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

不住張無忌內力,再給他由勞宮穴滲入,此番受傷,只怕難以痊愈了。是以才在大庭廣衆之下,作此不雅之舉。冷面人早知張無忌不會偷襲,而其餘諸人皆是得道的方外之士,自不會作此小人之舉。冷面人心頭暗自冷笑這幹人的迂腐。旋即定下心來,搬運周天。內力在體內急速流轉數周,便睜眼站起道:"張教主雅不願占老夫這現成便宜,老夫便也做一次僞君子。

實不相瞞,張教主如還想從老夫勞宮穴進攻,已絕然不可能。張教主亦不妨另尋他法,老夫自當恭候。" 張無忌微微一笑,道:"多謝閣下美意,在下欲早一刻投入令主麾下。這便動手罷!" 冷面人道:"張教主莫非有恃無恐麽?抑或又在手掌之上裝上甚麽古怪了?" 張無忌淡然一笑,不敷多言,右腿跨前一步,雙掌虛凝于胸前,緩緩向前推出。衆人看得分明,張無忌一雙肉掌之中,并無甚麽特異之處。 卻說見張無忌起手便是一招武當長拳中的 "右弓箭步",招式平淡無奇,衆人不由大是驚訝。冷面人見張無忌一動便要拚比內力,心頭頓時疑窦叢生,自己反而退後一步,雙掌護住胸腹,靜觀待變。張無忌見他不接招,也不打話,左腿跨上,由 "右弓箭步"變為 "左弓箭步",雙掌依然緩緩推出。"左右弓箭步"乃天下武學中最為基本的初淺入門功夫,但張無忌如此使來,但見一襲長衫紋絲不動,含胸拔背,端的凝重如山,氣度不凡。

冷面人數次與張無忌交手,無不大占上風,随時将張無忌逼得狼狽不堪,驚慌失措。誰料此時張無忌竟然要逼着自己拚比內力,立判勝負。冷面人明知張無忌九陽內功修為在自己之上,但自己尚有九陰內功相佐,張無忌若論真實功力,實是不及自己。但張無忌招式愈是平淡無奇,冷面人愈加疑俱不安。須知得道高人,臻于武學至境之時,有招無招,均無異樣。再者,如內功到了極境,那怕看似尋常的一招,威力亦自非凡。 冷面人于此層自是知曉,是以一味退讓,始終不敢接掌。須臾功夫,二人已在場中繞了一個圈子。張無忌左右便是一招弓箭步,冷面人亦自雙掌護住胸腹,随着張無忌的進攻,步法沉穩地後退不已。 旁觀諸人,皆是武學高手,知高手相比,時常是一招便判勝負,是以不動手則罷,一動手便立判勝負生死。諸人雖末鼓噪,卻全都驚訝莫名。實在看不出張無忌招式中有何古怪,何以武功略高一籌的冷面人竟如此小心謹慎。衆人大氣也不敢出,目不轉睛地盯着動作緩慢的二人,無不緊張萬分,臉色肅然,猶如石像一般。

這當中,卻數趙敏最是悠閑。她見冷面人一味退讓,便開口道:"冷面人,你自負武功天下第一,此刻怎地如此畏首畏尾,形同膿包?" 趙敏此言,恐怕只有綠敏和殷濤兩個小孩能夠聽到。張無忌和冷面人專志凝神,神游物外,于外間之事,早已失去知覺。少林寺衆高僧的枯禪功夫,自不待言。武當諸俠卻因情系張無忌,人人凝神戒備,只要張無忌一呈敗象,當即便會掠出,用 "真武七截陣"對付冷面人, 相救張無忌。是以衆人眼耳鼻舌俱失其用,已達物我兩忘之境。 卻說冷面人審勢多時,實在看不出任何古怪。心想上次之所以被張無忌逼得兩敗俱傷,卻是自己未料到張無忌竟将內力由自己勞宮穴透入,在自己體內使用起“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緣故。此時冷面人不但将勞官穴封住,甚至連手掌之上的所有穴道都閉了,令張無忌再也無 可入。

諸事謀定,冷面人這才蹲起馬步,運足十成功力雙掌當胸緩緩推出,直向張無忌雙掌擊去。 衆人只道這一擊定是驚天動地,誰知竟然無聲無息,掌面甫一相接,冷面人渾身一震,倒退三步,身體微一搖晃,便即站定。張無忌卻只退了一步。當即左腿跨前,雙掌又向冷面人推去。冷面人亦針鋒相對,雙掌猛然出擊。 "嘭" 的一聲巨響,張無忌踉踉跄跄地退後五步,勉強立地,冷面人卻猛退三步,幾欲向後摔倒,只得一個倒翻落地,但張無忌威猛無俦的掌力兀自未消,冷面人只得又倒退四步,這才強行立定。 張無忌一抱拳道:“承讓!”

