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從陝西一路南來,不一日到了鄂北武當山。張無忌打算到武當山看望百餘歲的太師祖張三豐,又恐問起趙敏時,徒惹太師祖不安。正無計時,忽見山上下來一個小道童,正是清風。

張無忌躲在樹後,待清風走近,張無忌突然現身。

清風走得正急,一不提防,已經撞入張無忌懷中。

清風大驚急向後躍,待看清張無忌時,才笑道:“原來是張師哥,卻吓我一跳!”

張無忌道:“你這般心急火燎的,卻要趕去做甚麽?”

“六師母快生了。想吃豆腐,着我下山到鎮上去買。”

張無忌大喜道:“你說不悔妹有了孩子了?”

清風道:“是呀,你怎地這麽久不回武當山,太師祖好生記挂你。”

張無忌道:“太師祖他老人家可好?”

清風道:“很好。他老人家又自創了許多武功,單等着你去,便要傳授與你。”

張無忌心頭一熱,道:“你要去買豆腐,我與你一塊去行不?”

清風喜道:“我正想着一個人悶得慌,這就走吧,時間遲了,怕六師叔等不及,又要怪罪于我了。”

二人一路走去,張無忌打聽得掌門師叔俞蓮舟和張松溪等人都好,唯武當七俠中的宋大俠,因愛子宋青書誤入歧途,被張三豐一掌打死,而深責自己養子不教之過外,餘人都平安無事。

買到豆腐,張無忌囑咐清風,不許跟武當諸俠說遇到自已,清風自是答應了。與張無忌依依不舍地告別後,自上武當山不提。

且說張無忌得知武當山上諸俠均好,便放下心來,遂南渡漢水,徑奔少林寺。

嵩山和武當山雖分處豫鄂兩省,但一在豫西,一在鄂北,相距并不甚遠。四月之後,張無忌已到河南少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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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窒山山勢頗陡,山道卻是好長一列寬大的石級,規模宏偉,工程委實不小,那是唐朝時期,為迎接唐高宗臨幸少林寺而開鑿,共長八裏。

蛇行而上,只見對面山上五道瀑布飛珠濺玉,奔瀉而下,再俯視群山,已如蟻蛭。順着山道轉過一個彎,遙見黃牆碧瓦,正是千年古利少林寺。

入得寺中,知客僧識得張無忌,當即飛報少林寺方丈空聞大師。不一會,空聞大師出迎,合什道:“張教主,別來無恙,阿彌陀佛。”

張無忌躬身謝過道:“方丈大師,此來想看望一下我義父謝遜,不知可否?”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張教主善心仁宅,實乃武林之幸也。”

張無忌道:“大師過獎了,義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中大恩,豈敢相忘。”

空聞大師道:“善哉,善哉。淨明,你去三神堂通報一下,就說張教主求見謝遜。”

知客僧淨明應了自去。

原來謝遜拜入少林寺高僧渡厄門下,仍是叫謝遜。當下空聞道:“張教主請稍候。”

張無忌欠身道:“大師,明教教主之位現由楊逍但任,在下已是閑雲野鶴,早已不是教主了。”

空聞大師笑道:“張大俠真是性情中人。”空聞乃得道高僧,既見張無忌不願細說,當即換了話題。二人談論一些江湖舊事。

盞茶時分,少林神僧渡厄緩步出來,張無忌見他依舊是一副黃臉苦相,與從前并無二致。

空聞大師卻未想到是渡厄親來,當即跪下道:“師侄空聞叩見師叔。”

渡厄大師面呈苦相,卻具佛心。

渡厄大師平時卻是不大拘泥于小節,是以見空聞跪見,渡厄視若未見,只揮了揮手,空聞起身立在一旁。

渡厄道:“張教主,光臨敝寺,有失迎迓,尚且恕罪。”

渡厄、渡劫、渡難三位少林前輩神僧,曾與張無忌動過手,對張無忌的武功很是欣賞,是以言下甚為客氣。

張無忌道:“在下不敢。”

渡厄道:“謝遜讓我轉告你,他已遁入空門,塵緣已了,不願再行相見。”

張無忌聞義父不願與己相見,哽咽道:“大師,不知我義父可好?”

