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趙敏甫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淡雅的清秀氣息,卻見屋內陳設,俨然便是一間少女閨房。趙敏心中已猜到幾分,此處定是殷素素的閨房。念及殷素素,趙敏心想自己與這未見過面的婆婆,實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殷素素即 "魔教"千金,與俠名滿天下的武當五俠張翠山兩情相悅,竟被逼得自刎身亡, 以謝天下英雄。自己乃蒙古郡主,又與一心一意要将蒙古人趕出中原的張無忌相愛,雖終成眷屬,但其間辛酸苦辣,卻怎能一言道盡。 念及于此,非但未勸慰張無忌,自己反到亦哭将起來。良久,二人方才止歇,相互攙扶着,将數十間屋子轉遍了。此間确是一個人也沒有,只見大量美酒食物。 二人相對苦笑。無心吃飯,在山頂周圍走了一遭,四面俱是萬丈峭壁,确是無路可下。二人再三尋找,終是無法,只得絕了此心。 張無忌遂道:"敏妹,你我早萌退隐之意,此間一應俱備,風景猶佳,便靜心修練吧!" 趙敏道:"可是女兒她……"
張無忌道:"咱們的寶貝在武當山上,只求別被嬌寵成如她母親似的便上上大吉了!" 趙敏嗔道:"她母親怎麽啦?"
張無忌笑道:"她母親詭計多端,兇橫霸道。天下諸多英雄提起她來,無不又恨又怕又愛!" 趙敏卻無心嘻笑,憂慮地道:"冷面人若找上武當山去,只怕女兒……" 張無忌道:"這卻不用擔心,宋師叔那日與我共商對付冷面人的法子,一切細節宋師叔均皆知曉,如冷面人找上門去,必定讨不了好。" 趙敏依舊不放心道: "連你張大俠都被冷面人打得神智不清,只怕宋師伯也難敵冷面人。" 張無忌耐心地道:"敏妹,武當派有一鎮山之寶,從未用過的一套陣法,名叫‘真武七截陣’,你可曾聽說過?" 趙敏茫然搖頭。張無忌又道:"此事我是從張四師叔那兒聽說的,這套武功,是太師祖他老人家創制的一套得意武功。
武當山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大帝身側有一龜一蛇。一日太師祖忽有所悟,長蛇靈動,烏龜凝重。太師祖便當夜趕到漢陽,觀看龜蛇二山,冥思苦想四日,終于創造出一套精妙絕倫的武功。回山之後,将武當七俠叫到跟前,各傳了一套武功。這七套武功若分別行使,則各有各的微奧之處,但若二人合力,則師兄弟相輔相成,攻守兼備,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則比兩人同使的威力又強一倍。四人相當于八位高手,五人相當于十六位,六人相當于三十二位,七人便猶如六十四位當世一流高手。
武當七俠,現在尚有五俠健在,就算俞三叔不能上陣,尚餘下四俠。四俠武功原已經臻于當世一流高手之列,四人聯手,便相當于八位高手。再加上宋師叔有對付冷面人的法子,冷面人定然讨不了好,再者,這麽長的時間,說不定宋師叔已同其餘幾位師叔,另外想出甚麽更為厲害的武功來,也未可知。" 趙敏似不相信,便道:"真有這門陣法,怎地不早用來對付冷面人?" 張無忌道:“那日武當山上,冷面人獨身一人上場,武當諸俠何等身份,怎會一湧而上,倚多為勝,但此次 情形卻又不同,冷面人是想挑了武當山,武當諸俠再自重身份,總不能眼看着冷面人将武當山一把火燒了罷!”
趙敏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但一想起冷面人若是如同攻打天鷹山一般,率衆前去,只怕武當諸俠又抵擋不了。
剛想再說甚麽時,張無忌道:"敏妹,幹脆我倆從這天鷹山上一同跳下,前去救咱們的寶貝女兒好不好?" 趙敏到了此時,也自覺羞慚,未想自己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的,聞言失笑道:“若天下英雄均如你這般心寬地廣,大家可就省了許多麻煩事。” 張無忌忽然正色道:"糟糕,咱們忘了帶一個人上來?”
