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斷頭飯
無論瞿豔如何反應,一小時很快就來了,紀正最終還是決定跟他們出發,此時已經下午,要是出發尚且來不及,晚上行動太不安全,商議之下決定,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出發。
傍晚人們開始吃飯,齊祭三人被安排在一間空的辦公室裏,裏面亂糟糟的一堆,能用的東西都被人翻走了,他們也無所謂,等到弄好飯,他們得到一碗粥和幾塊餅幹。
粥裏面還泡着一些奇怪的東西,混合成了糊糊狀,量是夠了,味道也勉強可以,但是相比在車上時,就顯得有些寒碜了。
齊祭和阿狗仿佛沒有覺察不同,狼吞虎咽的吃完就開始坐不住,阿狗一直抓緊時間補眠,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反而睡不着,齊祭也活力旺盛,單桐跟那碗爛粥奮鬥的時候,兩人已經擱了碗竄出去溜達了。
燒飯的大鍋被放在一樓大廳裏面,誰都看得到燒了什麽,鍋有一大一小,大鍋裏米稀水多,旁邊排的都是老人孩子還有婦女,他們往裝滿粥糊糊的小鍋裏望着,卻都不過來盛。
小鍋裏的粥糊糊正被分到一個個碗裏,旁邊的座椅上,五六個男子等着,或壯年或青年。
見到齊祭和阿狗在二樓往下張望,這些人都沒什麽反應,過了一會,齊祭聽到排隊的人中,一個中年婦女低聲道:“剛才好像給那兩個小孩子送的也是濃粥哦。”
她前面的老人不說話,後面另一個女孩子說道:“對啊媽媽,她跟我差不多大耶,為什麽她可以吃的多?就因為她是新來的?”
“你們別說話了,他們跟我們不一路的。”老人開口了,他渾濁的雙眼擡頭看了齊祭半晌,然後低下頭去,“好心提醒你們一句,人家不好惹,不要惹事。”
“哼!”中年婦女聲音尖利起來,“我就說說怎麽啦,我又不跟他們搶。”說罷她低聲說了兩句,她女兒輕笑了聲,卻沒再說下去。
齊祭走下樓,看看小鍋,又看看大鍋,轉頭問道:“斷頭飯是什麽意思?”
她頭望向排隊的人,隊伍中沒人出聲。
她直接走到那對母女面前,那中年女人死死低着頭,她又問了句:“斷頭飯是什麽意思?”
中年女人手都抖了,那邊椅子上坐着的男人們都看了過來,臉色很不好,此時,兩個老人正把粥糊糊擺在他們的手邊。
“說!”齊祭烏溜圓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喂你個小瘋子幹嘛啦!跟狗一樣亂咬,什麽斷頭飯,你問我幹嘛啦,我怎麽知道!”中年女人尖利的大叫,“滾開滾開!表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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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祭看了她半晌,又轉頭對着她女兒:“那你說,什麽是斷頭飯?”
女孩兒被齊祭看得直冒冷汗,求助的看向她媽媽。
中年女人把女孩兒往身後一攏,色厲內荏:“你發什麽瘋!表打擾我們吃飯!”
齊祭還是锲而不舍:“什麽是斷頭飯?”
“好了好了小姑娘。”前面的老人轉過來勸道,“這兩母女心裏有點不平衡,你也別揪着不放了,大家消消氣,各自退一步啊。”
中年婦女的聲音很輕,站那麽近的老人都沒聽清楚她講的什麽,誰知道這小姑娘天賦異禀,站在二樓都能聽到,還就這麽不管不顧的下來找茬了。
齊祭一步不退:“我就想問斷頭飯什麽意思。”
“我說你有完沒完啊?找茬是吧!我說了斷頭飯了麽你揪着我不放!”不管心下如何驚訝,中年婦女确定自己的話不可能傳那麽遠,旁邊那群捧着粥糊糊的男人的眼光讓她頭皮發麻,那些一時不平說出的話,她是如論如何不能承認的。
“這種斷頭飯,有命吃,還沒命消化呢。”齊祭突兀的說道,“你說了,卻自己不明白?”
“我說什麽了?我說什麽了?你剛才在二樓你順風耳啊!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她還是四面問,被問到的都搖頭,圍觀的人多是手裏拿好了粥的,一邊喝一邊看熱鬧。
這時老人已經拿好了粥,輪到中年婦女了,她把碗遞給盛飯的老太太,齊祭跟在旁邊,很疑惑地問:“你為什麽不吃那邊?”她指着濃稠的粥。
中年女人不說話,就盯着老太太盛飯的動作。
“那是斷頭飯嗎?你不吃嗎?你為什麽要吃稀的?這個吃不飽。”
“啊啊!”中年女人快瘋了,她往後看,指着齊祭大叫,“誰把這瘋子拖走啊!你們就看着自己人被欺負啊!”