渡厄道:“謝遜乃方外之士,聰敏過人,為師稍加點撥,立悟我佛精義,實乃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張教主若無他事,老僧告退了。”

張無忌道:“多謝神憎。在下已無他事,就此告辭。”

渡厄宣一聲佛號,自顧向殿內走去。張無忌烯噓再三,也只得辭了空聞。

出得寺來,但覺天地茫茫,自己孓然一身,實不知當往何處去。

**********

一月之後,張無忌已經回到後宮,順帝見了他大喜道:“愛卿此去月餘,想煞寡人也。”

張無忌扯個謊遮掩過去。卻說張無忌離宮之後,元順帝敕造清寧殿,以及前山、子月宮諸殿亭,令禿魯帖木兒督造。禿魯帖木兒為取悅順帝,自是日夕趕造,窮極奢華。竣工後,順帝又親自設計了一條龍舟,今日正要在內苑試游,卻給張無忌趕上了。順帝将左側宮女支開,讓張無忌坐下。一聲令下,衆樂師奏起樂曲,卻見一條巨大的龍舟緩緩駛動。

龍舟首尾長一百二十尺,寬二十尺,上有五殿。龍身和殿宇俱是五彩金裝,用水手二十四人,皆衣金紫,自後宮至前宮,山下海子內,往來游戲。龍舟一移動,龍首以及口眼爪尾,無不活動,栩栩如生。

又制宮漏,高六七尺,寬三四尺,造木為匮。藏壺其中,運水上下,匮上設西方三聖殿,匮腰設玉女,捧腰刻篆,時至則浮水上升,左右列二個金甲神,一懸鐘,一懸錘,夜間由神人司更,自能按更而擊,不爽毫厘。

鳴鐘钲時,左獅右鳳,自能翔舞。匮東西又有日月宮,設飛仙六人,序立宮前,遇子午時,又自能耦進,度仙橋,達三聖殿,逾時複退立如前。真是窮工極巧,異想天開。直看得張無忌目瞪口呆,言語不出。

順帝問曰:“愛卿意下如何?”

張無忌由衷嘆道:“真乃神奇無比,卻不知是誰設計的?”

順帝得意地道:“正是寡人。”

張無忌倒真沒想到,元順帝竟能設計出如此精巧的龍舟,當即道:“皇上睿智過人,在下萬分敬佩。”

順帝高興得哈哈大笑,吩咐斟酒,衆人喝得歡天喜地。

酒酣耳熱之際,一番僧從桌上站起身來道:“卑職新創了一套玩藝,不知陛下可有興趣觀賞?”

順帝道:“你演來一觀。”

番僧淫笑道:“需一名宮女做幫手。”

順帝微微一笑,将身邊宮女一推道:“你去吧?”

那宮女扭扭捏捏走到席間,左顧右盼騷首弄姿,顯得極是輕佻。

番僧道:“陛下看這宮女懷孕否?”

順帝自然答沒有。

番僧卻道:“卑職能叫她在片刻之間,身懷六甲。”

在座諸人均是不信,番僧卻不再言語,一把抓住宮女,扣住她穴道,然後低頭與宮女嘴對着嘴。衆人均是一陣淫笑。

張無忌搖頭不已,心想,這順帝當真昏庸得可以,如此君臣不分,成何體統。

[ 浪客按:《明史奸臣傳》載,順帝行事,有過于此,倒不是作者杜撰。]

卻聽衆人“咦”的一聲驚呼,張無忌擡頭看去,心頭不禁勃然大怒。原來這番僧身懷內功,他扣注宮女穴道,令她不能動彈,自己卻運內力沖開宮女之口,将空氣一口口逼入宮女腹中。那宮女卻如何抵受得住,須臾,肚腹猶如氣球一般,慢慢脹鼓起來。

