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被關到了門外,雲燭絕望地拍打着門,“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別、別讓他這樣活着!”
她的聲音已然接近嗚咽:“您知道他是無法這樣活下去……您答應過我…您答應過我的!”
然而黑暗的神殿裏深處,卻只傳來森冷的回應:“不,雲燭。”
“他必須回去;
“他必須痛苦;
“他也必須毀滅……
“在毀滅中他将放出一生最盛大的光華。
“——此乃破軍之宿命。”
“破軍!”
在天空中那顆耗星猛烈爆發的剎那,伽藍帝都裏同樣有人脫口驚呼,震驚地擡頭看着天空——那是一群仙風道骨的黑袍老人,正坐在金壁輝煌的大殿內議事。
首先擡頭看到異象的是巫鹹,這個召集了十巫正在緊急磋商國務的首座長老有着驚人的預感能力,在星辰爆發前的剎那便擡起了頭,準确地看向了西北方的分野——就在他視線鎖定在那一顆破軍上的剎那,耗星爆發了。
血紅色的光芒在一瞬間籠罩了大地。
其餘幾位長老随即擡頭,然而在擡頭的剎那、那道光芒已經收斂。
破軍爆發?!巫彭、巫朗、巫姑、巫羅、巫禮面面相觑,眼裏流露出驚駭的光——對高高在上的十巫來說,百年來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他們如此震動。就算是這一次軍隊在九嶷和鏡湖大營連接遭到挫敗,也并不能令他們如此驚慌。
“耗星爆發?”巫鹹喃喃,拈着雪白長須的雙手居然有些顫抖——三百年一次的爆發,亮度超過皓月——這是多麽不祥的預兆,誰都明白。在如今空桑複辟、海皇重生的情況下,破軍的爆發,只怕會引發滅國之禍!
可是雲煥已然被囚,奄奄一息。這種洶湧爆發的可怖力量、又來自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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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派人去刑部天牢,看看雲煥!”巫朗霍然站起。
“還看什麽!”巫姑枯瘦的手指痙攣地抓着黑袍,尖聲大呼,“殺了他!立刻!”
深陷的眼窩一直盯着空無一物的西北星野,巫姑神經質地顫抖着,尖利地一疊聲:“耗星爆發……破軍現世,天下大亂!會毀滅一切的啊——殺了他,必須立刻殺了他!”
“可是……”胖胖的巫羅卻有些猶豫,“巫真不會同意的。”
“那個賤女人也要一起殺了!”巫姑厲聲,“都是禍害,禍害啊!”
巫朗沉吟地看向巫鹹,卻發現首座長老的手抖得有點厲害,正癡癡地望着破曉的天空出神——天亮了,西北星野上已經看不到一顆星星。
“必須盡快處置雲煥,哪怕得罪巫真。”終于,巫鹹開口了,神色嚴肅,“但此事重大,我們得叫回巫即和巫謝兩人,全體一起商定,然後再去向智者大人禀告,求得同意。”
他的目光落在掌握軍政大權的兩個長老身上:“巫彭、巫朗,你們說呢?”
兩個對峙了多年的對手相視了一眼,各自眼裏有各自的沉吟,但最終卻是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麽,對空桑和複國軍的叛亂,應該如何反擊?”一直寡言的巫禮開口了,卻是看着巫彭,“元帥,我們不能再繼續受挫了——雖然連接失利的消息一直對民衆封鎖,但軍隊裏都已然傳得沸沸揚揚。我們急需一場勝利來挽回士氣。”
對這樣直接的指責,巫彭臉色也變了變,沉聲:“自然會有新部署。我已經從講武堂裏挑出精英秘密趕赴息風郡,去除掉高舜昭這個叛徒,安定那裏的叛亂。”
其餘幾位長老驀然聽到這個消息,都露出吃驚的表情——
高舜昭作為滄流帝國全權委派去管理澤之國的封疆大吏,出身自然也極顯赫,本為十大門閥中巫抵一族的長房長子,下一任的元老繼承人。雖然如今有了背叛帝國的嫌疑,但巫彭這般不告而殺,也是大犯忌諱。
然而,由于巫抵剛剛戰死在了蒼梧之淵,此刻也沒有人站出來反駁獨斷專行的元帥。
“可那個叛徒身邊,似乎有劍聖西京在啊。”巫羅嘀咕着,“除奸?”
