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趙敏那日在江南深山之中,正要同張無忌參天拜地之時,給周芷若一通胡攪蠻纏,左臂又吃了一劍,待張無忌将她穴道一解之後,旋即奔出。心中氣苦異常。黑夜之中不辨東西南北地奔了一陣,但覺傷口劇疼,只得停下身形。從懷中取出傷藥,自己敷了,便倚在一棵古松上,坐下休息。

擡眼望去,月光仍舊皓然高懸。趙敏傷心至極,兩行清淚不禁流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但聞張無忌遠遠地向這邊尋來,口中兀自叫喊着:“敏妹,敏妹!”趙敏此時恨極張無忌,不願與之相見,遂強忍傷口疼痛,躍上古松,将嬌軀隐入松葉之中。待張無忌向遠方尋去之後,趙敏微一思索,便躍下樹來,向木屋奔去。

适才周芷若給張無忌一掌打得萎頓在地,趙敏看得清清楚楚,知周芷若定然受傷不輕。心道,趁張無忌遠尋自己,何不去一刀宰了這小賤人,也免得日後煩惱無窮。

趙敏乃蒙古女子,性情剛毅,猶帶三分兇悍。她明知就算殺了周芷若,張無忌依然難免三心二意,但此時心中異常憤怒,如不殺了周芷若,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日後之事,以後再說不遲。

不一會來到木屋附近,卻見紅燭光從木屋中透出。

趙敏拔出一雙短劍,摸到門口,一腳踹開木門,身形早已掠進屋內。

四周一打量,只見紅燭已燃了大半,幾件大紅新衣撒落在地,早給踏得滿是足印,卻哪裏還有周芷若影子。

原來周芷若待張無忌一走,她料定趙敏定然回來會殺自己,性命攸關,遂揣了《九陰真經》沒入黑夜中去了。

她雖受內傷,但張無忌已将她治好,唯內力全給這小子盡數散去,不能施展輕功。身無輕功,難敵趙敏追尋,如是一味逃命,趙敏在木屋中找不到人,出屋搜尋,定然給她追上。是以出來之後,遂找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古樹,爬上去躲起來。

果然,趙敏見周芷若不在屋內,想她身受內傷,逃不甚遠,便執劍追了出來。

正在此時,張無忌又尋了回來,趙敏心念電轉,遂又轉身回入木屋之內,屏住呼吸。

張無忌在木屋前呆立片刻,随即又前去尋找趙敏。

可嘆張無忌雖然神功蓋世,若論智力,卻如何是這兩個女子的對手。

卻說趙敏自在屋內,聽着張無忌呼喊自己的名字,聲音甚是情急。趙敏幾欲出聲相答,但轉念又想,此番如不好好教訓他一次,以後未免便不會再有今日之事,遂鐵了心不出聲。

Advertisement

待張無忌又向遠處尋去時,趙敏出得木屋,自向北方投去。此時她心中已然想好對付張無忌的法門,便不再去理會周芷若了。

周芷若見趙敏遠去,便也下了樹,向南疾走。

卻說天明時分,趙敏買了匹馬,徑投大都。

待她到得大都時,已是一月之後,左臂劍傷早已痊愈。趙敏到客店中要了一間上房息下。到得夜深,便換了夜行服,摸入汝陽王府中,她跟父親和哥哥鬧翻之後,心中甚是挂念。但她性情傲強,若是直接相認,身旁又沒張無忌相陪,弄不好還要受哥哥一頓數落,是以夜入王府,只想暗中探視一番。

她自小生在王府,對王府路徑自是甚熟,一幹武士又俱是她的部下,何處布了暗哨,她自是清楚異常。不一會便到了父親居室,從窗中看去,父親身體甚是康健。

心中一酸,強忍淚水離了父親。又到哥哥王保保處看了一眼。見兩位親人均好,趙敏遂偷了父親的一塊令符,離了王府,依然回到客店。

但卻怎生睡得着,便坐到天明。待那家小酒店開門之後,進去要了酒菜,默默獨坐。末了對着留給張無忌的空位,舉杯道:“有緣千裏來相逢,無緣對面不相識。”