旁邊諸人不知原委,哄然而笑,張無忌忍無可忍,輕輕拿起幾顆飯粒,搓成一團,運力彈出,正中番僧期門穴。

番僧正專心運力,冷不防期門穴一陣劇痛,內力頓時洩去。壓力一減,宮女腹中的一大肚子空氣,連同諸多食物,倏地一下,全都灌入番僧腹中。

番僧啐不及防,體內給這諸多事物突然湧入,忽然間內息岔道。

人體之中,血随氣行,氣息一亂,血自妄行。須臾,這番僧竟被憋得一命歸天去了。

順帝急令張無忌救治。張無忌號了號宮女脈搏,知她性命無礙,休息幾日,自然會好。番僧卻是早死了,順帝好沒興趣,吩咐諸人同到秘密窒。

張無忌尚不知何為秘密窒,便問珈粼真,珈粼真淫笑道:“此乃好去處,張兄一去便知。

一行人來到清寧殿,順帝命重新開宴。過得片刻,君臣上下,均喝得七葷八素,衆宮女醜态百出。順帝腳步踉跄地由兩名宮女扶入內屋,屋外之人,便趁機偷香竊玉。直看得張無忌心驚肉跳,忙拎了一壺酒,向屋外走去。

冷不防那禿魯帖木兒慌慌張張地跑進殿急道:“不好了,丞相脫脫來了!”

**********

卻說皇太子見宮中如此荒淫,恨不得将這班妖僧淫賊,立加誅逐,奈何權未到手,力不從心,遂潛出皇宮,尋到太師脫脫,談及宮闱近況。脫脫仰聲長嘆,他近日正被各路明教義軍攪得五心如焚,不耐煩地道:“某正拟上奏,再出督師,如何宮禁之中竟鬧成這樣,難道哈嘛等竟不去規谏麽?”

皇太子道:“太師休提哈嘛,他便是罪魁禍首!”遂将哈嘛等人行徑說與脫脫。

脫脫大怒道:“哈嘛如此為惡,不啻負皇上,并且負某,某當即進谏,格正君心。”

與皇太子別過,脫脫立即盛氣入朝,徑奔後宮。宦官出來阻擋,竟被扯在一旁,直奔清寧宮。

且說清寧宮內一幹人衆,俱知這丞相脫脫最是剛正。

聽到他來,君臣上下,無不亂做一團。

順帝喝問道:“禿魯帖木兒,怎地任他擅入?”

禿魯帖木兒道:“他是丞相,何人敢擋?”

順帝道:“罷了罷了,速去阻攔,令他在外候着,朕即刻便來。”

張無忌眼見這一幹人竟如此懼怕脫脫,當即找個角落坐下,想看看這脫脫到底是何等人物。

禿魯帖木兒剛從內屋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朝官,早一掌将哈嘛推開,撞将進來。

禿魯帖木兒急道:“皇上宣你在此候駕!”

卻聽“啪”的一巴掌,禿魯帖木兒早挨了一記耳光,只見左邊臉頰迅速腫将起來。

張無忌見這壯漢身高八尺有餘,相貌堂堂,凜然之中自有一股剛直不阿的威儀,正是元朝丞相脫脫。

但見他怒容滿面,指着哈嘛厲聲道:“哈嘛,你導帝為非,該當何罪?”

哈嘛等一幹人,見他如此盛怒,誰還敢言語。

脫脫怒氣難消,将一幹人叱罵得垂頭喪氣。連張無忌也覺有愧于心。

正在此時,順帝幹咳了一聲,慢騰騰地走将出來道:“愛卿到此有何要事?”

脫脫收了怒氣,上前叩見皇帝。

順帝道:“愛卿平身。”

脫脫謝恩之後站起,啓奏道:“乞陛下傳旨,革哈嘛職,逐西番妖僧,以絕淫亂!”

順帝道:“哈嘛等犯有何罪?”

