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玄凰教為何會來?莫不是為了千葉金蓮?可依葉蘅所言,玄凰教應該不知道千葉金蓮在她手中啊?

殷怡晴雖有滿心疑惑,但此刻也不好出言詢問。這時那戴着面具的男子開了口,對葉蘅道:“一月之期已過,千葉金蓮你可尋回?”

聽到“一月之期”四字,殷怡晴心上一顫,轉頭望向了葉蘅。

葉蘅的臉上懼色愈深,握着殷怡晴的手略緊了緊。

那男子見狀已知一二,冷哼了一聲,道:“那殺你也不算冤枉了。動手。”

一聲令下,劍手齊齊動作,向葉蘅和殷怡晴攻來。葉蘅伸手攬上殷怡晴的腰,險險避過劍鋒突刺,而後飛身下了屋頂,朗聲對人群喊道:“私人恩怨,不想死的退開!”

百姓一聽,又見那十幾名殺氣騰騰的劍手,登時亂做一團。玄凰教向來不忌殺生,葉蘅惟恐波及無辜,也不敢混入人群。他抱起殷怡晴,尋路往人流稀少的地方去。但這般選擇,讓他們的行蹤一覽無遺。眼看那群劍手步步緊随,葉蘅加快了步伐,繞進了一條巷子裏。說來也巧,這條正是翠柳巷。因殷怡晴先前的那把火,如今還有不少房屋在修繕,況且今日又是廟會,這裏無甚生意,多少有些冷清。

葉蘅避入一條幽暗的小巷,放下了殷怡晴,壓低聲音囑咐她道:“快走。”言罷,他便要出去引開劍手。

殷怡晴哪裏能讓他走,她拉住他道:“為何要我走?他們要的是金蓮,還他們就是!”

“若他們知道是你奪了金蓮,你必死無疑。”葉蘅道。

“那我就一輩子不還了!”殷怡晴賭氣道,“區區玄凰教,我還不放在眼裏!索性拼上一拼,還不定誰生誰死!”

葉蘅心急如焚,卻不知如何勸她,正在這時,那隔着面具的聲音帶着譏諷,道:“好大的口氣。”

葉蘅一聽那聲音,忙将殷怡晴護在身後。短短功夫,那群黑衣劍手已然追至,巷子兩邊的屋牆上也都站了人,再無可以逃生的路徑。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從巷口踱了進來,月光照出他的影子,陰森如鬼魅一般。

葉蘅努力穩下自己已然紊亂的呼吸,道:“她與此事無關,求丹威長老放她一條生路。”

丹威沉默了片刻,道:“自你入教以來,我從未見過你害怕……這女人是誰?我殺不殺她與你有什麽關系?”

不等葉蘅回答,殷怡晴上前一步,道:“少廢話。千葉金蓮如今在我手裏,你若還想要,就別逼急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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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威聽罷,也沒多理睬殷怡晴。他依舊望着葉蘅,道:“原來是她奪了金蓮。你素來是個沒心機的,應付不來也情有可原。你現在殺了她,我饒你這次。”

葉蘅将殷怡晴拉回了自己身後,肅然沉默。

丹威見狀,語氣之中染了躁怒,沖左右喝道:“愣着做什麽?!殺了他們!”

劍手得令,一擁而上。

殷怡晴此刻也起了火,她不顧葉蘅的阻攔,縱身上前,在劍手中閃避周旋,目标直指丹威一人。葉蘅見她這般,驚懼難當。她的武功不弱,卻絕非丹威長老的對手,況且如今還有傷在身,豈能這般亂來。他心想上前護衛,卻困在包圍中難以脫身。而此時,殷怡晴卻憑着過人輕功避過了一衆劍手,與丹威交上了手。

葉蘅焦急無比,招式之間也急躁了起來,不免露了破綻。但見劍鋒寒芒一劃而過,直取他的咽喉,他回過神來,慌忙後退。劍鋒險險擦過他的脖頸,引出一絲微涼。

然而,這一絲涼意,卻讓他想起了什麽。還記得,自己曾被人以一招擊敗,那時候抵着他的脖子的匕首,也是這般微涼。若是那個人,說不定……

他想到此處,卸開幾招殺招,又退了幾步,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火信來。他握着火信,劈手奪下一名劍手的長劍,而後一劍砍向了身側的石牆。剛猛力道,霎時擊出一蓬火星。他将火信燃着,向上一抛。只見一道紅光炸開,縱向夜空。