她女扮男裝,口音卻是不改,依然是女兒腔,小二自是留意上了。她如此作為,其實早知張無忌會到此間,這店小二正可傳話。如張無忌不是愚蠢透頂,自當知道該到何處尋找自己。

她離了酒店,直奔海邊,掏出汝陽王號令天下兵馬的令牌,向水軍要了一艘戰艦,一路順風地到了波斯。

趙敏心機靈便,未費周折,順順當當地找到了小昭。

她知張無忌遍尋自已不着,定會來波斯找小昭,那時相見,張無忌定然對自己便會一心不貳了。但女兒家畢竟心軟,怕情郎當真尋不着自已,急壞了身體,便在酒店中留下了提示。誰知這張無忌竟是毫無半分心機,依然如同喪家之犬的在中土瞎轉了數月,這才前來波斯。

張無忌遇事毫無半分心機,大海之上航行,正該将大炮高高架起。海盜見了,自然不敢招惹。誰知張無忌又要自作聰明,将大炮隐蔽起來。這一來正是自惹其禍。

趙敏聽他這一路之來。與海盜相鬥,哪也罷了,誰知他竟魯蠻異常跟馬來西亞的水軍也要一決雌雄,直聽得趙敏一顆芳心驚駭不已。俏臉煞自。

但轉眼卻見情郎好端端地坐在身前,忍不住将張無忌着實奚落了一番。張無忌兀自愧顏難當,嗫嚅地道:“我本身就沒你聰明嘛。”

趙敏見他臉頰敷着一層厚厚的藥膏,此時再加上這般窘迫之态,顯得極是滑稽可笑,心中憐愛,語氣便大是心疼地道:“臉上可還疼痛?”

張無忌卻道:“金花婆婆所說的新郎倌卻是何意?”

趙敏大是忸怩,低了頭不再言語。

原來,趙敏自到波斯之後,剛一上岸,便依着明教女子模樣,在街上買了一身白紗長裙穿上,遮了頭臉,又雇了車馬,吩咐車夫道:“到明教總壇。”

明教在波斯流傳甚廣,婦幼皆知,車夫聽了,便不再多問,自駕車而行。不一日到了明教總壇,趙敏依舊白紗遮面,入見教主小昭。

甫一相見,小昭甚覺驚奇。待趙敏用中文報了姓名之後,小昭才屏退衆人,自與趙敏相見。是以整個明教之中,除小昭之外,并無別人知道趙敏的到來。

小昭與趙敏在中土時交往并不甚多,但小昭早已将中土視為故鄉,反将波斯看成異地。它鄉遇故知,再加上趙敏聰慧有趣,兩人竟成了莫逆之交。

大聖王欲興廢立之事,小昭早已知曉。憑趙敏心機,要想替小昭穩住教主之位。也不是甚麽難事。奈何小昭正想找個由頭退位,大聖王此舉正中下懷,是以小昭竟裝作不知,任由大聖王一意胡為。小昭和趙敏早已留好退路,不久便要動身回中土。只是苦了與大聖王意見不一的幾位寶樹王。

智慧、鎮惡、正直三位寶樹王相繼被害,餘下的常勝王正被四處追殺。小昭多方派人尋找常勝王,欲勸他不用再費苦心,卻怎能找得到。

常勝王在波斯明教中武功第一,最是骁悍無比,素來被人欽敬,連小昭也對他青眼有加。誰知前幾日傳來消息,竟說常勝王被誘入黑沙谷,正欲親自前往黑沙谷援救時,卻有一明教徒前來晉見。