那群捧着濃粥的男人管自己吃着,看着這邊。
雖然不知道這小姑娘是不是故意找茬,但是從各方面反應看,這個女人說濃粥是斷頭飯應該是确有其事,這樣的話,捧着濃粥吃的自然心裏不舒服,他們之所有有濃粥吃,還不是因為第二天要去拼命?但他們拼命都是為了誰?這樣就被叫做斷頭飯,不得不說這中年女人相當拎不清,她自以為說的很輕,純粹是給母女倆找點心理安慰,卻沒想到會有人不願意放過她們。
一時之間齊祭的态度就撲朔迷離了,她到底是想幹嘛?
“怎麽了?”清淡低沉的聲音傳來,好不容易咽下粥糊糊的單桐聽到一樓的動靜走過來,就見齊祭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一個中年女人一手粥一手指着齊祭,狀若瘋狂。
齊祭回頭看到單桐,跑過去,留下身後的阿狗繼續面無表情盯着中年婦女,擡起頭問道:“她說濃粥是斷頭飯,斷頭飯是什麽東西?”說罷皺眉,“聽着不舒服。”
就算沒文化,直覺還是在的,單桐很奇怪齊祭為什麽沒法從字面意思上了解,但是想想社會環境決定文化底蘊,齊祭猜不出來也很正常,他看看中年婦女,微笑:“意思就是,死前吃的飯?”
齊祭皺眉:“我吃了?”
單桐忍笑:“恩,你吃了。”
“那我死不死?”
繼續忍笑:“你死了沒?”
齊祭看看自己,又看看那中年婦女,似乎有點被弄迷糊了。
“一頭霧水了?”單桐輕聲問,手小心翼翼的環上齊祭的肩膀,見她沒像想象中的抽刀子砍手,便放心的拍了拍,“別懷疑,她咒你呢。”
“咒?”齊祭又迷糊了……
沒文化真可怕……預感自己即将成為十萬個為什麽的單桐心裏低嘆,“這,涉及的比較多……不過齊祭,她說你吃斷頭飯?”
“恩。”
“她竟然敢直說你吃斷頭飯?”世上還有那麽二百五的人?旁邊有一圈吃“斷頭飯”的人呢。
搖頭:“斷頭飯她說的很輕……但我聽得到。”
“……好吧,”單桐嘆氣,“這都是命。”
他見中年婦女端着碗粥和她的女兒一起警惕的看着他們的問答,旁邊西裏呼嚕的喝粥聲也稀稀拉拉,忽然眯起眼睛,冷笑道:“齊祭,這女人這麽說,其實心底裏是希望喝濃粥的全死了才好,雖然去找物資的人不死她才有的活,可人就是這樣,自己吃不到好的,就巴不得吃的比自己好的人倒黴,會這麽想的是人之常情,可敢說出來的那就是傻瓜加壞蛋了,這種人活着就是浪費糧食。”他頓了頓,對上那中年婦女的眼神,輕描淡寫道,“所以,既然斷頭飯這三個字讓你不舒服,而她确實對你不懷好意,那麽,打死好了,算我的。”
齊祭聽得很認真,聽罷歪頭想了想,認真的反駁:“我打死的,憑什麽算你的?”
單桐睜大眼。
齊祭嘟哝道:“節省糧食這種功勞,憑什麽讓給你。”
“……好吧。”就知道思維不在一個次元上,“那你還殺不?”
“……沒意思。”齊祭看了看他,“要殺你自己殺。”說罷轉身又看了看那中年婦女。
她背上的西瓜刀被艾方成保養的閃閃發光,此時和窗外尚未暗沉的天色一映照,平白閃出一股慘白的殺氣來,中年婦女打心底不信這女娃會為了這麽點小事殺了自己,嘲笑那男人忽悠的同時,卻也不由得被那反光煞的後退一步。
見齊祭望向她們,本就被弄的心肝顫巍巍的女兒牙一咬,擋在媽媽的面前大聲道:“你們神經病麽?不就說句話嗎?我們這麽餓,心裏不忿說一下都不行?是!我們是不出去找物資,我們确實不用冒生命危險,所以我們吃不飽,我們理解!但不代表我們不能說兩句來滿足下心理平衡吧!你們搞什麽?黑社會麽?打死算你的?你算個屁!這世道亂了,就沒王法了嗎?”
“行了阿靜!少說兩句!平時就你們母女倆事多,你們是不是鬧騰的被扔出去才會消停?”樓上,紀正終于開口了,“單桐兄弟,別跟她們一般見識,吃完了就休息吧,明兒一早還要出發呢。”
說罷,他又大吼一聲:“天也快黑了,大家快休息吧,物資不夠,蠟燭什麽就不點了,兄弟們快吃,吃完去休息,養足了精神才能多吃幾頓斷頭飯啊,哈哈!”
