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争奪報複都忽然遠去了,在這樣的景象前,他甚至不敢仰視。

“師父,弟子大不敬,今日竟然來驚動您的安眠。”西京跪到在水畔,低聲禱告,“您在天之靈一定明白弟子的苦衷,若您泉下有知,請原諒弟子。”

他跪了許久,終于緩緩起身,涉水而去。

在離輪椅一步之遙時,西京恭敬的行禮,然後俯下身,将師父的遺體連着輪椅一起抱起——入手沉重,竟不似血肉之軀,而似一座玉石雕像。

音格爾看着西京将前代劍聖的遺體抱過來,恭恭敬敬的彎下腰,展開了一張巨大而柔軟的毯子,上面金色的駝絨竟長打一寸,為盜寶者用來收藏最珍貴的寶物所用。

“咦,這是什麽?”慕容修一眼看到玉像上的某物,微微一驚。

那時一只藍色的狐貍,毛色幹枯,靜靜伏在玉像的膝蓋上,已經死去多時。三人不知道這座被封死的古墓哪裏來的狐貍,下意識的想拿走它,卻發現那只藍狐雖然枯死了,化為白骨的爪子卻依然死死抱住了慕湮的手腕,竟然不能扯開。

“算了,”西京低嘆道,“就這樣帶走吧。”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古墓,想象着慕湮師父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時光是如何度過的,心裏驚訝而震撼,竟是不能再深想,硬生生轉開了頭去。

在看到少主等人從古墓深處搬出裹着駝絨的東西時,九叔忍不住詫異起來,想起音格爾此前的叮囑,終究沒有發問。

“立刻從地道離開,我已另行安排人手在赤水旁接應。” 音格爾轉頭看着莫離,“莫離,你連夜回空寂大營,帶領所有族人立刻離開!一刻也不能停留!”

“怎麽了?” 莫離大驚——幾個月前盜寶者的部隊入駐空寂之城,和飛廉領導的滄流軍隊一同對抗破軍,一直相處還算融洽,沒有道理忽然說撤就撤,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啊。

“不要問為什麽!” 音格爾語氣嚴厲,“立刻就去!否則來不及了!”

“是!” 莫離一震,立刻低頭領命,迅速離開。

“來不及了吧?”在那位高大的盜寶者離開後,慕容修微微嘆了口氣,“飛廉那邊應該也開始清剿空寂之城裏的盜寶者了——沒有人流血,不好對族人交代啊。”

狼朗來到空寂之城,發現飛廉夜裏居然不曾回去休息。

“什麽事這麽急?”他踏入帳中,只見裏面燈火通明,衛默、青絡等幾個将領居然都到了,調侃道,“我說飛廉,你怎麽又半夜緊急召開會議呢?新婚沒幾天就冷落明茉,實在說不過去吧?”

Advertisement

“狼朗!”飛廉卻霍然擡頭,一臉嚴肅,“我剛剛接到密報,那群西荒盜寶者并不是真心來幫助我們抗敵的!他們另有圖謀,私下還和帝都叛軍有聯系。”

“什麽?” 狼朗吃了一驚,“你說……音格爾他們不懷好心?”

“是。”飛廉冷笑,“那群惟利是圖,又怎麽可能不計較得失來幫我們對付破軍?”

狼朗遲疑:“可是,他們圖的是什麽?”

“我也在想,”飛廉颦着眉,“不知道是……”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了外面一聲巨響,似有無數人馬在猛烈撞擊着入夜後緊閉的城門。

“禀,禀告少将,”一名士兵氣喘籲籲的跑進來,“那群盜寶者們忽然間要離開!半夜城 門不開,他們,他們居然瘋了一樣撞開了門!”

“禀告少将!”另一名士兵匆匆跑來,卻是守在古墓前的那隊士兵之一,“盜寶者,盜寶者們偷偷挖掘了古墓!”

“什麽!”帳中人大驚,仿佛明白了什麽似的霍然起身,相顧失色——原來,這群盜寶者千裏迢迢從烏蘭沙海過來,并不是真的為了援助他們,而圖的是這個!他們的真正目的竟然是那座古墓!

“該死的狗雜種!居然想拿這個去向破軍換取榮華富貴!”飛廉鐵青着臉,喝道,“給我關上城門,全部擊斃,将他們全部擊斃!”

