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被圍之人亦是明教中人,但他卻沒有木筏。幾番斜沖想突出重圍。均給筏子上手執長篙之人擋回。被圍之人武功高于筏上之人,奈何腳下黑沙不時流動,不易站穩,攻敵之時自然吃虧。
張無忌依稀覺得此人武功有些眼熟,猛然間想起,此人便是常勝寶樹王!張無忌心中更奇。
波斯明教之中,教主之下,設有十二寶樹王,身份地位相當于中土明教的四大護法王,俱是文武全才。這十二寶樹王,第一大聖,二者智慧,三者便是常勝王,四者掌火,五者勤修,六者平等,七者信心,八者鎮惡,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者齊心,十二俱明。這常勝王位居十二寶樹王之三,且武功在十二王中乃是最高,此時卻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将常勝王困在此間。
向木筏之人看去,見七只筏子之上,均立着一個寶樹王,掌火、勤修、平等、信心、功德、齊心、俱明七王,七王中以掌火寶樹王為首,帶領圍攻常勝王。
雙方僵持許久,常勝王沖不出去,諸王因忌憚常勝王武功了得,卻也不敢過份逼近。
張無忌對常勝王頗有好感,但這乃波斯明教教內之事,自己不明就裏,卻不好相救。正在此時,掌火王竟開口用中文講話。張無忌初時一驚,還道自己被發現了,待聽得一會,才知掌火寶樹王是為了保密,才故意用中文講話的。如此一來,卻讓張無忌聽了個明明白白,憂心如焚。
卻聽掌火王道:“常勝王,十二寶樹王中,智慧王、鎮惡王、正直王因不聽大聖王號令,已被誅滅,餘下諸王均已聽奉大聖王號令,你還要頑劣不化嗎?”
常勝王冷笑一聲道:“爾等背叛教主,該當何罪?”
掌火王厲聲道:“爾休得胡言。小昭乃中土之人,這尚且不論。昔日三聖女中,黛绮絲和綠莎瑪失貞。我等原以為送到淨飯國的薩維倫聖女失蹤,但大聖王終于查得薩維倫的下落,并且得知她并未失貞,依照教規,當廢小昭而立薩維倫為教主才是。”
常勝王怒道:“前教主在世之時,分送三聖女到各地明教确是不假,但卻留下遺命,誰找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便讓誰接任教主。爾身為第四王,竟敢違抗教主遺命嗎?”
掌火王陰鸷地冷笑道:“常勝王,爾聽着,廢立教主雖得要十二王同時贊同,但如死了幾個寶樹王,只要剩下的同意廢立,小昭依然得廢去。”
張無忌聽到此處心頭稍寬,看來小昭尚未被廢。卻聽常勝王哈哈大笑道:“掌火王,爾有本事勝得了本人嗎?”
掌火王冷冷地道:“我等或許擒爾不住,但爾卻難逃響尾蛇之口。在這黑沙谷,如無筏子爾休想出得谷口,這爾總該知曉吧?”
常勝王道:“大丈夫死則死耳。爾有膽量,不妨将晌尾蛇喚來,”
掌火王道:“我等所乘之筏子,在雄黃酒池中浸泡過多日,任何毒蛇絕不會挨近我等。吾等性命,卻不勞爾操心。”
常勝王只是大笑,不再言語。張無忌正要出手,卻見遠處劃來三張筏子,須臾便到近前,卻是雲風月三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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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火王怒道:“爾等三人何以此時才到?”
流雲使遂将與張無忌相遇等情形說了一番,諸王聽到張無忌已經被引到黑沙谷中。不禁駭然四顧。
輝月使道:“張無忌恐怕早已給毒蛇吃光了,大王卻不必再去理會。”
掌火王道:“也罷,大家齊上,将常勝王斃了!”
正在此時,衆人但覺頭頂上飛落一條黑影,卻聽一人道:“張無忌!”
語聲甫畢,人已直落在掌火王頭頂之上。掌火王倉皇之際舉兵器來格,早給張無忌一掌打下筏子。張無忌順勢抓起長篙,手腕一抖。将那執長篙之人抛出數丈之外。
張無忌長篙在手,身形騰空而起,猶如大鵬撲擊。
又似天人行法。幾個起落之後,筏上之人俱給張無忌手中長篙逼下筏子,在流動翻滾的黑沙之上。模樣好不滑稽。
常勝王道:“爾等不是要取吾的性命嗎?這就來吧!”