此人正是引張無忌進入黑沙谷的達魯。也算他命大,竟給他七繞八轉地找到了出路。出得黑沙谷之後,念及波斯三使心狠手辣,自己雖僥幸得以出谷,但張無忌乃教主小昭的朋友,波斯三使定要殺人滅口,是以出谷之後,不敢梢作休息,一路狂奔,向教主小昭禀報了情由,以期得以庇護。

小昭和趙敏聞訊大驚。正要前去相援之時,一名侍女接到一只信鴿,遂前來呈交給小昭。取信拆閱之後,知張無忌和常勝王已安全出了黑沙谷。自忖以二人武功,波斯再無人能為難得了他倆。

原來,俱名寶樹王怕信鴿飛錯了方向,遂放了二只信鴿。一只落在大聖王手中,是以才有了陷坑一場戲。另一只信鴿卻飛偏了方向,到達總壇時。已然晚了一天之久。

小昭和趙敏雖知二人武功高強,大聖王難免又有何奇謀詭計,遂沿途迎去,趙敏扮成一名白衣女侍立小昭之側。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常勝王之命。

卻說小昭剛知張無忌到達波斯之時,便禀明了母親黛绮絲,黛绮絲笑道:“難得張無忌和趙敏二人兩情相悅,你這作教主的,便成全了他倆,做他倆的主婚人如何?”

小昭道:“孩兒年紀太小,還是母親主婚适宜。”

黛绮絲道:“本教中欲治我失貞之罪之人,何止大聖王一人,母親卻是不好公開露面。”

小昭道:“母親,孩兒知心懷憤怒之人甚多,孩兒想退了教主之位,與母親一同回到中土去,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黛绮絲當年與韓千葉何等情深,為此黛绮絲不惜反出中土明教,與愛侶仗劍隐居靈蛇島。韓千葉雖已去逝,但靈蛇島上一草一木,現在回想起來,無不愛意溢胸,早已想回那孤島之上,與韓千葉的孤魂相伴了。再說,自己乃昔日三聖女之一,按教規,失貞之人應該火焚而死的,之所以挨到今日,實是因自己乃是教主之母,衆人一時不敢為之。但自己卻也不便公開露面,整日呆在深宮之中,與小昭相依為命,實不知哪一天便會大禍臨頭。

黛绮絲幾次想離開波斯,又不忍遺小昭孤處,是以一再緘口。今日小昭提出,黛绮絲微一沉吟便已答應。

小昭喜形于色,黛绮絲卻一聲長嘆。小昭急道:“母親有何事不開心?”

黛绮絲将小昭摟在懷中道:“孩子,母親豈能不知你心,但無忌和趙敏早晚都是夫婦,你若跟了去,只怕徒增煩惱。”

小昭道:“母親,孩兒對張公子是滿懷感情,只想一生一世服侍于他,并無其它奢望。”

黛绮絲心想,小昭在光明頂上,如不是張無忌多方照拂,只怕早給楊逍父女害死了。現在小昭既有此報答之心,也是一樁好事。再說,離了波斯之後,中土英雄豪傑并非只張無忌一個,如能給小昭找到一個如意郎君,豈不是好。

黛绮絲初任聖女之時,将這不準失貞的教規,看得天經地儀一般。誰知待見到韓千葉之後,才覺這條規定實在是不近人情。小昭擔任教主之後,黛绮絲暗地裏不知多少次為小昭嘆氣。

黛绮絲道:“孩子,此事尚需向趙敏說清楚,免得趙姑娘心存芥蒂。”

小昭應了,又道:“母親,反正我們不日即要離開波斯,以您的武功,再加上張公子和趙姊姊,諒決無人能為難得了咱們。張公子和趙姑娘的婚禮,還是請母親主持吧。”

黛绮絲回到波斯後,為小昭着想,無時不藏頭縮尾。

她本是武林豪傑之士,這口氣也窩得夠久了。此番既如此,便不妨痛痛快快地風光一次。

小昭高興得歡天喜地。母女倆自回波斯之後,無不整日介陰沉着臉,此番張趙二人的到來,竟沖淡了這宮中的陰沉之氣。

當下黛绮絲準備婚禮之事,小昭自去與趙敏相見,說了此事。趙敏自是大羞,言道:“一切聽憑金花婆婆吩咐便是。”