“是!”帳中衆人哄然應道,領命退出。

飛廉呆坐在帳內,看着跳動的燭光,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外面人聲鼎沸,刀兵交擊聲和嘶啞的慘叫聲不絕于耳,空寂大營裏的這一次動亂,恐怕要持續到天明。天明之後,那些盜寶者的屍體便會釘在高高的城牆上,空寂古墓被盜的事情将傳便雲荒。而那一群人将會帶着從古墓裏偷到的東西,遠走高飛。

——餘下的事,已經不再是他能夠預料和控制的了。

“幹嗎嘆氣啊?”身後忽然傳來溫柔的語聲,柔軟的手按在他的肩頭,“飛廉,你在為那些盜寶者的事情擔心麽?”

明麗的女子站在燈下對着他微笑,手裏端着熬好的湯。這是他的新婚妻子明茉——歷經波折,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少女了,褪去了昔日那一層耀眼光芒,她反而顯得更加沉靜而端莊。入夜後,她端着熬好的湯到軍中看望自己的丈夫,眼裏閃過一絲擔憂的光。

“不,不是為了他們,”飛廉笑了笑,接過她手裏的湯碗,一飲而盡,“是為了其他的事。”

“是麽?可是,古墓被盜,空寂大營就會面臨很大的危險——博古爾沙漠那邊的帝都軍隊會大舉進攻,我們能撐的住麽?”

飛廉愕然擡頭,看着自己年輕而美麗的妻子——這個門閥貴族出身的大小姐,居然還是這樣一個聰穎的女子。“是的,失去古墓的庇佑的确是個很嚴峻的問題。”他點了點頭,“即便是得到了西荒幾個部落的支持,我們的力量也無法和破軍對抗……如果不能按計劃完成‘那件事’的話,空寂大營就會遭到滅亡。”

“什麽事?”明茉瞪大了眼睛。

“不要再問了,這是我和破軍之間的事。”飛廉搖搖頭,對妻子微微笑了一下,“你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在這裏等最後的結果——這不是你應該參與的。你已經經歷了太多,如今應該好好的休息。”

破軍……再度聽到這個名字,她依然微微戰栗了以下。

第二日,空寂大營發生動亂、盜寶者盜掘空寂古墓之事便傳了出來。

空寂城頭血淋淋的釘滿了未曾逃脫的盜寶者的屍體,一個個遍布刀痕、死态可怖,然而,他們的少主卻已經帶着從古墓裏挖出來的珍寶順利逃離了。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昨夜,一具鲛人屍體也靜靜葬入了赤水。

“湘,安息吧。”夜色裏,複國軍女戰士對着冰冷水裏的那一具無頭屍體道,“相信我,我們一定不會讓你白死的!”

——那顆腐爛的頭顱上獨眼圓睜,猶自透出憤怒和不甘的神色。

“走吧。”身後的同伴低聲勸道,按上碧劇烈顫抖的雙肩,“我們馬上要去烏蘭沙海的銅宮……否則那個計劃就要來不及了。”

“你應該知道,她是寧可這樣死去,也不願在餘生裏做一個廢人的。” 遠離雲荒大陸萬裏的碧落海上,黑色的波濤在呼嘯.

哀塔頂上站着的紅衣女祭長袍飛揚,亂發舞動如蛇.她已經在這裏對着天祈禱了七七四 十九天,祝頌聲連綿不斷的響起,知道聲音嘶啞~嘴角流血,卻都不敢停下來.這是一個可怕的法術,包括了"斬血"和"裂天"兩步----而每一步,都是驚天動地的駭人之術.

在第四十九天時,她返回了黑暗的塔室,凝望着那個被釘在符咒中心的人.地上縱橫着他的血,漸漸幹涸.那些從他身體裏湧出的血液,無聲無息的從哀塔四周漫出,滲入了廣袤無垠的大海.

在斬血這一步完成後,他的衰竭已然達到了頂點:藍發變成了白色,肌膚上滿是皺紋,一切都已經和昔日那個宛如天人一般的俊美的海皇不同了----然而,只有那雙眼睛還是那樣的清澈明亮,宛如一泓冷月下的深泉.

"海皇,"她跪在他身側,将頭湊近他的耳畔,"只剩下九天了……還要繼續麽?"

那個人沒有回答,仿佛極其衰弱,只是微微閉了閉眼睛表示繼續.