邊說邊将雙劍一舉,向掌火王沖去。
掌火王卻哪裏是他對手,自知不敵,兀自退入衆王之間。常勝王卻不理會人多勢衆,直追入人群中,雙劍疾刺,攻得詭異無比。
一幹人衆被常勝王追得東逃西躲,卻又不敢跑遠,唯恐遇上響尾蛇。那可就難保性命。
常勝王雙劍一搓,濺出點點星火,哈哈大笑不已。
張無忌道:“常勝寶樹王,請上筏子來。咱們救教主要緊。”
常勝王道:“正是。吾險些誤了大事。可這十人卻怎麽辦?”
張無忌心想,諸王均是波斯明教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如若得罪傷了,于小昭日後恐有不便,當下說道:“諸王便請上筏,咱們一塊出谷如何?”
諸王幾次三番折辱于他手,自是羞憤難當,但當此之時,卻是絲毫嘴硬不得,俱讪讪爬上筏子,心中對張無忌極是怨毒無比。
常勝王撐篙,張無忌立在他身側,諸王遠遠地跟在後邊,衆人緩緩駛向黑沙谷谷口。
出了黑沙谷。兩撥人自是分道揚镳。常勝王從對頭手中硬搶了兩匹駿馬、許多食物。掌火王等均是敢怒不敢言。各人自往明教總壇趕去不提。
常勝王對張無忌欽佩有加,一路上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張無忌但有所問,常勝寶樹王無不據實相告。張無忌得知小昭自離開中土後,一直抑郁寡歡,心中不禁頗為傷感。
常勝王位居十二寶樹王之三,武功又高強,沿途之上,均有波斯明教教徒趨迎恭送,好不威武風光。這日午間,常勝王道:“穿過前邊山口,便到了總壇。”
即将與小昭見面,張無忌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憂傷,竟吶吶地不能言語。
堪堪将要駛出山口。忽聽“轟隆”一聲,張無忌和常勝王陡覺坐騎下沉,心頭暗叫一聲“不好”,當即離鞍上躍。
張無忌武功比之常勝王自是高出甚多,卻不料這一躍起,兩人心中均暗呼“糟糕”。
原來對頭料到二人武功通神,早于他們之前到此挖下陷馬坑,甚是巨大,就連張無忌也無法躍到對邊,更何況常勝寶樹王。二人無奈,只得落入坑中。
陷馬坑極深,張無忌下墜之時,看到坑底隐隐泛有白光。知陷坑之中插有标槍之類的物事。
兩匹坐騎早已長嘶一聲,落入叢槍之中,當即斃命。
張無忌落下之處,正有一匹坐騎的屍體,當不致有性命之危。
眼角一瞥,卻見常勝寶樹王便要摔入槍叢之中。原來他适才驚覺躍起之時,武功差張無忌可差得太遠,是以躍得并不高,落下之時自是在張無忌之先了。
張無忌眼見勢危,不及多想,急使千斤墜功夫,身體疾墜而下,在常勝王身軀及将撞入标槍林中之際,左手一牽一引,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将常勝王的身軀輕輕送到一匹坐騎的屍體上。常勝王見機極快,甫一落腳,便牢牢抓住馬鞍,穩住了身影。
張無忌本已疾墜直下,這時使挪移乾坤之法救了常勝王,常勝王的下墜之力卻全加在張無忌身上,但見他頭頂離标槍僅差數寸。
常勝王不忍目睹,遂将眼睛閉上。
卻聽一人問道:“常勝王沒傷着罷?”
聽聲音正是張無忌的,常勝王驚奇無比地睜開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張無忌正穩穩地坐在另一匹坐騎的屍體上,微笑地看着自己。
常勝王驚詫異常,不可思議地看着張無忌道:“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原來張無忌在千鈞一發之際,将屠龍刀往下一遞,正好點中一柄标槍的矛頭。九陽神功當即生效,張無忌早已借力躍到坐騎屍體之上。
卻聽“噗”的一聲,那柄标槍竟給下墜的千斤之力壓入地下,連标槍頭都不見了。
張無忌見常勝王如此驚異,便淡然一笑。二人死裏逃生,均是在間不容發之際,此時想來,兀自難于自信。
卻聽頭頂上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二人悚然心驚,才知對頭如此之工于心計,自己性命,只怕還是難保。
擡頭一看。坑邊站着的赫然便是十二寶樹王之首,名喚大聖寶樹王的便是。
常勝王不怒反驚,問道:“大聖王,你這是……怎麽了?”