“請不要低估帝國戰士的實力。”巫彭點了點頭,意味深長,“要知道,除了雲煥和飛廉,三軍中也并非無人。”
巫羅不再說話了——反正對掌管葉城的他來說,戰争這回事不是他的職責範圍。而且,和巫彭這樣的人辯論是多麽愚蠢的事情,作為商人的他并不是不知道。
首座長老巫鹹點了點頭,終于開口:“帝國建立百年來,從未遇到過如此之挫敗——巫彭,你需盡快指派新的将領趕赴息風郡和九嶷郡,控制那裏的局勢,以免燎原。”
“好。”巫彭點頭。
他轉過頭去看着巫朗,意味深長:“巫朗,目下軍情如火,正是用人之際——你和飛廉說一聲,他賦閑在家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如果前方吃緊,我将會重新啓用他。”
國務大臣巫朗暗自一驚,表面卻不動聲色:“這個自然。”
——寧可啓用敵方嫡系的飛廉,也不放自己培養出的雲煥一條生路麽?
巫彭這家夥,到底打了個什麽主意?還是……只是想把飛廉拉出來做炮灰,派上戰場去送死?和上一次複國軍叛亂一樣,他是想利用這一次的戰亂做契機,來削弱朝堂上對手的實力吧?
雖然危機已然步步逼近,但大殿內最接近權力核心的幾位長老沉默相對,個個心裏卻都有無法言明的陰影,鈎心鬥角,暗流洶湧。
外面已然是白日,然而刑部大牢最深處卻還是一片黑暗,森森寒氣逼人而來。
耳畔有不間斷的聲音傳來,詭異而扭曲,仿佛咆哮又仿佛哭泣,似乎裏面關着無數獸類。然而聽得久了、才分辯那是犯人受刑的呼號聲,含糊嘶啞,已經不似人聲。
臉上蒙着黑紗的女子站在天字號的入口處,心煩意亂地低頭看着腳下的石板。
那一包夜明珠已經托人送進去一個時辰了,那個獄吏怎麽還不出來?……為了走進這個禁地,她已然花了無數的財力精力去打點關節。然而,到了最關鍵的地方,還是被卡住了麽?
她低着頭,忽然渾身一顫地跳開了一步——
腳下那塊石板的凹縫裏血跡斑斑,赫然有着一片齊根斷裂的人手指甲!
耳邊那些不似人聲的哀嚎還在不停傳來,那一剎,她有了一些拔腳就走的沖動:畢竟,自己這一次偷偷出來是大大逆了家族的意願。偷偷來一趟也罷了,如果萬一傳了出去,只怕會再次淪為十大門閥裏的笑柄,父親剛費盡心思定下的婚約也會泡了湯。
而在他們十大門閥裏,嫁什麽樣夫婿,将決定一個女子一生的地位和命運——她輸不起這一次,也丢不起這個人。如果這次出了意外,她這一生就別想再在十大門閥中擡頭做人了。
然而,在她準備轉身的時候,心裏的另一股力量卻将她牢牢扯在了原地。
不……不能走。不能就這麽走了!
她用牙齒咬住了下唇,強迫自己安靜下來,定定地望着那一扇緊閉的小門——不行,今天一定要見到那個人!否則……可能這一生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見了。
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內心的沖突正激烈,忽然只聽“吱呀”一聲,鐵制的門終于打開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嗆得她一時間不能呼吸。
“喲,讓明小姐久等了。”黑暗的門洞內,一個人施施然走了出來,嘿嘿的笑。
那扇門高不過四尺,只到普通人的肩膀,如若要進入非要彎下腰不可。然而從中在走出的人卻只有三尺多高,綽綽有餘。
那個侏儒有着一顆奇怪的倒三角形大腦袋,幾乎占了身高的四分之一,尖尖如錐,看起來可笑又可怖。他從那扇通往關押天字號死囚的牢門裏走出,腰間圍着鐵城裏打鐵師傅才穿的犢鼻短褲,叮叮當當挂滿了鑰匙和各種奇怪的工具。
他一出來,就帶出了一股腥風,沖鼻而來令人欲嘔。看到臉罩黑紗站在門外等待的女子,咧嘴一笑,搖了搖手裏的東西,神色極為得意:“讓明小姐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剛做了一件漂亮的大活,頗費了些時間,”
那個帝國頭號酷吏的談吐居然很文雅,然而這種斯文在活地獄般的牢獄內反而顯得森冷可怖。他身形矮小肥胖,舉止都有些遲緩,然而一雙手卻纖細小巧,完全不像是長在一個侏儒身上。十指靈活而修長,可以熟練操作各類刑具。
她看着他手裏那片綿軟雪白的東西,喉嚨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看着那個侏儒,腳步下意識地往後挪動。
辛錐一出來,背後四尺高的鐵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