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張無忌和趙敏回身站定,常遇春道:"賢弟,方才聽探馬回報,有一部人馬正在圍剿殷野王部。" 張無忌大驚道:"大哥可知何人所為?" 常遇春道:"據報是一位武功高強,叫冷面人之人所為。" 張無忌欲言又止,趙敏道:"常大哥可知冷面人有何來頭,他背後有何人指使?" 常遇春道:"這卻不知。" 張無忌道:"大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請大哥多加保重!" 但見常遇春伫立中堂,其狀猶如天神,但神情之間,卻掠過一絲黯然之色,雙手慢慢作揖,與張無忌夫婦無言相別。 張趙二人不再多言,轉身掠去,直奔浙東。 明教至三十二代教主陽頂天失蹤之後,紫衫龍王首先反叛出教;範遙隐跡江湖,探查教主下落,金毛獅王謝遜因成昆所激,在江湖中大開殺戒;餘下光明左使楊逍,白眉鷹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韋一笑,五行散人等,為争奪教主之職,互相之間結怨。
白眉鷹王殷天正一怒之下,遠走東南,自創天鷹教,自命為天鷹教教主,其聲勢之大,在江湖之上竟遠遠超過明教。随後其餘諸位頭領,均憤而出走,只留下楊逍一人。尚呆在光明頂上。 明教諸頭領如此一鬧,部下失其管束,便殺人放火,濫殺無辜,手段之毒辣,令人駭異,終于激起武林共憤。遂由少林寺出頭,聯絡武當,蛾嵋,昆侖,華山,崆峒五派,共同圍剿光明頂,以希将明教一網打盡。
卻說明教諸王聞此消息,各人雖對楊逍心懷不滿,但見明教危在旦夕,便齊上光明頂。不料互相一見面,便又打得不可開交,終于給六大派乘隙而入,攻上光明頂。明教高手或死或傷,眼看便要全教滅亡,不想忽然冒出個張無忌,連敗六派高手,救了明教。 明教諸王遂一致舉張無忌為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 白眉鷹王殷天正遂撤去"天鷹教",重新投入明教,服從張無忌調遣。明教至此才重新興旺起來。教衆之中,便出了朱元璋這等帝王之材。
張無忌的母親名叫殷素素,乃白眉鷹王殷天正的女兒,殷野王的妹妹。故白眉鷹王便是張無忌的外公,殷野王卻是張無忌的親舅舅。
白眉鷹王死後,部下教衆便交給殷野王管轄。當初天鷹教雖已投入明教,但其勢力在沿海一帶甚是寵大,故其組織并未改變,只是嚴厲約束教衆,不再幹那等傷天害理之事。故在明教之中,除朱元璋之外,便數殷野王勢力最大。所不同的是,朱元璋乃行軍征戰的将軍,殷野王卻是叱咤風雲的江湖高手。 殷野王繼任父職,任了明教東南分舵舵主,其組織結構依然末變,仍分為天微、紫微,天市三堂,神蛇、青龍、白虎,玄武五壇,各堂主和壇主、均是身負絕技的武林高手。
天鷹教在閩南瀕海之處的天鷹山經營數十年,倚占天鷹奇險,再加教中高手雲集,偶有少林、武當等高手前去挑戰,均大敗而歸,端的聲勢不凡。一般江湖幫會談起天鷹教,無不駭然色變。 張無忌繼任教主之後,明教教衆雖已收斂惡跡,但夭鷹教數十年來惡名昭著,明教之人行事又往往與衆不同,江湖中人,一旦提起天鷹教,無不将之視為龍潭虎穴,無人敢輕易前去招惹。 張無忌雖知此情,但一提起冷面人,心下大是忌憚,殷野王乃自己的親舅舅,如何能不心急。當下二人離了應天府,便兼程趕往閩南天鷹山。數日之後,二人已至閩南。問明天鷹山所在,二人在群山中急掠而去。
