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到座位上我想起了Alexi,聖誕節是他們的傳統節日吧,不知道他出差回來了沒有。如果還沒回來,不是要一個人在外面度過平安夜了。

我猶豫着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可是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他工作。我好像連他是做什麽工作的都不清楚...再三思慮了半天,我還是硬着頭皮撥通了他的電話,就響了一聲他就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他輕快的聲音:“Hi,Mia.我正想着一會兒給你打電話呢,怕打擾你午休。”

他不說我還忘了現在是午休時間了,連忙跑到茶水間裏接電話。

“Mia?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嗯,對不起,我換了個位置接電話。今天是平安夜呢,你們在國外過聖誕節吧。”

“是啊,親人會聚在一起慶祝。”

“那怎麽辦,今年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中國?”

“不是還有你嗎?”

“對哦,我可以陪你過。可是你出差回來了嗎?”

“回來了,中午的班機。”

“哦,你說說看你們在國外是怎麽過聖誕節的。”

“我們會用聖誕樹、彩燈、花環把家裏裝飾得很漂亮,我的爸爸媽媽會一起下廚準備大餐,我們會吃烤火雞、聖誕布丁、碎肉派,然後互送禮物。”

“哇...聽起來真不錯!可是今天西餐廳肯定被情侶擠爆了!你不知道中國人喜歡把聖誕節當情人節過!”

“這個我發現了...以前我就很疑惑,為什麽一到聖誕節,我喜歡的餐廳門口總貼着情侶套餐的廣告。”

“呵呵...是啊。在中國,聖誕節成了第二個情人節。要不你将就一下,天氣這麽冷咱們去吃熱騰騰的火鍋?”我提議到,自從蘇可和林語去北京了,我就沒機會吃火鍋了,一個人對着一口大鍋多凄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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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我很喜歡火鍋。在重慶我還去看了吉尼斯記錄裏最大的那個火鍋了。”他好像對吃火鍋這件事也感到很興奮。

“你去過重慶?”

“去過,大學的時侯放暑假我就來過中國旅游了。這幾年,除了重慶我還去過北京、哈爾濱、上海、成都、深圳、廣州、香港、南京、蘇州、雲南、西藏......”我的大腦此時正跟着他複習中國地圖。

“打住打住,你直接告訴我,在中國你還有哪裏沒去過吧!”我郁悶了,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我去過的地方竟然遠不如一個美國人。

“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我希望自己能走遍中國,呵呵。那你呢,你去過哪些地方?你可以告訴我中國還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你要失望了,除了Q城,我只去過成都。哦,對了,還有一個地方就是上海,我的出生地。不過我還是嬰兒的時侯就離開了,所以對那裏一點記憶都沒有。”

“沒關系,你還這麽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他試圖安慰我。

“嗯。晚上我帶你去我喜歡的火鍋店,那裏還有民樂和變臉表演呢!你能過來接我嗎?我怕打不到車,遲了到那裏還得排號。”

“當然可以。你把公司地址發給我。你們幾點下班?”

“今天我五點就可以走了。”

“好的,到時候見。”

“嗯。”

到點後,雖然我已經很快飛奔下樓了,但Alexi仍然比我早一步。印象中他從來都是如此。半個月沒見了,當我看見他站在路邊等我,遠遠的沖我微笑的時侯,我有股沖動想跑過去擁抱他,但我忍住了。

一路上我總是忍不住偷偷看他的側臉,這個時間段馬路上很擁堵,路況也比較複雜,所以他一直在專注地開車。

我們到了火鍋店後發現真的得排號。雖然西餐是情侶在聖誕節的第一選擇,但是人們的口味總是多樣化的,所以即使是在聖誕節這麽個洋節裏,也有不少情侶選擇在氛圍不是很浪漫的火鍋店約會。

“還好我們來得不是特別遲,再等3桌就可以了。”拿了號碼牌後我們坐在前廳的休閑椅上等叫號,“這裏有為等座的顧客提供免費飲料和零食哦,裏面還有美甲和擦鞋服務呢。”

“是嗎?那女士,你要享受一下美甲服務嗎?”他微笑着問我。

我把雙手往他面前一伸,“您看看我這雙手有修飾的必要嗎?”

“嗯...皮膚挺白...就是有些粗糙起皮了...指甲嘛...剪得太短了...光禿禿的...女士,恐怕一次美甲不能解決問題,您的手需要全面護理。”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我抽回手,瞪了他一眼,他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起身拿了份報紙塞到他懷裏,“看報紙吧,別看我了。”,又給自己找了本雜志。

“我很多中國字不認識,要不你念給我聽。”

“那你就看圖片!”