脫脫慨然道:“古之暴君,莫如桀纣。桀寵妹喜,禍由趙梁;纣寵妲己,禍由費仲。今哈嘛等導主為非,實與趙梁、費仲無異。乞陛下遠之。”

順帝厲聲道:“哈嘛系你所薦,何以反來彈劾?”

脫脫跪奏道:“臣一時不明,誤薦匪人,乞請陛下一并治罪!”

順帝語氣轉緩道:“這倒不必了。丞相請起。”

脫脫道:“謝陛下。”

順帝道:“軍國重事,有勞丞相主持,朕可無虞。卿就讓朕樂一樂罷!”

脫脫道:“臣不能為陛下安邦,實乃罪該萬死。但方今之日,妖寇氣焰日熾,非陛下行樂之時。乞請陛下任賢去邪,崇德遠色,撥亂反正,易危為安!”

順帝道:“丞相且退,待朕三思。”

脫脫無奈,只得退出。一時之間,清寧殿內,哈嘛等面面相觑,吱聲不得。

張無忌心中暗暗佩服脫脫,眼見哈嘛等人大氣也不敢出,甚感快慰。一時之間,竟忘了甚麽蒙漢之分,巴不得順帝下令将這幹人一個個斬了。

卻見順帝臉色愈來愈陰沉。哈嘛等人心中正自忐忑不安之時,順帝狠狠地道:“好個脫脫,氣煞寡人也!”

張無忌一聲輕嘆,知道大元必亡無疑,便緩緩喝了一口酒,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惆悵之感。

哈嘛等人臉露喜色,禿魯帖木兒當即上前給順帝捶背抹胸。一幹奸臣,趁機大進讒言。

張無忌料知脫脫死定了。果不其然,未幾,脫脫即被貶居淮安。才到淮安沒幾日,一道诏書,又命徙居甘肅,脫脫不得不起程。尚在途中,又接诏書,命轉徒雲南。最後終于被哈嘛假造聖旨,鶴死雲南,死時年僅四十二歲,正值強壯之年。此是後話,此處別過不表。

卻說張無忌知大元必亡,再留在後宮之中,已是多餘。但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該到何處,只低頭喝那悶酒。

元順帝卻已給哈嘛等人勸得高興轉來,于是添酒置燈重開宴,好不熱鬧。

張無忌心中突然想起遠在波斯擔任明教總教教主的小昭,霎時之間有了主意,便高高興興地與順帝飲酒歡笑,抽個時機奏道:“陛下,現在雖然歡樂,卻總有一日要離此而去,何不想個長遠之計呢”

順帝頗有興趣地“哦”了一聲,道:“愛卿有何長遠之計,不妨說與寡人聽聽?”

張無忌道:“歷來古之帝王,無不尋求長生之道。雖不竟如人意。但那或許是因他仙福緣分不足之故。陛下素來蒙上天之寵,難說此等殊榮便幸臨陛下也未可知。”

順帝顫聲道:“如此說來,你已有計謀了”

張無忌道:“長生之道,當首推秦王贏政最有深究,他既派人東渡瀛洲,看來不無道理。

順帝微一沉吟道:“愛卿也想東渡瀛洲?”

張無忌道:“這倒無必要。秦王贏政既已勞而無獲,卑職自不願步其後塵。但茫茫大海之中,定有不為人知的仙山寶島,如能僥幸找到,幸何如之?”

順帝道:“愛卿言之有理。”

哈嘛也道:“張兄所言極是,願吾皇陛下萬壽無疆!”

順帝道:“只要能有希望即可,你待如何行事?”

張無忌道:“只要陛下建一大船,調撥若幹水手即可。”

順帝道:“是否也挑選五百童男童女一同前往?”