趙敏實在也是頭疼周芷若,若回中土成親,周芷若來不來鬧,端的難說。既能在此與張無忌明媒正娶,倒可免了後顧之憂。

待小昭說要随侍張無忌夫婦一輩子時,趙敏大吃一驚。與小昭這近年來相處,知她實是一個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便即正色道:“小昭,快別這麽說,你我親如姊妹,以後便當是一家人。你要再提此事,我可不依。”

小昭見她如此,只得應了,心裏卻在想:“反正我的命是公子救的,以後盡心服侍就是了。”

這些情況,張無忌自是不知,一再追問金花婆婆所言新郎倌是何意,趙敏只低了頭,聲若蚊蠅地道:“無忌哥哥休再多問,一切到時便知,你還是加緊運功療傷才是。”

張無忌見趙敏一身白紗長裙,紅暈雙頰,嫩若凝脂,顯得嬌弱羞美絕倫。見此情景,張無忌心中早已猜到八九分,輕聲問道:“敏妹,可是……”

趙敏幾乎令人不易覺察地微微點點頭。張無忌雖早已鐵了心,此番見到趙敏,無論如何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她之處,定要将她娶為嬌妻,但此時乍一聽到這等喜訊,如何能夠自持。

當下頓覺心中怦然跳動,上前一步道:“敏妹……”

語聲甚是異樣。趙敏紅暈至雪白的頸項,急轉身出屋。

只聽她道:“運功……醜……”

張無忌呆呆地看着趙敏纖腰一扭,出門而去。愣愣地一愕,便盤膝坐下,自忖,如真不将紅腫消去,大禮之時,可要贻笑大方了。

紅腫之症,可說是天下傷科中最輕的一種了,張無忌如此精通醫術。治起來自是不費吹灰之力。這紅腫只因血脈忽然受擊,稍有礙滞,血行不暢,為之滞塞,淤積一處,故而高腫而已。氣運數周之後,血行正常,紅腫自消。

張無忌當即将臉上膏藥洗盡,用手一摸自是平整光滑,毫無痛感。

第三日午間,常勝王已回到總壇。各地明教教衆陸續趕到,總壇自有人接待,常勝王便進宮來尋張無忌。

二人此番生死與共,早已成莫逆之交。

談得一會,一名白衣少女前來通報吉辰已到,請張無忌入席。此時張無忌一身新人打扮,當下由常勝王陪同,二人來到總壇聖火廳。

卻見廳中早已擺好數百張桌子,今日因是明教上下齊至,大廳中容納不下,便有數千人在廳外空地之處席地而坐。

衆人先只道是交接教主的聖典,待張無忌和常勝王一出場,無不驚訝莫明。

當下常勝王高聲道:“衆位兄弟,遠來辛苦,今日教中有兩件大事。第一件便是中土明教教主張無忌,和中土蒙古郡主敏敏特穆爾舉行婚禮。衆兄弟務必盡興而飲。另一件大事,便是天亮時分,交接教主的聖典。”

在一陣柔和清麗的樂曲聲中,趙敏由八名白衣少女相伴,緩緩步入聖火廳。

但見新郎如玉樹臨風,新娘如淩波仙子,衆教衆心中暗道:真乃一對碧人!

稍停,禮賓宣道:“教母到!”

衆教衆均知黛绮絲美如天仙,犯了失貞之罪,當下不由得交頭結耳。在一片“嗡嗡”聲中,黛绮絲身着綠色長袍,緩緩步入大廳之中。在她豔美的神韻中,臉上卻是一副高貴至極之态。衆人一見之下,無比驚異于她的高貴之美。大廳中頓時寂靜無聲。

接着禮賓又宣道:“教主到!”

