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爺爺奶奶

盡管已經下過了逐客令不再讓男人過來,但自從恢複了聯絡之後每天定時的問候還是會有。

起先裴清儀在沒有和他沒有挑破的時候還會回複幾句,但現在狠下心來之後也不理了,看過就丢在一邊。而男人卻似乎很有耐心,雖然不會來打擾他卻總是在默默地表達着自己的關心,而裴清儀卻又無法太狠心讓他連普通的問候都不要發,這樣優柔寡斷的自己讓裴清儀有點心煩。

他這幾天都在忙着找房子,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臨時再找一個像這樣的安靜偏僻交通還便利的地方太難了,而安保措施和保密措施做得好的高檔小區也寥寥無幾,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合心意的。

倒是池言歌知道了他要找房子的事兒說幹脆讓他住他家,說他現在基本都在蕭衡家住,之前的房子都不怎麽回去。

池言歌公布戀情之後倒是沒有別人那樣忙碌,他輕松得很,把事情全都一抛,肩上一身輕,這幾天正準備避避風頭和蕭衡出國度假,等過些天再回來。

“反正那房子也沒人住,收拾得還挺幹淨的,你就帶着小小去住嘛,又沒什麽。”

池言歌這些天也沒有通告,在家跟他煲着電話粥,正說着,忽然想到了什麽,問他,“哦,對了,你不會是因為沈鈞才不住那個房子了吧?如果是的話,那也太可惜了。那房子那麽漂亮,還有你養了好幾年的花都不要了?就那麽舍得?”

“當然是不舍得。”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要把住了幾年的房子要賣掉當然是不舍得,院子裏有小小親手種的向日葵,有他種的海棠和柳樹,家裏的每一樣裝修都是他親手一件件添置的。那個房子盛滿了這幾年溫馨幸福的回憶,不止是可以遮風擋雨的住處,更是某種存在的證明,要忽然從那裏搬走裴清儀是很舍不得的。

但不舍得也必須要舍得了,裴清儀想起被狗仔們偷拍的可能性和這些天與男人的糾葛,權衡之下只能賣掉那一套房子再搬去新家。

他跟池言歌說也不是太急,只要幫着多留意着合适的房子就好。

池言歌跟他說了幾套蕭衡名下的房産,讓他挑一挑考慮考慮,在分析過地段和價位之後,看到裴清儀是真的要搬家而不是一時興起,也不禁感慨,“你這人也真是,看起來與人為善從來都好說話的樣子,可做什麽都夠幹脆利落、夠狠心的啊。你上次搬家不就是為了甩開那個沈明恪麽,這次又是因為沈鈞……可是,你就不想一想要是他真的想找你,你搬到哪兒他都能知道,又何必搬走呢?”

“……”

“那位沈三爺可不是他侄子那樣不學無術的富家公子哥,哦,也不能這麽說,沈大少現在也挺有成績的。但不管怎麽樣,沈鈞要想找你的話你搬走也沒用,而他要是不想去打擾你的話,你就在那裏好好地住着不就行了,也別折騰了,小小肯定也不舍得搬走的。”池言歌提醒他。

“可是,不止是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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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儀皺眉,道,“我怕在附近會不安全。”

“噢,那你大可不必擔心了。”

沒想到池言歌聽到這句之後更不以為意了,反而是語氣輕松地說,“他肯定打過招呼了,那些狗仔不敢再去偷拍你的,放心。”

那句他是誰不言而明,裴清儀一瞬間說不出話。

他心中百感交集,無數情緒混雜,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許久沒有感受過被人庇護的感覺了,還覺得有點久違和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抵觸,裴清儀下意識不想再回到以前依靠別人的日子。

和池言歌聊過之後,青年要搬家的心思打消了一點,但還并沒有那麽放心。

這種自己時時刻刻擔憂的事情掌握于別人的心意的感覺太不妙了,裴清儀不想再讓自己欠沈鈞什麽,也不想和他再有過多的牽扯。

現在關于他的熱度顯然已經被壓下來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池言歌和蕭衡轉移走了,唯一有提出來說也許那孩子是裴清儀的、而池言歌只是恰好跟他們一起逛街的觀點也沒有冒出什麽水花。

