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通十二經之後,便需将內功注入經筋之中,如能做到收發自如之境,則全身無一處不能攻擊對手。”
他見常勝王點頭,定是知曉此節。便又道:“然則攻擊能力的大小,卻來自于內功的深淺。與十二正經相對的,便是奇經八脈。這八脈便是督、任、沖、帶、陽跷、陰跷、陽維、陰維脈。八脈當中,猶以督脈和任脈最為重要,故将其與十二經相合,稱為十四經。到了此時,內功若需再深一層,便需打通十四經,才能使得內功任意達于陰陽表裏上下。小弟本已經做到這一步……”
他見常勝王臉上一片欽慕之色。續道:“但近日行功卻發現有幾處隐隐作疼,因怕釀成大禍,便請常兄一塊參詳。”
常勝王的經絡知識,全部來源于小昭,但小昭于醫理一道,比之張無忌,卻是差之千裏了。常勝王此番經張無忌這般又畫又解釋一通之後,他本自聰明絕倫,此時便對中國醫學中最為深奧繁複的經絡學說,已然了若指掌。
張無忌又道:“小弟所練的九陽神功。每逢循行至任何穴位之處,定要将穴位注滿內功之後,才再行前移。如此便需認穴精确,否則左經脈之中貯留內功,無異于自閉經脈,後患無窮。”
此節道理,常勝王自是知曉,當下并不作聲,只見張無忌在地上的經胳圖中點了九點。分別是啞門、神庭、期門、日月、大模、歸來、勞宮、中沖、陽交九個穴位。
這九個穴位,歷來醫籍所定部位不盡相同。許多內家高手便因認穴失誤而致走火入魔,或呆或癡,甚或立時身亡。張無忌師從當世第一神醫,號蝶谷醫仙的胡青牛,自是獲益不淺。
這胡青牛一生之中雖有許多得意之作,但嘔心瀝血最多的,卻還是斟定了上述九個穴位的正确位置。張無忌師從于他,自是得其真傳,故爾習練乾坤大挪移心法之時,未出些許差池,可說是大有緣份之故。
這九個致內家高手于死命的穴位,其正确位置,當世除張無忌一人之外,再無外人知曉。而習練這乾坤挪移之法,只要這九個穴位有一個認錯位置。練一、二、三層心法之時,或許不見異樣,但如時日稍長,內功愈深之時,再練第四層心法便兇險萬分了。
當下張無忌緩緩地道:“啞門穴,《針灸甲乙經》定在項後發際宛宛中;《素間,骨空論》定在項後中複骨下;《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定在項中央、入發際五分宛宛中;《十四經發揮》定在風府後,入發際五分處;《針灸聚英》定在項風府後一寸,入發際五分,項後中央宛宛中。諸家定穴,自相矛盾。小弟以微力注穴。覺得在入發際五分,風府穴下五分處才毫無痛感。但小弟一人不敢以內功注滿該穴。如出差錯,小弟一人可應付不了。常兄,你站到我身後,手抵小弟腰俞穴,如覺不對。即刻閉了該穴,則無大礙。”
常勝王應了,站到他身後。抵着腰俞穴,他知責任重大,是以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怠忽。
須臾,張無忌道:“常兄,沒事了,啞門穴果真是在入發際五分,風府穴下五分處才對。
”
常勝王道:“恭喜張兄!”
張無忌面有憂色地道:“尚有八穴,還得相煩常兄。”
常勝王急道:“張兄說哪裏話,咱們兄弟,不需客套,便請張兄試注下一個穴道吧。”
Advertisement
張無忌道:“期門穴,《針灸甲乙經》定在第二肋端,不容傍開一寸五分,上直兩乳處;《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定在不容旁一寸五分,直乳,第一肋端處;《針灸聚英》定在直乳二肋端,不容傍一寸五分處;《針方六集》定在乳下第二肋端,俠不容穴傍一寸五分處;《針灸逢源》定在乳旁一寸半、直下又一寸半,第二肋端逢中,平乳根穴處。此穴乃人身大穴,諸家所定謬誤甚多,小弟試過多次,雖只使輕微內力,均覺劇疼無比。此穴當首定不容穴,不容穴在臍上旁開二寸,再旁一寸半為期門穴。唯內力注到此處,方不覺痛。小弟想試一下,請常兄抵着我的氣海穴。如覺異常。即将此穴封閉。”
常勝王更是心驚,這氣海穴一閉,張無忌非昏死過去不可,但除此卻別無它法,只得依言而行,心中暗自祈禱,唯願張無忌認穴無誤才好。
須臾之後,張無忌睜開雙眼微微一笑,常勝王大喜。
遂又試行餘下七個穴位,常勝王給弄得心驚膽顫,無暇旁及它了。直緊張得額汗涔涔。
這邊黛绮絲等見狀,知他二人正在用功,便沒去打擾,自走到一旁低聲談笑。
待張無忌将所有錯誤的穴位校證之後,天邊已是一片火紅。擡眼望去,幾個侍者早已将晚飯準備好,看來今日是走不了啦。二人相視一笑,張無忌道:“多謝常兄鼎力相助,為小弟除了一大心腹之患。”
常勝王直到此時方才松了一口氣,用衣袖擦了擦汗涔涔的腦門道:“張兄說笑了,小弟不過在一旁閑居而已!”
