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和Alexi在一起時,最喜歡做的事不是吃飯、逛街、看電影這老三樣,而是宅在他的公寓裏一起看看視頻、聽聽歌。遇上風和日麗的天兒,我們就一起在露臺上曬曬太陽、澆澆花。有時候我會産生一種華麗的錯覺,認為日子可以這麽無期限地延續下去。但錯覺總歸是脫離真實的一種虛幻。
大學的時侯我曾選修過心理學課程,其中有一堂講述“錯覺"的課令我印象深刻。錯覺是人在特定條件下産生的對客觀事物的不正确的、歪曲的知覺。錯覺産生的概率比人們預想得要高得多,也更難察覺得多。比如著名的缪勒-萊耶爾錯覺、奧爾比遜錯覺、松奈錯覺、海林錯覺、桑德錯覺、德勒夫錯覺就是大部分人都會犯的視覺錯誤。
我想自己就是中了大自然的這種詭計,好在上天在我越陷越深之前很厚道地發了一封郵件提醒我該醒了。當然這封郵件是借凡人之手發的。
那天Alexi在廚房準備晚餐,而我則在書房用他的iMac看美劇,當我看得正起勁的時侯,屏幕右下方跳出了一個圖标提示有一封新郵件。我忘記了這不是我自己的電腦了,不自覺地點開了它,然後我便沒有心情繼續看劇了。
那封郵件很短,發件人應該是Alexi的朋友,他在郵件中問Alexi什麽時侯到悉尼就職。我呆呆地盯着屏幕,心如亂麻...悉尼距離Q城似乎比美國距離Q城近多了。可去悉尼也需要跨越崇洋,對我這種最遠只去過成都,國門都沒出過的人來說,悉尼猶如在天邊。
Alexi進來叫我吃飯的時候,我慌忙地關掉郵件,然後若無其事地挽着他的手去餐廳。我心不在焉地吃完那一餐,每一口都味同嚼蠟。
夜裏,我趁着Alexi睡着後,打開小夜燈偷偷地看他熟睡的臉。Alexi的睡姿和坐姿都是端端正正的,不像我坐沒坐相、睡沒睡相,半夜還經常翻來覆去,身體歪七扭八的。以前蘇可就不願意跟我睡一起。我想Alexi應該也沒少被我踢醒。有一次我比他早醒,發現自己的整條腿都搭在他的腹部,他一定睡得很難受。
我回憶得越多就越難入睡,直至天亮後看見他睫毛微動,才趕忙躺回去裝睡。原來我竟然還有一夜未眠仍能保持清醒的潛力。我需要感謝Alexi的事情很多,激發潛能也算其中一件。所以即使這段關系即将走向盡頭,我仍是受益方吧。
周一Alexi去了冰島,說是要去考察一個地熱能發電站。我要上班,所以并沒有去機場送他。在登機前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短暫的問候語過後他欲言又止,令我的心蒙上了一層寒意。
挂完電話,我用手機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這是我的劣習之一,每當有什麽事情想不明了我就會随手拿起周圍可以拿得起來的不管什麽東西敲自己的腦袋。以前蘇可在我身旁時,我有時會把她手抓過來用,有一次她幹脆去廚房拿了一把鍋鏟塞給我說:“使勁敲,敲傻了就不煩惱了。”我很想打電話給蘇可,可我不想把事情變得複雜。
其實算起來,這幾個月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很多。我原本以為自己的工作已經算很忙碌了,但沒想到Alexi忙起來更要命,而且常常出差。我經常能接到他從不同城市給我打的電話,有些國外城市的名字我甚至都沒聽過。我們每次見面至少隔個五六天,但這次特別久,足足有兩個月。
他出差的時侯,我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他,怕打擾他工作,而他沒什麽特殊情況的話每天都會打給我。我們在電話中也沒聊什麽,基本模式就是他問我這一天過得好不好,有什麽開心的事和不開心的事,而我會如實地回答他。
但這次他沒有這麽做,兩個月間我只在第一個星期的時侯接到過他的兩次電話,第一次告訴我他平安抵達了,第二次告訴我他會很忙,而且會到一些偏遠無法通信的地方,所以不會再天天給我打電話了...