張無忌道:“這個……”

咖粼真道:“這自然要的。童男童女乃天地間最為清純之精靈,不可不要。”

張無忌實怕如此一來,朝廷大張旗鼓,挑選童男童女,反擾得百姓不寧,當即道:“國師所言極是。但在下自忖,秦王贏政既已用過童男童女,此行還是不用為好。”

順帝點頭稱是。

咖粼真笑道:“如此張兄路途定然寂寞得緊了。”

張無忌笑道:“在下早已榮獲陛下恩寵,些許微勞,不足挂齒。只是近聞海上盜賊風起,卻不可不防。”

順帝道:“這個容易,寡人調撥一艘戰艦與你便是。”

張無忌道:“鬥膽煩請陛下重建一艘好船,一來圖個千淨,二來呢,船上大炮還是遮掩起來為好,否則神仙或許會怪嗔的。”

順帝道:“所言極是,朕就依了你。”随即吩咐禿魯帖木兒督造,即日動工。

張無忌又道:“秦王贏政興師動衆,弄得天怒人怨,在下此行,還望陛下保密。連水手也不可讓其得知,只需吩咐他們聽卑職號令便是了。”

順帝自然應允。一行人遂興高采烈,做起了長生不老的黃粱美夢。

一月之後,禿魯帖木兒來報,艦已造好。張無忌遂陰陽八卦,神神秘秘地做作一番,擇了個吉日,拜別順帝,由禿魯帖木兒和哈嘛陪同,前往海濱。

一見那巨大的戰艦,張無忌心中倒着實吃了一驚。

待上得船去,張無忌不禁喜出望外。上面一應美酒食物竟是應有盡有,珠寶黃金也自不少,單水手就有一百餘人,俱是從蒙古水軍中挑選出來的精壯之士。

見那麽多人被自己拖累,張無忌心中倒有些不忍,轉念又想,待到了波斯之後,自當讓他們轉回。自己找到小昭,倒不愁回不了中土。

當下禿魯帖木兒将艦上一幹管事一并叫齊,引見給張無忌,森然道:“一路之上,爾等一切聽從國師號令,若有違者,殺無赦。”

此前,張無忌已被順帝封為大元國師。一幹人自是凜然面緊不提。

哈嘛、禿魯帖木兒遂與張無忌別過。張無忌一聲令下,戰艦揚帆啓航,駛入茫茫大海。

**********

船上主管年約五十,中等身材,長得倒很結實,具有豐富的航海經驗,一張臉膛,早給誨風吹得黑裏透紅。

他很善言,左右無事,便引着張無忌察視這艦四周。

主管自豪地道:“這是蒙古水軍有史以來最為巨大,最為堅固的戰艦,有主炮兩門,前、後甲板各一門。側炮二十門,左右兩側各十門。艦上貯備的食物和淡水足夠用半年。

主管道:“我們的大炮隐而不露,即使上船之後,如不留心,也絕然難以發現隐蔽大炮的夾層。”

此時,戰艦早已駛離海岸,進入深誨之中,主管道:“國師,我們該向何方行駛?”

張無忌道:“一直住南。”

主管發布命令之後,戰艦轉向南方,沿海岸線直下。

張無忌突然來了興趣,道:“主管大人,水手們技藝如何?”

圭管自豪地道:“他們是蒙古水軍中最勇敢的壯士!”

張無忌道:“能否演練一番,每門大炮試射一次?”

主管欣然應承,領着張無忌登上巡視臺,一聲令下,準備妥當之後,只聽一片“嘩啦”之聲,前後兩門主炮升到甲板之上,兩側船板卸下,露出二十個黑乎乎的洞口。

管事發號施令道:“裝火藥。”

只見近百名蒙古精兵,光着膀子,一個個露出壯實的肌肉,疾速填裝火藥。接着傳來一聲聲裝彈完畢的禀告。管事轉向主管,主管點了點頭,發令道:“主炮點火!”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張無忌微覺有些震動,卻見炮彈已然落在船首很遠的海面上爆炸開來,一條水柱沖天而起,煞是壯觀。

管事道:“後炮點火!”

這一次只能聽見響聲,卻看不到炮火爆炸的情景,被十幾面高大的白帆遮住了視野。

“左舷炮點火!右舷炮點火!”