溟火的手微微擡起,顫抖的握住了插在他心口的法杖,卻難以移動絲毫----只要這一刺下去,就再也無法……再也無法逆轉接下來的命運了!

在她遲疑的瞬間,海皇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神凜冽而無畏.

紅衣女祭全身一震,忽然仰起頭,看向漆黑的屋頂,仿佛在積蓄勇氣和力量----那裏還有烈火燃燒過的痕跡.那是七千年前,星尊帝麾師入海,攻破海國之時,她不惜以身赴火向天地神明祈禱時留下的痕跡.

七千年的封印和禁锢,換來了今日的重生.然而,剛剛獲得自由不久的她,居然要再一次施行這樣可怖的咒術麽?

"純皇,純皇啊……"她握着法杖,心緒翻騰,回憶起多年前那個溫和而親切的王者,"請給予我力量,讓我可以完成這一次艱難的跋涉."

大海在怒吼,黑色的波浪仿佛一座座小山,朝着哀塔聚集.

"海皇蘇摩……告訴我,你最後的願望是什麽?"在海浪的怒吼聲裏,紅衣女祭終于平靜下來,睜開了眼睛,靜靜地俯視着符咒中心那個衰弱的鲛人,"一但法杖釘入您的心髒,咒術就開始生效----您将在這個法術裏漸漸耗盡全部的生命和力量.鲛人沒有輪回,也沒有來生,一旦做出了決定便無可挽回……請您再次告訴我,是否心意已決?"

那雙深碧色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微弱的笑意.

"願望?"瞬間,腦海裏浮現出無數碎片,那些記憶在一瞬間幾乎動搖了他此刻的決心.然而,他用力閉了閉眼睛,不再去回顧那些往事,低聲吐出了最後一句話,"我……我想回到大海之中."

溟火閉上了眼睛,大顆的珍珠從她眼角铮然而落.她的手指漸漸不再顫抖,握緊了那根尖利的法杖,猛然擡頭 低低吐出了一段咒語:"九天之上的神啊,請聽從我的祈禱----海皇已經切斷了所有命運的絲線,斷絕了一切.如今,請讓他回到大海,讓他在憤怒的風暴裏重生,讓他化為七海的怒潮席卷天下!"她的聲音漸漸凄厲無比,"讓天地間一切水的力量,都由他來支配!為此,我們甘願獻上所有的鮮血!"

随着最後一個字的吐出,法杖用力往下一刺,洞穿了那個人的胸膛!

一道黑色的光忽然從海凰的胸口逃竄而出,仿佛體內有某個深藏的魔物被驅逐到無路可退,倉皇的從這個軀體中逃離----然而,那個黑影卻在接觸法杖的瞬間發出了慘叫,拼命掙紮,在金色的法杖光芒之下"咝咝"地燃燒着.

"淨化之光,請掃除所有內心的陰暗吧!"溟火看到了那個可怖的黑影,卻并不驚訝,"讓他內心所有陰暗都掃蕩一空,讓他的血回複到最初的潔淨----讓我,給您獻上最高貴的祭品!"

那一縷黑影被釘死在金杖上,在淨化的光芒下嘶聲掙紮,卻如冰雪一般消融了.

蘇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特的笑容,眉心那個火焰狀的刻痕悄無聲息的消失了.阿諾,看來,你還是比我先行一步消失了呵……這一生的糾葛,終于在最後一刻到來前徹底了結了.阿諾,争鬥了上百年,到最後,我終于還是戰勝了你.

血無窮無盡地從鲛人的心髒處湧出,從哀塔四面滲入了黑色的海裏.怒吼的大海忽然安靜下來,然後,仿佛受到了某種控制一般,忽然見向着天上拍擊而去!

巨大的黑色巨浪如同一只只憤怒的巨手,向着天空不停擊打,一波比一波高,一波比一波猛烈,蒼穹之下回蕩着可怖的濤聲,仿佛七海在一瞬間沸騰了,想要撲向天宇,用黑色的波浪埋葬蒼天!

這是一種極端可怖的景象,恍如末世的噩夢----整片大海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操控着,正從大地向着天宇撲去!海水在天地盡頭上卷起,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水牆,不停地朝着天上升去!

在海浪遮蔽天空的剎那,夜空裏,那兩顆并軌的星辰悄然脫離了.

----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斬斷了彼此之間經由星魂血誓産生的聯系,一顆依舊停留在原處,而另一顆則向着蒼穹緩緩滑落.