“哦...”委屈了。

等了二十幾分鐘後,終于叫到我們的號了。我松了口氣,周圍等座的女性同胞,不管多大年紀,都時不時偷看Alexi。沒辦法...他長得出衆,穿着又得體,純黑的大衣、深藍的襯衫、還系着領帶,安靜坐在角落裏也沒辦法不引起注意。他自己好像不是很介意別人的目光,估計是習慣了,可我坐在他身邊卻覺得很不自在。領路的女服務員也一路偷瞄他。我們的桌子在一樓,正對着中央舞臺。

“我們真幸運,這個位置不錯。”我高興地對他說,“可以聽清民樂演奏,一會兒還能近距離看到變臉表演。你看過變臉嗎?”

“沒有,變臉是什麽?”

“就是四川一種傳統藝術,演員臉上的面具會一直變化,可是你卻看不出來他是怎麽變的。”

“就像魔術那樣嗎?”

“嗯,有點像魔術。”我拿起菜單,“我們點菜吧,你說你很多中文字不認識是嗎?那要我念給你聽嗎?”

“不用那麽麻煩,我告訴你我想吃什麽菜。”

“哦...好。”我想起他連重慶都去過了,應該對火鍋常用的食材有所了解了。“那你想吃什麽?

“不要動物的頭、腳、內髒,其他都可以。”

“...Alexi,你已經排除掉了菜單上80%的美味!”

“呵呵...你可以點你喜歡吃的,不用顧及我。”

“你自己說的哦。”我一臉壞笑,“你一會兒可不要覺得惡心喲。”

“不會不會,你盡管點。”

每次我和蘇可、林語吃火鍋,都會點一堆的牛百葉、黃喉、鵝腸、鴨血...。蘇可這個川妹子,什麽都敢吃,我和林語都覺得惡心的豬腦是她的最愛。為了照顧Alexi這個外國友人的感受,內髒類食材我一個都沒點,點的都是肉片、丸子類、海鮮、豆制品和蔬菜。

等菜的間隙,我帶着Alexi去調料臺配蘸料。我把每一種調料的名字都念一遍給他聽,可是他就只拿了醬油。

“你為什麽只要醬油?”我疑惑的問他,“你可以把不同的醬調在一起,會更香。”

“我喜歡醬油,只要它一種就好了。”

“你确定?”

“嗯。”他一臉真誠地點頭。

回到座位我問他:“你為麽只喜歡醬油一種味道?不會太單調了嗎?”

“我爺爺做菜喜歡加醬油,我喜歡他做的菜,所以我喜歡醬油。”

“你爺爺很會燒菜?”

“嗯,全家都愛吃他做的菜。”他沉默了幾秒,“不過他去世了,已經吃不到他的菜了。”

“哦...他什麽時侯去世的?”

“我在X大學教口語的那年他生病了,很嚴重的心髒病。”

“所以那個學期你沒教完,是因為回去陪他嗎?”

“嗯。”

我很想安慰他,可我只會損人不懂安慰人。就這樣什麽都不說顯得很沒同情心,我低頭想了幾秒,然後猛地站起來跑到調料臺倒了兩杯醬油,又匆匆跑回來遞了一杯到他面前說到:“來,幹杯!敬你的爺爺和他做的菜!”

Alexi瞪大眼睛一臉吃驚,很快他笑了,接過杯子與我碰杯,“敬爺爺!”

我們一人喝了一大口醬油。

“啊...好鹹!”我皺眉感嘆,他也贊同地點頭,我們狂灌了一壺茶水,然後開懷大笑。

“謝謝你,Mia。”

“呵呵...”你開心就好。

火鍋有一點好,就是湯底和食材都是現成的,很快就上齊了。Alexi環視了一下桌上的菜問我:“為什麽你沒有點你喜歡的?”

我疑惑,“你怎麽知道這些不是我喜歡的,不喜歡我點了它們幹嘛?”

“可是你沒點內髒類的,我知道中國人吃麻辣火鍋喜歡點那些。Mia,你不需要顧及我。”

“我沒顧及你呀。”我夾了一個丸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丢進鍋裏,“這些都是我喜歡的。”

他不理我,叫了服務員重新拿了菜單過來,“再點一些你喜歡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這人還真客氣,“那你趕快煮東西吃。”我怕點太多了浪費就應付了他一下,加了盤鴨血。

他比我想象中能吃辣,我自認為自己跟着蘇可混吃混喝這麽多年,味蕾也算四川化了。可沒想到他竟能與我旗鼓相當,而且吃得從容淡定,舉手投足還是那麽優雅。

“為什麽你這麽能吃辣?”

“因為我有幾個特別愛吃中國火鍋的朋友。”他回答說,

“大學的時侯,我們幾個一起來中國旅游,在重慶他們徹底被火鍋迷住了。我的朋友Brian還帶了口煮火鍋用的大鍋回美國。就是那種中間用了幾個鐵板隔開,可以分別煮不同的東西,那種鍋叫什麽?”

