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七月一日是我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早晨豔陽高照，氣溫逼近三十五攝氏度。寫字樓裏的空調溫度開得有點低，我體驗了一把室外熱氣逼人，室內涼風陣陣的感覺。
雖然只在面試時來過一次MD的辦公室，但大門前熟悉的MD Logo讓我倍感親切，瞬間就有了歸屬感。前臺簡小姐熱情地歡迎了我，我知道了她的全名叫簡萱萱，職位是前臺兼行政助理。
與我同時辦理入職手續的還有另外兩名新員工。關小悅是會計，她骨架纖細、皮膚白皙、氣質古典，像極了古裝片裏那種待字閨中的名門閨秀。如果我是男人該是多麽豔福不淺啊，到哪兒遇到的都是美女。
李冀是典型的理工男，他負責視頻制作，不善言辭，在女生面前會有些拘謹。熟了之後他透露我的這個崗位的offer原本被另一個中央美院畢業的男生拿到了，他們在是十一月份MD集團全國統一校園招聘中的同批面試的，可是那個男生後來為了另一個公司拒掉了MD的offer，所以我是候補的。我得感謝那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他的退出成全了我。
我們剛上班就遇到一個IT行業客戶的新品發布會，三個人都被派去現場支援，人事部經理解釋：這樣高規格的新品發布會一年碰不到幾次，上頭的意思是讓新員工一起參與也算是入職培訓的一部分。當然考慮到我們毫無經驗，因此只會安排一些美其名曰“簡單不花腦筋”的任務給我們，大白話就是“體力活”！
我被分配到了物料組，負責現場産品畫冊的清點、搬運、分發，我心裏還挺高興的，想着這任務應該挺簡單的。分配完任務我們就去了會場，其實就在離公司不遠的水晶瀾丹酒店裏，步行不到十分鐘就到了。我留在一樓等畫冊，送畫冊過來的只有印刷廠的一個胖胖的司機，貨梯出口到會場還需要走一條長長的走廊。
“司機大哥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說，“我去問問酒店工作人員有沒有推車哦。”
“哎...你別去了，就這幾步路我們倆搬過去就好了，你借還借半天，我還趕着去送別的貨呢。”
說着他就抱起幾捆畫冊往會場方向走去了，我只好也抱着一大捆畫冊艱難前行，重死我了，心裏幽怨：我明明是白領，為啥第一天上班卻做起藍領了？沒走幾步，左手臂早上在地鐵裏撞到的地方壓得酸疼，我想試一試提着捆繩走，沒想到一提它就斷了，畫冊全散架了。我彎腰下去撿，站起來的時候沒捧穩，又滑落了三分一。
“Kao！”
如果生活是一部偶像劇，這時候應該安排一個高富帥經過，看到我的窘境立刻憐香惜玉助我一臂之力！可惜這是殘酷的生活，出現的只有胖大叔！
“哎，我說你可真慢啊！怎麽還掉了一地啊，你們年輕人真是不會幹活啊！”司機先生已經搬完一趟走回來了，還不忘數落我。
我完成自己的任務後就站在舞臺下觀察公共關系組的人對流程、走位，那些同事們很專業且細致入微，這一場新品發布會看下來我确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第二天一整天我們都在參加入職培訓，課上講的就是一些公司的歷史、輝煌的業績、規章制度、OA使用技巧之類的。第三天我開始正式到設計部上班了，我被分配到了第二設計組，這個組主要的服務對象是影視公司。我很開心，自從上次面試設計了一版電影海報後我就對影視平面創作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同事們都很nice，第一天我的最主要工作是熟悉目前服務的幾個客戶資料，還有幫同事打打下手，修幾個簡單的圖。看得出他們都很忙，但是我問問題的時侯，也都能抽出時間耐心地講解，這令我十分感動。我暗自下定決心，要加倍努力讓自己早點上手，發揮光和熱。