傍晚時分,已達天鷹山腳。仰夭望去,但見峰頂高聳入雲,山上卻黑墨黝黝的無一絲光亮,亦無半點聲音,不知冷面人是否得手。張無忌拉了趙敏,向山上奔去。未行幾步,便見路旁卧着兒具身穿黑衣的屍體,胸口兀自插着幾枝長箭。張無忌一摸鼻息,知已死多時,遂直身而起,向山頂疾奔。沿途之上,屍體漸多,間雜以身穿白袍之屍體,顯是明教教徒。愈往上行,山路愈窄,屍體愈多,但大都身穿黑衣,想是明教依占地勢險峻,傷亡甚少。未幾,便到了一座石門之前,屍體遍地皆是。
張無忌擡頭看去,但見石門之上,刻有二個蒼勁古樸的大字,玄武門。張無忌向兩邊看去,但見左右俱是懸崖峭壁,如欲上山,便須經過此門。玄武壇在三堂五壇之中,位居最末,是以鎮守第一道關卡。
張無忌拉着趙敏之手,進入石門,觸目之處,俱是屍體。兩旁屋檐之下,卻是身穿白衣的屍體較多。張無忌初略一估,明教徒大約死了二百左右,不禁駭然心驚。玄武壇人數最少,看情形竟悉數戰死于此。 張無忌不及細看,二人疾掠而上,半個時辰之後,已過朱雀門、白虎門、青龍三門,情形大抵同玄武門一致。只是山路漸陡,黑衣屍體更多。 原來這天鷹山乃是群山之中突兀而起的一座萬丈高峰,四周均不與它山相連,三面俱是陡峭山岩,毫無觸手着腳之地。唯東面向海,山勢比之其餘三面微緩,山脊之上己鑿了數萬級石階,如同天梯一般,直伸入高聳入雲的峰頂。石階愈往上愈窄,二人過了青龍門之後,但見石階寬處僅容二人并肩,兩旁俱用鐵鏈圈住,以防行人不小心摔入深谷。 夭鷹教便因此山得名。狹窄的山道上,戒備森俨地駐紮着三堂五壇。張無忌自忖若單槍匹馬,自己決無能耐驅上山去。 冷面人此舉實以攻城作戰無異,全憑人海戰術而已。張無忌于冷面人的來頭,更添三分驚疑。此時山道之上,已無屍體,想山道太過狹窄,死亡之人,均給抛入深谷之中了。便在此時,忽聽前邊傳來打鬥之聲。群山之中,回蕩着墜入深谷之人的慘嗚,其聲凄厲萬狀。張無忌心中頓寬,只要打鬥之聲尚在,殷野王便當無恙。遂拉着趙敏回到青龍門中,剝了兩件幹淨的黑衣穿上,易容之後, 複又向神蛇門爬去。
爬到近前,才得知神蛇門亦被冷面人占領,此時相鬥,卻是天市堂趁冷面人等休息,乘機偷襲而來。二人混入人群,正想向上擠去時,天市堂已經敗退回天市門。冷面人卻未追趕,只派人守望,複回神蛇門休息。 天鷹教三堂五壇設關之處,俱是山脊上稍微寬敞之地,倚險而建,堂口正對狹窄的山道,當真有一夫當關, 萬夫難過之勢。卻不料冷面人依然攻破五壇,端的厲害。張無忌在夜色之中,估計神蛇壇內約有千餘人,自然均是冷面人部下。張無忌心想,冷面人攻下五壇,所失人手已不下二千,此刻想僅憑這千餘人進攻地勢更為險峻,守衛之人武功更高的天鷹山頂峰,只怕不能。 此時千餘人俱皆席地而卧,張無忌從其中已辯出十數人的武功極為高強,想是冷面人竟将所有高手帶到此間。張無忌心中不由大費躊躇。自己若想悄悄摸上山去,只怕尚未摸到天市門前,便會給一陣亂箭射成刺猬。