在法杖刺入蘇摩心髒的那一瞬,萬裏之外的鏡湖水底,空桑太子妃霍然驚醒.

"蘇摩!"白璎脫口驚呼,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種極其深切的痛在瞬間刺入了她的心髒,幾乎讓她窒息.那種痛,并不是肉體上的痛苦,而是來自極遙遠的地方,仿佛是一種血緣被瞬間割斷的刺痛.

"蘇摩!"仿佛猜到萬裏之外正在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她臉色死一樣的蒼白,不顧一切的從病榻上坐起,"蘇摩!"

"太子妃殿下!"侍女吓得連忙扶住了她,"您還不能動啊!"

"水鏡,拿水鏡來!"白璎一反平日的溫和,對着侍女大喊,"快去!"

侍女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慌忙轉頭,踉跄着朝外奔去.

"怎麽了?"看到驚恐的侍女,光之塔下的大司命蹙起了花白的長眉.

"太子妃她,她非要看水鏡,我們不敢……"

"水鏡?"大司命也是吃了一驚,"她那樣虛弱的身子,怎能再用水鏡之術?"他将書卷一扔,立刻向後奔去.然而,剛跑幾步,便看到太子妃已經披散着長發,踉跄的奔到了放在光之塔下的水鏡旁!

"太子妃!"大司命大吃一驚,"您還不能開鏡!"

然而,白璎已經伸出手,打開了水鏡,将靈力凝聚在雙眸之間----多日的重病令她極其衰弱,甚至連坐起身都十分困難.

然而,此刻卻仿佛有一種巨大的力量在支撐着她,讓她奇跡般的打開了水鏡!

"啪",只是看了一眼,她的手就頹然而落,鏡蓋重重地落下.白璎神色大變,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身子微微顫栗起來."星辰已經斷裂了……"她臉色煞白,喃喃道,"他,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啊!"

"太子妃殿下!"大司命看到她可怕的神色,焦急萬分,"您快些回去休息.等一下真岚皇太子就會回來了,要是看到您這個樣子他會不安的!"

"真岚?"白璎微微一怔,然兒臉上還是那種恍惚的神色.

"真岚?"她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仿佛想從這個名字裏吸取某種力量,低頭撐着水鏡的邊緣,身子搖搖欲墜,"對……他為什麽不在?我要去找他,我要和他說……和他說……"

"說什麽,白璎?"忽然,頭頂透明的結界裂開了,無數戰士乘着天馬飛落.當先的皇太子勒馬落地,一個箭步跳了下來,扶住了妻子的肩膀,神色焦急:"你怎麽了?身體這麽虛弱,居然還不好好躺着休息?"

然而,白璎知識神色恍惚地回頭看着他,仿佛用了很長時間才認出這是自己的丈夫.

"真岚……"她擡起手,顫抖地指向了水鏡,聲音輕如夢呓,"星辰,星辰斷裂了,星魂血誓……被割斷了,那是斬血,斬血禁咒啊!"

聽到"星魂血誓"這四個字,真岚神色一變.這四個字仿佛一根毒刺一般深深第刺入了他的心裏,任憑他多包容,還是一樣會感到深刻入骨的疼痛和無能為力.那個瘋狂的咒術出自于另一個和她宿命緊緊相連的人,那個人的瘋狂和我行我素,如同暴風一樣猛烈,幾乎可以摧毀所有女人的心。

他扶着白璎,輕輕的打開了水鏡,只看了一眼,臉色驟變----水鏡裏不知映照着何處的天宇,鏡裏的天空正在慢慢變得漆黑可怖,仿佛有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正在将整個蒼穹一分一分的遮蔽!而在這樣的天幕下,兩顆星辰仿佛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牽制住了,正在緩緩分開.似有無形的利刃從虛空中緩緩斬落,将他們從同一軌道上分離開來.

真岚倒抽了一口冷氣----星魂血誓居然被割裂了!那是什麽樣的力量?居然能割斷和解除如此可怕的法術!

"不,不…… 蘇摩他,蘇摩他一定是出事了!"白璎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死,"他一定是出事了!你,你們……有沒有找到他?"

真岚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為什麽還沒有?!!!"白璎忽然爆發似的喊了起來,"一個多月了……為什麽還沒有找到!!!這樣下去他會死的你知不知道!!!死了你們就會高興麽?!!!"(容許我多用幾個感嘆號吧~~激動啊我...)