大聖王笑道:“常勝王想問本王何以竟得知你未死是不是?”
常勝王默不作聲,心下着實有此一問,只是悴然而驚,竟自辭不達意罷了。
大聖王見他默認。平淡地道:“常勝王怎地忘了,咱們的小兄弟俱明寶樹王不是養有一群信鴿嗎?”
常勝王恍然大悟,原來一出黑沙谷,自已竟高興得忘了此事。定是俱明寶樹王飛鴿傳書,大聖寶樹王得書作好了準備,等着自己前來入毂。可笑自己還一路威風凜凜地行來,竟然絲毫未想起此事,當真愚蠢得緊。當下黑了臉,默默地不作聲了。
張無忌雖不太明白他二人之意,但見常勝王一臉懊喪之色,知他定是因疏漏一事而至此境地,當下道:“常勝王不必懊悔,吾等明教教徒,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常勝王臉色一緊,轉而又滿臉愧色地道:“敝人死不足惜,只是拖累了張教主。”
張無忌淡淡一笑,吟唱道:“來如流水分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此曲乃波斯人所作,幾乎每個波斯人都會吟唱。此刻張無忌明知如想逃脫,定然艱難異常,但未必便沒有一搏的機會。然萬一不成,張無忌卻不願常勝王懷愧而死,是以吟唱此曲,願常勝王将生死看得開些。
張無忌這數月來,不知多少次瀕臨死亡之境,卻是一次比一次鎮靜。此時又加有相勸常勝王之意,曲調之中,竟是顯得脫俗不拘,三分豪邁之外,倒有七分的倜傥放蕩之意。
常勝王久居波斯,對此曲可說是稔熟異常。但凡波斯人吟唱此曲,無不低沉婉轉,雖不乏豪邁之意,但卻含有更多的悲壯傷感色彩,那有張無忌這般灑脫。乍一聽聞,常勝王遂覺清靜神明,便和着張無忌的韻味,吟唱起來。
此曲詞雖只有兩句,但習慣相傳,俱是反複吟唱。
有時興之所致,竟可反複吟唱至通宵達旦。
大聖寶樹王聽了半盞茶時分,長嘆一聲道:“張教主,別來無恙乎?”
張無忌聽得大聖王見問,并不作答,待曲調終了之時,方才擡頭道:“大聖寶樹王,此番做作意欲何為?”
大聖寶樹王緩緩道:“張教主想必已從常勝王處得聞,老夫就不必敷言了。”
張無忌點點頭,遂道:“要是吾與常勝王依然劣頑不化呢?”
大聖寶樹王道:“張教主快人快語,老夫也就不作惡善之言矣。準備!”
“唰”的一聲,坑邊忽然冒出十數名波斯武士,人人均長得魁梧異常,手執标槍。但見陽光之下,槍頭隐隐泛出暗藍之色,顯是喂有劇毒,只待大聖王一聲令下,便即奮力擲下。
大聖王依舊慢騰騰地道:“張教主自負能接得下否?”
張無忌一笑道:“不妨一試——”
“試”字剛一出口,右手一揮,掌中早已抓起一撮泥土,運力搓成十數粒堅硬如鐵的泥丸。此時又用九陽神功擲出,力道大得驚人。
大聖王見他右手一揚,便覺疾風撲面。大駭之下,一個鐵板橋功夫,硬生生使将出來,身體向後直摔出去,堪堪避開了這一飛擲,泥丸離面數寸射過,雖末擊中,卻給疾風刮得臉頰生痛。
大聖王适才恰似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驚險之極。稍微回過神來,卻聽坑底傳來幾聲慘叫,跟着一名波斯武士仰翻在大聖王身側,一柄标槍正中心窩,貫穿心肺,将武士牢牢地釘在地上。
大聖王魂飛天外,卻不知張無忌是否被刺死,想探頭一觀,實無此膽量。正發怔之間,忽聽張無忌在坑底道:“大聖王,你好端端地并未受傷,何以躺在地下不起來了焉?”