趙敏驚道:“甚麽人?”
張無忌道“廚娘!”
趙敏一巴掌拍過去,不想張無忌應手而倒。趙敏還道張無忌又開玩笑,正欲擡腳踢他一腳時,卻見他臉色忽黑忽白,竟已昏迷過去。 趙敏大驚失色,一搭脈息,但覺氣息忽疾忽緩,沖撞不正,顯是楊冰輸在他體內的九陰真氣和九陽真氣不合,互相排斥,以致內息岔道而已。 習武之人,于醫道均有所了解,趙敏當即盤膝坐地,替他推血過宮。良久,張無忌方才醒來,已知适才發生了甚麽事。見趙敏關切地看着自己 不由微微笑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趙敏卻依然關切地道:“現在感覺怎樣?” 張無忌道:“沒事了,夫人放心。”
趙敏道:“能否将九陰真氣驅出體外?”
張無忌緩緩搖頭道:“楊冰妹妹內功修為已臻至境,若無內功超過她之人相助,我體內的九陰內功便難排除。” 趙敏又道:“怎地這數月都好好地,現在卻突然發作?”
張無忌道:"我一直将九陰真氣貯藏于陰經之中,想是剛才舅舅封了我的穴道,是以真氣溢于陽經,待聚集到一定程度,便與九陽真氣相撞,故而如此。" 趙敏喜道:“冷面人九陰九陽兼煉,因此武功造詣竟是非凡。此刻你體內亦有這兩種神異內功,若将之融會貫通,日後再見到冷面人,何懼之有。”
張無忌苦笑道:"在這萬仞絕壁之上,縱練得驚世神功,又有何用?" 趙敏怒道:“你,你如此不求自救,莫非是想讓我一人獨自活在這絕頂之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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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忽覺失言,忙道:"多虧夫人提醒,否則小子死難瞑目!" 趙敏嗔道:“休再貧嘴,快想法子!”
張無忌道:"縱是要練,亦不必急在一時,時日甚多,慢慢再練不遲。再者,實不相瞞,夫入請聽... " 趙敏但聽到一陣雷鳴般的 "咕咕"之聲,發自張無忌肚腹之間。知他肚子已餓,故意将真氣鼓蕩于肚腹間,發出這等吓人的饑腸辘辘之聲。
趙敏道:"本郡主嫁給張大俠,只好變成廚娘了。奴家這便前去侍候張大俠用膳。便請張大俠想法練功罷。"趙敏雖在說笑,臉上卻是一片正色。張無忌無奈,只得道:"行行行,在下敢不遵命。"言畢閉目沉思。
趙敏便轉身向廚房走去。在她心中,總存有一絲下山的希望。只要張無忌神功能成,此番再碰上冷面人,定然決不相饒。 張無忌精通醫理,于人體諸般經絡息脈走向甚是熟悉。略一沉吟,便即找到練功之法。冷面人昔日欲融合陰陽二功,遂逼迫張無忌出掌相助,她便借力鼓蕩融洽真氣。并沖破玄關。 張無忌卻不須外人相助,便能做到這一步。他已經将明教的護教神功 "乾坤大挪移"練至第七層,亦即最高一層,這 "乾坤大挪移"心法,便是天下最為精妙奇奧的使力法門。此法不僅可以挪移體內外之力,亦可以在體內挪移九陰和九陽兩種內功。只是此舉尚須緩緩而來,并且須避開人體穴道。