若在此間發難,僅憑一個冷面人,自己便未必對付得了,更何況還有這千餘人和十數名高手環伺其周,自己二人絕非對手。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便用手肘捅捅趙敏。趙敏亦不敢出聲言語,只用手指往他腦門上輕輕按去。張無忌自然知道趙敏在嘲笑自己不動腦筋,但見她在此險惡的環境中兀自如此親昵,心知趙敏定然已有了主意,遂放寬了心,倒頭欲睡。不防耳朵被趙敏拎住,張無忌吃痛,只得又坐直身子。趙敏拉過張無忌手掌,用手指在他掌心中劃了幾劃。張無忌已知趙敏之主意,遂擡頭周遭看了一下,起身離去,故意将腳步放重,裝出起夜的樣子,隐入一間書房似的房子中。
不一會回到趙敏身側,将紙和筆墨遞給趙敏,自己坐在趙敏身前,擋住了衆人的視線。 趙敏就着暗淡的星光,草就了幾封短箋,上面寫到: 今夜三更時分,我于神蛇壇內起事,盼接應。 張無忌。二人将短箋綁在幾支長箭上,這才閉目養神。天明時分,衆人吃了幹糧,冷面人一聲令下,玄武壇內便豎起十兒面門板。門板之上均有把手,兩名壯漢擡一塊門板。冷面人一揮手,門板在前,其後跟随二十名手置弓箭,腰佩刀劍的武士。這撥人出發不久,其後亦是如此,張趙二人跟随其後,一行人緩緩向天市堂爬去。
此時山勢愈來愈陡,山道僅能倆人并肩,後排之人的鼻子正湊在前排之人的屁股上。趙敏自是大皺其眉,卻是無可奈何。 便在此時,頭頂上一聲炮響,緊接着便是巨石砸将下來,早有數十人墜入深淵。人群卻不驚慌,依然往上爬去,邊爬邊放箭不已。張無忌和趙敏亦将綁有信箋的長箭射出。此時二人卻無法退下,只得随着人群蠕動不已。好在二人幾乎排在最後,一時之間,尚輪不到二人挨石塊。 進攻之人明知此法難行,不得撤退命令,依然默不着聲地向上爬去。眨眼間又有十數人墜入深谷,慘叫之聲不絕于耳,卻聽不見墜地之聲,想是懸崖太高之故,竟連墜地之聲亦聽不到。
眼看傷亡過大,卻無一人摸到天市門前,冷面人無奈,只得命令撤退。張趙二人這才松了口氣,退回神蛇壇內,依然回到原地坐下。張無忌看了看藏在石縫中的屠龍刀尚在,便無言坐下,将背脊貼在牆上,遮住了屠龍刀刀鞘。 原來張無忌怕冷面人從屠龍刀上認出自己,是以适才将屠龍刀藏了。好在神蛇壇內兵刃甚多,張無忌随便撿了把大刀插在腰間,冷面人自然認将不出。 只見冷面人、紅發老者、玄冥二老等人在一間石屋中商議了一會,便有兩人下山而去。當下傳出命令,道今日休戰,不再進攻了。 張無忌向衆人看去,但見人人臉色木然,殊無喜意,心知這些人定然受了冷面人之藥物控制,不得已才替他賣命,早晚均是一死,得多活一日,自是不關緊要。
擡眼望将出去,此時雖尚在天鷹山半山之上,但遠觀諸峰,均已在腳下茫茫雲海之中。擡頭望去,山頂隐入雲端,已然不能辨出,不禁暗自咋舌。心道昔日白眉鷹王殷天正不知何故,竟在這千山萬壑之中,找到了這一峰獨秀的天鷹山峰,當真獨具慧眼。 衆人默默看着日出日落,月上枝頭,之後倒頭便睡。張無忌二人全神貫注,看清了冷面人的歇處,便閉目養神,等待三更到來。此時只聽天市堂上隐隐傳來"梆梆"兩聲更聲,已是二更時分。