張無忌見這大聖王說話之乎者也,自己不知不覺中,便跟他掉起了書包。
原來張無忌方才用滿天星手法将十數枚泥丸擲出,當即便有十餘名波斯武士被點中穴道,摔将下來,給坑底早已插滿的标槍一個個全部戳死。坑上餘下的幾個武士驚駭之中将标槍擲下,卻大都失去了準頭。唯有一柄直照張無忌擲來,張無忌也不躲閃,順手一抄,抓住槍柄,倒轉标槍擲出,便将那投槍的武士硬生生釘在坑外。
餘下幾人早唬得魂飛魄散,退得遠遠的立着,心中兀自驚駭不已。
大聖王見張無忌如此詢問,擺明了是在譏笑自己,遂爬起身來,幹笑幾聲道:“張教主果然神勇不減當年,便請再接一次何如?”
言罷一揮手,陷坑四周頓時湧出數十人,每人執一盾牌,跑到坑邊蹲下,盾牌置在身前。緊跟着又有相應數目的弓箭手上前,依然蹲在坑沿。一聲令下,長箭搭上弓弦,從兩面盾牌間伸出。正對着坑底的張無忌和常勝王。
張無忌一見這陣勢,稍微楞了一下,轉頭對常勝王道:“請常勝王雙手用力捂住耳朵!”
常勝王初時見了這許多弓箭,早知必死,此時聽張無忌如此吩咐,心中甚覺疑惑,但他已對張無忌佩服得五體投地,知他此舉必有用意。遂将耳朵緊緊捂住。
大聖王見張無忌不答,還道他心中害怕,便道:“張教主,非是吾人奸詐,此乃事出無奈,尚請教主寬恕為盼哉!”
張無忌道:“大丈夫處世,當不顧小節,況君子鬥智不鬥勇。大聖王倒也不必內疚。”
大聖王聽他言下之意已然松動,便道:“張教主英雄了得,如肯勸得常勝王回心轉意,這于中土明教和波斯明教俱告大功一件。”
張無忌道:“願聞其詳。”
大聖王道:“張教主定然知道,小昭早已傾心于你,奈何被迫做波斯教主,你二人東西相隔萬裏,格于教規。此生本已殊難再見。此番如立了薩維倫聖女作教主,小昭自可随張教主前去,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無忌豈能不知小昭極不願做這教主,如事情真如大聖王所說的結局,卻倒是好事一樁。自己雖與趙敏私訂終身,但小昭如去中土,自己當盡力為她尋一位英雄做丈夫,也可時常照拂于她,諒想趙敏也無不可。但此時自己并不知道小昭意下如何,再者,自已如此答應了大聖王,豈不是被他要挾而低頭。大丈夫死則死耳,卻不能失了氣慨,當下道:“大聖王,你當我無脫身之計了嗎?”
大聖王道:“張教主雖然神功蓋世,但想從這箭雨之中脫身,只怕不易。”
張無忌一笑道:“大聖王,我乃中土明教教主,原該聽屬波斯總教之令,但此事小昭作何打算我自不知,我怎敢代為決斷?再者,同是明教中人,在下實不願多有殺傷,此節尚望大聖王知曉。”
大聖王知道憑張無忌武功,說出這等言語,倒也不算大言炎炎,但如要他相信張無忌能從此坑中脫險,卻極是不能相信,遂默不出聲。
張無忌知他不信,便道:“大聖王,以在下武功,如全力施為,雖不能說永遠擋得住這如蝗飛箭,但要抵擋一時半刻卻總還可以吧?”
大聖王笑道:“張教主自然能夠做到,但這須臾功夫卻又有何益處!”
張無忌也淡然一笑道:“大聖王乃波斯明教第一大經師,學識之淵博,可說天下少有,想必定然聽說過這樣一門功夫吧——”
說到此處,張無忌停住不語。大聖王好奇地問道:“這門功夫叫甚麽?”
張無忌沉吟再三道:“大聖王,你我兩人相交并非初次,想必你已早知我的為人,在下雖然狂妄自大,倒從不說假話騙人。”
大聖王窘然地道:“張教主光明磊落,倒讓敝人汗顏了。”
張無忌道:“這倒不必。在下以實相告,無論如何,在下均能脫身。”
大聖王搖頭道:“張教主乃英雄豪傑,但如想拖延時間以待外援,卻是無甚指望,”
張無忌自顧道:“如在下先行發功,則不但自己能脫身,尚能救出常勝王。但如你等先行發箭,則在下只能保全自己,而你等卻定無一人能夠活命。”
大聖王笑道:“這到底是何武功。”
張無忌道:“外家功夫獅子吼。”
大聖王一怔,道:“張教主真會這門功夫?”