一個月之後,張無忌已将九陰和九陽兩大神功融為一體。又過一月,打通了全身的玄關。僅僅二月的時光,張無忌因疊遭奇遇,竟爾練成了絕世神功。 這日大功初成,試演之後,但聽 "嘭"的一聲巨響,身前的一塊巨石已被擊得粉碎,碎石激射而去,兀自迅疾無倫。誰知趙敏見了這等威猛無俦的掌力,臉上卻殊無喜意,微微嘆口氣,凝望遠山,愁眉不語。張無忌奇道:"敏妹,何事不開心?" 趙敏幽幽地道:"神功縱成,不能下山,有何益處?" 張無忌勸道:"敏妹,此刻神功已然練成,咱倆便尋找下山之法罷?" 其實張無忌不抱任何下山希望,他性情極為随意。既不能下山,便與敏妹在此生活一世,亦為美事。但見了趙敏愁腸難解,心一軟,又說出這等連自己都不相信之言來。 趙敏聽了此言,搖頭道:"不用找了,這二月來,你練功之時,我已将這山頂的每一寸土地都仔細搜尋過了。原指望發現一個密道之類的退路,誰知竟是沒有。" 張無忌只得道:"外公自恃武功高強,又依險而居,自忖并無危險,想來便不會留下甚麽退路了。" 趙敏疑惑地道:“自古英雄,均是智慧超群之士。常言道,'狡兔三窟',光明頂和少林寺昔日何等聲勢,兀自留了暗道。想來這天鷹山亦不會例外。”
張無忌道:"敏妹言之有理,咱們慢慢尋吧!"
趙敏煩躁道:"無忌,你總是心無所主,順着杆子往上爬,怎地一點不動腦筋?" 張無忌大慚,自己總順着趙敏的心思行事。誰知趙敏此時心情矛盾百出,似是而非。自己瞎跟一氣,自然陡增趙敏煩惱。心下暗自責備道:張無忌啊張無忌,你身為男兒,行事卻無半分主見,當真該死。一時之間,怔立當場,木讷至極,竟說不出話來。
趙敏見他一臉自責之色,心一軟,便道:"外公他老人家武功自然高強,可以無憂。但當時外公反出明教,自創天鷹教時,可是攜妻帶兒而來。其時舅舅和你母親尚還年幼,外公怎能不為他們留條後路?" 張無忌心頭 "突"地一下,似有所悟。剛要起步之時,卻見趙敏滿臉駭異地尖叫道:"甚麽人?" 張無忌陡覺身後氣流波動,心頭大驚。以自己此時的功力,來人即便尚在十丈開外,自己亦該早就知曉,此人竟摸到自已身後方才知覺,功力之高,當真令人匪夷所思。當下不及回身,反手便是一掌打出,"砰"的一聲,來人竟被自己一掌打出十丈開外,摔在地上,顯是死了。
張無忌大奇,便向那人奔去。一見之下,二人不由又驚又喜。
但見倒斃之人身穿黑衣,滿臉癡呆之象,顯是冷面人部下。 張無忌道:"敏妹,山上定有通道,否則此人從何而來?" 趙敏道:“可惜人已死去。”
張無忌四周一看,再無別人。當下拉着趙敏,向母親殷素素的閨房奔去。趙敏已知其意,光明頂的暗道,其入口便是在楊逍之女兒、楊不梅的卧床下,殷素素深得其父白眉鷹王的寵愛,說不定密道的入口,便在殷素素的房間之內。 須臾,二人已至殷素素房間。只因此處乃母親閨房,是以二人輕腳輕手,不敢将房間弄亂。二個時辰之後,張無忌和趙敏已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仔細摸過了,卻未發現任何機關。以手敲地。到處都傳來沉悶的回聲,顯見房下并無暗道。二人步入院子,一寸一寸地仔細搜去, 直找到第二日清晨,依舊未發現任何古怪。夫婦二人相視一眼。展開身法,在天鷹山頂搜了幾遍,卻未發現另有其他人。想是那黑衣人誤打誤撞,竟得入密道。當真是癡人有癡福。張無忌夫婦聰明絕頂,卻沒這份聰明福份。