只聽得二十響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一陣嗆人的煙霧彌漫開來,依稀可見左右兩側的海面上竄出兩道水簾,端的無比壯美。

張無忌大喜道:“好!好!好!”

管事下令道:“隐蔽!”只聽見“嘩啦”之聲響過,二十門大炮連同炮手均不見了蹤影。 主管随張無忌來到底層艙中坐下,張無忌見他幾次欲言又止,便笑道:“你是否想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地?”

主管尴尬地點了點頭。張無忌道:“并非我不信任于你,實是因皇上有嚴令在先,不得不從。”

主管道:“國師也懂航海?”

張無忌道:“略有所知,卻怎及得上你。皇上吩咐,向南航行三天之後,才能告知于你。

自從順帝答應張無忌出海之後,張無忌便在宮中勤讀有關航海書籍。就紙上談兵而言,張無忌已不亞于主管本人,好在他聰敏過人,航行數日後,早将一應航海的法門學得精熟無比。

這日晨間起錨之時,張無忌有心炫耀武功以震懾船上一幹蒙古武士,遂推開幾名粗壯水手,右手抓住鐵錨鏈,輕輕一拎,便将這艘巨大戰艦的鐵錨提出海面。未等衆人回過神來,右手一抖,但見鐵錨忽地飛向空中,衆水手嘩然,齊聲驚呼不已。卻見鐵錨落下之時,張無忌使出乾坤大挪移第六層心法,雙手一掠一推,巨大的鐵錨又淩空飛起,如是者三,才輕輕一攬,将巨大的鐵錨接住,輕置船頭。然後回身望着一幹水手,顯得甚是神定氣閑。

蒙古人以勇力得天下,生平最敬服勇士,見張無忌如此神勇,無不看得心馳目眩,目瞪口呆,對這大國師哪還敢有絲毫異心。

這日晚間,張無忌才将此行目的地告知主管。主管一聽國師竟是要到遠在天邊的波斯,不禁訝然。估量航海多年,不過是在中土近海游弋而已,此番要他遠渡重洋,心中如何不懼?

張無忌笑道:“主管不必過慮,本國師于航行路線甚是熟悉,況且我們所乘之船極是穩固,想必不會有甚不測。

主管聽了此言才稍覺心安,再加之先前見張無忌一展神力,縱有千般不願,卻還如何敢有絲毫顯露?

如此又行數日。這日午間,但見天邊一片血紅,張無忌兀自欣賞之際,一個水手驚呼:“風暴!”霎時間全船亂成一團,急忙将所有船帆放下。

張無忌兀自看得莫明其妙,主管慌慌張張地大叫:“國師趕快下艙裏去。”

張無忌正疑惑不解之時,但覺眼前平靜無比的海面上,一溜闊不見邊的白線正迅急奔來。須臾,張無忌陡覺疾鳳撲面,緊跟着一道如小山般的巨浪猛擊船頭,海水帶着嘯聲沖上甲板。一個水手拿捏不穩,給誨水沖到甲板上,急速滑向船緣。

張無忌眼見勢危,當即飛身掠去。主管大急叫道:“國師不可。”此時大海早已翻滾不已,濤聲夾着嘯聲,張無忌如何還能聽見。就在水手将要落入大海之際,張無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正要掠回時,一堆浪已早排山倒海般壓來。

主管及衆水手齊聲驚呼,均道國師定然無幸了。誰知浪将退盡之時,衆人但覺眼前一花,張無忌已挾着水手躍回船艙之中。

原來張無忌眼見勢危,當即左手運力,“嚓嚓”一聲,左手硬生生地插入甲板之中,屏住呼吸,右手牢牢挾住水手,待海浪将要退盡,下一個浪頭尚未打來之際,抓住時機掠回艙裏。

衆水手先前只道張無忌神勇。此時見他如此俠義,無不對他敬佩有加。

卻說被張無忌救回的那水手早給吓得昏死過去。浪潮撲來之時,張無忌熟稔閉氣之法,自是無慮,那水手昏迷之中,又被灌了滿滿一肚子海水。衆水手七手八腳地一番忙亂,才将他腹中海水倒了個幹淨,任其慢慢醒轉。

