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道明亮的光從眉心射入,瞬間充盈了她的全身。手上忽感熾熱,她吃驚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裏居然憑空凝聚出了一道光華,宛如一把虛無的光劍。她聽到了那個溫柔而寧靜的聲音在心底輕輕道:“孩子,我的靈魂只能凝聚很短的時間,無法獨立行動。請以最快的速度,帶我去戰雲密集之處。”
戰雲密集之處,巨大的金色機械懸浮在半空中。
伽樓羅巨大的羽翼遮蔽了銅宮上空的夕陽,身側簇擁着無數的風隼,彙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烏雲,散發出凜冽的殺氣。
寂靜的艙室中,這架擁有媲美神魔力量的殺人機械卻發出了陣陣戰栗。
“主人,”潇的聲音低低響起,“晚上真的要舉行那個封王儀式麽?”
“嗯。”金座上的軍人簡單地應了一聲,眼神卻始終投注在手裏那件東西上。那是方才盜寶者的使者動來的一卷破舊卷紙,上面淩亂地畫着許多符號。不知道為何,在看着這一卷紙時,軍人冷酷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起來。
“可是如果主人要下到地面上的話,潇就無法陪伴您了。”傀儡憂心忡忡地嘆道,“您會被沙蠻和盜寶者保衛——不如不要去銅宮了。”
“放心,我會……”雲煥還是翻看着手裏的東西,聲音卻陡然頓住了——最後一頁紙上,淩亂地寫滿了字。那樣熟悉的筆跡,仿佛一瞬間将時空逆轉了過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翻來覆去只有這兩句話,被狂亂地塗抹在了粗糙的羊皮紙上。筆跡一開始是拘謹的,然後漸漸恣意,越到後來越肆無忌憚,淩厲的筆鋒裏幾乎讓人産生了一種強烈的窒息感。
雲煥猛然合上了手裏的羊皮紙,将臉深深埋入其中。
是的,是的……這是一年前他在封墓之前留下的東西。當時的他,竭盡全力也無法将古墓裏的血跡清洗幹淨,只好筋疲力盡地獨自坐在黑暗裏。在這個童年、少年時居住的地方,他翻開了這卷昔年師傅教授他劍技的手繪卷,凝視了許久,在最後一頁上留下了這樣的筆跡。
看來,那些盜寶者果然已經進入了古墓。
“這只是我們為您準備的禮物之一。如果少帥肯屈尊來到銅宮,還能看到更多的珍寶。”
——那個使者居然敢這樣對他說話,讓他在狂怒之下不由自主地出手,斬下了那個狂妄者的頭顱。血濺到了紙上,染上了一抹殷紅。他下意思地去擦,卻無法将血色從那樣珍貴的東西上抹去。
三日之期轉眼已到,大軍集結在銅宮上空。
雲煥放下了書卷,從金座上長身而起,眼神冷酷。
Advertisement
“主人!”伽樓羅發出了輕微的戰栗,潇脫口低語,“不要去!”然而雲豢只是回頭漠然地看了金座上的傀儡一眼,并未對這樣的請求有所動容。他走向艙門,拉開,大漠上的冷風頓時席卷而來,充斥了整個黑暗的機艙。破軍少将站在艙室被,俯身着腳下暮色裏烏蘭沙海,神色漸漸轉為狠厲。
外面已經有軍隊在等着他,無數的風隼和比翼鳥簇擁着伽摟羅。
破軍少将從金色的機械裏走了出來,擡起手示意征天軍團九天的各部将領靠近。九架比翼鳥被鲛人傀儡操縱着,準确地降落在了伽樓羅寬虧的機翼上。
“禀少帥,按照您的吩咐,我們一直監視着帕孟高原的各個防衛,入夜前,有人通過密道去了銅宮……”負責監視西方的将軍跪下禀告,臉色凝重,将聲音壓得很低。
“很好。”雲煥只是短短地吐出兩個字,然後回頭對簇擁在周圍的将領們低聲吩咐了幾句什麽。
身穿銀黑兩色軍服的滄流軍人齊齊單膝跪地,斷然領命而去。
“潇, 你在這裏等我。”安排妥了一切後,雲煥孤身站在巨大金色機翼上,聲音低沉,“等我下去将師傅的遺體迎回就會發出訊號。到時候你就徽調這裏,殺光所有的盜寶者——這片沙漠上,雞犬不留。”
伽樓羅的顫動在一瞬間停止了,潇的臉色蒼白如死。
“凡是碰過那座古墓的人,都不能再活下去。”雲煥冷冷地看着大漠上空的冷月吐出了最後一句話。這一瞬,他眼裏的金光璀璨無比,恍如神魔附體。
是的,那是他的聖地,是他保存在心底的唯一潔白的地方……而那些人居然敢亵渎神聖,闖入那座古墓,驚擾她的長眠,歲萬四不組贖其罪!