裴清儀知道,只有他的公司的話做不到那麽迅速而有效率,應該、是他吧。

和沈鈞約好的讓老爺子和老夫人和小小見面的時間很快就到了,裴清儀早早地跟小小說了家裏有客人要來,把家裏收拾得一塵不染,小小也很貼心地等在門前,聽到外面的門鈴聲之後便踮起腳尖去開門。

裴默看到門外拎着精致的禮物盒打扮隆重的沈父沈母和他們身後同樣穿着便裝的女傭蓮映時,懂事地喊爺爺奶奶和姐姐好。

他喊的爺爺奶奶不過是稱呼陌生老人的敬稱,哪裏知道面前的人真的是自己的爺爺奶奶,只是這禮貌的稱呼卻讓幾人都心緒翻湧。

沈父穿得很正式,老爺子一身西裝一絲不茍,花白的頭發也梳理整齊,西裝口袋外是一帕格紋方巾,而沈母則更随意一些,衣着低調,也并沒有戴太多珠寶,僅僅是脖子上戴了一條珍珠項鏈。

老夫人看着來開門的小孩子,驚訝他居然那麽小,還不到自己腰間。

她忍不住蹲下來撫着小孩子的發梢,看着他白嫩的臉蛋,眸中滿是慈愛,問他,“真懂事,幾歲了呀?”

“三歲了。”

裴默有點怕生,在小聲回答過這個第一次見自己就那麽熱情的老奶奶之後,就緊抿着水紅色的唇,默不作聲。

小孩子視線不住地往屋內瞥,往後退了幾步,有些抗拒的姿态,想看到自己依賴的那個熟悉身影。

而老夫人看着小孩子對他們并不特別親近、只把自己當做陌生人的樣子心中更是酸澀,面前的孩子模樣和沈鈞小時候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鼻子、嘴唇都那麽像,唯獨一雙眼睛清澈柔和,像極了裴清儀。

也許是上了年紀容易感觸,老夫人看着面前小小的一團越看越喜歡,但眼眶便止不住濕潤起來,她站起來側過頭拿着帕子悄悄地拭淚,被蓮映看到了忙輕聲勸着她別太傷心了,說今天見面是好事兒。

沈父也說她這樣看在孩子眼裏多不好,伸手攬住了她,把自己口袋裏的帕子遞過去,又低頭問裴默他家裏人在哪兒。

裴清儀一直在廚房忙活,聽到門鈴聲時便讓裴默去開,等他脫掉圍裙洗好手走過來的時候,就見老爺子正低頭詢問着裴默,忙道,“沈先生、沈夫人,你們來了?快進吧,還有蓮映,你也進來吧。”

青年給他們在玄關處放好了拖鞋,抱歉地說讓他們在門外等久了,又低頭問裴默怎麽沒讓爺爺奶奶進來。

裴默抿着嘴唇不說話,小手握着裴清儀的無名指躲在了他背後,只露出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默默地看着那陌生的幾人。

裴清儀只好解釋道小孩子怕生,不是愛玩的性子,第一次見到那麽多人來有點害怕。

老夫人說沒什麽,她把眼角的淚拭淨了,破涕為笑,“本來是應該高興的事兒,我倒是把氣氛給搞僵了。老頭子也早說過我了,清儀你別嫌棄就好。”

“怎麽會。”

