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并不圓滿的句號

定下了一周後去辦離婚手續,而裴清儀這一周卻過得渾渾噩噩,狀态一直不是很好。

好在長情最近的戲份和他現在的狀态還算吻合,現在拍的是長情被指使陷害趙潛而兩方掙紮徘徊的戲份,裴清儀拍的時候并不出戲,所以江留也沒有過多苛責,只是說讓他注意一下調整作息,說他眼下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

裴清儀雖然口頭上應允着,自己卻做不到。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從離開沈家之後他就沒有再和沈鈞聯系過,但只要有一絲閑暇就總會想到離開時男人的冷淡神情,甚至每天一閉眼眼前都是男人熟悉的英俊面容。剛開始的幾天,裴清儀總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再想,整宿整宿地看劇本坐到天明,然後第二天再去拍戲,雖然後幾天好些了,卻依舊被池言歌說精神不振,像是有誰欠了他幾千萬似的。

池言歌是個很不錯的朋友,擅長調解氣氛苦中作樂,也懂分寸,他知道裴清儀最近感情不順心,不追根究底,只是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自己幫忙的。

在裴清儀婉拒了池言歌邀請他去他家住一段時間的提議之後,池言歌還幫他找了一套靠近劇組的房子,提前幫他付了三個月的租金。

裴清儀感激他,有時甚至覺得他還對自己存着那種暧昧的意思,經常會開些桃色玩笑。裴清儀想着什麽時候再跟他談一談,卻到後來慢慢發現,池言歌不過是愛屋及烏,因為喜歡長情所以連帶着也照顧自己罷了。

池言歌是個追求體驗派的演員,他不像大多的方法派演員入戲快出戲也快,在拍攝每部戲的時候總是完全把自己代入進那個角色的,有時下了戲也還在狀态中,都時常把他記混,長情和清儀混着叫。

池言歌說,心煩的時候讓自己忙起來就行了,忙起來就沒時間去心煩了,裴清儀聽了他的建議。

他在臨近去辦離婚手續的一周內都強迫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劇組裏,就算沒他的戲份也會站在旁邊看着其他演員對戲,學習着老戲骨們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神态,連江留都說他有時候可以休息一下的,但裴清儀自己卻不想休息。

在劇組拍戲的時光總是充實忙碌,足以讓他忘記戲外的事情。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在離開沈家的第六天,裴清儀去了一趟醫院,那是沈明恪如今待的醫院。

他本不想再和沈明恪有什麽糾葛,這一切因為沈明恪引發的事情已經讓人懊惱透頂,裴清儀想起那個名字時都生理性厭惡。但沈明恪連日來不間斷地打來電話或是發來信息說要見他,最近的一條信息還說裴清儀要是還不見他的話,他就推着輪椅到片場過來找他。

裴清儀雖然知道他這是氣話,但誰知道沈明恪會不會真的做出這種事。他不願在片場當笑話,便請了半天假去醫院看沈明恪。

籌謀了那麽久的局,耗費了那麽多的心血,甚至在臨近收網的時候把所有都賠進去了,他為這場久候的結局輸得夠多了,也是時候徹底将其畫上一個句號了,雖然這個句號不甚圓滿。

醫院裏飄着消毒水的味道,人們行色匆匆,臉上的神情或焦急或悲傷或麻木。裴清儀最近墜入了一種近乎癡迷的狀态,他喜歡觀察不同的人,而醫院正是這樣的最好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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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太多的悲歡離合,人世喜怒,裴清儀可以靜靜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看來往的過客看一整天,看拿着病歷單愁眉苦臉地等候排隊的年輕人、互相攙扶着走過的年老夫妻,或是被醫護人員們攙着悲恸哭泣的家屬們,每個人各不相同,卻都是身不由己,被無形中的命運裹挾着走向既定的路。

裴清儀喜歡當一個旁觀者,今天也不得不入局。

他詢問了護士沈明恪所住的病房的大致位置,謙遜地道了謝,便走到在那間病房外停住,輕輕敲了下門。

門裏很快傳來了年輕人熟悉的聲音,年輕人的語氣有些暴躁,很不耐煩的樣子,道,“我都說了今天不用換藥了,我自己換過了,煩不煩啊?讓我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裴清儀輕輕推開了門,“是我。”

“清儀!”沈明恪正要發脾氣,一擡眼看到是他,怒氣沖沖的模樣頓時收回去了。年輕人驚喜地咧開了嘴,卻因為笑得太開牽扯到了傷處,疼得龇牙咧嘴地,忙把笑容收了,眼角還是彎彎地。

“你終于肯來看我了。”沈明恪說着,聲音裏還有點委委屈屈的埋怨之意,“我都躺在這兒好幾天了你都不來,我一個人都快悶死了!”

“這幾天拍戲忙。”裴清儀說。

他看了一眼半靠在病床上的沈明恪,年輕人現在看起來确實狼狽了些,他的左眼眼眶青紫,像是被一拳砸上去淤青都還都沒消,而他的一條腿也打着石膏固定着鐵板,高高翹起搭在床邊,其他地方的傷雖然被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遮住看不到,但料想也不會太樂觀。

沈鈞不是下手太重的人,一直懂得分寸,可看到沈明恪這般樣子,裴清儀卻是不知道沈明恪暴露那晚到底又做了什麽能惹他那麽生氣,也讓他那樣決然地提出離婚。

他的視線一落在自己身上,沈明恪就覺得有些難堪。沈明恪想把打了石膏的腿掩在被子下面,卻沒法動。

在心愛之人面前總是露出醜态,沈明恪即難堪又惱怒,只能跟他又扯起來拍戲的事情以轉移他的視線,道,“如果拍戲太忙的話以後就別接了,你又不用去拍戲賺錢啊,跟着我就好了。”

“……”

裴清儀不置可否,只是問他,“你急着要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他的聲音有些疏離,夾霜帶雪,但沈明恪現在卻沒注意到,或者說下意識忽略掉了。他早幾天就知道了一個令人激動的好消息,以至于就算他躺在病床上沒法動彈,想起來那個消息都還歡呼雀躍。

“清儀,你和我小叔要離婚了,是不是?你們什麽時候去辦離婚證?等你們離婚了你就來跟我住吧,我在外面還有幾套房子,你想住那一套我們就搬去哪裏,到時候再添置一些家具,好不好?”

