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殷怡晴料不到他會有這般反應,一時驚愕難當。耳畔,雷聲又響,驚起往事。她還記得那時自己亟待安慰的惶恐與脆弱,記得那不知是她索求還是他給予的吻,更記得那令人心顫神癡的纏綿與溫柔。而此刻,他這一吻卻全然霸道,帶着有如攻城略地般的強悍。唇舌糾纏出痛楚,呼吸促急至淩亂。扣着她肩膀的手,一分分加着力道,似要将她捏碎一般。痛楚,讓她微微醒了神。前所未有的恐懼席卷心頭,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抵着他的胸膛,試圖将他推開。但她肩膀被制,況又驚慌失措,哪裏使得上力氣。

察覺她的掙紮,葉蘅緩了力道,任她将自己推開了一些。殷怡晴微喘着,低聲抱怨一句:“你弄疼我了……”

然而,這句抱怨卻沒能讓葉蘅松手。他盯着她的眼睛,啞着聲音反問:“不是我想怎樣都行麽?”

殷怡晴怔怔看着他,竟無言以對。便在這時,她的舌尖忽然品出了一絲甘辛。淺淡酒味,源來于他……莫非,他醉了?也是啊,若非醉了,他怎會這樣待她……

葉蘅當然沒醉。但此時此刻,他倒寧願自己醉了。可他偏偏如此清醒,她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楚。她所言的歉疚,不過敷衍。她所謂的補償,不過條件。她對他的責任,尚還排在一個素未蒙面的孩子之後。他知道自己沒資格計較,可又如何能不介懷。這份介懷,化作了失落,催生出怨怼,凝成了恨意……

這時,一聲炸雷轟響,震碎沉默。殷怡晴的眉睫微微一顫,全身都緊繃了起來。她的惶恐,葉蘅看在眼裏。他無話,只是松開了扣着她肩膀的手,轉而掩住了她的雙耳。殷怡晴心頭一顫,切切擡眸,望着他。

只這一眼,他已一敗塗地。沒錯,他恨——恨自己無法恨她。

他閉了眼,再一次吻了下去,任由感情主宰一切。清醒何用?怨恨何用?諸多疏離與矜持又有何用?……如今她在這裏,她是他的。

這一吻之下,殷怡晴早已失了抗拒之意。她先前之言,并無虛假。他想怎樣都行,哪怕真要她的性命,她亦不敢吝惜。她虧欠他的,不只是情,還有救命之恩、舍生之義。如今才償還,或許已經太遲……她的惶恐漸而化作膽怯,只怕予取予求尚還不夠,猶豫着不知自己該不該迎合他。

衣衫片刻褪盡,肌膚熨貼之時,她不禁顫抖。随他的親吻和撫觸,她微涼的肌膚漸漸發熱,引動前所未有的焦灼。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聲震耳,竟将雷聲都掩去了。周遭所有,似乎都陷入了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只有他:那似要将她揉碎的力道,那微微灼燙的氣息,那無法自抑的輕喘與低呻……

待兩人楔合之時,比起痛楚,更讓她難耐的是羞恥和屈辱。她緊咬着嘴唇,咽下呼喊,卻止不住地掉眼淚。她這才知道,自己終究是個女子。卓絕武藝,此刻全無用處。心機智謀,不過付與枉然。若非是他,她絕不能容忍其他男子待她如此。

她的腰肢一軟,連一絲力氣都使不上了,只由他進退沖撞。她攀着他的肩膀,微微踮起了腳尖,只怕這暴雨狂風般的激蕩,會讓自己跌入可怖的深淵……

情潮如浪,覆滅清醒。他回神之時,已在床榻之上。身下,她喘息低弱,惹他心悸。他細細看着她,只見她的身上滿是深淺不一的淤痕,襯着那如雪的肌膚,愈發令人驚心。她微側着頭,緊閉着雙眼,輕顫的長睫上,還沾着淚。

一時之間,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竟對她做了這無恥之事。他顫抖着,伸手撫上她的臉龐,她的鬓發早已被淚水浸濕,在他掌心引出一絲微涼。

她慢慢轉過頭來,睜眼看着他。眼神之中,是惶恐、是畏怯、是無助,柔弱得叫人心疼。他說不出話來,只是靜靜看着她。這時,她卻伸出手來,摟上了他的脖子,攬他貼近。耳畔,她的聲音溫柔,又帶着些許幽怨,道:“對不起……”

那一刻,他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複蘇的清醒,旋即被這一聲歉意吞沒。他吻上她的肩膀,任由自己的孟浪一路綿延。她強壓的呻/吟,撩着他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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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再次挺入,兩人皆是一聲長嘆,似苦又甜。于她,這是身心交付的灼熱充實。于他,這是神魂相與的溫暖醉心。到了此刻,再無需歉疚、再不言憎怨。這并非償還,亦非索債,不過遵循本心,不過順應愉悅。只這一夕,忘卻前塵,唯情唯欲……

……

第二日近晌午時,雨稍稍小了,雷聲也隐去無蹤。

葉蘅醒來時,頭腦微微有些昏沉。他甚少睡遲,如今這略長的休息,反倒讓他不适應起來。他側頭,看了看枕邊。殷怡晴弓着身子,背對着他,似乎還在酣睡。昨日睡得淩亂,被褥也未曾好好蓋上,她的後背全然袒露,一道傷痕赫然在目。

他當然記得這一道傷。他親手将這傷口縫上,又看護了她四天四夜,方才将她從鬼門關裏拽了回來。他從不想傷害她,更願意不惜一切護她周全,可為何,他竟……一想到這裏,他皺起了眉來,心上頓生百感交集。

他打住思緒,輕俏地坐起身來,替她蓋好被子。正要下床之時,一雙手臂從背後環上了他的腰,殷怡晴的聲音帶着初醒的慵懶,低喃着問道:“去哪兒?”

