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故人

清晨,天還蒙蒙亮,齊祭在阿狗的懷中起來,擡頭看着窗外。

抖動了一下耳朵,她聽到了一些聲音。

“阿狗,走了。”

阿狗早就醒了,只是依舊摟着齊祭不放。

齊祭也由着他,只是瞪大眼睛四處望着,時不時嗅嗅。

然後慢慢的擡頭,看着頭頂的通風口,鐵扇窗上綁着一根紅絲帶,随着氣流的進入微微抖動着。

她拍拍阿狗,指指上面。

阿狗起身站到床頭櫃上,一只手頂着天花板凝神感受着,然後低頭:“活人。”

“恩。”齊祭也隐約感覺正爬過來的是活人,但她不明白為什麽要爬過來,于是坐在床上,靜靜看着上面。

鄭景一路爬來,他對這條路已經極為熟悉,沿途路過通風窗時都觀察那些床頭櫃等地方有沒有食物,沒有就路過,有的話……

心裏正模拟着見到食物時自己的一系列動作,卻在再一次向下看時猛然愣住了,他恰好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珠,毫無感情的,靜靜的盯着他。

那種毫無感情的對視讓鄭景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但是就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很想顫抖。

強逼自己挪開目光,他開始觀察眼睛的主人,然後……

“哐!”落地窗掉在地毯上的悶聲。

鄭景霍的跳下來,腰間抽出一把鋼刀就劈向齊祭,他雙目赤紅,表情扭曲,動作瘋狂……毫無章法。

但還是有點長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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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狗根本沒動手,齊祭一閃,一拳,再一踩,鄭景就只能躺在地上怒吼了:“是你!是你們!”

齊祭慢條斯理的拍拍手,喝了口水,彎腰看看鄭景,似乎在想在哪裏見過這個人,過了一會,終于有一張強自鎮定的臉浮出水面,她挑眉:“哦,你啊。”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恩,你殺啊。”說罷,齊祭一腳踩下去,鄭景痛呼一聲……他的胸腔幾乎要凹進去了。

見他痛的說不出話,雙手雙腳癱軟着,齊祭滿臉都是鄙視:“就你這樣?”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唔……”不知想起了什麽,鄭景眼眶通紅,不似剛才野獸一般的嗜血,而是滿眼含淚,卻硬忍着不流下來,“你當初為什麽不肯,為什麽不肯帶我們走,唔……就算是死,也比現在好……”

“哦。”齊祭依舊只有一種回答,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做錯的,為什麽不帶他們走?那為什麽要帶他們走?

這時,阿狗忽然站起身,把剛才被齊祭挑到一邊的鋼刀提起來,把床頭櫃挪到通風口下面,借力一躍就進了通風口,只聽上面傳來一聲低呼,然後有兩個小子被提溜了出來,還很面熟,都是當初鄭景的同學。

這個班長真是神人了,到現在還帶着這些個同學。

“鄭景!你怎麽了?”如果說阿狗短暫的露面讓他們還沒想起截住自己的是誰,那麽看到齊祭的那一刻,兩人都和鄭景一個反應:“是你?!我宰了你!”

沒等齊祭閃,就聽鄭景低吼了一聲:“行了!住手!”

兩人竟然很聽話的停了下來,猶自氣哼哼的:“為什麽!?”

“看我就知道了!”鄭景沒好氣,此時齊祭已經放開了腳,他低咳着站起,手捂着胸口,臉色還是痛的發白。

“要不是他們當初見死不救,我們也不至于現在這樣!”

“誰規定他們又必須救我們呢……”鄭景忽然笑起來,年輕的臉上滿是滄桑感,仿佛這将近一個月時間已經滄海桑田,“我動手,也只是一時氣不過,但是仔細想想,自己弱,又為什麽把錯歸在他們身上呢。”

齊祭抱臂在一邊看着,她看看窗外的日光,道:“我要走了。”

兩個同學扶着鄭景,都複雜的看着他們,最後低下頭,想把鄭景再托回通風管道。

“等等。”鄭景忽然停住,他微微低頭,看着齊祭,“那個,請問,你有多餘的吃的嗎?”