張無忌先還道如此巨大的船只,對任何風暴均可不懼,誰知碰到這等狂風駭浪,船面上竟是立不住人,只好下了錨,全部退入艙中。此時所有船帆俱已放下,但船身仍是一時如上高山,片刻間又似瀉入深谷。巨艦便如汪洋大海之上的一葉小舟,落到了只有聽天由命,任憑風浪随意擺布的地步。

這場風暴,直持續了四天四夜方始漸漸止歇。天上烏雲慢慢散開,露出慘淡的星月之色。

天色将明之時,一個了望永手突然驚叫道:“海盜船。”

主管急下命令準備作戰。張無忌聽到喧亂之聲,急忙來到甲板,見水手正要将隐蔽物撤去,便道:“且慢。”

主管急道:“是海盜!”

張無忌看去,數裏之外,正有二只懸挂黑色旗幟的海盜船向這邊駛來,便道:“靠近了再打。”

主管一聽,恍然大悟,即刻傳令,令水手裝填彈藥。

海盜船見張無忌的坐船沒有武裝,便放心駛來。又見張無忌他們沒有逃走,還道是給風暴打壞了。待到近前,已能看清誨盜船上的詳情,但見一幹海盜神情兇悍,身穿黑衣,嘴裏講着聽不懂的語言,看情形是讓對方抛錨。

張無忌看到兩艘海盜船全無戒備,便對主管稍稍點了點頭道:“插入兩船之間。”

主管大聲道:“全速前進,準備開火!”

戰船直接插入兩艘海盜船之間,一聲令下,二十門側炮陡然間撤去隐蔽物,左右兩舷各十門大炮對着各自一邊的海盜船,卻見衆海盜驚愕萬分地呆立原地,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開火!”

二十門大炮一齊點響,全部命中海盜船,在劇烈的爆炸聲中,主管冷靜地道:“右滿舵。

戰船在兩艘已經中彈的海盜船中間打橫,前後主炮一齊開火,在一聲更為猛烈的爆炸中,兩艘海盜船逐漸傾斜。主管命令戰船全速全進,離開兩艘熊熊燃燒的船只。只見兩艘船上,一個個逃命的海盜紛紛跳入大海之中。

這一役大獲全勝,衆水手無不興高采烈,直把個張無忌視若天神一般,無不畢恭畢敬地侍奉于他。好在張無忌生性随和,加之船上貯藏有大量美酒,衆人自是喝了個痛快不提。

接下來數日天高雲淡,海面上平靜異常,戰船扯滿風帆,一路順風而行。午間時辰,了哨報告後方有四五個黑點,似乎是船只。張無忌只吩咐全速前進,并不去理會。

一連六日,黑點都跟緊于後,卻又看它不清。主管擔心是海盜船跟蹤前來,張無忌微微一笑,并不答理。衆水手新勝之後,再加有天神般的張無忌這位大元國師坐陣,自是不懼。

因是在從未航行過的海面上行駛,主管擔心夜間視物不清而觸礁,是以都在白天航行,夜晚抛錨,三日之後,尾随于後的黑點已經漸行漸近,可以模糊看到四艘船只的黑色風帆。

到第六日傍晚,已經航行了數日,前面已能望見異國土地了。從航海圖上看,當是馬來西亞。再航行一日,穿過馬六甲海峽,便離波斯不遠了。

第七日黎明時分,天色稍明,最先登上甲板的是張無忌。左右一看,不禁駭然心驚,四條海盜船正急速滑動,要将坐船團團圍住。

張無忌急忙敲響警鐘,待全船進入戰鬥狀态時,四艘誨盜船已然将張無忌坐船團團圍住。海盜看見張無忌坐船兩舷黑黝黝的二十門大炮,以及前後兩門大口徑的主炮,一時之間卻不敢冒然逼近,雙方便如此對峙着。

