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下周就走

鏡子裏形容狼狽的模樣刺痛了青年的眼,他胸膛急劇起伏着,雙手撐在洗手臺前支撐着身體,等腦內一陣暈眩過去之後,便開始慢慢地收拾自己。

他從不會讓自己以脆弱難堪的形象出現在任何人面前,就算是在極度難受的時候也要挂上笑容。

脆弱的樣子只會讓人自卑,變得像小醜一樣,人總要苦苦維系最後一分自尊的。

由于前一天錄節目要錄到深夜,所以江留提前把雙休日的假期移到了今明兩天,所以裴清儀今天不需要去拍戲。

小桃喊了他好久沒有聽到回應,擔心他出什麽事兒,正要找鑰匙開門去看一看他有沒有事,便看到青年走了出來。

青年穿着整齊,渾身上下一絲不茍,依舊幹淨優雅,只有略顯蒼白的臉色和泛紅微腫的眼睛昭示着他的狀态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好。

“夫人,您看起來有點不太好。”

小桃看得心疼,為他拉開了椅子讓他坐下,建議道,“要不,讓尹醫生過來看看吧?”

裴清儀搖頭,“沒什麽,只是最近休息不太好。”

他又沒有生病,叫人家醫生過來也是白費,裴清儀一向不喜歡麻煩別人。

“可是,您最近胃口都不好,回到家也沒怎麽吃過東西……”

小桃憂心忡忡,她看着裴清儀這些天都瘦了一圈兒,本來身形清癯的青年現在看着更是背影單薄,像張紙一樣,好像風一吹就被飄走了。

裴清儀一直沒把小桃當下人看過,而是把她和沈明煙一樣,當成是需要關愛的晚輩,聽到她關心自己的時候心頭難得地漾起一絲暖意。

“你放心,我沒有病,只是最近沒胃口而已,過段時間就好了。”

裴清儀安慰她,“而且最近的戲份正好需要我減重,等拍完這段戲份之後,如果還是沒胃口的話我會叫尹醫生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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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還想說什麽,但抿抿唇,還是咽下了。

少女面有難堪之色,漆黑靈動的眸子盯着裴清儀,但唇動了幾下,卻什麽都沒說。

裴清儀察覺到了,便問,“小桃,你想要說什麽就說吧,我不會怪罪你的。”

小桃咬咬唇,“夫人,您別覺得我多嘴,我實在是想了好久,才想跟您這麽說的,我……”

裴清儀微微颔首,“你說。”

“夫人,您以後還是少和大少爺來往吧。”小桃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來,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不敢去看裴清儀的臉色。

一室寂靜。

裴清儀沉默了好久,開口,“誰跟你講的?都說了些什麽?”

小桃羞赧,少女臉頰通紅,是要哭出來的表情,聲音細如蚊蠅卻還是努力鎮靜,說,“這、這段時間大少爺來得勤,三爺平時又忙白天都不在家,家裏只有您一個人,所以、所以有人傳夫人您和大少爺……”

她說着說着,羞恥驚懼之餘不敢繼續講下去了。

小桃心思單純,之前見沈明恪經常來這兒也沒覺得有什麽,但當她聽到有人咬舌頭說起沈明恪和她們三奶奶的事情時,忽然察覺到自己之前有多麽心大了。

她到底是跟在沈鈞身邊久一些的,就算是很喜歡裴清儀這個新主人,也更把沈鈞當這個家的主人,所以在聽到那些人說起那些難聽的話時又驚又悔。

她怕是自己想多了誤會了夫人,又怕是因為自己對這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對不起沈鈞,這幾天也都沒睡好覺,一直想着要不要告訴三爺這些事情。

小桃念着裴清儀對她的好,怕誤會了他讓他們倆夫妻之間産生了嫌隙,思來想去只能先提醒裴清儀了。

裴清儀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桌子底下那雙清瘦修長的手已經被攥到指尖發白。

他早就知道的,這大宅子裏人多嘴雜,什麽都難瞞住的。而且沈明恪做事從來不仔細,一直大大咧咧地,不知道在來這裏的時候被多少人看到了。

事情都能傳到從不關注這些雜事的小桃耳朵裏,怕是這個家裏大部分傭人們都知道了,而老夫人和長房那兒知不知道也就是時間的事情了。

時間太緊了,裴清儀咬緊了牙根,背後不覺也滲滿了冷汗。他曾經也在和沈明恪虛以委蛇時幾度想要放棄複仇的計劃,就此收手,但還是不甘。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明明都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了,他只要再等幾天就可以把這一切都通通結束……

“我知道了。”

裴清儀閉上眼睛,他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只能靠椅背支撐着身體,嘆了口氣,“你回去吧。”

“夫人……”

小桃沒有得到他确定的回複,有些着急,她不相信裴清儀真的是那種會背叛三爺的人,明明三爺對夫人那麽好,可是裴清儀語焉不詳的回複卻讓她難過得想哭。

怎麽可以……夫人怎麽能什麽都不說呢,就算是解釋一句她也會無條件地相信他的啊!

可是,裴清儀看起來卻不想提這件事情,青年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神情依舊溫和,卻讓人感到陌生。

裴清儀說,“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先生。”

小桃往後退了幾步,她捂住唇,神情震驚,“您怎麽可以……”

“小桃。”

裴清儀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連着幾天沒休息好的後遺症顯露出來,連說句話都疲倦不堪,“我以後再跟你說好不好?只是,這件事情先不要讓他知道,他會多想的。你也不想我們總是吵架對不對?”