張無忌回到那名黑衣人屍體旁,沮喪地道:“我只道他如同鬼魅般地摸到我身後,武功定然驚世駭俗,誰知竟如此不堪一擊。唉,閣下,張無忌好生對你不住。這樣罷,山頂之上俱是岩石,卻不便替閣下了理後事,山下有閣下衆多夥伴,在下便送你去尋找他們罷。"言畢,對屍體鞠了三個躬,然後将屍體抛入深谷。
趙敏見他心中兀自不忍,便道:"無忌,這也怪你不得,實是他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現,恐是天命如此罷。" 張無忌依然追侮莫及地道:"我不但害了他,連咱們也受到懲罰。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趙敏見他竟然怨天尤人,"嗤"聲笑道:"算了吧,張大俠,此時已能肯定山頂之上定有暗道,咱們慢慢尋找,不愁找它不到。" 屈指算來,身居天鷹山頂已是二個月零一天,冷面人定然已對崆峒派下手了。
張無忌道:“崆峒派今日定然難逃了。”
趙敏道“一切自有天定,咱們休息一下,再繼續尋找罷。” 此時朝陽初升,天鷹山頂之上被萬丈金光朗照,雲蒸霧繞,端的壯麗無比。夫妻倆折騰了一天一夜,此時已感困倦,便回到房間歇了。 時光倏忽而逝,轉眼又過二十天,張無忌和趙敏不分日夜,已将天鷹山頂的每一寸岩石、屋頂、家俱悉數摸遍,雙掌都磨出了老繭,亦末找到暗道。二人面面相觑,竟作聲不得。
按照冷面人的時間表,此時只怕已經找上少林寺去了,張無忌心急如焚,卻是無可奈何。 趙敏道:"咱們再重頭開始吧。" 張無忌無奈,只得蔫蔫地跟在趙敏身後,向母親的房間走去。入得院門,進入屋內,仔細看去,依然瞧不出絲毫端倪。
趙敏遂回入院中,張無忌心灰意懶地立在石階上,看着全神貫注東瞧西看的趙敏。突然道:"敏妹,為夫有一妙計,定能助我二人脫困。" 趙敏心不在焉地 "哦"了一聲,繼續尋找,張無忌大聲道:"敏妹,你聽我說。" 趙敏回過神來,問道:"甚麽?"
張無忌道:"敏妹,你可還記得,上得山頂來的那人,神智不清,狀如白癡?" 趙敏道:"如此又怎樣?" 張無忌沉思道:"如此說來,只有白癡才能發現暗道羅”
趙敏見他故作高深,顯是在開玩笑,沒好氣道:“對呀,此山頂确實只有白癡才能上來。可惜張大俠太過白癡,竟未發現。… ” 趙敏突然停住不說,張無忌知她下面要說 "暗道" 二字。自己夫婦二人均未發現暗道,趙敏如此一說,豈不連她自己也罵在內了。 張無忌故作不知,認真地道:“竟未發現甚麽?” 趙敏不答。張無忌道“敏妹可是要說 竟未發現‘暗道’?嗯,言之有理,為夫是有些癡呆,只是功力尚淺,如敏妹肯相助,将為夫弄成一介白癡,定能我到暗道。 嗯,對了,便是這樣,賢妻快點動手,咱夫婦二人脫困有望了。” 趙敏見他假戲真作,煞是可笑,便道:“只是張大俠如成了白癡,縱下得了這山頂,亦是廢物一個,既如此,不下此山也罷!” 張無忌沉思良久道:“賢妻既能将為夫弄成白癡,想必亦能盡複舊觀可是?”