“老大!我們不問她要吃的!”

“閉嘴!”鄭景皺眉,他回頭看着齊祭,“你,應該有的吧。”

齊祭又挑眉:“聚集地沒吃的?”

鄭景搖搖頭:“有,但是……完全不夠……而且,還有別的……”

“沒有。”

幹脆利落的回答,鄭景沒有一絲驚訝,只是勉強的笑了一下:“這樣……知道了……”

“憑什麽給你們?”齊祭搖搖頭,“我從不白給東西。”

鄭景聞到了希望的味道:“你要什麽?”

“你們來很久了?”

“恩……呵,你們花了這麽久才到這兒,但是我們在你們走後堅持了沒多久就等到了直升機救援,然後沿途轉換,到了這個聚集地,大概,比你們早個二十天。”鄭景說的嘲諷,也不知道在嘲諷誰。

“這兒有幾個醫務室?”

“好幾個……這是國際标準的體育場,每個休息室都配有醫務室,環繞整個體育場……怎麽了?”

“找人。”

鄭景皺了下眉,低頭沉思了一下:“是和你們一個車隊的嗎?”

“恩。”

“有受傷嗎?”問到這裏,他的表情有點怪異。

“受了。”看到鄭景猛然變色的臉,齊祭又道,“腿斷了。”

“……艾方成?”

他居然還記得!齊祭點點頭:“就是他。”

鄭景忽然又激動起來,他一下子掙脫兩個同伴撲上來想抓齊祭低吼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寧願帶那個殘廢都不願意帶上我們?恩!?他比我們有用嗎?他能幹嘛?啊?!你說啊!你說!”

齊祭一個巴掌精準的扇開了精神狀态明顯不穩定的某人,冷淡道:“你只要告訴我他在哪,別的不是你能管的。”

鄭景半趴在地上努力的坐起,卻因為身上痛臉痛而屢次失敗,他的同學企圖扶起他卻被他揮開,嘴裏哽咽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想再與之糾纏,齊祭并不覺得少了鄭景幾人自己就找不到那個殘廢的契約者了,于是幹脆轉身想拉門離開,鄭景反應倒挺快,立刻阻攔道:“我知道那些沒有感染的傷者會在哪兒治療!”

齊祭停住,她轉頭,忽然微笑:“你現在才說,我什麽都不會給。”

鄭景好不容易站起來扶着床尾,聞言一怔,但顫抖了幾下又低下頭:“齊祭,就算我,求求你。”

“求也沒用。”齊祭轉身走出去,阿狗把繳獲的鋼刀插在後腰也跟了出去。

鄭景立刻拉着他的兩個同學跟上來,在後面叫道:“對面那個二層觀景臺旁邊的小房子裏!”

齊祭腳步不停,越走越快。

鄭景掙開同學的攙扶,跌跌撞撞的追着,後面兩個同學生氣的大叫:“鄭景!你別追了!你何必呢!咱不靠她也不會餓死!”

鄭景理也不理,自顧自追在後面,他蹒跚的跑着,竟然追上了齊祭,還跑在前面,俨然是領路的架勢。

“這兒,往這兒走。”他指的路有點彎。

齊祭擡頭看看筆直在眼前的觀景臺,雖然還很遠,但是直走還是走的到的,體育場中央都是一個個帳篷,相互間錯落的布置着,距離不是很近也不是很遠,現在周圍都樹立着晾衣杆等東西,顯得有些擁擠,視野也不是很開闊。

走過去大概兩百米的路而已,齊祭沒打算跟着鄭景的領路,自顧自走着。

“齊祭,就繞一下,就這麽繞一下下!那兒,那兒不好走!”鄭景攔在前面,倒退的走着,手捂着胸口,不斷喘粗氣。

少年和阿狗差不多高,單薄瘦削,身上還裹着校服,洗過,但依然髒兮兮的,在齊祭看來似乎是風吹就能倒,可就是這樣,還敢攔自己的路。

回過手準确的抓住阿狗後腰的鋼刀,刷的抽出來指着鄭景:“別擋路!”