漸漸地我開始感覺他可能就這麽離開中國了。他沒有告訴我自己要去悉尼工作的事情,一定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也許他早就不在冰島而是去了悉尼,因為害怕暴露自己所處的位置,所以不再給我打電話了。
這樣也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擅長說再見。
六月一日是MD集團的創立三十年紀念日,我也不知道它的創始人們為什麽要選在兒童節成立公司。MD各地的分公司都會舉辦了紀念酒會,除了全體員工外還邀請一些重要客戶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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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會有着裝要求,女士們需要穿着晚禮服。可是我最近剛買了一臺MacBook pro,扣除日常開銷,我已經捉襟見肘了。考慮到公司形象,太便宜的晚禮服實在沒法穿出去,我聽從了蘇可的建議上網淘了件二手禮服。
許多人将自己用不到了的禮服挂在社區網站上賣,幾乎都是只穿着過一次的,價格只要原價的六折七折。蘇可說對于自稱名媛的姑娘來說同一件禮服在公共場合穿兩次似乎是一件很丢臉的事情。我問她賣掉禮服換錢不是也有些丢人麽。
“所以才要在網上偷偷賣掉啊,笨蛋!”蘇可總是嫌棄我腦袋太直,不會轉彎。
我淘了一件二手DOLCE&GABBANA黑色吊帶小禮服。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被它華麗的刺繡和點綴其間的蕾絲花朵迷住了。物主支持現場試穿,可是臨酒會那幾天我太忙了,而她的住址離我有些遠,于是我讓她直接同城快遞過來。寄到了試穿後才發現有點短,可我又懶得再去找別的。試穿後,我拍了照片發給蘇可,問她的意見。
“偶爾sexy一次吧,小妞。”蘇可以前就嫌棄我穿衣服太單調,巴不得我穿時髦一點。
“好吧...聽你的,豁出去了!”誰讓我是無可救藥的懶癌患者呢。
酒會那天我就後悔了...整個晚上我充滿不安全感,總是不自覺地在把裙角往下拉,拉了之後又擔心胸口露太多,所以我的任何動作都顯得笨拙不堪。拿飲料擡手也小心翼翼,生怕把裙子扯高,這簡直是無上的折磨。
在與嘉賓交談時,我顯得心不在焉,宋譯在一旁觀察了我好幾次,我全當沒看到,最後他終于忍不住走到我身邊小聲問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只好騙他我胃痛。他交代我招呼完幾個重要客戶後就可以找個安靜的角落休息一下。
在完成所有“外交”任務,并與同事們寒暄完後,我悄悄地走到窗邊,紗幔将我半隐藏起來。宋譯正和幾個客戶在吧臺邊相互吹捧,應付這種場合對他來說簡直是駕輕就熟,我不禁在心裏暗暗佩服他。
我獨自站了許久,覺得無聊就拿出手拿包裏的手機想偷偷浏覽一下網頁。解開屏幕鎖後,我發現有一條新信息。
看着那個發件人,我有點慌亂無主...我已經有兩個月沒有收到他發來的信息了,屏氣凝神點開它後,信息上只有兩個單詞、一個标點:Beautiful dress.(譯:禮服很美)
我瞪大眼睛,四處張望尋找他的身影,可是一無所獲。我想不出他今晚會在哪裏看到過我,他并不在嘉賓名單裏。我甚至不知道他回來了!我查看了一下收到他信息的時間是晚上7:46分,那麽他是在我進會場的途中看到我。他住在這個酒店嗎?我很想打電話給他,可是說什麽呢?我深呼了口氣,也回複了他兩個單詞和一個标點:Thank you.
Alexi從來沒有看過我穿禮服的樣子。之前有幾次他應邀參加朋友的派對時問過我能不能陪他一起去,可我每次都拒絕了,我說自己讨厭人多的地方,而且他的朋友要嘛是外國人,要嘛是有海外生活經歷的中國人,我覺得自己與他們缺乏共同話題。我說我更願意待在家裏等他回來。他從來沒有勉強過我。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些難過,為他感到難過和委屈。他對我那麽的好,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他就像我的家長,接送我上下班、做飯給我吃、教我意大利語、帶我出去玩、常常買禮物送我......還會在我靈感枯竭的時候指導我完成設計。而我卻從未為他做過什麽,甚至還經常拒絕他的簡單請求。
我呆呆的、雙目無神地出神了好久,直到關小悅走到我身邊叫我,我才回過神來。我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關小悅驚訝地問我是不是喝多了。
回到家後我翻來覆去睡不着,準備起來看會兒書,讓眼睛疲勞一些。伸手開臺燈的時候,碰到了香水瓶。那香水是Alexi的。有一次我在他家的浴室看到了,試噴了一下,很淡雅清涼的香氣,令人有種身處雨後青草地的感覺。我問他能不能送給我,他猶豫了半天,說不好意思送自己已經用過的香水,還是男士系列的。他說要買新的送我,可我堅持就要那一瓶。
我拿起它,往空氣中噴了幾下,閉上眼睛細細地聞,靜靜地感覺自己沐浴在它柔和的香氣裏,我的心慢慢地靜了下來,很快入睡了...原來香水還有安眠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