"白璎,冷靜一些,冷靜一些!"他抓住了她的肩膀,試圖讓她安靜下來.然而,她眼裏的神色刺痛了他----長久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憤怒和不知所措,卻是為了那個人.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聽着,我們已經盡力去找了!無論是海國還是空桑,都已經盡了最大可能派人四處搜索了!"

"可到了現在還是找不到他……"白璎神色茫然.

"我們心裏也很着急,白璎,畢竟這個時候空海之盟非常需要他的力量.可現在是戰時,真的很難這麽快就找到他."真岚扶助妻子,低聲安慰,"我們職能盡可能地騰出忍受去搜尋……你要相信,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回來?"

"是的,你忘記了麽?海皇在離開的時候曾經說過,到了十月十五日這一天,他将回來和我們并肩戰于鏡湖之上!"真岚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的複述,"我相信蘇摩一定敢于實現他的諾言,他一定會回到雲荒的!"

"十月十五日……"白璎仰起頭,"是的,十月十五日,還有九天."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覺得全身所有的力氣都随之消耗殆盡.白衣女子宛如一縷風一樣倒在了虛無的城市裏.

"好好睡吧."真岚看着昏迷的妻子,眉間有着再也無法掩飾的疲倦和困頓,"再過幾天,等那個人回來,她應該就不會有事了----"他的聲音在瞬間停住了,他又看到了妻子長發下掩蓋的那個金色符咒.那個逆位的五芒星被隐秘地印在了白璎長發下的後背上,金色已經漸漸暗淡了----每次看到它,真岚眼裏都會出現痛苦的神情.

----那個人雖然離開了,但這種不顧一切的做法,卻将她本來已經漸漸平靜的心猛地拖向了另一端.怎麽會有這樣瘋狂的行為啊……蘇摩,你的心裏,到底是怎麽的一片天地?

空桑皇太子擡起頭,看着萬丈之上的水面,蹙起了眉.

是的……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了斷了.

在哀塔上那一場血祭進行的同時,雲荒上的某個角落,另一個詭異的法術也在悄然無聲地進行着。

九十九頭牛、九百九十九只羊的血灑滿了冰冷的祭壇,染得沙海的中心一片血紅——那滿地的鮮血,居然在黃沙上繪出了一個猙獰可怖的鬼臉。

這是一種大漠才有的秘密祭祀,而且,是最隆重、最盛大的級別。

盜寶者之王帶頭匍匐在沙和血之上,和大巫師一起祈禱。血海之上,巫師在喃喃念咒,面前的金盤裏放着一顆被斬下的頭顱。

那顆頭顱情狀可怖,整個臉崩潰得幾乎可以見到森然的白骨,一只眼睛已經被挖出,而另一只卻憤然怒睜着,似乎帶着無限的不甘。

巫師霍然伸出手,枯瘦的手指上沾了一點朱砂,在那顆頭顱的眉心抹了一抹。然後一邊念動咒語,一邊抓起地上血紅色的沙子,細細灑落。他身側跪着兩名少女,各自的眉心也抹上了殷紅的朱砂,神色肅穆,一言不發地仰着頭,居然隐隐有祭獻的決絕。

“天神啊……請收去這些血的祭祀,聽取我的願望!”咒語念到看了最末,黑袍巫師忽然振臂大呼,跪倒在沙海中間的祭壇上,睜着猩紅的眼睛看者上蒼,“我,西荒的大巫師騰格爾宗,祭獻出無數的牲靈鮮血,以次發出詛咒:詛咒那個人的血枯竭,詛咒那個人的力量衰弱,詛咒那個人的國家動蕩,詛咒那個人的民族消亡!”

這樣刻毒的咒語,從巫師嘴裏一字一字吐出,帶來了猛烈的沙風。

“天神啊,如果您聽到了我的祈禱,就讓這一顆頭顱來代替您回答吧!”大巫捧起大把被血染紅的沙子,細細灑落在那顆可怕的頭顱上——血沙如水一樣地灑下,漸漸将那刻死不瞑目的頭顱掩蓋了。

然而,在血沙堆積到頭顱的鼻尖時,那只僅存的眼睛居然動了一下,看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地,露出一個莫測的神情,然後緩緩閉合了。

大巫和那只獨眼只對視了一瞬,仿佛已經明白了它的意思,霍然跪下,雙掌合十。“多謝天神……将力量借給了我。”他喃喃,将手中的血沙灑如篝火中,然後轉身看着身後一直跪在那裏的兩位少女,握起了一把彎刀,“你們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有半分悔恨之念,這一場法事便全然無效!”