卻見小昭臉色凝重地走過來道:“常勝王,還不趕快謝恩!”
常勝王一愕,遂即反應過來,立即翻身跪倒道:“多謝張兄指點。”
張無忌卻趕忙将他扶起,待要辯解兒句,卻見小昭明眸皓齒,桃笑李妍地看着自己。自知瞞她不過,便一笑用旁活岔了開去。
原來張無忌不欲常勝王報恩,便這般苦心經營地想了此法。他心中自是平靜異常,只苦了常勝王,讓他一會兒替張無忌欣喜如狂。一忽兒又如足履簿冰般膽顫心驚。不過如此一來,常勝王倒也将這九個穴位認準了。
以他的聰慧,本當早就知覺張無忌用心,奈何張無忌做作得太過逼真,竟讓常勝王受了一下午的煎熬。說将起來,衆人均是大笑不已。
坐定之後。卻不見趙敏,張無忌奇道:“咦,敏妹怎地還不來?”
金花婆婆笑道:“你當真是胡青牛的弟子,深得其見死不救之本領。”
張無忌大驚道:“敏妹病了?”說着站起便欲去車中探視。
金花婆婆道:“且慢!”從桌上擡起一盤綠茵茵的小果子,遂給張無忌道:“帶給尊夫人去。”
張無忌一看,這果子似是尚未成熟的梅子。其性酸澀,其味極酸,雖可入藥,但單用卻不知治的何病。
金花婆婆見他發楞,便笑道:“虧你還自命醫術精湛,告訴你吧,恭喜夫人有喜了。你還傻站在這幹什麽。”
張無忌大聲歡叫,轉身就向車內掠去。小昭一聽趙敏懷孕了,心頭也自高興,便想跟了前去,給金花婆婆一把拉住道:“你急什麽,待會行不行?”
小昭恍然大悟,此刻張無忌和趙敏二人定是有萬般似水柔情,自已如冒冒失失地撞将進去,豈不令人大是尴尬。遂對常勝王粲然一笑,又重新坐下。
常勝王聽到這等喜訊,高興地叫仆人上酒。反正今夜已不再趕路了。他便開懷暢飲起來。金花婆婆及小昭也乘興淺酌了幾杯。
小昭幾口美酒下肚。更是桃紅李妍般嬌美無比,常勝王呆得一呆。便即低頭飲酒,卻哪還敢多看一眼。
這一幕盡給金花婆婆瞧在眼裏,心頭自是替小昭高興。正在此時。張無忌已興沖沖地回到桌前,與常勝王暢飲美酒,小昭道:“公子,這回該輪到我去看看了吧?”
不待回答,小昭早已鑽進車內,與趙敏敘話去了。
衆人均是一笑。張無忌忽然間神情一呆,怔怔發楞,心中不由想起了英年早逝的父母。
金花婆婆還只道他擔心趙敏身懷有孕,恐怕經受不起這旅途勞累,便道:“張公子不用擔心,此去再有十日之路程,使到了淨飯國。該地氣候風景俱佳。我們便在那兒停留,待趙敏生下孩兒,歇個一年半載再行不遲。”
常勝王道:“張兄盡管放心,我等左右沒事。便在淨飯國閑居數載也不礙事。我明日一早便先行一步,到淨飯國等候諸位。”
張無忌回過神來,謝了二人,衆人兀自飲酒。
光陰似箭,流水不複,倏忽之間,已過三年。
這日午間,已到昔年張無忌和趙敏初次相見的綠柳山莊。但見昔日如同沙漠麗珠般的山莊,給趙敏一把火燃了之後,此時早已殘垣斷壁,破敗不堪了。
屈指算來。張無忌離開中土己有五年之多,今番重歸故土,實是感慨甚多。
忽聽一個幼稚的女孩之聲問道:“小昭阿姨,這是什麽地方,怎地這麽破爛?”