趙敏無心再開玩笑,嗔道:“別胡亂講,快找罷。”
張無忌沮喪地一屁股坐在石階之下,聽得 "當"的 一聲,屠龍刀撞在石階之側。張無忌忽覺屁股之下陡然一動,石階竟緩緩滑動,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來。 張無忌和趙敏看着洞口欣喜如狂。二人冷靜之後,卻是驚異地不明所以。這座院子之中,二人搜查甚是仔細,屠龍刀所撞之處,亦被摸過,卻怎地并未發現。此時洞口大開,二人探頭一看,這才恍然大梧。原來入口之處的機關甚是牢固,若非大力搬動,便是一個壯漢站立那塊方石之上,亦不會引動機關。這可能是為了保險起見,以免偶有微物落下而使秘密洩露。屠龍刀本身重約八十斤,加上刀鞘,已逾百斤,此時再加上張無忌一坐之下,屠龍刀順勢擊中方右,這才引動機關。
張無忌和趙敏對着母親的閨房跪下,叩了八個響頭,但聽張無忌道:"孩兒多謝母親暗中相佐,得脫此困,待大事一了,孩兒定當重上天鷹山。" 言畢,張無忌和趙敏舉着火把,進入洞口。走了數步,洞口自然關閉。趙敏暗自嘆服設計之人的精巧構思。洞中空氣新鮮,顯是留有通風之口,卻看不出置于何處。暗道坡度極大,想必直通天鷹山谷底。俗話說 "上山容易下山難",饒是二人內功精湛,亦不得不在中途歇息幾次。好在洞中随處備有火把,趙敏心钿,又帶了食物。如此行了幾乎一日,方才來到洞口。 啓動機關,開洞出來,但見置身一個蒼翠碧綠的山谷,二人不敢多作停留,閉了石門,出得群山,在一鎮上購得幾匹駿馬,日夜兼程,趕往武當山。 按時日算來,若冷面人順手的話,此時當在少林寺。少林寺與武當山相隔較近,二人從閩南出發,不一日便到了武當山下。張無忌和趙敏當下棄馬疾奔武當道觀。才至半山,張無忌便聽到兵刃相撞之聲,心中大急,不及向趙敏細說,只道聲:"我先上去,敏妹慢來",人早已掠出數十丈。
張無忌展開神功,須臾便至道觀。正待沖入,忽然心生一計,遂停住身形。繞至後院,雙足一點,身形已掠上屋頂。擡眼向場中看去,不由得驚駭萬狀。 卻見冷面人獨戰宋遠橋、俞蓮舟、俞岱岩、張松溪,殷犁亭五俠,兀自游刃有餘。但武當五俠手執利劍,攻守之際,互相照應,亦不落下風。
張無忌心想,武當諸俠定是施展 "真武七截陣"與冷面人相抗。左首立着少林寺諸僧,空聞大師雙手合什,緊盯着場中激鬥之況。右首當先一人便是紅發老人周吳正,身後站着玄冥二老,雙手各執一個小孩,正是小綠敏和殷濤。
張無忌又向場中瞧去,武當諸俠似乎不急于進攻,反而只求自保而已。心中正在納罕之際,紅發老人道: "武當七俠果真名不虛傳,老夫勸各位罷手吧。如此纏鬥下去,你等終不是令主對手。" 張無忌眼見諸俠明明可以得手,卻均是放過良機。略一沉吟,便即明白,定是綠敏和殷濤被擒,五俠心有所忌,不敢傷了冷面人。但如此耗下去,“真武七截陣”雖然厲害,但若以個人功力而論,武當諸俠均在冷面人之下,時候長了,定然無幸。
自已年幼之時,便中了玄冥二老陰毒無比的 "玄冥神掌",連太師祖張三豐都無法替自己驅除,給這掌毒弄得苦不堪言。此時見玄冥二老故計重演,早已狂怒不已,奈何投鼠忌器,不便魯莽從事。心頭正無計可施之時,山道之上綠衫一閃,一個苗條豐韻的身影己疾掠而至,直撲向觀門。正是趙敏到了。