午休的時候，關小悅到我的位置找我一起吃午餐。MD的食堂為員工提供免費午餐和下午茶點心，福利還算不錯。用餐期間，簡萱萱端着餐盤走過來與我們打招呼：“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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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小悅與我同時點點頭。簡萱萱是天生的自來熟性格，第一次與我們一起吃飯就毫無顧忌的侃大山，也不怎麽避諱談自己的事情。她比我們早兩年來到MD上班，從她那裏我們得知了許多內部秘聞。前臺果然就是一個公司的八卦消息集散地。我們三個人年齡相仿，比較有共同話題，所以從那天起就組成了午餐鐵三角。
簡萱萱是這時代少見的等着男友到國家法定年齡結婚的都市女孩。更神奇的是，她已經工作兩年了，她老公還沒從建築學院畢業。
“哎...沒辦法，我從小讀書就不太好，高中都沒考上就去讀了五年專科學校，混了個大專文憑。我老公是個優等生，從小立志當建築師，我只能默默地支持他，等着他了。”
“你可真不容易呀！”關小悅說。
“可不是嘛，不過我樂意，想當年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追到手的。他初中的時侯就是個書呆子，整天就知道學習，在班上都很少跟人說話。不過長得斯斯文文，我漸漸地就愛上他了。”
“那你是怎麽追他的？”我問。
“我啊，就圍追堵截呀，成天在他身邊轉喲，給他帶早餐、買飲料、帶夜宵，生病了去宿舍照顧他，情人節還送他玫瑰花，最後連班主任都被我感動了呢，他對我說：簡萱同學啊，你要是把追男孩的勁用在學習上，別說重點高中了，清華都能考上！”
“哈哈...你太牛了！”我和關小悅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你們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我和關小悅搖搖頭。
“你們上大學的時侯肯定只顧着讀書了是不是？現在要開始用點心在愛情上啦，成剩女就不好了。”這話有點像三姑六婆的臺詞，不像從簡萱萱這樣長相甜美的年輕女孩口中說出來的。“不過我們公司內部的單身男士啊，我勸你們就別出手了。”
“為什麽呀？”關小悅問，“公司的男同胞有這麽差嗎？”
“不是差。”簡萱萱解釋到，“首先是公司明文規定不允許同部門的員工談戀愛，不過這也沒什麽，真的愛上了大不了辭職。更重要的是那些凡是有點內才的男同事都太難搞了！你知道做廣告的都比較有個性，思維比較獨特。”
“有個性不好嗎？和有個性的人談戀愛比較有情調吧。”我說。
“那也要你能Hold住他們才行啊！之前呢，財務部有個主管很喜歡你們設計部那個美術指導陳淺深，默默追了他好久，他呢不為所動。有一次公司聚餐，那個女孩喝得有點多，就當衆大聲跟他表白，說那是她自己最後一次追他了，成就成，不成以後就相忘于江湖...”
“成了嗎？”我問。
“那個陳淺深對她說：不是我不想愛你，而是我不會愛你很久。沒有什麽人能讓我長久地喜歡，除了畫圖我對什麽都沒太大興趣，有時我對自己都感到厭倦，除非你能忍受，否則就離我遠一點。”
“呃...那那個女孩怎麽回應？”關小悅問。
“那個女孩抱着他一直哭，第二天就交了辭職信走了。之後陳淺深就把頭發剪短了。”
“哎...真是個傷感的結局。”關小悅嘆氣道。
“還有宋譯，他和陳淺深私下裏關系很好。他算得上高富帥了吧，但坊間流傳他是gay！”
“不會吧...那陳淺深也是gay嗎？”我有點吃驚。
“陳淺深我不知道，但是聽說宋譯經常出入天使酒吧，那是個出了名的同性戀吧。之前還有人拍到他跟V雜志的禦用攝影師，那個叫什麽的，名字我忘了，在那家酒吧門口擁抱的照片。大家都猜測他們是同性伴侶。讓圈裏好多腐女興奮得要命！”
“不是應該心碎才對嗎？”關小悅說。
“這下你懂了吧，不光男人，搞廣告的女孩口味也比較獨特！”
我想了想也對，我自己也曾是島國耽美漫畫的愛好者...看來不是一路人，不進MD的門啊，“好吧...這麽說來，個性的差異化在廣告圈表現得比較明顯。”
個性歸個性，MD創意部裏确實也是藏龍卧虎，大多數前輩都是才華橫溢的思想巨人和行動敏捷的務實派。這裏的學習氛圍很濃厚，有一間專業的圖書室，擁有幾千本專業藏書和數不清的影像資料。經常可以看見那些優秀的前輩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不斷尋求更高的學識。這種強者如雲的環境自然而然就會讓人産生超越自我的動力。我這個菜鳥就是在這種動力的驅使下，迅速的成長起來，漸漸地獨擋一面。