寂靜。張無忌緊緊握着趙敏冰涼的小手。過了一會,趙敏又在張無忌手掌心中寫了個:"亂"字。張無忌點頭示意明白。良久,忽聞三聲更響,張無忌暴起身形,雙掌運足十成功力,向冷面人擊去。趙敏抽出雙劍,向另一個方向殺去。 冷面人早已驚覺,未及看清對手,身形已經立起,雙掌向襲來之人拍出。 張無忌見冷面人應變如此神速,自不敢與他對掌。 陡地身形一轉,展開游動身法,在人群之中竄來轉去。神蛇壇內頓時大亂。張無忌此時九陽神功遍布周身,再加上楊冰輸給他的九陰內功,所到之處,無人能敵。他掌緣、手肘、肩膀、膝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兵器,剎那間被他撞飛了數十條人影。
趙敏雙劍倏出,十數人亦倒在血泊之中。冷面人不知到底來了多少敵人,亦不知敵人身在何處,但覺神蛇壇內人影晃動,一片喧嘩之聲,當即運氣護住身形,沉聲喝道:"都站着別動!" 此言一出,喧嘩之聲稍弱。張無忌怎敢讓衆人靜下,當即展開身法,将一個壯漢抓起猛向冷面人擲去。冷面人如何敢接,只得揮掌擊開。霎時間,半空中屍體橫飛,又大亂起來。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等,撥出兵刃護在冷面人身側,但有黑影飛來,不管好歹,諸般兵器齊往黑影身上招呼。神蛇壇內人人自危,各将兵刃舞開,罩住全身要害。誰知如此一來,黑暗之中不辨敵友,再加上張無忌和趙敏這一番沖撞,竟有數十人互相鬥了起來。但聞一片兵刃相撞之聲,間雜以傷亡之人的慘叫。 張無忌卻暗自心焦,怎地天市堂上毫無動靜,莫非未收到信箋麽?念及此,不由大駭。如是天市堂不來夾擊,自己和趙敏只怕難逃。遂掠到趙敏身邊道:"往上沖!" 言畢旋又分開,各自從不同方向向神蛇壇後門沖去, 欲逃往天市堂。 冷面人因有護衛,遂定下心來細看。此時場中一片混亂,但大多是自己部下在互相打鬥。看得一會,忽然發覺一人身法游動迅急,諸般騷擾,皆因他而起。冷面人心中己料到三分。待那人又竄至他跟前時,冷面人突然騰空而起,淩空撲來。張無忌雖在滿場亂竄,卻随時留意着冷面人動靜。此時見他身形淩空而來,便抓起兩人向冷面人擲去,身軀一矮,已向後面掠去。此時趙敏已殺出後門,在門外變着嗓門大喊大叫道:"冷面人,你已被包圍,快投降吧!" "殺了冷面人!沖啊!" 也虧她機變百出,這一通叫嚷,竟如同數十人殺到一般。張無忌大樂,亦跟着亂吼亂叫,場中更亂。冷面人卻早已如影附上,揮掌猛擊張無忌背心。張無忌雙手倏出,又抓到兩人向後摔去。冷面人掌力去勢不緩,竟狠擊迎面飛來的二人。只聽 "砰砰"兩響,那兩人早已給冷面人雙掌擊斃,屍身卻疾飛向張無忌。張無忌右掌後揮,擊中一具屍體,人已借力飛出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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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立穩身形,他便拉着趙敏,向上奔去。但見天市堂上火把通明,人頭攢動,卻是一聲不吭,寂靜異常。張無忌知他們定是未收到信箋,便大聲道:"在下乃張無忌夫婦,請速開石門!" 冷面人适才緩得一緩,此刻已然追上道:"張教主于 逃命一途倒頗為擅長,接掌!" 張無忌見冷面人追至,急忙道:"敏妹快走!"言畢回身,從箭袋中抓出一支長箭,向冷面人雙掌刺去,冷面人只得住手。張無忌順勢将長箭運力擲出,冷面人俯身讓過。張無忌便趁機轉身上躍幾丈,同時又抓了幾支箭在手中,不時反手擲出,力道奇大,冷面人只得閃避,卻依然窮追不舍。
