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歹人慌3
來順聲若蚊蠅的嚷叫聲倒是沒有驚動起旁人,反而是把做賊心虛的錦兒驚得撒腿就跑,這便也達到了來順的目的:不聲張,只退敵。見錦兒離開,他便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手握拉着瀾喬的腳腕,一手拽拉着瀾喬背部的衣裳,終廢了許多的力氣才将瀾喬從井口中拖拽出來。
獲救的瀾喬被扔躺在地上,身子因為驚吓軟癱無力,嘴巴大口地喘着粗氣。雖已脫離險境,但想到剛剛身子困在那逼仄的井口處,下方的井水散發着死亡的寒涼之氣,她便不禁後怕,渾身的肌肉酸軟發顫。
來順氣喘籲籲地蹲在瀾喬身旁,酸痛的似要斷了的手搭在膝蓋上,不解問道:“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為什麽那個錦兒要置你于死地?”
瀾喬這才意識到身旁還有個救命恩人;只是即便是對自己有恩,她也不能将這裏頭的前因後果告訴他,她便含糊遮掩道:“既是錦兒想殺我,那我自然是得罪于她了。”說罷,瀾喬思襯着:今日之事斷不能讓通貴人知道,不然她若知道自己情同姐妹的陪嫁如此的陰險毒辣,工于心計,她定會斷腸傷神。
來順質疑瀾喬的說辭,想着錦兒不過是個奴才,怎會為了區區的在主子面前争寵而铤而走險。他自然也不信錦兒之前的那番說辭,說是通貴人指使她讓她殺人滅口。來順疑言道:“就為了争寵?”
來順雖年紀小,但是自小在宮裏的,更是子清的親信。子清是通透明白之人,來順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這宮裏的明槍暗箭。前幾日通貴人被害之事,雖然鹹福宮上下不讓聲張,但自己畢竟是子清派來的人,便将事情一一回禀了子清。子清命他不要管旁的,只負責瀾喬的安全。可剛剛自己也險些将命搭了進去,一時間,他倒固執地想要将事情的緣由弄個明白。
瀾喬躺地望着天,道:“不然還能為了什麽。”說着,她從地上坐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發痛的後腦勺,口中發出“嘶嘶”的疼痛聲。
來順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失落的氣道:“你不說算了,我回去了。也不知平日裏怎麽胡吃海喝了,竟這麽膘肥體重,腰都要累斷了。”
瀾喬聽見人說她胖,頓時惱的七竅生煙,她轉頭看着來順漸漸離去的背影,道:“你說誰膘肥體胖呢,我這……我這楊柳細腰的,哪裏膘肥體胖了?”
“是膘肥體重!”說罷,來順回轉,嘴角生起嗤笑。
瀾喬心裏暗啐:你個死來順,若不是你剛救了我的命,我定要教訓你一番,讓你胡說八道!
早膳過後,瀾喬陪同通貴人坐在炕上為通貴人未出生的孩子繡肚兜。瀾喬十分不擅長女紅,不但繡的花樣扭曲難看,還因為手指笨拙而使得繡針紮到指頭上。
通貴人見瀾喬紮破了手,笑着搖頭柔聲道:“你啊,怎麽繡成這副樣子?難道你從前在家時沒有學過女紅麽?快別繡了,沾到了血多不吉利啊。”
一旁侍立的宮女都十分羨慕瀾喬,雖她們自己也并未受到過什麽苛待責罵,但能如此和主子在一起并肩坐着,說着笑語,那是她們可遇不可求的。
瀾喬笑着放下手中的繡活,松了口氣想:我哪學過這個啊,一學這個就犯困,還不如多讓我算幾道西洋算數題呢;再說南堂也沒有刺繡這些東西,自己現如今的這些能耐還是進宮前額娘逼着學的呢。