“是!”兩位少女同時回答,重複叩首,“絕不後悔!”

“那好……”大巫眼裏露出某種冷酷的神情,将一把刀扔到了這兩個美麗的少女面前,“來自曼爾戈的央桑和摩珂,這裏有一把刀,而我只需要一個人。另外一個,則需要現在就獻出生命,作為血之契!”

“什麽!”兩姐妹大驚,齊齊擡頭,臉色蒼白。

——一你那多前,曼爾戈部幾乎被破軍少将屠殺殆盡,她們從蘇薩哈魯一路流亡,然而西荒諸部都不敢收留她們。最後,她們不得不到烏蘭沙海的銅宮投奔盜寶者。雖然還是十七八歲的絕好年齡,然而這一對原本美麗非凡的曼爾戈姐妹卻好像蒼老了十歲,絕世無雙的歌喉舞步都在流離中毀敗,只餘下蒼白而枯萎的容顏,透露出無邊的憎恨。

大巫冷冷看着這一對姐妹,帶着某種惡意,仿佛也峽谷看到手足相殘的悲劇。

出入意料的是,央桑在姐姐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時,搶身撲出,奪到了彎刀!“妹妹?”摩珂的聲音也吞炭而嘶啞無比,她不可思議地看着央桑——在答應大巫作為祭品參與這個儀式時她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卻不曾想到自己會死在最的親人手裏。

然而,央桑卻是對她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倒轉倒柄,一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妹妹!”摩珂發出了嘶啞的驚呼,不顧一切地撲過去,“不要!”

刀已經從胸口拔出,熾熱的血像箭一樣地噴出,落在了姐姐的衣襟上。摩珂撲上去,緊緊抱住了妹妹。央桑的臉已經蒼白如死,喃喃道:“我的腳已經廢了……所以,我願意成為祭品,助你們此行順利。”

“姐姐……”生命在迅速地流逝,央桑擡起頭,看着湛藍的大漠天空,仿佛憶起了什麽往事,愛憎交織。終于,她眼裏的種種神色都消失了,只六下了純粹的愛憎。她閉上了眼睛,在摩珂懷裏輕聲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我死也不會放過破軍,姐姐……要報仇!”

“是,報仇!”摩珂緊抱着她,血淚縱橫,“姐姐一定為你報仇!”

大巫跨前一步,看着死在姐姐懷裏的紅衣少女,将手按在她的額上。曼爾戈的妹妹花曾經是大漠上最負盛名的美人,即便是居于烏蘭沙海的盜寶者也有所耳聞。如今這樣舉世無雙的絕色,居然就這樣凋零了。

帝都那個魔鬼啊……你的身上,凝聚了多少憎恨?如今,你大概沒有料到昔年積累下來的仇恨,正在彙聚成一股洪流将你吞噬吧?

一直旁觀儀式的盜寶者們也低下了頭,這一變故多少有些出呼他們的意料。鋪着厚厚褥子的椅子上有人站起,音格爾對着那一對姐妹低下了頭,緩緩屈膝行禮。

“妹妹,你看到了麽?”摩珂喃喃,“音格爾少主承諾你了……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齊心殺了那個魔鬼!”

“是!”大巫斷然回答,聲音忽然尖厲起來,“天神看到看來她的祭奠1天神必然會達成她的願望!”薩郎鷹在展覽的高空回旋,發出凄厲的鳴叫,想要等待天葬的舉行,分食新死的屍體——然而,大巫沒有為這個女子舉行大漠上的葬禮,反而将妹妹從姐姐懷裏拉起,迎風高舉!

血從紅衣流下來,染得衣服更加鮮紅,如一朵盛開的紅棘花。

曾經一舞傾倒大漠的角色少女胸口插着匕首,纖細的雙足折斷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天空,充滿了不甘和憎恨——她正在死去,三魂七魄正在從軀殼裏消散,然而那種憤怒、那種憎恨卻不曾消散,反而越積越濃!