張無忌道:“一試便知!”
大聖王心念電轉,且不說張無忌到底會不會這門功夫。他既事先告知于我,我捂上耳朵便是。但若他不會,那便怪他咎由自取。心想,反正已立于不敗之地,便道:“張教主,那咱們不妨一試——”
語音尚未消失。忽聞一聲嬌叱:“且慢!”
衆人一回頭,俱皆拜服于地,大聖王見是小昭到了,也不得不跪迎。
小昭道:“大聖王,你既然找到薩維倫聖女,為何不向教主禀明?”
大聖王為之語塞。
小昭道:“此乃我明教洪福,大聖王立了大功一件,便請起身。”
大聖王謝過起身,心中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
小昭接着道:“大聖王護教有功,擢升為明教護法王。限你在三日之內,将聖女薩維倫迎至貞潔宮,教會她明教禮節。第四日淩晨,在總壇聖火廳內接任明教教主,不得有誤。”
大聖王跪地領命,心中卻大是驚訝,三分高興,倒有七分懷疑。
小昭見他兀自不信,接着道:“大聖王即為明教護法王,便當修習明教護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大聖王叩接護教神功。”
大聖王驚喜無比,叩了八個響頭之後。接過那張寫有乾坤挪移心法的羊皮紙。
小昭對着坑中道:“本心法此時唯有中土明教張教主和本教主知曉。張教主,請你将心法背誦一遍,以便讓我教護法王核對正誤如何?”
張無忌依然騎在坑底死馬之上,聞言道:“遵命。”
遂将乾坤大挪移心法從頭至尾背了出來。大聖王識得中文,見他所背與手中的心法一字不差,這才信了小昭,直喜得雙手發顫。
“撲通”一聲跪下道:“謝教主大恩!”言畢叩首八下,觸地砰然有聲,直聽得張無忌搖頭不已。
小昭又道:“大勝王聽令!”
常勝王卻如何躍得上這深坑,只得依舊在坑底應道:“弟子聽令。”
小昭道:“着你即刻動身,燃起狼煙,通知各地明教頭領,務必在第三日午間趕到總壇,朝見新教主。不得有誤!”
常勝王道:“弟子遵命。”
小昭道:“請二位上來吧!”
常勝王面露難色,正待說什麽時,張無忌已經輕躍到他身邊,托着腰間,一聲“起!”,早運力将他抛起七八丈。常勝王一收腹,身體如流星般射向坑沿。穩穩落地之後,便跪下參見教主小昭。
張無忌見常勝王安全落地,遂取下馬鞍向空中抛去,跟着雙足一點,身子淩空飛起四丈,緊接着一個武當梯雲縱,半空中一個空翻,身體又上躍三丈。正當力道将盡之時,堪堪追上馬鞍,張無忌左腳在馬鞍上一點,身體向坑外飄去。姿态飄逸潇灑,顯得甚是閑适優雅,比之常勝王,自是多了幾分優美之态。
衆波斯武士何時見過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法,無不驚得目瞪口呆,挢舌不下。待張無忌飄然落地之後,才似突然醒悟過來,一個勁轟然叫好,懼皆拍手不已。
連大聖王也兀自看得心醉神迷,驚佩不已。張無忌見小昭身穿一身白紗,臉上也遮着白紗,唯右手執着一根似金非金,似鐵非鐵之棍,其質地與中土明教的聖火令一樣。張無忌知道,這便是教主權杖。卻說左右還立着十數名白衣少女,雖不能看清容貌,但每位少女無不身體修長,姿态曼妙。微風過處,白帶飄曳,宛如仙女一般,顯得極是聖潔。小昭在十分的聖潔之中,渾身上下,還自有一股神聖的威儀,使人一見之下,無不折服。
張無忌知他們尚不知自己已非中土明教教主,當此之時,如何分說得清。再說,小昭服侍自己多年,自己便叩一個頭,也無不可。張無忌原來性情随和,只要對方高興,讓他做什麽都是可以的,當下跪将下去,叩首道:“中土明教教徒張無忌叩見總教教主。”
小昭平靜地道:“張教主遠來辛苦,這便清入總壇一敘。”
張無忌謝過起身,卻見小昭轉身走進一個似車非車,似舟非舟的木制建築之內,十餘名随侍少女尾随魚貫而入。一位少女登上車轅,一抖纏繩,八匹駿馬向前奔馳。
張無忌見這情形,驚異無比。常勝王告訴他,這叫“沙漠之舟”,乃教主所乘坐。因在沙漠之上,使用車輪反而不便,是以舟底俱用上等木材制成。八匹駿馬一齊努力,這“沙漠之舟”便如風而逝。說話之間,張無忌但見“沙漠之舟”早已馳遠,視野之內,只剩下一個黑點。
常勝王道:“張教主,在下有令在身,暫請別過,三日後總壇相見。”
張無忌道:“常勝王無須客氣。”然後轉身向大聖王續道:“可否借兩乘坐騎?”