大廳入口處。

波斯明教為維護明教的純潔性,是以歷任教主均是由聖處女擔任,平時極難見到,此時無不靜默,緊盯着卻見當先走出八名白衣少女立在場中,緊接着,小昭手提權杖,莊嚴地走了出來。她年紀雖小,卻出落得猶如曉露芙蓉,顯得聖潔無比,但渾身上下卻充滿了一股威嚴之儀。

衆教衆均跪下參見。小昭輕輕動了動權杖,衆人這才直身,确是大氣也不敢出。

黛绮絲走到趙敏和張無忌身前立定,張趙二人跪下。

黛绮絲緩緩道:“孩子,你們願意結為夫妻麽?”

二人均道:“願意!”

黛绮絲道:“我以長輩,以教母的名譽,祈求明尊保護你們,祝你們夫婦一體,和睦相愛,永結秦晉。永遠幸福!”

廳角樂師奏響婚禮曲,小昭走近二人道:“我以波斯明教教主的名譽,祈求明尊永遠賜福于你們,願你們平安,幸福!”

禮賓一揮手,數萬人一起用波斯語道:“祝新婚夫婦永遠幸福。”

樂曲聲中,小昭道:“衆位教衆,請盡情歡樂!”

衆人道:“謝教主!”這幾萬人一同歡呼,當真是聲震屋宇,好不宏亮。

所有女子,陪同着趙敏退去。廳中只留下數萬名男女教衆。常勝王陪同張無忌在首席坐下,一舉杯示意,衆人均是開懷暢歡。霎時間,大廳中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直喝到夜幕降臨,衆人俱已是酒酣耳熱,遂在廳外燃起事先先準備好的篝火,唱歌跳舞,極是歡快熱鬧。

大聖王等一幹寶樹王,着人又抱上無數壇美酒。他們對張無忌武功頗為忌憚,卻想來個車輪戰,将張無忌灌醉,多少也出出他的洋相。

張無忌雖喜飲酒,平日不過适可而止,算不上海量。

今日一則高興,二則也不願墜了中土人士之名,遂酒來便與諸王對幹。轉眼間便是幾十碗美酒下肚,神情間竟是毫無異常,不見些許醉意。

倒是一幹寶樹王平時勤修經書,此時早已是步态踉跄,醉态可鞠了。

座中波斯人見張無忌如此海量,不禁大為驚異,便趁着酒意,一哄而上,幾十碗酒一齊伸向張無忌。張無忌聽不懂他們的言語,但見人人臉上均是一副友善之态,卻不便拂了衆人美意。正欲伸手接酒,卻被常勝王擋住,也聽不懂常勝王用波斯話說些什麽,但見一幹波斯人臉上均有失望之色。

張無忌知常勝王擔心自己不勝酒力,是以勸衆人不要再行勸酒。其實張無忌如何能喝這許多酒,只不過酒一下肚,早給他用內功從腳底逼出,地下早濕了一大片,好在人多雜亂,又加衆人均有醉意,并未有人察覺。

張無忌如此雖有些使詐,但當此情形,喝了總比不喝強。他知道自己講話衆人均聽不懂,遂抱了一壇子酒,對着衆人團團一揖,算是敬酒,然後端起酒壇,一口氣将重約十斤的美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衆波斯武士見他如此豪爽,無不欣然大喜,便俱生豪氣,開懷豪飲。

張無忌身處異域,于他人的語言雖然不通,但人與人交往,并非僅語言一途而已。衆多波斯人彈着琴,圍成一個圈子跳得歡聲笑語。舞蹈姿勢之變換并不繁雜,觀得一會,張無忌已自了然,遂趁着酒意,加入狂歡人群。

