着她奶奶別惹事兒之後,就帶着俞安兩人一起走了。

老夫人見範淑文對沈明煙和沈明恪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禁也在心裏嘆了口氣。

沈明煙對他哥和範淑文都不親近是有原因的,只是因為她并不是範淑文的親生女兒,而是沈鋒在外的一個紅顏知己的女兒,或者說,她是沈鋒的私生女。

沈鋒在文壇有些清名,年輕時也頗有幾分舊式文人的風流,在外有一個紅顏知己,本來兩人僅僅止于柏拉圖式精神交流,就算情投意合也從未越矩,但一切只因為沈鋒一次酒醉之後的荒唐踏破了那條紅線。本來這事情雙方都當做沒發生過就好了,而那女子卻在那一次珠胎暗結,又生來體質孱弱如果打胎的話會影響以後身體,甚至可能再也不能生育,就給沈鋒生下了個女兒。

但沈鋒當時已經有妻有子,不可能抛棄妻子再娶,再加上範家也是有名望的世家,範淑文知道這事兒之後跟沈鋒鬧了很久,家裏人也都到沈家來要了說法,沈鋒便只能同意和那女子徹底斷了關系。

而那女子在生下沈明煙沒多久之後,因為勾引有婦之夫的污名被趕出了家,眼見沈鋒也并沒有娶她的意思,在生下沈明煙沒多久之後郁郁寡歡,最後因為産後抑郁自殺了。

沈鋒對沈明煙的母親一直懷着愧疚之心,而沈明煙作為沈鋒的女兒總不能流浪在外,所以沈鋒就把她接了回來,對外只說是夫妻倆收養的女兒。

沈明煙是沈鋒的親生女兒,沈鋒待她自然和沈明恪一樣地好,但範淑文卻不一定了。她本來就對沈明煙的母親深惡痛絕,現在還要收養不喜歡的人的女兒,更是不樂意,只不過礙着沈鋒和沈母也就做做表面樣子,私底下對沈明煙和沈明恪是完全不同的。別人家的孩子再怎麽說也比不過自己的親生骨肉,兩個名義上來說的母女倆關系其實還不若陌生人,沈明恪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妹妹也沒多少耐心。

故而,沈明煙雖說是在親生父親家裏長大,卻類似于寄人籬下,從小便懂事乖巧,嘴巴也甜,沈母可憐她一出生就沒了親生母親,也就多關照着她些。

沈母拉着裴清儀問了好一會兒傷口愈合的狀況,聽裴清儀說要回去換藥的時候,忙讓他回去,不再留他了。

老夫人叮囑着小桃好好扶着裴清儀回去,說這些天不用再來問安了。她要是知道裴清儀身上有傷的話,怎麽可能還會讓他每天過來問安?這孩子也是,居然誰都沒看出來他受傷了,也是心性堅忍,太懂事了,思及此,老夫人又讓女傭拿了幾株自己珍藏的人參給裴清儀帶走,說給他補補身子。

裴清儀謝了沈母,由小桃一路扶着他回去。

少女在他身邊貼身伺候了好幾天,居然都沒發現他有傷,心裏早都內疚死了,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扶着裴清儀怕他被小石子絆倒了,沒一會兒也抽抽搭搭地哭起來,說自己沒用,居然都沒看出來,被裴清儀安慰了好一陣子才不哭了。

裴清儀其實也是瞞着她們的,見她那麽傷心過意不去,正勸着,眼角餘光一掃,看到個熟悉的影子。

青年聲音緩下來,安慰了少女一陣子,等她不再抽泣了,便道,“小桃,你先回去吧,我去亭子那邊坐一坐。”

“可是,三奶奶,您自己可以嗎?”小桃不放心。

“之前你不知道的時候我不都是自己走的麽?”裴清儀輕笑着說,“現在傷都好了許多了,更是沒什麽問題了。”

小桃想起自己之前都被蒙在鼓裏,更自責了,裴清儀便說回去想吃剛做好的芝麻餅,讓她回去幫溫姨一起做,小桃才急忙接了走了,一邊小跑着一邊說不用等太久她們一定就會做好的。

目送着少女的身影遠去,裴清儀像是沒有看到餘光遠處那熟悉身影朝這邊走過來一樣,偏偏是往拐角的偏僻地方走去,那裏花影茂密,幾乎把他整個人都遮住,來往的人也難發現。

背後忽然貼上什麽堅硬結實的東西,裴清儀睜大眼睛,正要喊,随即嘴巴就被捂住。

耳邊傳來年輕人帶着怒氣的薄涼聲音,單刀直入,問他,“剛剛在祖母那兒為什麽說你不知道?”