瀾喬起身瞧向通貴人手中的繡活,撒嬌誇贊道:“還是貴人繡的好,上面的魚兒活靈活現的,若是放到水裏必和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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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貴人無奈笑道:“我啊,竟不知你如此這般油嘴滑舌,早知你如此就不叫你到跟前伺候了。”
瀾喬兩臂放于背後,靈動道:“貴人的刺繡和我的刺繡比可不活靈活現了。”
主仆兩人正說笑時,被進來的錦兒瞧見,頓時錦兒心中嫉恨極了。錦兒上前,收聚起笑容道:“貴人,皇上來了。”
“皇上來了!”通貴人激動的針紮到了自己的指頭上,流出一滴血來,落到了繡的魚兒身上。瀾喬趕緊上前,拿起一旁用開水煮洗過的白布用剪刀剪下一條纏裹在通貴人的手上。
玄烨走進來看到了這一幕,一時間怔住……便是七分神思被瀾喬吸引過去,癡心的明眸中再無旁人。而瀾喬只一心幫通貴人纏裹手指,并不知玄烨在凝睇着她,更不知離別這數日,玄烨屢生蒹葭之思。
通貴人見此,以為是瀾喬的樣子吓到了玄烨,怕瀾喬被趕出宮去,便神色稍慌些,言道:“臣妾見過皇上。”她又瞥眼對瀾喬道,“出去吧,這沒有你什麽事了,小心別驚到皇上。”
“驚到”一詞立時裝在了瀾喬的腦中,她很快意識到通貴人這話實則是暗指自己的容貌,想到這,她立時自卑地低下了頭;縱使自己曾在幼時與其相識在南堂,自己又是極其想要與他再見一面,可奈何自己如今這般醜陋面容,想是皇上非但認不出自己,還會被自己吓到。瀾喬甚覺自己卑賤到極致,低頭輕聲道:“奴婢告退。”瀾喬說罷便匆匆離開,直回到自己的房中,仍舊低頭伏面,久久才肯擡起,從自卑的陰霾中走出。
而自瀾喬從玄烨的視線中再次消失,玄烨的心再一次落了空,那離了的七分神思也并未回到他的身上,而是随着瀾喬走到了殿外。梁九功在旁提醒道:“皇上,您不是來讨茶喝的麽?”
玄烨這才晃過神來看向一直凝睇着自己的通貴人,帶有愧意道:“是啊……是啊,朕倒你這裏來讨口茶喝。”他抿唇低眼頓了頓,再次擡臉才意識到通貴人的手被纏裹了起來,便關切問道,“你這手是怎麽了?”
通貴人一口提到嗓子眼的氣終順了下去,舒緩回道:“回皇上,臣妾剛剛不小心用刺繡的針紮到了手。”她又笑道,“這瀾喬啊從來都是個仔細的,針紮個瞧不見的眼兒,居然也給纏裹成這個樣子。”
提起瀾喬,玄烨忍不住打探道:“瀾喬?就是剛剛離開的那位宮女?”
錦兒為引得玄烨注意,谄笑回道:“回皇上,那人正是瀾喬,是承乾宮佟氏小主給我們小主送來的宮女,說是此宮女福氣大,自打她伺候佟氏小主,佟氏小主便能日日安枕,如今送到我們貴人這兒來,原是希望我們貴人好好安胎的,只是……”說着錦兒看了看臉色略有些板着的通貴人,縮了縮身子,不敢再言語下去。
“只是什麽?”玄烨看向錦兒問道。
錦兒忌憚着看着通貴人,支支吾吾道:“只是……”
通貴人上前岔開話題熱絡道:“皇上,是臣妾疏忽了,瞧您還站着呢。”說罷,通貴人引皇上坐在炕上,又忙道,“錦兒,還不給皇上沏茶去。”
“是,奴婢這就去。”
玄烨顯得心不在焉,輕言道:“你懷着身子,就別忙乎了,也坐吧。”
通貴人坐下,心悅地看着玄烨,雖距離如此之近,卻仍覺得兩人間隔了塊冷冰厚重的冰坨;雖然如此,通貴人仍是內心雀躍地不得了,一心思都在玄烨身上,神情流露對其愛慕。她言道:“臣妾聽聞,皇上近日為戰事忙的夜不能寐,皇上可要仔細身子啊。”
提起此事玄烨雖心立時沉了下來,卻故作釋懷道:“即便沒有他三藩作亂,朕也常常讀書癡迷到深夜。”
通貴人知玄烨讀聖賢之書,又喜好西洋事物,只奈何自己字不識幾個,對西洋事物更是不通,不能與其促膝長談,直抒胸臆。她思襯番,開口道:“皇上飽讀詩書,何等英明,臣妾相信皇上定能平了三藩戰事。”
通貴人這話,玄烨只聽了後半句,頗有觸動,問道:“哦?你何以覺得朕能平了三藩?”