趙敏知道自己武功太低,若去幫忙,反到縛了張無忌手腳,是以只一味展開輕功,向天市堂石門掠去,口中卻大叫道:"快放箭阻住冷面人!" 天市堂上卻依舊一聲不吭。趙敏已知此事定有蹊跷,天市堂上如此沉默,顯是充滿了敵意,但退後無路,只得依舊上奔。 張無忌手中只剩三支箭,已不敢再抛出去,只是直刺冷面人雙掌。冷面人無法,只得猛擊張無忌下盤。張無忌此時須得彎腰,才能逼開冷面人雙掌。但此舉殊為兇險,冷面人雙掌倏地上翻,直擊張無忌頭面。張無忌大駭,只得淩空上躍。堪堪避開這致命一擊,冷面人卻已跟上,雙掌又向張無忌下盤擊去。張無忌無奈,只得将長箭抛出一支,将冷面人逼退數步。 便在此時,只聽頭頂之上掠過幾支長箭。趙敏大叫: "無忌小心!"言畢,"當當"幾聲, 擋開數支長箭。 原來天市堂上一聲令下,早有十多支長箭向三人射來。長箭裂空之聲甚疾,顯是高手所為。趙敏大駭,不明所以,只得急揮雙劍,擋開如蝗箭雨。上面之人見箭不能傷他們便即停射。只聽天市堂上一人沉聲道:"冷面 人,一之為甚,豈可再乎?給我砸!" 言聲甫畢,便有數塊巨石先後砸下,張無忌和冷面人此時已無暇相鬥,東趨西避,躲讓巨石。張無忌擔心趙敏,正欲搶到她的前面,卻見一塊巨石已迎面砸到, 忙伸手一托,借力使力,展開挪移乾坤心法,将巨石拔向冷面人。"咣擋"一聲脆響,一塊巨石将山道上左邊的鐵索砸斷。"唿"的一聲,又一塊巨石向趙敏右側砸到,趙敏疾向左一讓。張無忌大叫道:"當心!" 趙敏未反應過來,左側鐵索已被砸斷,卻見她身體晃悠兩下,便墜入深淵。 張無忌看得分明,急忙躍上,終是晚了一步,當下心頭慘痛,嘶聲力竭地大叫道:"敏妹! " 卻聽下面十丈之處傳來趙敏惶急的聲音道:"鐵索!張無忌伸頭一看,趙敏正雙手抓住鐵索,懸在半空之中,腳下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張無忌向上奔去,欲将趙敏拉上來,不防冷面人又攻了上來。 張無忌大怒,"嗆"的一聲,抽出屠龍寶刀,一陣狂揮亂舞,已将冷面人逼退丈餘,跟着"嗖"的一聲,将手中的長箭分上下兩路,向冷面人擲去。冷面人不及閃避,危急之中,在陡峭的山道之上, 竟硬生生地使出一招鐵板橋功夫。身體直墜下去,雙掌反拍石級以減下墜之勢,下墜十餘丈後,才穩住身形。 此時張無忌已抓住鐵索道:"敏妹小心,我用力了!" 言畢手腕一抖,将趙敏直抖上來。但見他左手一伸,已将趙敏擋腰勾住,摟在胸前。此時二人背對天市堂,竟不再提防。适才夫妻幾乎陰陽永隔,此番重新相聚,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二人目光相接,竟有說不出的溫情脈脈。 冷面人仰望二人,猶如癡了一般,竟忘了乘隙進攻。