“新死的魂魄,如果聽到了我的召喚,就千年個 繞聖火三周!”大巫伸手,厲聲招魂,周圍的盜寶者齊齊俯身于地,寂靜無聲——儀式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候,誰都不敢大聲呼吸。

仿佛有風瞬間凝聚,祭壇上燃燒的火焰忽地一晃,明滅三次。

“好,既然你願舍棄靈魂,”大巫念動咒語,忽然指向祭臺正中垂挂着的帷幕,厲聲,“那就去吧,去那裏吧!聽從你內心憎恨的召喚!”

風忽然呼嘯起來,尖厲之聲幾乎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宛如一支利箭射出,消失在帷幕背後。

沒有人敢擡頭,包括摩珂在內,風仿佛從冥界而來,驟然而起,驟然而息——整個祭臺上瞬間恢複了平靜,只有聖火還在熊熊燃燒,大巫俯下身将央桑的屍體投入火中,口唇翕動,喃喃念動咒語。

那具少女的屍體被火舌舔着,仿佛活了一樣扭曲着,美麗的雙眼一直怒睜着,映着火光直視藍天。

帷幕後一座石像靜靜而坐,一雙眼睛悄然睜開,瞬忽又閉上了。

“感謝神。”大巫的聲音疲憊而興奮,雙手合十,跪倒在火前,“您的仆人将永世侍奉您。”

所有人這才送了一口氣,不管是否明白這個儀式的含義,都向着聖火深深俯首。

西京和慕容修站在人群外圍,看着這個盛大而神秘的儀式結束,也不由發出了無聲的嘆息——西荒永遠是他們所不能了解的,黃沙廣袤、民風複雜,特有的宗教和法術體系更是讓所有外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結束了?”慕容修低聲道。

“嗯。”西京的眼神卻是複雜的,“接下來,就看音格爾的了。”

慕容修點頭:“少主昨夜已經和族裏的長老商議過了——應該不會讓我們失望。”

“是的,每個人都不曾讓我們失望,”西京看着火堆裏燃燒的屍體,神情嚴肅,“這些人,一個一個地站出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後退——上天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慕容。”

“因為破軍所造的殺孽實在太多,足為天下人敵。”慕容修颔首,擡頭看向東北方——帝都上空陰雲密布,金色的伽樓羅和白色的巨塔矗立着,仿佛标志着天下的核心不可動搖。然而,那些積聚在上空的腥風血雨,是否會将那座堅不可摧的白塔壓倒?“很快了,”他低聲道,“破軍知道了古墓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行動。”

“是的,空桑和海國也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西京點了點頭,“音格爾一旦開始行動,整個雲荒各處都會響應。”他悄然繞過了狂歡的人群,走上了祭壇。在吹落的帷幕前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擡起手拉開了簾子——光線暗淡的帷幕後,萦繞着香氣,一尊白色的石像靜靜地坐在黑暗裏,閉目沉睡,面容上卻隐約有了一些不同。

“師傅……”西京喃喃,緩緩跪倒,“弟子不孝。讓你死後尚不得安寧。”

六、聚首

帝都上空,密雲不雨,時有驚電隐現。伽樓羅懸浮在帝都上空,雲煥獨自行走在朱雀大街上,任雨前濕潤的風吹起他的發梢。因為帝國最高統治者突發奇先輩感,非要步行上街,于是軍隊一大早就封鎖了這一帶,整條街道都被肅清過,四周的店鋪和人家都關了門——門窗的縫隙裏,一雙雙好奇而畏懼的眼睛閃爍着,偷偷觀看門外傳說中可怕的破軍少帥。

四周寂靜無聲,十步一哨,五步一崗,只有銀黑兩色軍服的戰士菁菁伫立着。

雲煥在紫城的玄武門前停下了腳步,三道城牆已經被推翻了,如今的帝都再也沒有隔閡,再也不分等級,站在禁城外看去,一眼便可看到鐵城外的鏡湖水面。

——走完這五條五裏長的街,居然只用了半個時辰。

“怎麽樣,現在走起來是不是快了很多?”冥冥中,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對他冷笑。

又是那個東西?那個羅嗦的家夥,為什麽總是不時地冒出來打擾自己?冉而一個人站在這條路的盡頭,回顧來時路,破軍的神色黯然。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心情,居然第一次開口,回答了魔的問話:“是啊,平日恐怕走兩個時辰都走不完。”

“呵呵,你看,沒了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