卻說殷怡晴正與丹威相鬥,那紅光起時,她不禁一怔。但她并無思考的餘裕,身上的傷勢牽動一浪浪的疼痛,若非全神貫注咬牙忍耐,她早已敗在那痛楚之下。丹威察覺她的異樣,趁着她力弱之際,一掌擊向她的心口。先前丹威曾一掌擊穿屋頂,力道何其兇猛。若受了這一擊,哪裏還能活命。便在這時,葉蘅趁着火信引開衆人注意之機,脫出了包圍,飛身到了殷怡晴身旁。他一把将她攬過,護她在懷。丹威見狀,不免驚訝,掌下的力道不由緩了幾分。但這一掌依舊結實地擊中了葉蘅的後背,他被那勁力推出數步,腳下頓失了力道,重重地向前倒去。殷怡晴想要扶住他,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随他一起倒下,眼見他吐出一口鮮血來。而此時,早已沒有給她憤怒和擔憂的空隙,周圍的劍手已圍了上來,十幾把長劍齊齊落下。

那一刻,忽然變得無比漫長。她看見那雪亮劍鋒浸浸泛着寒光,看見葉蘅拼着力氣撐起身來,将她護在了身下……耳畔,陡然寂靜無比。她這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身陷在何等險境……

突然,一抹月白自眼前掠過。周遭的聲音複又清晰,但聽勁風獵獵,瞬間震開所有長劍,起一片叮啷之響。

劍手被逼退了幾步,戰局兀然停止,生出幾分不合時宜的安靜。人群中央,一名男子颀然而立,月白大氅随風輕曳,飄然出塵。

“呵,還真是叫我來收屍的麽?”那男子開口,語帶輕嘲。他說罷,低頭看了看葉蘅,問,“站得起來麽?”

葉蘅無力作答,只是慢慢移開了身。那男子這才看清他身下護着的殷怡晴,一時變了臉色。他眉頭一皺,擡眸掃視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了丹威身上。他的聲音冷若冰霜,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丹威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亦有滿心疑惑。此人想必是因那火信而來,竟能在電光火石之間擊退一衆劍手,武功之高,令人咋舌。丹威揮手,示意劍手退下,這才開了口,道:“你又是什麽人?”

那男子滿面不悅,卻耐着性子道:“這丫頭是我師妹。她若有得罪諸位的地方,我替她道個歉。”他說着,略拱了拱手,“不知她是搶了諸位的東西還是綁了諸位的親友?若有,且直言相告,我自然為諸位主張。”

“你這是求情?”丹威問道。

“是商量。”男子答得倨傲。

丹威輕蔑一笑,道:“我幾時說過此事能商量?”

那男子也笑了笑,語氣裏滿是不屑:“我勸你見好就收,別自讨沒趣。”

兩人話不投機,皆冷然沉默,醞釀出一片凝重殺意。周遭之人皆被那殺意震駭,無人敢輕舉妄動。

殷怡晴卻無心顧忌他們,所有心思都在葉蘅的身上。她扶起他來,小心查看了一番。他傷得不輕,萬幸沒有性命之虞。她的心裏又是惱恨又是傷心,一時紅了眼眶。她抑了抑心情,朗聲喊道:“師兄,你身上可帶着‘龍芝安元丹’?”

那男子聽得殷怡晴喚他,暫緩了殺意。他從懷中取了一個紫檀小盒出來,揚手抛給了殷怡晴。殷怡晴伸手接過,打開盒蓋,拿了丹藥,喂進了葉蘅口中。

“龍芝安元丹?”丹威将這個名字細細思過,道,“你們莫非是梅谷中人?”

聽他說出梅谷二字,那男子也無心再掩飾。他抱拳,泰然回答:“在下闵袖鋒。家師正是梅谷散人。”

“失敬。”丹威聽罷,也抱了抱拳,“玄凰教,丹威。”

“原來是玄凰教……”闵袖鋒斂了幾分敵意,道,“貴教地處南疆,千裏之遙,何故來此?”

丹威的語氣亦寬和許多,道:“我教此番是為尋找千葉金蓮,如今此物正在令師妹的手中。”

闵袖鋒聽罷,嘆口氣,望向了殷怡晴,“金蓮在哪兒?”