下面稀稀拉拉的應了幾聲,大家忙不疊的吃完,各自回了屋。
齊祭回屋的時候又路過那扇據說關了喪屍母子的鐵門,裏面一下又一下撞門的聲音又開始了,每次人走動的多了,它們就開始撞門,人少了,它們又漸漸安靜下來,才待了一個下午,她也摸清了規律,此時饒有興致的看着鐵門,微微伸手,似乎又想敲敲鐵門。
“又來逗喪屍?”單桐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辦公室拉,“行了,一點都不好玩……阿狗你別跟影子似的,齊祭頑皮的時候你好歹也看着點。”
阿狗一言不發,但眼神破天荒的委屈起來,齊祭看了他一眼,竟然裂開嘴笑,有點得意道:“阿狗,從來不敢管我。”
“……”單桐撫額,“敗給你們了,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進了房間,單桐随手就想關門,卻發現門鎖是壞的,只能虛掩着,他皺眉看了門鎖半晌,還是決定去找紀正:“門怎麽是壞的?”
紀正很無奈:“所有門鎖都是壞的,當初我們進來的時候,裏面的人都逃光了,還有很多人把自己反鎖在裏面,基本都成了喪屍……我們要清掃,就只有撬門……這麽多辦公室,可浪費了我們不少子彈。”
“那萬一……喪屍……”習慣了在密閉的裝甲車和隊友嚴密的望風中熟睡的單桐覺得很沒安全感。
“我們有人看着呢,如果你擔心走廊盡頭的喪屍的話,放心,這麽久了,我們雖然撞不進去,它們不也出不來?”
“你們連這麽一顆子彈都舍不得?旁邊睡兩只喪屍很嗨麽?”觀摩一下和要在這睡一晚是兩個概念,事不關己的時候看一眼也就算了,可要睡在這,想到那鐵門單桐就全身不舒服。
“你是沒看過那鐵門嗎?上面可全是彈痕!”紀正不耐煩,“那個地方起初可是被當做警用倉庫建造的,只不過因為小部門不能放高危武器才沒辦法成了雜物間,軍隊标準能差到哪?那鐵門可是雙層防彈的,鎖也不是随便開開的,人家反鎖在裏面了,我們除了拿炸藥炸,完全沒有辦法好不好!你以為是辦公室的那種垃圾的所謂防盜門?”
單桐對這方面東西還真是完全不懂,隔行如隔山,再好的口才再高的智商面對這種事實也只能啞口無言,但良好的涵養容納了他的怒氣,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很是風度的點頭:“那就這樣吧,我走了。”
紀正已經半躺在自己的沙發床上,聞言也不留人,見單桐出去時極為自然的帶上門,想到剛才那番談話,忽然有點不舒服的感覺,幹脆起身,拿了張凳子攔在門上,才覺得微微安心。
單桐回了辦公室,仔細的拿辦公椅抵上門,想來想去,還是跟齊祭商量道:“齊祭,你累麽?”
齊祭正百無聊賴的翻着辦公室殘留的不知什麽年代的雜志,聞言恩了一聲:“幹嘛。”
“我想,今晚,我們還是守個夜。”
齊祭奇怪的看看他:“難道不該守嗎?”
單桐語塞,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偶爾的居安思危在齊祭面前屁都不是,人家壓根就一直活在居安思危裏,他苦笑一下:“現在才七點,明早七點出發,那我們六點半起床,還有十一個半小時,你打算怎麽安排?”
“阿狗先,我中間,你最後。”齊祭想了想,“前面每人四個小時,你三個半。”
對于這種施舍,單桐接受的毫無羞愧感,當即點頭:“行,就這麽辦。”說罷,他倒頭便睡。
無論齊祭還是阿狗守夜,他都極為放心,或者可以說,無論他們睡或是醒,只要他們在場,他都極為放心,躺下便能熟睡。
卻沒想,感覺才睡沒多久,就被搖醒了。
他眨了許久的眼睛才适應了眼前的黑暗,眼前一道慘白的光閃了一下,是齊祭的刀子反射了窗外的月光,他還是看不清齊祭的表情,恍惚了一下,便爬起來,一言不發的揉揉眼睛道:“我醒了,你睡吧。”
說罷,下意識的看看帶夜光功能的手表,一愣,又揉揉眼睛看個清楚,苦笑着低聲道:“齊祭,這才兩點十五……你……嗚。”
嘴被捂了一下後放開,單桐閉上嘴,站起身,雙手握緊了槍,屏息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漸漸的,他能看清周圍的情景了,卻見齊祭和阿狗一左一右的抵着門,辦公椅已經被拉開,他們耳朵貼着門,傾聽着門外的動靜。
他也靠過去,側身聽着……自然什麽都聽不到。
但是,他那雙木耳,他本來就沒抱過希望。
雖然很想問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他直覺齊祭和阿狗有種刻意不發出聲音的感覺,而且,面前的齊祭抵着門的姿勢微微有點僵硬,似乎是在用力抵着,他只覺得心跳微微加快,為了不發出聲音,幹脆退後幾步,靜靜的站着。
寂靜中,隐約有點鼾聲傳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有腳步聲……似乎還有水滴聲……
似乎只是一瞬,那聲音又沒了。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緊張過頭,或許有人起夜也有可能。
可月光中,齊祭那冰涼的小臉,分明皺起了眉。
單桐只覺得,自己握着槍的手,已經僵硬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