裴清儀雖然當初離開了沈家,但走的時候并沒有和他們鬧僵,所以再見面的時候不至于尴尬。

更何況,他一直把老夫人當做是可以信賴的長輩,盡管那麽就沒有聯系,再見到她是也是感慨萬千,心中有萬語千言。

老夫人似乎也是一樣,在依依不舍地逗了小小一會兒、聽到裴清儀說廚房裏煲着湯自己要去看一下的時候,忙站起來說要跟他一起去。

“那怎麽好,您還是坐着吧。”裴清儀推辭。

沈父沈母兩位都上交第一次見孩子,他能看得出兩個人每分每秒都不舍得把目光從小小身上移開,又怎麽能讓客人幫他一起做飯。

但老夫人卻說,“我好久沒親自下廚了,也想去做一做試試,清儀,你要不讓我跟着去可是看不起我的手藝了。”

“這……”裴清儀為難了。

蓮映一直在陪着沈父沈母陪小小玩,見狀也忙搭腔,道,“對呢,三……嗯,裴先生,老夫人的廚藝可好了,您就讓老夫人也露一手吧。”

她險些沒把那句習慣的稱呼給說出來,面色有些尴尬,看到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變。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清儀自然也沒法再推辭,只好說一句‘好吧’,和老夫人一前一後進了廚房,而沈父和蓮映則在客廳陪小小玩。

拉上廚房的隔音門,兩人都心照不宣。

老夫人的廚藝果然很好,她幫着裴清儀做了幾道菜,全都色香味俱全,而在等着最後一道湯出鍋的時候兩人卻都陷入了久違的安靜。

還是老夫人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她終于把憋了很久的話說出來,道,“清儀,回來吧,帶着小小一起回沈家來吧。”

“……”

裴清儀想到她可能要勸自己,但沒想到那麽直白。

他不想看老夫人臉上失望的表情,卻不能不提前開,以免留給別人希望而無法實現,只能讓自己狠下心來。

“抱歉。”裴清儀說,“我不能回去。”

“還是因為鈞兒麽?”

老夫人似乎已經猜到了他的答案,在聽到他斬釘截鐵的回絕之後并沒有太失落,只是溫柔地看着他,勸說,

“他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實心裏一直都是有你的。媽知道,你這幾年自己帶着小小不容易,心裏有些芥蒂是應該的。你要打他,要罵他都不用手軟,只是,等解氣了就多想想孩子。小小快要上學了,以後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你自己一個人帶着他,還要拍戲,身體怎麽能吃得消呢,你這讓媽看在眼裏,實在是不忍心吶……”

“沈夫人。”

時隔四年再聽到她說這句‘媽’的時候,要說心中沒有觸動是假的,裴清儀真正把眼前的老夫人當成是自己尊敬的長輩,只是,“請您不要再這麽說了,我和他已經離婚了。”

“清儀。”

老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道,“就算你們離婚了,就真的一點情分都沒有了麽?我不為鈞兒說話,但這幾年我看在眼裏,他一直沒有再娶,說是不想再娶了,可是,我心裏比誰都清楚,他是心裏還想着你呢。”

“……”

而裴清儀聽到這裏,只能苦笑,說,“可,不止是我和他原因。”

“還有誰?是因為明恪麽?”

“不,是徐家。”

青年臉上是近乎殘酷的悲傷,事隔經年,再想起當初家道中落,從高高的雲端一下子跌入塵土的回憶時依舊無法讓自己做到雲淡風輕。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平淡,但其中隐蘊的情緒卻幾乎要沖破而出,“沈夫人,我其實不姓裴的,我還有個名字,叫徐清章,您還記得麽?”

那個名字早就随着分崩離析的清高被埋進塵土了,再提起時卻還熠熠發光,好像就是昨日發生的事情。

他本該和同齡人一樣在學校無拘無束,憑借優異的成績考上心怡的名校,然後從事着他喜歡的行業,可這一切都因為那場權力的争鬥而被摧毀了。

他一夕之間從人人豔羨的徐家大少爺跌入塵泥,面對着入獄的父親和重病的祖母,辍學在各個劇組裏當群演,做替身,放下尊嚴去求一個工作的機會,只為了能夠茍延殘喘地活下去。

而造成這一切的,卻恰恰有他愛過的人、他曾經真心依附過的家族的一份助力。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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