張無忌大急。趙敏只要一沖去,正好撞在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身旁。以趙敏武功,要脫身自然不難,難在如見到綠敏和殷濤失陷敵手,母女情深,定然惶然無策。如趙敏再被紅發老人擒住,那結果大是堪虞。 張無忌四周一打量,見再無冷面人部下。想是她上次英雄大會之上連敗諸俠,有恃無恐而來,是以只帶了三名部下。 張無忌眼見趙敏即将沖入三清殿,不及細想,當即彈身而出,身形淩空,猶如雄鷹俯擊,直撲向玄冥二老。玄冥二老猶未知覺,張無忌已将功力發揮至十二成,欲立斃玄冥二老于掌下。 玄冥二老一直凝神觀戰,待驚覺張無忌威猛無俦的掌力已将二人全身罩住,無論向何方閃避都難逃一擊。玄冥二老竟不約而同地将綠敏和殷濤上舉,以兩個年僅四五歲的小孩迎擊張無忌掌力。 玄冥二老身經百戰,江湖經驗何等老道,雖末看清偷襲之人是誰,但知來人定是敵非友。電光石火之間,舉出此陰狠的毒招。 張無忌大驚,此時內力甫出,若強行抑制,自己必将重傷倒地。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雙掌一拐,己向紅發老人立足之處擊去。
紅發老人早見張無忌撲擊玄冥二老。自己在虎穴之中,曾吃過張無忌大虧,心中對他極是忌憚。張無忌雙掌擊來,紅發老人身形早已暴退三丈。張無忌雙掌擊空,但聽"嘭"的一聲巨響,地上已被其掌力擊出一個大坑,土屑四濺。滿場之人俱皆驚然失色。
卻說趙敏早已将雙劍拔出,甫一沖入門內,陡見紅發老人身形暴退,背心正向自己撞來。趙敏不作他想,雙劍一舉,倏地向紅發老人刺去!紅發老人堪堪狼狽至極避開張無忌石破驚天一擊,驚魂未定,忽覺身後雙劍已疾刺而至,直驚得魂飛天外,身形疾向右閃。但聽 "嗤"的一聲,紅發老人只覺左肩劇痛,已被趙敏刺中一劍。紅發老人不敢回身,又向前掠出數丈,這才回身站定,看清偷襲之人乃是趙敏。紅發老人驚怒交集。他的武功遠在趙敏之上,只因乃起倉促,竟被趙敏得手,利劍刺入數寸。紅發老人但覺左臂劇痛無比,全身力道,便全使不出,無奈何,只得右手強凝一口真氣,連點左胸幾處穴道,止住血流,對趙敏怒目而視,但身負重傷,卻也不敢上前再戰。
趙敏已經看見玄冥二老手中所擒,赫然便是綠敏和殷濤。竟驚得張口結舌,一張俏臉,蒼白如銀,怔立當場。 張無忌冷冷地看着玄冥二老,陡喝一聲:“放下!”聲震屋宇,衆人但覺腦袋中"嗡"的一聲,險些跌倒。鶴筆翁見張無忌猶如天神發怒一般逼視着自己,心頭一驚,身不由己地将殷濤放下。誰知殷濤早給吓呆了,竟木木地站在鶴筆翁身前,不能移動一步,只可憐巴巴地看着張無忌。