葉蘅略微思忖,低低應她一句:“砍柴。”

“別去了……”說話之時,殷怡晴愈發貼近了一些,下巴輕輕枕上了他的肩膀,“那客棧不是說要修麽……再說了,我留下的那張銀票,夠他們幾個月的開銷了。”

葉蘅沉默着,并不應答。

殷怡晴嘆了一聲,撒嬌般道:“再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葉蘅無話,卻任由她拉着躺下。殷怡晴摟着他腰,頭枕上他的胸膛,靜聽着他的心跳。窗外雨聲泠泠,和着他心跳的節奏,讓她心底一片安寧。她含着笑,稍稍擡了頭,正要同他說話時,卻看到了他身上斑駁的疤痕。

她擡手,輕撫上那些舊傷,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這般撫觸,讓他有些尴尬,說來好笑,到了這一刻,他竟羞窘起來。他抓住她的手,扣在掌中,道:“別動。”

這般舉動,讓殷怡晴輕笑出聲,她半支起身來,望着他道:“怎麽,你動可以,我就不許?”

他也不知怎麽回答她才好,正思慮之時,她俯低身子,吻上了他的嘴唇。他一驚,不防她出手反擒,将他的手壓在了床頭。

她噙着一抹得逞的壞笑,道:“禮尚往來。”

他聽得此話,心裏半是好笑半是無奈,不由地唇角輕揚。

殷怡晴見了這抹笑意,驟生惶然,只恐它稍縱即逝。她蹙眉,重重吻了下去,似要将那笑容封住一般。

葉蘅無意拒絕,任憑那一吻糾纏至深。待到亂了呼吸,殷怡晴方才退開。她望着他,強打起笑容,調侃道:“誰讓你笑我,可吃了苦頭了吧。”

葉蘅無心猜她話裏的深意,只是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他這般反應,在殷怡晴看來,卻是暧昧之極。她忽然想起了八年之前,在賢益山莊的密室中度過的那幾日。那時候,他也是這般。這近乎縱容的溫柔,引她步步深陷。她不願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不願與任何人分享他的笑容。她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慫恿他離開玄凰教。而這,便是所有錯誤的開始。若是當時的她能收斂幾分狂妄的自私,能壓抑那毫無顧忌的任性,興許他就不必承受那淨火地獄的酷刑。哪怕天各一方,至少安然無恙……

闵袖鋒說得沒錯,是她害了他……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他,更不該有貪求和奢望。就像如今,為何只是見他一笑,她便又生了長相厮守的念頭,又忘了自己根本沒資格再向他要求一事一物。

葉蘅見她神色戚然,不禁擔憂起來,問她道:“怎麽了?”

殷怡晴回過神來,笑着搖了搖頭,複又躺下,偎在他的胸口。

兩人靜靜躺着,再無人言語。窗外雨聲漸響,嘈雜得叫人心煩。

這時,忽聽敲門聲起,王鵑兒的聲音爽朗,隔着門喊道:“阿蘅,是我,快開門。”

葉蘅和殷怡晴俱是一驚。葉蘅倉促地披了件衣裳,匆忙走到門口,略開了一條門縫,招呼道:“嫂子……”

這條門縫,讓王鵑兒大惑不解。她手撐上門板,試圖推開一些。卻不想葉蘅抵着門,只是不讓。

王鵑兒笑着嗔道:“怎麽了?難不成沒穿衣服?”

葉蘅僵硬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呵,這倒難得,莫不是剛起身?”王鵑兒收回了手,道,“倒是我失禮了。也沒什麽事,就是昨天把你趕回了家,想想有些對不住。今早也沒見你出門,我家那不省心的也有些擔心。如今看你沒事,總算能放心了……還有,我給你帶了些米糕來,趁熱吃。”她說到這裏,将手裏的提籃擡高一些,狡黠一笑,“你門不開大些,可不好拿呢。”

葉蘅無奈,正想看看殷怡晴穿得如何,好決定開不開門時,殷怡晴卻已走了過來。昨日,她的衣衫皆被淋濕,後又因他孟浪,少不得被撕扯丢置,她索性穿了他的衣裳,帶着三分慵懶,七分妩媚,笑吟吟地走到了門口。

她自将房門打開了些,随即摟上葉蘅的手臂,軟軟地偎着他。她望着門外的王鵑兒,甜甜一笑,喚道:“嫂子。”

王鵑兒一看見她便吓了一跳,再聽這一聲“嫂子”登時就懵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兩人,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殷怡晴見她這般,笑意愈盛。她不客氣地從她手裏接過提籃,道:“謝謝嫂子,我最喜歡吃米糕了。”

王鵑兒怔怔點了點頭:“哦……這……喜歡就好……”

“嫂子進來坐坐?”殷怡晴又問一句。

王鵑兒這才反應過來,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我家裏還有活兒,這就回去了。你們慢慢吃呵。”言罷,她轉身,快步消失在了雨色中。

殷怡晴目送她離開,噙着笑關上了房門,眉宇之間滿是快意。

葉蘅見她如此,也不知是何緣故,不由問道:“你這是……”

殷怡晴眉梢一挑,嘟哝着道:“誰許她這般親近你……”

葉蘅頓生無奈,也不知說她什麽好。他正要作罷之際,忽然想起昨日之事。她曾胡言亂語,說他與王鵑兒有私情,如今再想,這似乎是……

不等他問出疑惑,亦不等他思定答案,她開了口,聲音低微有如自語,帶着些許任性,道:“……就當是我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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