大聖王道:“自當效力。”遂命人牽過二騎。常勝王向張無忌一拱手,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張無忌笑道:“大聖王此間之事已了,便請陪在下去總壇如何?”
大聖王道:“自當如此。”
張無忌哈哈連笑數聲,只見大聖王駭然變色,一張紫臉,早已煞白,身體搖晃不已,但覺一腔熱血便要沖口噴出,早唬得魂飛天外。
再看近百名波斯武士,早已着地撲下,俱皆昏迷過去。
原來張無忌惱大聖王一再相害,心想如不顯點手段,倒讓他小觑了中土明教,遂将九陽神功凝聚丹田,陡然間放聲縱出。張無忌不想與波斯明教結怨太深,是以只用了三成功力。饒是如此,衆人均已狼狽不堪。張無忌稍加懲治,便即收功。
大聖王內功比一幹波斯武士稍強,待張無忌一收功,雖覺重壓減輕,但胸間兀自窒息難奈,哪敢開口說話。他心裏邊卻是明白,如不是張無忌存心相讓,自己必然無幸。這才信了張無忌适才并非虛言恫吓,心道如不是教主小昭及時趕來,自己恐怕早登天國了。念及此,身上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張無忌見衆人兀自伏地不起,知他們內功太淺,不能相抗,遂一聲清嘯脫口而出。衆人但覺耳目清新,胸中一團濁氣即刻散去,便爬了起來。一幹波斯武士面面相觑卻兀自不明白所以。
卻見大聖王上前三步,便要跪下叩謝不殺之恩。雙膝正要着地之時,只覺身體被一股渾厚醇正的力道所阻,竟是跪不下去,知對方不欲承受,遂一拱手道:“多謝張教主不……”
張無忌不待他說完,便道:“大聖王。時辰不早,咱們便即上路吧。”
大聖王知他不願自己當衆出醜,對張無忌以德報怨的博大胸襟,更是欽佩無比。遂上馬同行,神情甚是恭敬。
波斯明教源淵數百年,并不以武功取勝,乃屬一個宗教組織。教主坐下十二寶樹王以精研教義。精通經典為主,武功倒不一定高強。此番大聖王一昧要約同十二寶樹王廢小昭,卻是說來話長。主要緣由,便是十二寶樹王到中土迎接聖女黛绮絲,即小昭之母時,與張無忌大動幹戈而落得慘敗,回來之後,又因黛绮絲是教主小昭之母,卻不能按失貞之罪将其焚死,無不懷忿在心,正巧又尋到了先前以為失蹤的薩維倫聖女。大聖王是以才起廢立之意。實則是将對張無忌的仇怨遷怒于小昭而已。
此等廢立之事,在波斯明教中尚未有過,原來免不了血戰一場的,誰知小昭自願退位,倒化解了一場血影之災。
張無忌與大聖王閑聊之際,已到了總壇議事廳。二人下馬候宣。不一刻,傳話讓張無忌晉見,張無忌與大聖王拱手作別之後,便由一名白衣少女相引,穿過一座座設計宏偉,氣勢雄壯的殿堂。約摸行了半盞茶時分,來到一座別致的院落之中。少女示意張無忌稍候,纖腰一擺,已入珠簾之中。須臾,少女掀開珠簾立在門旁,示意張無忌進去。張無忌整了整風塵撲撲的衣冠,進入屋內。
只見屋子之內,溫馨異常,紗簾垂曼,桌椅精致,華而不俗,顯得極是典雅。卻見小昭依然全身披着白紗,只稍微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坐在椅上,旁邊各立一名白衣少女。
張無忌自慚形穢,如何敢多看。正要跪下參見時,小昭道:“公子不須多禮,便請坐下一敘。看茶。”
張無忌聽她稱自己公子,想起小昭曾悉心照料自己多年,眼睛一酸,便依言坐下。一名少女将茶捧上。小昭一揮手,幾名白衣少女一概退下。
一時之間,二人千言萬語,竟是說不出來。良久,張無忌道:“小昭,你一向可好?”