“九宮格火鍋嗎?”

“對,沒錯。Brian覺得那個鍋太神奇了,請求火鍋店老板賣一個給他,可老板說那個是非賣品,他堅持要去超市買一個,還是特大號的!你能想象他帶着個大鍋過安檢嗎?”

“哈哈...你的朋友太有趣了!”

服務員把我後面加的那盤鴨血端過來,Alexi問我:“這是什麽?”

“是鴨子的血,凝固了以後的,我吃火鍋時的最愛。”

我夾了幾片放進鍋裏燙了一會撈起來,“你想試一下嗎?這個不是內髒。”

“好吧...我試一試。”他盯着鴨血微微皺眉,然後夾了一塊放到嘴裏嚼了嚼很快咽了下去。

“怎麽樣?好吃嗎?”

“還行...軟軟的,但是有點腥,讓我想起了黑布丁。”

“什麽是黑布丁?”

“一種英國食品,用血做的香腸,我有一個朋友Kris很喜歡。”

“哦...那我有機會去英國的話得試一試。”

我沒有讓服務員把浮在表層的幹辣椒和花椒撈走,湯底越煮越辣,到最後我被辣得不行了,拼命灌水。我以為Alexi也會覺得太辣,可他依然面不改色!我不淡定了,哭喪着臉問他:“Alexi,你卻怎麽可以吃辣都贏過我!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太沒面子了...”

“不是!不是!”他連忙解釋,“其實我一開始就覺得太辣了,我以為你喜歡這麽辣,所以沒有對你說。”

“你應該早點說!你忍耐力也太好了。”

“對不起...好了,別吃了,喝茶吧。”

今晚的四川琴書表演的是《黑虎緣》,Alexi不認識民族樂器,所以我一一的為他介紹:“中間那架是最主要的樂器揚琴,左側是小三弦,右側是鼓板,後排是京胡和二胡。這種民間藝術叫做四川琴書,已經有兩百年的歷史了,在以前它的地位就像現在的流行樂隊一樣。”

“他們是用方言來演唱嗎?”顯然Alexi根本聽不懂。

“嗯,四川的琴書當然是用四川的方言唱啦,另外他們還運用了戲曲唱腔,所以其實很多人都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麽。”

“你也聽不懂嗎?”

“是的。”

變臉表演是緊接着琴書的,多我們倆來說,它可比琴書有趣多了。Alexi大呼神奇,還說下次要帶朋友來觀看。

從火鍋店出來後,內外的溫差太大,我忍不打了個噴嚏,Alexi想把他的外套披我身上。

我拒絕了“不用把外套給我,停車場就在前面,走幾步路就到了。”

他沒有堅持,而是很自然地用手臂把我摟在自己懷裏,就這樣一路走到車門前。

上車後我輕輕說了句:“謝謝。”

他微笑地對我說:“Mia,把你的手給我。”

“哪一只。”

“左手吧。”

我把自己的左手伸給他,他從自己的大衣口袋裏拿出一串珍珠手鏈戴在我的手上,“Merry Christmas,Mia.”

“Merry Christmas,Alexi。”我抽回手細細地端詳着手鏈,“可是我沒有為你準備禮物。”每次都白收他的禮物,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擔心這串珍珠也很貴。

“你陪我過平安夜就是最好的禮物。”

“那你實話告訴我,這串手鏈是不是很貴?”

“一點都不貴,這些珍珠是我從潛水采集的珍珠貝裏撬出來的。”

“需要潛得很深才能找到貝殼嗎?”

“這得看運氣。”

“不危險嗎?”

“不危險。你喜歡珍珠,對嗎?”

“為什麽你覺得我喜歡珍珠?”

“因為無論是大學的時侯還是現在,你都一直戴着這一副珍珠耳釘。”

我不自覺地擡起手摸摸自己的耳釘,“這是我外公送給外婆的定情信物。所以對我有特別的意義。”

“原來如此,如果你願意的話,許多年後也可以把這串手鏈送給你的孫女。”

“如果我沒有孫女呢?”

他邊啓動汽車邊說:“那就給孫媳婦。”

“呵呵...你呢,你會留什麽給你的孫子或者孫女?”

“也許我可以把這部車留給我的孫子。”

“到時候它都成老爺車了。”我笑道,“那孫女呢?”

“這得由我未來的妻子決定。”

“哦。”

與上次相同,Alexi把車停在郵局門口,然後步行送我到樓道口。十二月份的天氣寒冷,北風卷着落葉與塵埃在半空中肆虐。我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看着他的身影從清晰到模糊,最後消失在道路的轉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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