初時尚難免動作生硬,引來一片善意的笑聲,幾經常勝王糾正之後,張無忌逐漸熟練起來。

舞圈之中,多才多藝的波斯人便各自獻技,或演魔術,或舞刀弄棍,或演一趟拳腳,不一而足,俱是助興而已,并無相比之意。諸般雜耍,真讓張無忌大開眼界。

衆人看到精采之處,無不歡聲雷動,群情興奮。

忽有一人用波斯語大叫了幾聲,衆人轟然響應。張無忌正不明所以之時,卻見常勝王雙手亂擺,似在推脫什麽,卻早給左右各波斯武士推入圈中,看來是要讓他表演一番。他是波斯第一武士,想必自是要讓他露一手。

常勝王無可奈何,只得撥出一雙短劍,向張無忌一抱拳道:“沒辦法,讓張教主見笑了。

張無忌急忙躬身道:“常勝王不要客氣,便請讓在下開開眼界。”

卻見常勝王雙劍平胸,凝立待發,端的氣度非凡。

尚未動手,四下裏早是一片叫好之聲。張無忌向常勝王細看過去,只見他身形高瘦,高鼻深目,神情甚是悍練,卻又帶了三分儒将之氣,年為二十七八,端的是一位美男子。

正贊嘆之間,常勝王雙劍倏分,但見寒星點點,出沒無常,猶如鬼火一般,端的詭異至極,正是聖火令上的武功。

如不是張無忌早已熟知聖火令的武功,乍一相逢之下,這等劍法實是神出鬼沒,難于防擋。此時雖已明白對方武功招數,心中卻已暗暗稱奇,年餘不見,不想常勝王武功竟精進如斯。

中土相遇之時,常勝王武功尚嫌繁雜,此時卻是毫無廢招,竟暗合乾坤大挪移第三層上的武功。想是小昭已經傳給了他之故吧。

張無忌記得清清楚楚,乾坤大挪移心法上寫道:“……第一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第二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如練至二十二年而無進展,則不可再練第三層,以防走火入魔,無可解救……”

這常勝王僅近一年的時間便練到第三層,其睿智超群可想而知。正想之間,忽聽衆人一片驚叫聲。

張無忌擡頭看去,卻不知何時常勝王雙劍脫手向上飛去,此時正一前一後向常勝王直墜而下。誰知常勝王擡頭向天,竟似癡了一般。張無忌正要飛身而出,卻聽兩聲輕響,常勝王已将一前一後落下的雙劍咬在齒間。

此舉甚是兇險,如方位拿捏不準,短劍不論落在頭面部何處都難免傷及要害。如只是一劍,也還罷了,雙劍卻是一前一後落下,第二次咬劍之時,若是稍有差池,那短劍定将貫喉而入,無藥可救。

衆人一愕,旋即雷鳴般地轟然叫好。常勝王取出雙劍,卻并不下場,待衆人歡呼聲稍弱之時,他才用波斯語講道:“這位張教主武功高出我十倍,衆位兄弟便請他表演一番絕技如何?

衆人自是欣然同意,卻均是不信這張無忌的武功真能高出常勝王十倍去。

常勝王用中土語言向張無忌講了,張無忌卻如何推脫得了,只得走到場中。

一時之間,不知表演什麽才好。自己最拿手的,莫過于武功一途了,但常勝王剛剛演過,自己怎好掃他顏面。正躊躇之間,忽見旁邊有一張石桌,想是午間吃糕點飲茶用的,因為石板太過厚重,故而未能搬走,卻放了幾壇子酒在上邊,張無忌頓時有了主意。

只見他走到石桌之旁,将酒壇一一拎下,然後一手拎起石桌,一手拎了一壇子酒走到圈子中央放下。

僅這一手,衆人便均佩服。

那桌子少說也有二三百斤重,滑溜溜地無從拿捏。

若說要搬起這石桌,這數萬人中,少說也有千多人能夠做到,但若要這般一手抓起,另一手拎一壇酒,尚要如此舉重若輕地走動,場中之人,自忖無此能耐。衆人無不驚得“噫”了一聲,卻均想,張無忌将這些物事搬到中央,定然有用,是以不約而同地屏聲靜氣,看他如何擺弄。