張無忌回頭,見小昭抱着自己已滿兩歲的女兒,正向這邊走來。張無忌眨眨眼道:“小寶寶,這個地方,恩,當年你媽媽曾在這裏被一個大英雄收服了。”
趙敏正立在他身旁,回憶起當年初次與張無忌這冤家相見的情形,心中充滿了無限溫馨的回憶。但見眼前如此殘敗不堪,心中正自有些許傷感之意。聽了張無忌之言,不由嗔道:“乖女兒,別聽你爸爸胡說八道,媽媽當年曾在這裏捉到一個大壞蛋,把他關在地牢裏。”
趙敏雖已生了女兒,容姿卻不減當年。金花婆婆和常勝王等一幹人見他倆夫妻多年,猶自鬥口調笑不已,甚覺有趣,俱都相對莞爾。
趙敏從小昭懷中接過女兒。這小女孩長相酷似趙敏,臉上神情,三分聰明中。帶有七分的調皮,卻無半分張無忌的影子。正因如此,張無忌對她嬌寵萬分,甚是喜愛。此時見小女孩聽了母親之言,眼晴骨碌亂轉,臉上一片懷疑之色,顯是不相信母親之言。
張無忌笑道:“敏妹,女兒尚未取名,現下我倒想了一個字,可不許你見笑。”
趙敏啐道:“既有名字,便請公子快快言來,何時變得這般扭捏作态了!”
張無忌道:“就取作綠敏好不好?”
趙敏失笑道:“土死了!”口中雖這樣說,卻見張無忌全是為了懷念二人相識之情,心中甚覺慰适,便道:“就依你吧!”
小女孩卻道:“爸爸取的名字真好聽,那以後你們就叫我綠敏得了,不準再叫什麽乖寶寶了,行不行?”
張無忌和趙敏滿口應承,直聽得金花婆婆微笑着擺頭不已,心想這兩人如此溺愛,只怕将來管制不了小公主。
綠敏轉身對衆人道:“我的名字叫張綠敏,以後你們如叫我別的,我就不答應。”
衆人見她小小年紀,卻一副大人樣,俱皆失笑答應了她。卻聽綠敏道:“媽媽,你說抓到一個大壞蛋關着,讓我看看好不好?”
趙敏俏臉生暈,便答應了女兒。心想房屋雖已燒毀,但地牢卻是鋼板所制,想來壞不了,只不知道還能不能啓動機關。遂向地牢方向走去,張無忌緊随其後,望着趙敏依舊如少女般苗條清秀的背影,心神不竟有些異樣。
堪堪走近地牢,忽聽“哐啷”一聲,地牢口鋼板啓開。一條黑色人影從中竄出,直撲趙敏,雙手似鈎,徑指趙敏懷中的小綠敏。
張無忌剛覺有異,身影一閃,已立在趙敏身前。
黑影在空中倏變鈎為掌。直擊張無忌胸腹。張無忌頓時覺得如墜冰屋,又似在烈火中被焚,心中一驚,右掌上揮。
但聽“砰”的一聲巨響。黑影借力倒飛出十丈。甫一着地,即轉身展開身法向東方遁去。輕功之佳。猶在以輕功獨步天下的青翼蝠王韋一笑之上。
張無忌卻給這一掌擊得雙足下陷,直沒到膝蓋。
待金花婆婆、常勝王和小昭驚呼搶上之時,張無忌已從泥地中撥出雙足,臉色凝重地看着遠方迅速變小的黑點,一言不發。
卻聽綠敏問道:“媽媽,那人可是被你抓住的大壞蛋?”
趙敏強笑道:“媽媽的機關做得不牢,給這壞蛋跑了,下次捉住他,一定牢牢地關住。”
趙敏早已駭然變色,剛才此人如不是存心搶綠敏,而是直擊自己的話,此時自己恐怕……早已命歸黃泉了,卻還敢想什麽下次。
轉頭向張無忌看去,見他面色雖然古怪,看似卻未受傷,心情才稍覺安定。
小昭急道:“公子,你沒事吧?”