冷面人斜睨張無忌。衆人雖看不到他的真面目,知冷面人已然落敗,心頭俱皆一寬。良久,冷面人才道:"張教主,能否向老夫解釋明白?" 張無忌道“在下不敢相瞞。中秋英雄大會之上,在下曾得拙荊和楊女俠九陰功相助,天鷹山頂閑居二月,在下卻不敢将功夫擱下,是以內功稍有進展。” 冷面人道:"張教主學究天人,老夫倒是小觑于你了。" 張無忌道:"學究天人四字,在下何敢克當?這實乃上天眷顧,小子得窺武學另一天地而已。" 冷面人道:"張教主可否見告得了甚麽武功密笈?" 張無忌道:"請恕小子言盡于此,閣下睿智過人,在下何敢冒此大險。" 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只好坐關數年,再來向張教主讨教了。" 張無忌道:"閣下若肯潛心數載,神功定然大成。到時尚請閣下手下容情。" 張無忌如此并非虛言,只要過得數載,冷面人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兩項驚世內功定能混成一體。而自己雖可勤練九陽內功,但九陰真經的內功心法卻是不知,自然無法增強九陰內功。到時冷面人複出,自己定然不敵。 冷面人道:"既如此,老夫告辭了。"言畢對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道:"走吧!"。

玄冥二老提着兩個孩子,便欲下山。張無忌一閃身堵在門口道:"請閣下遵守諾言,将孩子留下。" 冷面人道:"老夫不是張教主對手,怎敢交還貴子?" 張無忌道:"在下雖然不才,但亦知大丈夫一諾千金,要閣下留下孩子,自當恭送閣下下山。" 冷面人道:"張教主、老夫早己自認自己乃真小人。兩個小孩,老夫自當妥為照看。老夫此舉,實屬無奈。張教主因牽挂孩子,這幾年想必不能潛心武學。他日再見之時,老夫便多一分勝算" 張無忌厲聲道:"冷面人,若不留下孩子,你等休下山!" 冷面人道:"張教主和尊夫人正值旺年,想必自會子孫興旺,但殷梨亭殷六俠卻已過半百之年,生育也難。張教主竟狠得下此心麽?" 張無忌一怔,卻聽殷梨亭顫聲道:"無忌,大義為重,私情事小,動手罷。" 張無忌見殷六叔雖然顧全大局,但語音之中,對兒子殷濤實是難以割舍。霎時之間,往事一幕幕掠過心頭。

殷六俠年青之時,與峨嵋派的紀曉芙女俠兩情相悅,武當峨嵋對此事均覺萬分高興,誰料世事難測,紀曉芙在西域追殺一個作惡多端之徒時,竟給當時明教的光明左使楊逍碰上。楊逍對她一見傾心,遂尾随紀曉芙多日,紀曉芙由恨生愛,便與楊逍私下有情,生下一個女孩, 取名楊不悔。楊逍的武功人品均是上乘,紀曉芙雖說是受楊逍所逼,但将女兒取名楊不悔,顯是對此事不後悔之意。誰知楊逍乃峨嵋派的大仇人,楊逍與紀曉芙之事被峨嵋掌門滅絕師太獲悉,一怒之下,竟一掌将紀曉芙擊斃,其女兒楊不悔被張無忌送到楊逍之處。在六大派圍剿光明頂之時,殷梨亭被西域金剛門武功所傷,楊不悔遂細心照料殷梨亭。卻說殷梨亭雖武功高強,但惟情卻極是溫文爾雅,對紀曉芙一直念念不忘。而楊不悔長相又酷似其母紀曉芙,是以二人竟得以成為一對老少夫妻。楊逍于此事也無奈何,心想,如此或多或少能彌補自己年輕時對殷梨亭的傷害。這些往事,張無忌全部知曉,此時心中好生難以委決,遂擡眼向武當諸俠和少林諸僧看去,但見人人低眉垂首,均是一副慘态。

冷面人道:"殷公子聰明機靈,老夫自當聘請儒士教他識字,數載之後,定當奉還。" 張無忌如何肯信冷面人之言?但如此時動手,殷濤和綠敏便立時會命喪當場,張無忌不由呆立門口, 無所适從。 冷面人道:"張教主,老夫告辭了,後會有期"言畢,從張無忌身側坦然走過。接着玄冥二老帶着綠敏和殷濤走過。紅發老人斷後,最後出門。一行人大搖大擺地徑下武當山。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切皆命數使然。想是冷面人氣數未盡,張大俠和衆位道長尚請克制悲傷為上策。" 便在此時,山中忽然傳來綠敏和殷濤的哭喊之聲,趙敏心如刀絞,"撲通"一聲,便又摔倒于地,昏死過去。

張無忌和殷梨亭陡然沖出道觀,向山下疾奔而去, 卻見冷面人等人早已奔至山腳。殷梨亭步态踉跄,老淚縱橫。張無忌道:"六師叔,請回觀中照看師母要緊。冷面人等人便讓小侄去追罷?" 殷梨亭聞言止步,哽咽道:"無忌,多加小心!" 張無忌道:"小侄謹記,師叔請回罷!"