“我只求你看一下,就看一下,我不纏着你!”

齊祭咬牙,周圍還有不少人,看到齊祭這個生面孔都很謹慎,漸漸的圍了過來。

“麻煩!”她低低的抱怨了一聲,放下刀道,“走!”

“诶诶!”鄭景仿佛渾身充滿了力氣,颠颠的在前面領路。

很快就到了兩個邊緣的并排的帳篷前,帳篷挺大的,軍綠色軍用裝備,肯定是聚集區發給他們的,鄭景走近時慢慢放慢的腳步,掙紮了一下還是撩起了帳篷簾子:“請,請進。”

齊祭在簾子掀開那一瞬間猛的後退,皺眉捂上了鼻子,低喝道:“什麽味道!?”

鄭景聞了聞,疑惑:“沒有啊,哪裏有味道。”

同樣皺眉的阿狗不動聲色的摟着齊祭的腰往後了一點,慢吞吞的說:“有人病了。”

鄭景恍然:“對,有人病了……沒事的,不會傳染。”

“可那病人肯定是傳染的。”齊祭不知怎麽的就很肯定,轉頭盯着阿狗的胸膛咕哝,“好臭。”

鄭景低下頭沉默了一會,擡頭道:“你們別說了好嗎,那是鐘靜姐。”

鐘靜?

齊祭愣了一下,轉身進了帳篷。

昏暗,逼仄,悶熱,帳篷裏東西不多,放着三張地鋪,最裏面躺着一個女人,另外兩張都沒人。

“這是給女生住的……”鄭景輕聲道。

齊祭看了他一眼,她記得抛下他們的時候不止這麽點女生。

鄭景硬逼着自己迎着齊祭的目光,他冷然道:“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你觀念倒改的挺快,齊祭腹诽,微微彎腰湊近了鐘靜,随着靠近,她身上的異味也越來越重,到了身前,更是能直接聞出,那味道大部分來自于她的下體。

男男女女那些事,齊祭雖然不了解,但是她曾經逼着別人生孩子,也曾看着人家生孩子,女人那些部位的用處她還是明白的,于是很驚訝的睜大眼:“這……”

“齊祭,你也看到了,鐘靜姐現在情況很不好,她可能活不了很久,也可能一直這樣撐着……我們自己沒關系,我希望你能給她一點別的……有營養的……”

齊祭哪知道什麽是營養品,就算她有,她也不一定願意拿出來,那些累積在車上的食物,雖然大部分是她拿的,但是又不是她一個人收集的。

“東西都在車上。”齊祭避而不談,“她怎麽會這樣。”

“聚集區很多女人都這樣。”鄭景聲音低了下去,“齊祭,你不懂。”

“恩,确實不懂,不過,既然這兒的女人很多都這樣,那為什麽要對她特殊對待?”

“齊祭!你還是人嗎?你看不出來嗎?”鄭景大吼,“沒錯,我們剛來的時候,太弱,太天真!誰想的到,才十幾天!十幾天時間!”他眼淚流下來,一滴一滴掉在地上,“食物被搶,艾迦,李若……她們,她們……被……”他一拳捶在床旁邊的小櫃子上。

“我要知道鐘靜怎麽回事。”

“她,她去換食物……回來,染上了性病。”

“很好。”齊祭點點頭,她沒有問上頭管不管,她自己比誰都不相信政府,她沒再看昏睡的鐘靜一眼,現在這個女人已經慘不忍睹,形銷骨立,身上蓋着髒兮兮的毯子,腰下那一塊毯子甚至顏色有點深。

撥開鄭景,她走到帳篷外:“我去拿吃的。”

說罷不禁想起車隊裏有誰說過,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

不就一條魚嘛,糾纏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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