二人忽聽身後一人道:"請問閣下與張教主有何幹系,怎會拿張教主之刀?" 二人似從夢中驚醒。張無忌聞言苦笑,将臉上的化裝除去,露出真面目,回頭看着一個腰佩長劍的老 者。那老者大驚失色,邊跪邊道:"老朽該死--- 哎喲!" 此人正是天市堂堂主。見自己方才所攻殺之人,赫然便是教主張無忌,豈能不驚?這一驚非同小可,竟忘了身處陡峭石級之上,只知下跪,但這一跪下自然落空。張無忌伸掌将他托住道:"堂主何須自責,不知者不罪嘛。現在在下和拙荊大概可以進門了罷?" 天市堂堂主驚魂甫定,忙退朝一邊,欲讓張無忌夫婦先行。誰料他心慌意亂,多退了一步,竟一腳踏空,險些摔入深谷之中。
趙敏忙一把将他拉住道:"我二人不識路徑,還是相煩堂主引路罷!"堂主如何敢當,死命推辭,張無忌二人只得先行,堂主膽顫心驚地跟在後邊。張無忌心念一動,回身看去,卻見冷面人依舊孤身立于石級之上,仰首而望。此時雖已經看不清冷面人的面目,但他一條黑影孑然立在泛着淡淡青光的石級之上,顯得說不出的凄涼寂寞。張無忌心頭 "突"地一下,竟說不出話來"。
趙敏回頭望見這情景,心頭也覺異樣。夫婦對視,眼光中竟有說不出的憂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堂主亦回頭看去,見狀卻道:"冷面人,有種的明日再戰!" 張無忌忙道:"走罷!" 堂主一路陪罪不已,張無忌只一個勁地寬慰他。此時天市堂堂主才将事情原委講了。 原來冷面人只在攻擊玄武壇時一舉成功,那卻是因其偷襲之故。待警報傳遍天鷹山之後,冷面人每攻下一壇,無不死傷慘重。各壇壇主直戰至死。每壇僅留一人回報下一壇壇主戰況,餘人亦俱皆全部戰死。到了神蛇壇時,冷面人攻打了半個月,傷亡過半,竟無法攻破。一日午間,冷面人又麾衆進攻,但射了幾箭之後,便即退下。神鴕壇壇主正自疑惑時,有幾名部下拿着幾支箭來呈給壇主。每支長箭上均綁有一封短箋。信箋上如此寫道:今夜三更時分,我于青龍壇內起事,盼接應。署名便是張無忌。 天市堂堂主邊說邊将短箋給二人看了,張無忌和趙敏面面相觑。竟驚锝挢舌不下,冷面人與趙敏所寫的短箋,只有一處不同,那便是神蛇壇和青龍壇之別。 再說當時神蛇壇壇主大喜。到了三更時分,青龍壇內果然兵刃之聲大作,跟着便有一男一女向神蛇壇奔來,冷面人乃緊追其後,神蛇壇壇主當即大開壇門,當先率衆沖下接應。不想剛至跟前,那一男一女兩人竟同時挺劍直刺壇主。神蛇壇壇主不及提防,當即中劍身亡。衆兄弟見壇主身亡,竟人人奮勇沖殺,要替壇主報仇。怎奈冷面人等武功高強,竟給他一路攻殺而上,衆兄弟關門不及,便失了神蛇壇。除一人将信箋送至天市堂外,神蛇壇數百名教衆盡皆戰死以伴壇主。 今日午間,又收到張無忌二人射入的信箋。前後兩封信箋竟大同小異。天市堂堂主大怒,遂默不作聲,三更時分,只命全堂兄弟嚴陣以待,到時定替神蛇、青龍、白虎、朱崔、玄武五壇兄弟報仇。到了三更時分,果然見神蛇壇內亂了起來。神蛇壇唯一活下來的那名弟子便立在天市堂堂主身側,見神蛇壇內混亂一片,卻久不見人奔出,當即便奇道:"啓禀堂主,冷面人在青龍壇內只打了一小會,此次怎地打得如此之長?" 堂主哼道:"假戲真作,休理他們!" 少頃,果見二人奔出,身後冷面人等如影相随。神蛇壇的那名弟子滿臉驚訝之色。天市堂堂主道:"怎麽 了?" 弟子回答道:"前番是一男一女二人在前,這次怎地是兩名冷面人部下?" 