“來了麽?”
“來了。”
“帶了多少人?”
“似乎只有一隊士兵跟随。”
“真是自大而狂妄啊,破軍。”
“這樣的态度也是正常的——這個雲荒上,還有誰會是他的對手呢?如果不是因為師傅的遺體在這裏,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摧毀這裏的一切,就像碾死一堆蝼蟻一樣。”
“蝼蟻……你也未免太小看自己和我們盜寶者了吧。”
金帳裏有人苦笑,兩雙眼睛在重重帷幕後看着從天而降的滄流軍人。盜寶者之王放下了手裏的短刀,看着原出尚看不清面目的軍人。雲煥落在遼闊的沙漠上,篝火圍繞着他,陰照着他的側臉,冷毅而鋼硬。
這是音格爾第一次看到這個血洗帝都的破軍少将,然而只是一眼,盜寶者之王 便感覺到了某種強烈的冷酷殺氣,一時間呼吸為之一窒。
西京喝完了最後一壇酒,将酒碗重重摔落在地,長長出了一口氣:“好,就這 樣吧!音格爾,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們立刻停止這個計劃,就當一切沒有發生 ----否則一旦開始,盜寶者們就要和這樣的魔物為敵到底了!”
音格爾一震,将目光從遠處那個人的身上收回,蒼白的臉上忽然浮出一絲冷笑 :“反悔?你以為大漠上的兒女會屈膝于一個魔物麽?”他擡起手,霍然将面前 一直沒動的一碗酒一飲而盡。烈酒從喉中傾瀉而下,他劇烈的咳嗽起來,蒼白的 臉頰上迅速浮起了紅色的酒暈----然而,這樣一個俊秀如女子一般的少年,眼裏 的神色卻是亮如閃電的,讓所有人都不敢輕視分毫。
他看看那位從天而降的滄流軍人,雙手緊握,站起身來:“開始吧,從現在開 始,戰鬥到最後一刻!”
空桑的劍聖霍然擡頭,看者盜寶者之王,緩緩點頭,眼神凝重而雪亮。他将手探入懷裏,抽出了銀色的光劍,看向了遠處人群中間的那個昔日同門,另一只手卻握住了錦囊裏的那件寶物。
“保重。”西京低聲說了最後一句話,将那顆陰墨珠握入了掌心。一瞬間,仿佛有無形的網覆蓋下來,他整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音格爾看者西京消失,神色淡然。他将短刀收入懷中,将金索繞上手臂,然後整理好了衣襟,擡頭看了看遠處被衆人簇擁的破軍,嘴邊露出了一絲冷冷的笑意,緩步走了出去。
“少主,破軍少帥已經到了。”莫離低聲道,“請您立刻出門迎接。”
“知道了,”音格爾輕聲答了一句,繼續往外走去,“都準備好了麽?”
“是。九叔已經帶着婦孺們從秘道離開了,估計現在已經下了高原,”莫離低聲回答,神色凝重,“留下的兄弟都在心裏做好了準備。”
做好了準備?音格爾臉色沉了一下,似乎被這一句話背後蘊藏的血腥之意震住了----盜寶者多年來縱橫大漠,為了生存不得不做盡各種陰惡陰毒之事,過的都是刀頭舔血~提頭賣命的日子,所以,成年男子罕有活到四十歲之後的。
然而,縱然是這樣一群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對于今日即将來臨的一切還是心存驚駭的。
音格爾默默握緊了袖中的長索,微一點頭,撩開金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