小昭緩緩點了點頭道:“公子怎地跑到這大漠中來了?”
張無忌一聲長嘆,遂将自己在中土尋訪趙敏一年多,卻是毫無頭緒,悶得發慌,便來到了波斯據實道出。當下将乾坤挪移心法中的那十九句錯誤告知小昭,囑她千萬不能照練,否則大是堪虞。
小昭聽了之後,嘆口氣道:“公子,這世上除你這等聰明過人的智士之外,誰還能夠練得到這第七層心法。”
張無忌見她心情一直抑郁,想逗得她開心些,遂将自己在元朝朝廷之中,與元順帝胡鬧之事添油加醋地道來。誰知小昭非但不見高興,末了還搖搖頭道:“公子,你怎地如此糊塗,元朝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你如此作為。實與奸臣無異。公子好不自重!”
張無忌自與小昭相識以來,小昭對自己一直都是軟言細語,從未如今日這般厲聲斥責過。張無忌初時一愕,遂即汗顏不已,當下認了錯,并将元朝承相脫脫之事說了,說自己好生欽佩于他。
小昭點頭道:“男子漢大丈夫當如脫脫一般才是。”
張無忌道:“大聖王等欲興廢立之事,我一直不知你意下如何。只要你一聲令下,諒想大聖王也不足為懼。”
小昭道:“多謝公子相助,但我退位之心早已有之,公子難道不知?”
張元忌暗暗自悔。小昭随己多年,她任波斯總教之事又确實出于不得已。自己如此問她,自是有懷疑她貪圖富貴之嫌疑,難怪她言語之中隐隐有相責之意。良久,張無忌道:“小昭,你退位之後有何打算?”
小昭道:“中土乃我出生之地,我思之已久,如蒙公子不棄,小昭願服侍公子一生。”
張無忌大驚,道:“小昭,你乃教主之身,豈可如此?再者,我乃村夫野蠻之人,怎敢亵渎于你”
小昭道:“我不敢有何奢望,但求能充當公子丫環,一生一世伺候于公子身邊,便心滿意足了。”
張無忌惶惑難安。他知小昭對自已的情深意長,此言并未虛假,但自己豈能如此?心中憂急如焚,竟讷讷地說不出話來。
小昭嘆口氣道:“趙敏對你一番真心,誰知你竟三番五次地得罪于她。如真找不到她,公子有何打算?”
類似之言,周芷若已曾問過自己。張無忌性格原頗為優柔寡斷,遇事之際,往往順其自然。實在不得已之時,也不願拂逆別人之意,往往寧可舍已從人,即使如此做了,自己難免吃虧,甚或被人誤解也在所不惜。
如按他昔日脾性,小昭如此郁郁寡歡,又有此一問,他定會軟語相慰,甚或情不自禁地與其相依相偎,倒也不是存心輕薄,不過是想勸得對方開朗而已。
但自小昭遠離中土之後,張無忌雖然傷心,卻知事已無可挽回,自己又與趙敏兩情相悅,雖被周芷若胡攪一通之後,趙敏遁形不現,但自己這年餘來的苦尋,竟是情意深入骨髓。正是得到的不稀奇,而愈是得不到的,卻愈覺其珍貴。
此時小昭如此相詢,自己若是一時不忍,順了她意,則不但負了趙敏,将來也終将對不起小昭。便道:“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也要找到趙敏,如是找不到——”說到此處,但覺今生如見不到趙敏,豈不是再沒意味了。念及此,心中一酸,淚眼汪汪,硬咽道:“要是真的找不到,我,我——我也決不獨活!”
言罷,兩人無語相坐。良久,小昭慢慢除下圍在頭上的白紗,笑眯眯地看着張無忌道:“無忌哥哥,你看看我是誰?”
張無忌驚然擡頭,卻見對面坐着一個美麗女子。但見她十分美麗之中,更帶着三分英氣,嘴角似笑非笑,又顯得有三分狡黠之氣。臉上容光照人,紅暈雙頰,容顏嬌豔無比,再兼一襲白紗長裙,更顯得美如天仙。
這哪裏是小昭,分明便是張無忌朝思暮想的趙敏姑娘。
張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