堂主又 "哼"了一聲道:"自古兵不厭詐,冷面人想來這套,可打錯了算盤!" 天市堂堂主位居天鷹教的第四號人物,武功見識均 頗為不凡。奈何此番先入為主,成見在胸,見了這諸般 怪異之事,竟絲毫未起疑,甚至當看清只有三人攻來,而神蛇壇內部依然亂成一團之時,依然下令放箭。 當看到趙敏武功奇高,箭不能傷之時,又命用巨石相砸,險些送了趙敏性命。這卻皆因此時張無忌和趙敏雖已走近,但衆人均末看出張無忌夫婦之故。
趙敏摔入深谷,垂于鐵索之上,張無忌大叫一聲"敏妹",語出至誠,決不至作假。衆人不由驚疑,跟着又聽到趙敏之聲音确是女子,方才停住了手。待張無忌再将名揚天下的屠龍刀拔出來之時,天市堂堂主已然大驚失色,遂開了石門出來,猶自不放心,又命弟子将門關了,這才向張無忌走來,但趙敏易容之術已臻化境,天市堂堂主兀自狐疑不決。如不是二人以真面目相見,只怕說死他也不敢讓二人入關。
便在此時,忽報殷野王舵主到。原來早有人飛報總舵,殷野王是以趕來相接。人尚未入門,便聽得一陣蒼勁豪邁的大笑之聲道:"果真是無忌孩兒來了麽?" 張無忌已經聽出,這便是舅舅殷野王的聲音,急忙将趙敏拉起,正待迎上去時,石門內一條高大的人影一閃,已迸入一人,但見來人年近六旬,須眉俱已花白,依稀便是威震天下的明教護法王之一,天鷹教教主白眉鷹王。但白眉鷹王已死,此人便是殷野王,張無忌見舅舅依舊精神矍铄,威風凜凜,喜道:"舅舅,一向可好?" 殷野王道:"還好,還好。自武當山一別,又将近一載,你夫婦可好?" 張無忌正欲答話,卻見天市堂堂主 "撲通"一聲跪地道:"弟子有眼無珠,願憑舵主發落!" 殷野王臉色一沉,想是他已知詳情,正待發怒時,張無忌已搶着道:"舅舅,這怪不得堂主,一切皆因冷面人使奸計于前,請舅舅明察!" 殷野王見張無忌如此說,便道:"既如此,你起來罷, 今後得多加留心才是!" 堂主未曾想竟如此輕易得脫,當即叩頭道:"多謝舵主,多謝教主。弟子當以死相報!" 張無忌見這堂主亦是年邁,心中不忍,急忙将他扶起,用別話插了開去。當下張無忌道:"冷面人何以竟來犯天鷹山?" 殷野王道:"我也不知卻是為何。如此也好,殷離命喪他手,老夫武功雖然不濟,此仇卻一定要報。他既然打上門來,便與他拚個你死我活。" 張無忌道:"舅舅,我看冷面人部下不過只千餘人,幹脆我們今夜沖将下去,将他趕走了事!" 殷野王喜道:"我本欲有此意,奈何武功不濟,此番得你二人前來相助,自是再好不過。只是……" 張無忌道:"舅舅有何顧慮?" 殷野王道,"天鷹山道路狹窄,不管攻上抑或沖下, 均十分困難。" 張無忌道:"天鷹山上火藥可多?" 殷野王道:"若論火藥,倒着實不少。我己将火藥全 部埋在總舵之下,原打算與冷面人同歸于盡的。如今既然你二人前來,想來我這做舅舅的尚有幾年可活。"言罷哈哈大笑不已。
張無忌見殷野王竟被逼得出此下策,心中陡酸。心想自己在這世上,親人已經不多,此番定要想個計策除了冷面人方是長遠之計。 張無忌道:"何不将火藥全部挪到天市堂埋了,待冷面人再來攻打,便詐敗而走,留下一名死士,将火藥點燃。冷面人縱有通天徹地之能,只怕也難逃此難。" 殷野王道:"此計我也曾想過,但計策雖好,只怕天鷹山便當改稱做天葬山了。" 張無忌一時不明,趙敏道:"天鷹山只此一條通道, 你若炸了,大家都是困死在山頭之上。" 張無忌恍然大悟,趙敏道:"依小女之見,不防居高臨下,将火藥分成小包扔入神蛇壇內。如此既能殺傷敵人,又不致将山道毀去。" 殷野王和張無忌均道此計大妙。