張無忌緩緩搖搖頭,心中卻是驚詫莫名,對方武功招數,實是生平未曾遇過。對方雖是有備而發,但自已這一掌,卻已用了六成功力,非但未能傷及對方,自己反而給掌力逼得下陷入土。對頭武功,實是駭人聽聞。
方才對手如不是存心相讓,自己只怕要受重傷。
原來對掌之時,對手似是不願全力相拼,是以掌力剛一相接,便借力妖開十丈。
以張無忌武功,原是當世難逢對手。此時自忖,如若自己有備于先,雖不致落敗。但想勝過對方,只怕不易。
忽聽常勝王道:“下面有人!”說着便想跳進地牢。
趙敏急道:“常大哥不可!”言畢。趙敏在地上看了一會,向左方橫踏兩步,俯身拿住一尋常磚塊,運力向左一扭,只聽得一陣“咯咯”之聲,地牢底部緩緩上升。
張無忌大奇道:“敏妹,當時你可是說過下去就上不來的。”
趙敏粉臉一紅,不去理他。
金花婆婆驚噫了一聲道:“殷離!”
此時張無忌已然認出,急轉身擋住趙敏和小綠敏視線道:“敏妹,回車中去。”
趙敏見他臉色嚴峻,遂依言走開,邊走邊哄鬧嚷着要看熱鬧的綠敏。
“咔嗒”一聲,底板上升至地面停住了。正午的陽光照耀之下,但見一青衣女子躺在地上,臉上滿是血污。
赫然便是張無忌的表妹,金花婆婆的徒弟,殷離姑娘。
張無忌急忙蹲下替殷離搭脈。一搭之下,大吃一驚,但覺寸脈時斷時續。顯然已給人震斷心脈,張無忌心中慘疼,對金花婆婆搖搖頭,告知她殷離已然難救。
張無忌手抵殷離小腹。以九陽神功輸入殷離體內,卻不見殷離有任何動靜。張無忌加急催運內力,殷離身體卻漸漸發冷。張無忌手指殷離的腎俞穴。金花婆婆會意,當即以右掌相抵,兩大高手齊輸內力救治殷離。
半盞茶時分,殷離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晴,無神地看着張無忌,似是不相識。
張無忌道:“表妹,我是張無忌,金花婆婆和小昭都在這裏。”
殷離神情一振,斷斷續續地道:“阿牛哥哥,這次我真的要……要死……了。冷……面人……是假的,她……可能是……”
殷離突然頭一歪,氣絕而死了。張無忌一邊摧運內力,一邊泣不成聲地道:“表妹,表妹,表妹!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你說,我一定為你報仇,他是誰?”
殷離屍體愈來愈冷,金花婆婆已經住手,見張無忌兀自推運內力,便長嘆一聲,道:“張公子,人生難免一死,你,想開些,尋找兇手要緊。”
張無忌號陶大哭,想這位表妹一生不得幸福,自己竟要兩次埋葬于她,愈想愈是傷心,遂哭泣不已。衆人想将他勸開,卻如何拉他得動。
趙敏此時已将綠敏交給小昭照管,來到張無忌身邊。
陡然看到殷離臉上的那十數條鮮紅劍傷,心中惕然而驚,似有所悟。見張無忌如此傷心,只得在一旁陪着。秀眉微皺,似在極力思索什麽。
常勝王叫來幾個仆人,在一旁替殷離挖墓穴。張無忌聽到響聲。奔過去将衆人推開,自己親自動手挖土。
待坑挖好,趙敏已從車上拿來一張地毯,鋪在穴底,同金花婆婆一道,将殷離放入墓穴中。
張無忌眼見殷離原來一張皎美的臉龐給利刃劃得血淋淋的。不忍直接用泥土蓋上,随脫下外套,裹在殷離身上,又輕輕蓋上一層土。衆人欲加厚之時,張無忌堅決不準。衆人只得作罷。
在張無忌內心深處,殷離在海外荒島之上既能死而複活,此番難說便始不能,是以不準加土太多,只微微地撒了一層細土在殷離身上,以求她能重新活轉。
一直耽擱到傍晚,諸事才料理完畢。一行人重新啓程。張無忌兀自觑泣不已。趙敏悄悄吩咐兩個仆人回去務必将殷離葬好。荒野之上,豺狼出沒,不要砧污了殷離才好。
綠敏由小昭抱着,趙敏自在車中陪着張無忌。良久,張無忌道:“敏妹,你素來聰明無比,我凡事都請教于你。以你之見,此人是誰?”
趙敏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張無忌急道:“敏妹。你有何猜測,請說不妨。”
趙敏緩緩地道:“周芷若。”
----------------------------------
黃易迷OCR 黃金社區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