卻說武當諸俠見張無忌夫婦齊至,心頭大慰,劍一緊,冷面人竟疊遇險招,此刻宋遠橋已劍交左手,右掌一掌一掌向冷面人緩緩推去。 冷面人想是已吃過宋遠橋之虧,竟不理他。見他掌到,只避了開去。其餘諸俠四劍疾揮,攻守趨退,法度井然,一劍劍淩厲異常地攻向冷面人要害。 冷面人大驚。武當諸俠各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下,想這陣法固若金湯。自己瞧了二個時辰,竟看不出絲毫破綻。不覺暗悔過于托大,若多帶人馬上山,豈會落到這等境地。 冷面人見張無忌大喝一聲,鶴筆翁竟将殷濤放下。眼見張無忌大步向玄冥二老走去,冷面人大急。但此時當五俠聯手,已抵得上當世超一流的十六位高手圍攻,又一厲害的是,五俠攻守兼備,咱己無論如何向誰進擊,其餘四劍定然向自己要害刺來,宋遠橋亦學了張無忌法子,欲将內力逼入自己體內,更是令人發怵。在這相當于十六位高手的圍攻之下,冷面人怎敢出 聲喝止鶴筆翁。
鹿杖客将手掌放在綠敏頭頂之上道:“張大俠,止步罷!”鹿杖客內功修為頗是精深。綠敏如此幼小,便是絲毫不會武功之人,一巴掌打在頭頂之上,也非死不可,更何況鹿杖客這等高手。
張無忌懼然止步,森然道:“鹿杖客,你如傷了小孩一絲一毫,我張無忌不将你跺成肉泥,誓不為人!” 鶴筆翁此時已經醒悟過來,見狀一把又将殷濤扯至胸前,右掌壓在殷濤頭頂之上。 張無忌眼睛血紅,瞪視玄冥二老。玄冥二老全神貫注地看着張無忌,只要他稍微一動,掌力一吐,便将兩顆孩兒頭顱破擊成一灘血泥。
趙敏大叫一聲:"孩子!"雙劍一揮,便要沖上,張無忌急忙将她抱住。卻聽綠敏清脆的童聲叫道:“媽媽!”趙敏心焚亦狂,腦袋裏 "嗡" 的一聲,便昏死過去,倒在張無忌懷中。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罪孽,罪孽。冷施主,今日施主已然落敗,請放了孩子,自行下山去罷!" 冷面人此時還怎能開口? 卻聽鹿杖客道:"武當諸俠,請退開罷,否則老夫便斃了這小兒!" 五俠聞言大驚,疾攻三劍,便一齊躍開,長劍執胸,以防冷面人暴起施襲。 張無忌抱着趙敏,将她放在諸俠身後,回身站定,冷冷地看着冷面人,一言不發。 冷面人方才若再鬥下去。不用武當五俠動手,他體內尚未融合的九陰九陽真氣便将激蕩互攻。五俠退下之後,冷面人急忙震攝心神,霎時之間,抑住了體內動蕩不安的氣息。這才開言道:“賢伉俪果真下了天鷹山。老夫在此恭喜了!”
張無忌怒道:“冷面人,大丈夫行事,理當光明正大,何必用此卑劣手段要挾于人!”
冷面人道:"張教主直言快語,很是爽快,老夫自慚形穢。但張教主早已屢次見過老夫行卑鄙之事,此時複言,有何意思?" 張無忌見天下竟有這等不知羞恥之人,直氣得 "你你你"地再無下言。
冷面人道:“張教主乃真君子,老夫卻是真小人。此節張教主原該早知道的。”張無忌無言以對。
張松溪道:"冷施主聰明過人,此刻放了孩子,便恭請下山罷!" 冷面人道:"山自然要下,卻不必急在一時。老夫所求,衆位道長和神僧尚未答應,老夫豈能半途而廢?" 殷梨亭大怒道:"施主好不羞恥,若不是存心相讓,施主此刻只怕早已身首異處,還談甚麽歸順之言?" 冷面人道:“歸順與否,自是由得諸位,但這兩位小公主和公子的性命,卻也只能由老夫而定了。" 殷梨亭大罵道:"卑鄙無恥!"
冷面人道:“老夫已經自認小人,殷大俠能奈我何?”殷梨亭語塞。
張無忌道:"閣下自忖能全身而退麽?”