沈明恪滿足極了,就算是被打斷了兩條肋骨右腿骨折又怎麽樣,裴清儀現在是單身了,他們就算是不去國外也可以名正言順地交往了。至于,會不會有人說閑話提起裴清儀和他小叔之前的關系,沈明恪是不在乎這些的。左右他以後也不想在沈家的大宅子裏住,管他們說什麽閑言碎語呢,只要他和裴清儀過得好好地就行。

他興致勃勃地談論着要搬去哪裏住,詢問着裴清儀的意見,裴清儀卻只是安靜地坐在一邊,态度始終冷淡,似乎對他說的話題沒有一點興趣。

“清儀,你說句話呀,你想要住哪一個地方?要是都不喜歡的話那就再買一套好了。”

沈明恪有點挫敗,說,“你怎麽一點都不開心的樣子,現在我們不用去國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難道不是件好事麽?”

“好事?”裴清儀笑了笑,卻笑得有點譏诮。

他說,“這對于您來說不是好事,對于我來說也不是。”

“……”

沈明恪雖不知他前半句是什麽意思,但聽到後半句卻能猜到些什麽,年輕人嘴角的笑慢慢地消散了,問他,“什麽意思?清儀,你不想跟我在一起麽?”

裴清儀臉上的神情冷漠得讓人感到諷刺,沈明恪這才發現,青年從一進門開始就沒有過昔日缱绻的溫柔模樣,他像是一個漠不關心的旁觀者,一直冷眼聽着他激動地說着那些暢想,表情始終令人陌生。

裴清儀毫不猶豫的回答讓他更加确信了這個想法。

“是。”裴清儀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在和你結束那段關系之後,就沒有想過要再和你在一起,從來都沒有。”

“清儀,你……”

沈明恪怔怔地看着他,他一着急下意識想要下床,直到腿上傳來劇痛才反應過來,只能重新靠在床上看着青年唇中繼續吐出傷人的話語。

“我今天來,也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情,而不是來探病的,你大可不必那麽激動。”

裴清儀看着他驚愕的神情,心底卻沒有任何觸動,他只是冷淡地轉過視線,繼續道,“從頭到尾我不過是在騙你而已。沈明恪,你居然信了,你居然真的以為我還會繼續愛着你?你居然真的以為只要你自己說一句軟話說幾句道歉,我就會放下所有一切重新投入你的懷抱?”

裴清儀對着他虛與委蛇了那麽多天,今天終于可以撕破僞裝,只是認認真真地問他一句,“只是,憑什麽?”

“……”

“你覺得只要你想回頭,所有人就都得在原地不動地等着你的回顧麽?”裴清儀又問他。

青年的聲音總是溫和如三月春風,但說出的話卻讓人心尖發冷。

“清儀,你在開玩笑是不是,但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沈明恪的臉色沉了,那明顯壓抑着怒氣的聲音昭示着他自己怕是都不相信裴清儀是在開玩笑。

“其實,在你發了那段短信讓我不要再糾纏着你的時候,我們兩個就沒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裴清儀說,“你應該後悔的,你失去了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俞安是愛你的,可是你同樣抛棄了他,像當初抛棄我一樣。”

“裴清儀!”

沈明恪咬着牙,說的每個字都似從牙縫裏重重擠出來的一般,憤怒幾乎沖昏了他的理智,“你說你一直都是騙我的?怎麽可能,那你為什麽要……為什麽要答應剛跟我去佛羅倫薩?”

“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

“你——”

沈明恪已經出離憤怒,但心頭卻一陣陣痛楚傳來,令人幾乎喘不過氣。

他看着站在旁邊的青年,明明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涯,裴清儀說出的話像是鋒利的手術刀,血淋淋地揭開那層被僞裝得很好的皮,露出最虛僞的實質。

裴清儀都是騙他的,他從來沒想過要跟自己走,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是他的陷阱,就等着自己傻乎乎地掉下去。

可沈明恪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晚到在他知道這是陷阱之後卻困在他精心步好的陷阱裏寸步難行,自救無門。

“我只是想讓你也體會一下被人抛棄的滋味罷了。”裴清儀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卻在問他,“現在,你也知道我當初的感覺了吧?”

“……”

被一直深深愛慕甘願為之放棄一切的伴侶抛棄、被告知他根本一點都不在意自己,這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只有他一個人扮演着這場可笑的獨角戲是什麽感覺?

沈明恪體會到了。

後悔?

後悔總是最沒用的東西,它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做過的錯事,卻要忍受着無能為力帶來的挫敗感,像鈍刀子一樣地割着早已麻木的心。沈明恪只覺得裴清儀忽然變得那樣陌生,青年的模樣依舊熟悉,但卻變了。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因為自己遞給他一件外套就感激得恨不能把所有善意和信賴都雙手捧上的小替身了。

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因,如今,自食其果。

【作者有話說:謝謝@我就是只大沙豬的寒武奇蝦

今天的雙更分量很足,所以晚了點,莫怪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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