主管初時驚駭無比,待見到張無忌沉着冷靜之态後,微微心安了些,仔細巡視四周方道:

“啓禀國師,海盜大炮的射程沒有我們的遠,每船只有四門大炮。”

張無忌一聽大喜。此時天邊已泛出魚肚白,海面上異常平靜。但四艘海盜船俱是黑色風帆,甚是詭異,前方海面上的那艘敵船上,黑色的風帆之上畫着一幅猙獰可怖的白色骷髅,想是誨盜首領的坐船。

張無忌道:“我們先攻此船。”邊說邊指着畫有白色骷髅的那條船。

主管憂慮地道:“如此一來,左右和後邊那三條快船必然夾攻,我船能否脫困,殊難預料。”

張無忌沉吟再三,覺得只此一途,別無它法,遂下令升帆起錨。

海面上陡然刮起一陣北風,張無忌暗道僥幸。衆蒙古水手還道是國師顯法,無不興奮難已,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番。戰船乘風全速前進,直撲馬六甲誨峽方向。

卻說這股海盜與數日前被擊沉的那兩艘船上的海盜是一夥,有數人逃得性命,回到海盜巢穴一禀告,頭領遂盡起炮船,前來尋仇。

到得近前,才發現敵船太過巨大,己方并無勝算,但占着人多勢衆,依然将對頭團團圍住。本想來個突然襲擊,不料卻被發現。此時見對方乘風破浪沖來,前主炮正對着頭領所乘之船,衆海盜卻不驚惶,頭領一聲令下,坐船升起側帆,頂風斜行,竟是針鋒相對,絲毫不忌。其餘三條快船也急速前駛,直看得張無忌暗自皺眉,沒想到這幹海盜如此悍狠。

“轟”的一聲巨響,主炮已經開火,蒙古人雖是馬上得天下,但到元順帝時,早愈百年,對漢族文化頗多繼承,所建水軍雖略嫌簡陋,但卻正好是用了防備海盜的,是以水軍之中也不乏骁勇善戰之士。此次元順帝竟稀裏糊塗地信了張無忌的無稽之談,撥巨額白銀建造了這一巨船不說。還将水軍中的精勇水手俱撥給張無忌指揮。

這一炮打出去,正中海盜骷髅船的主桅。一陣火光閃過,敵船主桅早已倒下。

但此時敵船是用側帆頂風斜行,主帆早已降下,是以主桅雖斷,船速依然不減,還是斜沖上來,卻因大炮射程太短,尚不能打到張無忌的坐船。

張無忌聽得一聲巨響,卻是主炮重又裝滿彈藥開火了,這一炮正中敵船艄。只見炮彈爆炸聲中,幾條人影直飛入海,想是給炸飛出去的海盜。

一聲唿哨,敵主船已然開火,卻未能命中,炮彈濺落在船首五丈之外,濺起的水柱将張無忌和主管全身都打濕了。陡然船身一震,卻是己方後炮已然開火了,只不知是否命中敵船。

此時敵主船已經歪歪斜斜地靠近了,一發炮彈将張無忌坐船的側帆炸爛一面。敵甲板上的主炮卻讓戰艦後炮一炮炸歪,不能再行開炮。張無忌大聲叫好,喜形于色。

卻聽總管厲聲命令道:“甲板上衆水手,自備武器!”

張無忌一怔,随即反應過來,敵主船正向己船靠攏,此時距離太近,主炮已不能使用。

只聽得“叭叭”幾聲響後,海盜船上已抛出十數只鐵爪,牢牢抓住張無忌坐船。張無忌正不知何意時,只聽總管道:“砍斷繩索,左舷開火!”

幾名蒙古水手提刀奔向船邊,卻給海盜擲來的飛刀全部刺中倒地。張無忌見狀大怒,抽出屠龍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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