冷面人道:“有貴公主和殷大俠的公子相陪,老夫欲下此山,想必不難。”
殷梨亭狂怒道:"冷面人,你便是将我兒殺死,老夫也決不歸順,做你鷹犬!" 此言一出,滿場之人均震驚無比。殷梨亭年青時喪失愛侶,年老喜得一貴子殷濤。殷梨亭此時已年過半百,欲再生育,恐天命難違。衆人聽了此言,對武當七俠更多了一分敬意。 此時趙敏己被宋遠橋救醒,殷梨亭之言,她也聽在耳內。
張無忌回頭看看趙敏,趙敏知其心意,冷靜地點點頭,神情之中,竟無半分牽挂之情。張無忌跟眶一紅,轉身面對冷面人道:“閣下便請将二個小孩殺了罷,但閣下此生休想再踏上武當山一步!”此言一出,衆人又是一驚。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時至今日,老衲算是心服了武當諸俠。冷施主,放了孩子下山去罷,免得因果立報!" 冷面人道“依多為勝,妄自稱俠,可笑!” 張無忌道:“閣下血洗天鷹山,難道不是倚多為勝麽?”
冷面人道:"老夫早已自認小人,這等卑鄙之事,老夫不做,難道反由武當大俠去做不成?" 張無忌見他竟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等無恥狂言,明擺着擠兌武當諸俠,不讓他們再用 "真武七截陣"。
當下微微冷笑道:"閣下的意思,是想單打獨鬥?" 冷面人道:"正是。如若在場之人有哪位大俠或者大師将老夫打倒,老夫這就滾下山去,永不敢再到少林寺和武當山來丢人現眼。" 此言一出,少林武當兩派高人均是一愣,冷面人之言雖然霸道,卻亦有三分道理,自己倚多為勝,實于"俠義"二字有違。但如單打獨鬥,場中之人均是冷面人手下敗将,縱是張無忌,亦是兩敗俱傷,這還是占了冷面人不備之機。
略一沉吟,宋遠橋便道:"施主定要單打獨鬥,便由貧道先行讨教罷。" 冷面人适才一番激鬥,已是氣息不純,心知此乃上次與張無忌對掌,重傷尚未盡複之故。當下便道:"宋道長欲用車輪戰與老夫相耗,卻也未見光明。" 張無忌道:"閣下神功蓋世,便由在下向閣下讨招,咱們一場定輸蠃。如是閣下承讓,在下勝得一招半式,那便如何?" 冷面人道:"那便永不相擾少林武當!"
趙敏道:"那孩子怎麽辦?"
冷面人道:"自然留下!但張教主如輸了,那又将如何?" 張無忌淡然地道:"在下若輸了,自當奉冷令為是。但閣下卻須将兩個孩子留下。" 冷面人道:“如能與張大俠聯袂江湖,實為老夫平生之願。孩子便依你之言,将其留下便是。但有一言,張教主如是輸了,可不能自絕而亡,否則老夫豈不空歡喜一場!”
張無忌道:"在下怎敢如此,但有一事,尚須言明。在下輸了,只着落在下二人。我随你而去便是,但少林武當諸位高僧道長,閣下卻永不得相擾!" 冷面人道:"這便依你!"
張無忌沉吟不語。冷面人道:"張教主還有何事?" 張無忌道:"閣下适才氣息紊亂,還是調息片刻罷!" 冷面人倒着實一驚,便道:“張教主好眼力”言畢盤膝而坐,閉目調息。竟然在這群雄虎視之下,作此大丢顏面之事,也不懼人偷襲,膽量之大,臉皮之厚,令少林高僧和武當諸俠嘆為觀止。
人人心中均暗道張無忌多此一舉,今日之事,已對冷面人一讓再讓,本無須再如此。中秋月夜,在場諸人均親眼見到張無忌和冷面人拼得兩敗俱傷。此時張無忌若乘冷面人氣息不勻之時與之拼鬥,可說多有一分嬴面。諸人無不替張無忌暗自捏了一把汗。 冷面人此舉,實也是不得已。他重傷未曾痊愈,适才與"真武七截陣"周施,亦大耗內力,又眼見張無忌一掌将地面擊出一個深坑,功力似己大進。饒是他傲視群雄,此刻已經不敢再行托大。否則如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