小桃下意識想點頭,卻在下一秒猛地搖了搖頭,她幾乎是近乎懇求地說,“夫人,三爺對您那麽好,您真的不要瞞他了,三爺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也會很難受的。”

她說得斷斷續續,帶着哭腔,頰邊全是淚痕,看得人心中不忍。

裴清儀聽着她哭哭啼啼的聲音,頭疼欲裂,卻也說不出嚴厲的話,只是疲倦地甩了甩手讓她出去了。

小桃失魂落魄地出去了,而裴清儀自己在屋子裏待了一會兒,等到粥都涼了才想起喝了幾口,勉強果腹。

沈明恪自從被禁足之後來得勤了許多,裴清儀也沒指望他能不露馬腳,他只期望,等這件事兒過了之後能快刀斬亂麻從此和沈明恪斷了關系,也絕了那些人嚼舌根的把柄。

下午的時候,沈明恪來了。

他進來之後看到小桃習慣性地跟她打個招呼,說了一句讓她去門前看着有沒有人經過,有人來了就告訴他,但小桃卻沒有之前聽話了,聽到之後也不動地方。

沈明恪又說了一遍,才看到少女兩眼腫得像桃子,畏畏縮縮地看着自己。而他問她什麽她也不吭聲,只是低着頭。

沈明恪無奈,只能自己關上了門,到裏屋去找裴清儀。

小桃看着他的背影,死死咬着唇,少女怔怔地看着被關上的門板看了一會兒,忽然跑開了,不知去了哪裏。

沈明恪推開門,卻意外地看到青年不在書房,走到卧室,看到了青年清瘦的背影。

屋內窗簾拉得緊緊實實,光線晦暗,裴清儀蓋着被子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倦意一陣陣地襲來,意識卻一直處在清醒和昏睡之間。

背後驀然傳來灼熱的溫度,有人伸手攬住了他,掰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另一個方向翻。

裴清儀以為是沈鈞,下意識往他懷裏蹭,卻嗅到不同于沈鈞身上清淡松脂的味道,一個激靈醒了,劇烈地掙紮。

“嗳,是我。別動,別動!”

沈明恪剛想享受一下軟玉溫香美人在懷的味道,卻見懷中人忽然掙紮起來,忙安撫道。

但裴清儀的力氣卻不知怎麽變得那麽大了,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更是猛地推開了他,拉着被子立刻躲到另一邊的床頭。

“清儀……”沈明恪微張着唇,心裏不是滋味。

他現在連碰一下都不讓自己碰了,沈明恪就算想自欺欺人也沒辦法繼續糊弄自己了。年輕人的心冷了下去,臉色也沉了,“清儀,你怎麽了?不是說好要跟我一起走嗎?現在怎麽連碰都不許我碰,就那麽厭惡我?”

裴清儀發絲散亂,他睡了一覺之後臉色好多了,頰邊還帶着淺淺紅暈。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青年眼神還帶着茫然的懵懂,失措不安地看過來的時候讓沈明恪都覺得自己話說重了,也許是他剛剛吓到了裴清儀呢。

而青年接下來聲音溫柔的解釋讓他的氣下了一大半,“抱歉,我睡迷糊了,沒有聽出是你的聲音。”

裴清儀明白自己下意識的反應讓沈明恪起了疑心,見他還冷着臉,便主動拉過他的手放在他掌心,溫聲道,“好了,別生氣了,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都差不多了。”

沈明恪的聲音柔了些,握着他的手摩挲着,心裏的火也蕩然無存,轉眼便關切地問他,“怎麽手那麽冷?我很少見你白天睡覺呢,是昨天沒休息好嗎?”

裴清儀嗯了一聲,“最近總覺得不太安穩。”

沈明恪心頭一軟,以為他是因為要跟自己一起走所以害怕,便保證道,“別擔心,沒什麽事兒的,我都安排好了,下周末咱們就走。我訂好了兩張去佛羅倫薩的機票,在那裏我有朋友可以給我們先找一個寬敞的住處。我國內的幾家公司的錢也都轉移到我賬面上了,到時候你不用找工作,那些錢也足夠我們過一輩子的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着,聲音激動地規劃着他們的未來,裴清儀感覺到他手心裏灼熱的溫度,那和他描繪的生活一樣滾燙熱烈,可他的卻只覺得可悲。

可悲、可惜,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他了。

門外忽然傳來了茲呀一聲,像是椅子被撞到的聲音。

沈明恪頓時收聲,要下床查看,厲聲問,“誰?”

裴清儀也皺了眉,卻拉住他,搖了搖頭,“不用出去看了,應該是貓。”

“你們這兒養貓了?”沈明恪怎麽不記得這件事兒。

裴清儀說,“廚房裏有幾個女孩子前幾天抱來一個流浪貓,就随便喂着了,有時候沒管嚴就會跑到這兒來,不用在意。”

“噢。”

沈明恪雖然還有些不放心,但看裴清儀淡然的神色,就不再說了,又跟他說起到了佛羅倫薩之後的安排。

裴清儀的視線落在開了一條細細縫隙的門上,過了片刻,才移開了眼睛,似乎在專心聽着沈明恪的安排。

應該是小桃吧。

裴清儀在心裏嘆息,明天再跟她好好談一談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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