殷怡晴正助葉蘅調息,聽他這麽問,漠然道:“方才喊打喊殺,如今還想我還?有本事自己去找。”

“還敢胡說?!”闵袖鋒斥道。

殷怡晴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哪裏聽得了重話。只這一句,她便索性撂下狠話來,道:“哼,玄凰教乃是邪魔外道,更有滅世之論,得了那千葉金蓮,還不知用來做什麽壞事。倒不如讓我毀了那東西,指不定還是件功德!”

闵袖鋒自知道理上說不過她,也不跟她争論,只道:“滅不滅世與你何幹?快把東西還了,随我回谷思過!”

“我偏不還!”殷怡晴答得蠻橫。

闵袖鋒帶着愠色,正要訓斥。一直沉默的葉蘅開了口,對殷怡晴道:“何必意氣用事。”

因傷勢之故,他的聲音比平時更為低沉。殷怡晴恐他大聲說話耗費體力,便在他身邊半跪下來。她蹙着眉頭,嗔他道:“怎麽連你也說我?你傷成這樣,要我當作沒看見麽?”

葉蘅見她如此,伸手握上她的手腕,道:“我沒事。你就當是把金蓮還給了我……”

殷怡晴有些不甘心,只是皺眉沉默。好一會兒,她壓低了聲音,道:“那什麽‘一月之期’,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葉蘅不知她為何問起這個,也不知答什麽好。

殷怡晴略有些惱恨,道:“我要那東西何用?你若告訴了我,我早就還你了啊。”

葉蘅聽罷,淺淺一笑,順着她道:“是我不好。”

殷怡晴的情緒由陰轉晴,她擡手輕輕拭着葉蘅的唇角的血跡,笑道:“就是啊。先前我要告訴你金蓮所在,你還不讓我說。”

葉蘅愈發無奈,只是點頭,一概承認。

眼看他二人如此,闵袖鋒滿目訝異,一時沒了舉動。

一旁的丹威也是愕然,但他尚記得正事。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算作提醒。

殷怡晴聽得那聲咳嗽,擡眸望了丹威一眼,道:“金蓮我可以還你,不過有件事我要說清楚。當日是我奪了金蓮,以要挾他為我做事。一切在我,與他無關。你們不準為難他。”

丹威點了點頭:“好說。”

“好。随我來吧。”

殷怡晴言罷,扶着葉蘅站起身來,往小巷外去。丹威見狀,示意手下上前,扶過了葉蘅。殷怡晴雖有些不願,卻也不好阻止。她領着衆人沿着翠柳巷又走了一段,在紅香院門外的那棵杏花樹下停了下來。她走到樹幹前,略摸索了一番,而後揭開了一塊樹皮,從樹幹的隙縫裏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她也懶得解釋,徑直将這油紙包遞給了丹威。丹威接過,打開一看,就見裏頭放着一張當票。他輕輕一哂,将當票交給了手下。

“多謝了。”丹威沖殷怡晴和闵袖鋒拱了拱手,領着一衆手下就要離開。

“等等。”殷怡晴見他們要走,心頭一急,忍不住出了聲。

丹威停步,問道:“姑娘還有何事指教?”

殷怡晴正要說話,闵袖鋒卻冷着臉提醒道:“莫再生事。”

殷怡晴皺了眉,道:“我不是想找麻煩,我就是……”她頓了頓,“我還有句話要同他說。”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葉蘅了。丹威心內了然,擺了擺手,算作答應。

殷怡晴噙着笑,上前扶過了葉蘅,拉他走到了一旁。她輕握着他的手,道:“你就這樣跟他們回去?”

葉蘅無話,點了點頭。

“他們當真不會為難你?”殷怡晴有些信不過,不免擔憂。

“丹威長老不是出爾反爾之人。”葉蘅答她。

“那就好……”殷怡晴說完這句,略低了頭,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方才在屋頂上我說的話,你放在心上。”

葉蘅望着她,既無言語,也無回答。

殷怡晴迎着他的目光,道:“若你離開了玄凰教,就來梅谷找我。我等你。”

最後那三個字,帶着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

決定,早已無疑。他不再抗拒,出口的回答堅定得有如誓言:“好。”

随這一聲答應,她的笑容綻放如花。她點了點頭,慢慢松開了握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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