通貴人被這略顯突兀的問題問的有些語塞,猶豫遲疑回道:“臣妾……臣妾覺得皇上飽讀詩書,博古通今……皇……上是天子,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是皇上的土地,皇上定能收回。”說罷,通貴人忐忑地看着玄烨,心裏猜想玄烨是否滿意自己的回答。
玄烨怔住神,甚至宮女錦兒将茶放到他的面前他都沒有注意到;因他此時在回憶曾經和瀾喬在坤寧宮的一番對話;回想那時,瀾喬篤定地說當朝皇帝定能一統天下,平了三藩,玄烨聽過也是問了她一樣的問題。玄烨清楚記得那時瀾喬的回答……那時瀾喬說:我雖與他相識短,但卻知他勤奮好學,博古通今,又有廣容他族之量,所謂:近者悅,遠着來……嗯,且他……且他少年便除了大奸臣鳌拜,故而,故而我是看好他的。并且,那吳三桂不得人心,乃是賣主求榮之人,又年邁,而當今皇帝正值盛年,熬夜把他給熬死了!
想起這個,玄烨嘴角流露一抹欣慰的笑意,甚至在想,若能只做瀾喬的葉該有多好。
出了鹹福宮,梁九功知玄烨因為瀾喬而心情低落,便惴惴不安。梁九功曾奉命到禦膳房安排人秘密做魚膠,如今看到那魚膠出現在某人的臉上,他自是心裏明白了些的。只是他不知道那宮女為何這般,也不知道皇上是否有将其納妃之意。如今玄烨閉口不言,沉默不語,梁九功便小心探道:“那宮女怎麽來了鹹福宮伺候,照理說以她的長相能留在辛者庫做苦役已經是萬幸,竟不想……”梁九功見玄烨臉色有異,又圓話道,“想那瀾喬姑娘必是個聰慧伶俐的姑娘,奴才瞧着這通貴人的氣色可比上次皇上來瞧好了許多。”
玄烨停住腳步,滿臉的怒意,厲聲道:“梁九功,你可知罪?”
梁九功立時吓得雙腿發軟,急忙跪下,揚起顫抖的下巴向玄烨辯解道:“皇……上,奴才……奴才不知做錯了什麽,還望皇上給奴才給明白。”
玄烨側身冷哼道:“近日坤寧宮被派去許多宮女、太監去看門護院,而她又被調到鹹福宮伺候,還是佟氏安排的,你敢說這事和你沒關系?”
來往的宮人瞧見此場景,皆打老遠兒便調轉路徑,不敢湊上前去,生怕被牽連。所謂:伴君如伴虎,從來都不是當戲言的。
梁九宮鼻尖冒着汗,聲音顫抖回道:“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敢多半句嘴啊。皇上您想,若真是有其他小主知道了皇上您與那宮女……見面的事情,那宮女還會安然無恙地呆在鹹福宮麽?”
玄烨輕佻一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朕的後宮,皆是悍妒的婦人?”
梁九功吓得直叩頭,辯解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只是……”
見梁九功快要吓破膽的樣子,玄烨揶揄道:“起來吧,瞧把你吓得,還是禦前的人呢,別在這給朕丢人了。”說罷,玄烨甩袖前行。
梁九功這才敢用袖子擦了擦臉頰豆大的汗珠子,又忙着起身,踉跄跟在玄烨身後,玄烨邊走邊道:“曹寅這個奴才,朕命他保護瀾喬周全,可瀾喬被調至鹹福宮這麽大的事情,他都沒有告訴朕,我看他是屁股的皮緊了。”
梁九宮躬身在旁道:“皇上,那曹大人一根筋,您讓他護周全,他便護周全,旁的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說。”
玄烨冷哼道:“他哪是一根筋,而是太刁滑了,知道後宮水深,不願惹禍上身罷了。”
梁九宮狐笑道:“皇上英明。”
玄烨想幾日不見,瀾喬是否忘了自己。回想剛才,她連頭都沒有擡一下,該不會真把自己給忘了吧?
想到這,玄烨停下腳步,吩咐道:“你去,再讓禦膳房做些魚膠,偷偷叫人送給瀾喬,就說是葉公公送的。”
梁九功會意,道:“奴才這就安排人去辦,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不會走漏風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