殷梨亭記挂楊不悔,只得揮淚轉身,跌跌撞撞地向武當道觀奔去。 張無忌心中慘痛,眼睛一酸,不由得淚流滿面陡然轉身,向冷面人等追去。心中打定主意,縱是救綠敏不得,舍了牲命,也要将殷濤搶回。

未幾,便已趕上冷面人等。綠敏和殷濤兩人哭喊不已,張無忌神智大亂,便要搶上。卻聽冷面人不緊不慢地道:"張教主還是不要魯莽,否則遺撼終身!"張無忌心頭一驚,才将拚命之想擱下。

冷面人又道: "張教主孺子之情,好生讓老夫感動。這便請回罷,老夫雖然生平行事無恥,但這兩小孩與老夫并無深仇大恨,定會善加照管。" 張無忌聽他言出至誠,心頭倒稍感寬慰些。但兩個小孩兀自哭泣不已,張無忌如何放心得下。便茫然無措地跟在衆人身後,不即不離。

冷面人長嘆一聲,不再多說甚麽,任由張無忌尾随其後。一行人便如此向北而去。 張無忌聽着兩個小孩哭聲漸弱,便道:"冷面人,你如此盡擇荒野之道,兩個小孩均已餓了,卻拿甚麽喂他們?" 冷面人道:"老夫被張教主打得頭昏,倒忘了此事。這樣吧,咱們便從大道而走,沿途之上,倒可好生照顧兩個小孩。"言畢駐足。辨明方向後,遂向東北方向疾走。不一會便上了官道,又行了半個時辰,已到一座小鎮。冷面人等進入一家酒店,張無忌随後亦跟進,坐在另外 一張桌旁。店小二前來招呼,張無忌搖搖手,示意甚麽也不要。店小二見他腰佩屠龍刀,怎敢招惹,只得悻悻退下。

張無忌呆呆地看着綠敏和殷濤兩個小孩,兩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綠敏忽然道:"爹爹,你怎麽不吃?" 張無忌勉強笑道:"乖寶寶。你吃罷。爹爹不餓。" 綠敏突然對着鹿杖客怒道:"你抓着我的手幹甚麽,快放開!"神情之間,竟有三分大人氣。鹿杖客一愣,轉頭看着冷面人。冷面人點點頭,鹿杖客遂将手放開。綠敏"哼"了一聲,雙手支在桌上,問道:"你叫冷面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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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面人道:"老夫正是,小公主有何事?"

綠敏正色道:"我不叫小公主,我姓張名綠敏。你叫這人将我叔叔的手放開!"殷梨亭乃張無忌的師叔,敘起輩份,殷濤當是綠敏的叔叔。冷面人聽了此言,點頭示意鶴筆翁放了殷濤。 武當門中,因宋遠橋愛子宋青書誤交匪人而落得個身敗名裂之下場,殷梨亭戒于前車之鑒,對殷濤平常管教甚嚴,是以殷濤看上去,毫無武學高人之後的氣度,反倒極似一個書香門弟出生的溫文公子。綠敏雖然小殷濤一歲,但自幼受父母寵愛,此時身處險境,卻兀自頤指氣使,比之殷濤的無所失措,而多了兒分頑劣之氣,與其母趙敏實有異曲同功之妙。 張無忌見女兒如此大膽,愁苦的心情竟稍微開朗了幾分。卻聽冷面人道:"恭喜張教主,竟生得如此可愛機靈的女兒。" 張無忌苦笑道:"在下教女不嚴,過于溺愛,到讓閣下見笑了。" 冷面人道:"張教主想必肚子已锇,還是請用膳吧,免得愁壞了身體。"張無忌此時心情稍好,聞了此言,也覺饑腸辘辘,便吩咐小二上了菜飯,獨自吃将起來。

飯罷之後,張無忌道:"冷面人,諸位乃習武之人,怎能照顧好小孩,請看在下薄面,替小孩找個保姆,再雇一輛大車,添置些衣物如何?" 冷面人道:"老夫敢不遵命。紅發老人,便煩勞你按張教主的吩咐,速去将此事辦了罷。" 紅發老人恭身領命而去." 張無忌道:"多謝閣下!"

冷面人道:"張教主何必言不由衷,這‘謝'字老夫實在愧不敢當。" 張無忌一聲長嘆,不再多言。便在此時,綠敏突然轉身向張無忌奔來,鹿杖客大驚,聲形暴起,撲向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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