張無忌叫過常勝王,俯耳說了幾句話,常勝王一愕,随即撥出短劍,在地上劃了一陣,似在寫字。寫完之後,常勝王一拱身退入人群中。

卻見張無忌啓了一只酒壇封口,仰頭一氣喝幹,然後放下壇子,跨前一步,俯身對着石桌,“嗤”的一聲,口中射出一條白光。他稍停一會,看看先前常勝王用劍劃的那地方,又轉身對着石桌,衆人但覺“嗤”、“嗤”之聲不絕于耳。須臾,張無忌直起身來,仔細端詳了一下石桌,臉上微微一笑。遂躬身雙手提起石桌,高高舉過頭頂,向四周緩緩轉了一圈。

石桌轉到何方,何方之人便歡聲雷動,經久不息。

待轉到常勝王這邊,常勝王不禁大吃一驚,随即拱服于地。衆人見到,俱皆跪下,口中重複着同一句波斯語。

原來張無忌叫常勝王寫的那幾個字乃是“波斯明教萬歲”六個波斯文字。張無忌将喝到腹中之酒,凝氣噴出,竟照着常勝王所寫的宇形,用波斯之字在石桌上硬生生噴刻出了這幾個字。

衆明教徒一見,自是高興萬分,但大多認為是魔術而已。待常勝王見到,不禁駭然驚心,才知張無忌內功之深,實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非常人所能及,故爾拜服于地。一幹波斯人還道常勝王是膜拜明教,是以随同跪下,口中重複的, 正是“波斯明教萬歲”六個字。

張無忌卻未曾想到會弄出個如此結局,衆人均跪。

他如何還敢站立,便也只得跪下,卻不知衆人在念甚麽,只好呆呆地跪着。

一場歡樂宴,給張無忌這一搞,竟變得萬分嚴肅。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鐘鳴,但聽鐘聲深厚深沉,回蕩在大廳之中,極是莊嚴肅穆。

衆人心頭一緊,知教主交接時辰已到,均凝目向大廳入口處望去。

卻見小昭等衆人魚貫而入,諸寶樹王侍立兩鍘。不一會,大聖王引着一個波斯美女出來,跪在小昭之前。

張無忌心想,這位女子大概便是薩維倫聖女了。

只聽小昭用波斯話講了一會,遂将手中權杖交給薩維倫聖女。薩維倫聖女跪接之後站起,面對大廳之中的教衆,将權杖高舉過頂。衆明教教衆一應低聲念湧着什麽,張無忌自是不懂了。

忽覺衣角被人一扯,回頭看時,卻是常勝王。張無忌遂尾随其後,從後廳側門出了總壇。

但見已有三輛大車和八匹駿馬候在門口,趙敏、小昭、黛绮絲均立在車旁,只待張無忌一到,便即出發。

衆人匆匆數語,小昭和黛绮絲上了第一輛馬車,趙敏紅着臉爬上第二輛。張無忌見常勝王已騎上坐騎,便也想乘馬而走,常勝王笑着搖搖手,指了指趙敏的那輛車。張無忌臉一紅,只得依言下馬,與趙敏同車而行。

常勝王一聲吆喝、衆人起程,向茫茫沙漠中馳去。

衆人均不約而同地想從陸路回中土,雖說路程遙遠,道路崎岖難行,一路之上,不知會有多少艱難險阻,但這幾個人中。不論武功或是智謀,當世恐怕難有出其右者了。

衆人不走水路,也自有道理,張無忌這一路炮火連天地來到波斯,回去之時,那大誨之上,比之陸地卻更少騰挪餘地了。

此時波斯明教影響深遠,從波斯往東,直至中土、有其明教分教,除中土明教因路途遙遠之外,其餘各地明教均同波靳總教來往密切。沿途之上,常勝王總是先行一步,将衆人食宿安排得妥妥貼貼不提。