裴清儀早就知道是他,現在卻作出驚慌的樣子,盡力掙紮卻掙不脫,反而是被卡得死死地。年輕人一手捂着他口,一手按在他後頸,把他壓在那逼仄狹小的地方動彈不得。

身前的傷口被磨蹭到,似乎又裂開了,青年臉上失了血色,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被他捂住的口中也止不住洩出虛弱痛楚的***。

“……”

沈明恪皺了皺眉,剛想問他又是作什麽妖的時候,意識到他身上有傷,忙往後退了些,動作也輕了一些。

但他力度剛剛放輕,裴清儀就跟剛剛沒覺到疼一樣,猛地掙開他的束縛就要走,沈明恪太陽穴一抽,一伸手把人再拽了過來,威脅,“不許跑!乖乖地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我就……”

青年沒有一絲慌張和畏懼地對上他兇狠的視線,“你就怎樣?”

沈明恪語塞,一看到他這副刀槍不入軟硬不吃的樣子就頭疼,忍不住道,“你能不能老實點,別總針對小俞了行不行?他得罪你什麽了?你至于一直故意給他下套嗎?”

但這話說出來,卻失了氣勢,因為他話音剛落就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颠倒黑白了,在老夫人房中編謊話編得自己都快信了,明明他也知道是俞安脾氣不好一直在故意針對裴清儀,而他對這一切都熟視無睹……

沈明恪又想起在老夫人房裏裴清儀起先還在盡力掩飾說沒受傷的時候,氣勢更是失了幾分,偶然一瞥,看到青年那雙眼角發紅含着水光卻平靜漠然的眸子,心神一窒。

裴清儀沉默了片刻,問他,“我讓你不滿意了是嗎?”

沈明恪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目光,怕裏面出現類似幽怨悲傷的神色,讓他愧疚,煩躁地問了一句,“你到底想怎麽樣?”

“這難道不是該我問的麽?”

“……”

“沈明恪,我不是什麽物件,更不是石頭,我也是會流血,會知道疼的,這一切,你是不知道麽?或者說,你根本不在意吧?”

裴清儀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沈明恪無法應接,裴清儀在他印象中一向是逆來順受的,從來沒有問過他這些,更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悲傷又決絕地問他,每一個字都是泣血。

青年哂笑一聲,笑聲中帶着幾分譏諷和薄涼,不知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我也想問,你們到底想讓我怎麽樣?想讓我就算被嫌棄被欺辱也要感恩戴德地說一句多謝擡愛麽?就算看着你們堂而皇之地為自己的錯誤辯解也要跟着你們一起說謊,為傷害自己的人辯護而不能有絲毫的反抗?沈明恪,我是人,不是你的玩偶,我也想過正常人的生活的。我也想知道你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放過我?”

“我……”

年輕人平時高傲任性,但因為家教嚴苛所以本性并不壞,想起之前自己待他确實是像是對個物件,高興時就賞個笑臉,不高興時棄之若履,而他也從沒說過一句怨言。

沈明恪知道這事兒是俞安錯了,卻對裴清儀說不出道歉的話,只是生硬地問了一句,“你現在有我小叔,難道還不知足嗎?”

“知足。”

青年笑了一聲,喃喃道,“他是對我很好的。”

青年面容是瓷一樣的白,沒什麽血色,唇卻愈發嫣紅似血,他沉默着低着頭,長長睫毛在眼前投下一小片陰影,清俊的容顏上因為這近乎死寂的凄清多了一分豔色。

他轉身要走,沈明恪下意識想攔住,但青年的身影就像是一縷煙,輕飄飄地從他身邊錯過。

只有,那匆匆離去時轉頭回顧的一眼,溫柔又決絕。,

沈明恪站在原地對上他回顧的視線,停了片刻呼吸,有一個想法在腦中炸開——

他、他不會是還喜歡着自己吧?

再看時,青年已經走遠,瘦削修長的身形在此刻看起來格外落寞,慢慢地成了米粒大小,又再也消失不見,沈明恪心裏有些悵惘,卻莫名地,還有一份欣喜。

任何男人在知道自己之前的情人對自己還是餘情未了死心塌地的時候,估計都會有一分開心,這大大地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直到裴清儀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陣子,沈明恪才反應過來,糾結又悵惘地回到他住的地方,心裏那份愧疚卻是越來越深了。

他現在不是嫁給他小叔了麽?沈明恪看着他和他小叔過得也很好,可為什麽,會有那樣溫柔眷戀又悲傷的眼神?

沈明恪心裏五味雜陳,連俞安喊他都沒聽到,午飯也沒心情吃,說自己先回房了。

到了自己屋子裏,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幾個月前裴清儀給他發來的短信,說結束這段關系、而自己當時因為俞安說了複合滿心都想着俞安,只想徹底擺脫他,就敷衍着答應了,根本不想跟他再有任何關系。

沈明恪越想,心裏越是過意不去,不禁想,現在,他不會也在想這些事情吧?

而不知,裴清儀吃過了一餐美味的午餐,此時正在房中嘗着溫姨和小桃做的芝麻餅,言笑晏晏地誇獎她們做得好,之前那一派凄迷愁苦的表情哪兒還有?不過全是假象,真真假假,亦假亦真,勤勤懇懇地做了戲給那人看。

【作者有話說:5000推薦加更已送到,超長一更!

下次就是8000推薦票和800月票再加更了,大噶慢點兒,我有點兒承受不來你們洶湧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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