廣告人也并不是都如坊間流傳的那樣個個起的比雞早、幹的比驢多、吃的比豬差、睡的比狗晚。MD是一間有氣節的公司，服務的客戶也是經過客戶部嚴格篩選的，并非有單子就接，主要定位于高端客戶群。一部廣告作品的好壞取決于廣告人和客戶雙方的專業水平，更考驗着彼此間的信任度。而這種信任是長期合作的結果。所以MD每年新承接的客戶數量不到總客戶數的10%，客戶名單上大多都是合作了三年以上的老客戶。這種信任也成就了雙方人員日常工作中的默契，節約了溝通成本。最終的好處就是效率的提升。
當然在創意部門工作，加班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但我們加班的目的多數情況下是為了精益求精，讓作品更完美，被動加班的時侯不算多，至少是在我這個瞌睡蟲可接受的範圍內。
這個夏天我的工作也猶如外面的天氣一般熱火朝天，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團隊和客戶的認可令我的內心無比滿足。兩月後我成為MD的正式員工，轉正那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歡迎禮，同事說這是MD的傳統，每個正式員工都收到過。禮物是一束白色蝴蝶蘭、一支Montblanc鋼筆以及一張賀卡，賀卡上面是宋譯親筆寫的辛波絲卡的名言——“現在、過去和以後，靈感總會造訪某一群人——那些自覺選擇自己的職業并且用愛和想像力去經營工作的人。”他的字剛柔相濟、牽絲勁挺，看得出應該刻苦練習過書法。
平時在公司我很少見到宋譯，雖然他兼任創意總監的職務，算是創意部的Boss，但我們層級差異擺在那裏，并沒有什麽直接的工作接觸。偶爾在過道遇見，他會禮貌地點頭示意，一副涉事頗深的職業形象。但我們除了“早安”、“下午好”...這樣的問候語外沒有過其他交談。直到有一次我在公司的圖書室遇到他。
我經過他身旁與他打招呼的時侯，他問：“你喜歡喝咖啡？”
當時我手裏拿着一大杯咖啡。我的咖啡杯有點誇張的大，別人喝咖啡是小杯慢品，我喝咖啡就跟灌水一樣。
“還行，也談不上多喜歡，就是覺得它提神。”
“你喝得太多了，這樣不好，容易□□上瘾。”
我心想：咦？你怎麽知道我喝得太多，這個大老板不會是連茶水間一天消耗多少咖啡豆都清楚吧？難道我入職後，這個數字就上升了？
“我知道，但是沒辦法，我特愛睡覺，沒它不行。茶對我一點提神效果都沒有。”嘿嘿...這樣說他總該明白我是為了在辦公室保持昂揚的鬥志才喝這麽多咖啡的吧！就算我□□上瘾也是工傷。
“哦。”他淡淡的回了一個字。
過了幾天後，我看見茶水間的飲料架上貼了一張友情提示，上面标注着各種飲料每天的健康飲用量，還特別提示了□□、茶多酚、糖等物質攝入過量對身體的危害。我有點懷疑是不是宋譯的主意，可是又覺得他一個大Boss至于管這麽細微的事情嗎？
後來午餐的時候，八卦天後簡萱萱提起了這件事。她小聲地說：“我覺得關于宋譯是gay的傳言應該是真的，他肯定是戀愛了，從前他很冷酷的，最近變得好友愛。”
“好友愛？我怎麽沒看出來？上周我們會計部就弄錯了一張財務報表上的一個數字，被他批評個半死好吧，弄得我們主管差點引咎辭職。”關小悅一臉幽怨。
“那沒辦法，他向來在工作上要求很嚴格。”簡萱萱說，
“我說的是其他方面，以前他對一些小事從來不過問的，最近變得特別關心。比如你們上次轉正的禮物，他特意交代行政主管要買白色蝴蝶蘭，也沒說什麽原因，要知道那種花很貴的。前幾天還讓我們要在茶水間貼張友情提示，你們都看到了吧？”
“那個難道不是為了節約成本，不想讓我們喝掉太多飲料嗎？”我問。
“不是，他讓行政部要盡量買好一點的咖啡豆和茶葉，行政部負責采購的那個同事怕他不滿意，到處找人咨詢怎麽鑒別好産品，都算半個行家了。”
“看來他确實還蠻關心自己的員工的。”關小悅說。
“對啊，所以他一定是墜入愛河了。不然怎麽突然這麽友愛了。”
“嗯，有道理。”我和關小悅表示贊同。
“所以我們得感謝那個V雜志的攝影師。”簡萱萱說，“是他影響了宋譯，間接改善了公司福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