卻說那日張無忌爬入趙敏車中,兩人均感局促羞澀,遂默不作聲。

這輛馬車乃黛绮絲親自督造,整個車廂自成一體,後門一關上,車內便什麽聲音也聽不到,自然也傳不進什麽聲音去。車內鋪有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上整整齊齊地疊着一床大紅被褥,車內裝璜甚是華貴舒适。俨然便是一間新房。

黛绮絲考慮得甚是周到,此去中土,即便沿途無甚意外之事。也需近兩年的時間才能抵達。是以精心為張無忌和趙敏準備了這輛流動新房。

衆人故意錯過了宿頭,讓他二人共宿車內。一路之上,兩人自是甜蜜異常,柔情無限。

堪堪已過三個月,途中偶爾有幾起蠢賊意欲搶劫,不勞張無忌動手,早給常勝王不費吹灰之力地打發升天了。

沿途異地風光,張趙二人自是欣賞不已。一行人走走停停,如同游玩一般,行程極是緩慢。用飯之際,大家圍坐一桌,言笑有加,好不快樂。閑暇之時,張無忌将聖火會上的武功,對常勝王稍加點撥,常勝王自是喜之不盡。

偶爾小昭和常勝王落後,只見小昭似在解釋什麽,而常勝王态度恭敬,悉心聆聽之後便獨自沉思不已。

餘人心頭暗喜,如能撮合得二人。自是天大的一樁喜事。然小昭依舊天真爛漫,整日價言笑晏晏,并無異常之态。衆人心想,此事當從長計議,千萬不可操之過急。

張無忌見常勝王夜間不時習練武功的情景,自己雖只看了一眼便即走開。但心中确實不疑,小昭定是在傳乾坤大挪移心法給常勝王。

張無忌心中隐隐有些擔憂,練這心法,如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自已已經練成,如由自己去教,定然少些險兇,但此事卻又不便幹涉。

常勝王在小昭退位之後,決意跟随于小昭。小昭猶豫不決,黛绮絲卻微微一笑答應了,遂與衆人一路遠赴中土。初時常勝王依然叫張無忌作張教主。張無忌嫌這稱呼太過生疏。便與常勝王敘了生辰。常勝王稍長,張無忌便拜他做了大哥,但常勝王不敢克當,一直稱張無忌作張兄。張無忌知勸他不過,便也作罷,但自己都也稱他做常兄,直讓小昭嗤笑不提。

第二日午間休息之時,張無忌便用樹枝在地上劃了些曲線,常勝王見狀,好奇地問道:“張兄這是在做甚麽?”

張無忌見問,便道:“常兄來得正好,小弟這幾日練功之時,總覺有些不對。常兄聰敏過人,請代小弟參詳一番如何?”

常勝王見他一臉懇色,明知他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十倍,也只得道:“兄弟愚笨,只怕幫不了甚麽忙。”

張無忌道:“常兄休得過謙,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常勝王道:“如此愚兄便不揣冒昧,敢問張兄覺着有何不對?”

張無忌道:“人體五髒六腑均靠十二正經相連。手之三陰,從髒走手;手之三陽,從手走頭;足之三陽,從頭走足;足之三陰,從足走髒。如此,則循環不息地由陰入陽,由陽入陰,從表走裏,從裏走表,自上而下,自下而上。”

張無忌邊說邊在地上将十二經劃出。方位分寸恰到好處。他偷眼看去,見常勝王緩緩點頭,知他已明了此節,便又道:“十二經稱為五經,但其尚有別行的一部分,出入陰經和陽經之間,作為中途聯系的通路,較之絡脈便為深長,稱做‘經別’。經別之外,又有循行體表而不入內髒。起于四肢末悄,行于四肢腕、肘、腋、髁、膝、股之間。與經別走入深部恰恰相反的,便稱為‘經筋’。大凡練武之人,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