趙敏又道:"只是冷面人武功甚高,此計恐怕奈何不了他。若讓他逃了,依然後患無窮。若有一隊奇兵阻住冷面人退路,埋伏在白虎壇內,定能出其不意。
殷野王道:"自古天鷹山一條道,只怕奇兵難出。" 張無忌道:"能否缒繩而下?" 殷野王怔道:"我雖在此生活多年,但實不知天鷹山到底有多高。天鷹山上,禿鷹甚多,這種禿鷹體巨性殘,如不小心踩到它的巢穴,到時人在半空,只怕鬥他不過。再者,山上毒蛇亦多,此舉恐怕不行。" 三人計議良久,終無良策,殷野王道:"只要能将冷面人趕下山去,便算大喜。日後多加設防,也就是了。" 當下吩咐衆人從總舵地下取出火藥,分成若幹小包,準備沖下。誰知火藥乃易燃之物,衆人一不小心,便弄炸了幾次,只得慢下性子,細心分包。如此一來,進展便緩慢了許多。好在這兩日冷面人卻未再行進攻,只守侯在神蛇壇內。 第三日夜間,巡哨忽然敲響警鐘,張無忌和趙敏急忙奔上天市堂石門之上,但見冷面人已麾衆緩緩上攻。依然是門板在前擋住長箭。殷野王見弓箭不起作用,遂命人準備石塊,待敵人近前再行狠砸。 雙方寂靜無聲,寒冷的山風陣陣吹過。冷面人部下猶如黑色的長蛇,己漸漸蠕近。殷野王正待下命,忽聽乒乒乓乓數十聲響起,從敵人手中竟噴出一條條火焰,直射入天市堂內。 夭市堂內早已堆滿了火藥,這數十股火箭之類的物事一落下,堂內便立時炸開了鍋,早有幾人被爆炸的氣浪掀出堂內,直墜入黑色深谷。堂中大亂,死傷數十人。敵人卻兀自放火不已,張 無忌細看出去,不竟大是驚怒,只見敵人手中所執,正是火铳、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槍,大小将軍筒之類的火器,無一不是朱元璋火燃陳友諒艦隊所用之物。
天市堂內衆人早已被連續不斷的爆炸的氣浪掀得立足不穩,張無忌将抱在懷中的巨石砸出,當即道:"舅舅,撤吧!" 殷野王此時身上衣服已數處起火,趙敏即忙替他撲滅。殷野王回頭看去,天市堂內早已成一片火海,硝煙彌漫,情知守不住了,便大聲道:"天市堂聽令,速撤至紫微堂!" 天市堂堂主道:"請舵主先撤,天市堂以死相報舵主大恩大德!" 衆弟子亦大聲道:"請舵主先撤,弟子以死相報!" 殷野王見勢在危急,知勸不轉衆人,只得與趙敏、張無忌三人竄出濃煙,退回紫微堂。 回頭一看,天市堂已被攻占,冷面人竟乘勝追來。此次不待冷面人撲近,紫微堂上已擲出巨石數十塊,因距離太遠,大多未能命中,俱擲入深谷中去。冷面人部衆攻勢不緩,待得近前,諸般火器又同時發射,明教竟抵擋不住。
殷野王長嘆一聲,只得又撤至天微堂,此乃總舵的最後一道屏障。 天微堂背後便是萬丈深淵,天鷹山主峰依然高高在上,與天微堂的聯系,便是幾條長達百餘丈的鐵索。鐵索之上,有兩只吊藍,索頭各有一個巨大的絞盤,如有人上下,均需七八個壯士一同推動絞盤,方能載人上下,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