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昨夜,他們在鐵城進行第十九次試驗,想把鲛人“鑲嵌”入伽樓羅,将她全身筋絡和機械各個機簧接駁,借助那個種族驚人的靈敏度和反應速度來駕馭這個難以人力控制龐大的機器——這個工作完成後,等拿到了如意珠再安放入煉爐,這架機器便可以被完美的駕馭了。

然而,在最後接駁到心脈的時候,那個鲛人還是死掉了。

“看來,種過了傀儡蟲的心髒,已經無法再次被使用了。”

巫即拈着雪白的長須,深為可惜地搖頭嘆息——可是,征天軍團裏的所有傀儡都是受到傀儡蟲控制的,要找一個完全健康的正常鲛人、便只能派去小謝葉城西市重新物色了。

“種過傀儡蟲的不能用,”巫謝嘆了口氣,“所以要去葉城買新的呢。”

在說這種話的時候,他冠玉般的臉上并無半絲不忍,只有器具不合手的遺憾——十巫中最年輕的巫謝從小是一個聰明善良的孩子,溫良恭儉,即便是對鐵城裏的平民也是彬彬有禮。然而,因為一生下來就受到的訓導和教育,和所有的冰族人一樣,鲛人這個種族、卻并不在他慈悲的範圍之內。

“買新的?沒接受過軍團訓練的鲛人,又怎能操縱伽樓羅?”衛默少将發現了其中的悖逆之處,忍不住譏笑,“難道你要買一個新的回去再自己從頭訓練?”

然而,笑到中途神色忽然一動,視線卻落到了一旁地面上。

不約而同地,他的兄長仿佛也驀地想到了什麽,同時轉過了眼睛——

潇。

——征天軍團裏,唯一沒有受過傀儡蟲控制的、最負盛名的傀儡。

四、煉獄

“啊——!!!”

在天空中那顆耗星猛烈爆發的剎那,伽藍白塔頂上的神廟裏卻傳來了可怖的嘶喊,只短短爆發了一聲,便被九重門阻隔着、回蕩在漆黑的室內。

“弟弟!”聽出了那是自己胞弟的聲音,跪在外面的雲燭臉色唰的慘白,顧不得智者并未召自己入內,推開門便撲了過去,呼喚,“弟弟,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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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是什麽樣的性子,她最是明白。能令他在方才脫口發出這樣的呼聲,必然是極其可怖的事情!

他、他到底怎麽了?智者大人……不是說要救他的麽?

那一刻的恐懼,令她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要闖入那個從不允許人進入的簾幕後去了,然而,就在她要揭簾而入的剎那,在那一聲忽然爆發的嘶喊後,簾幕內忽然又變得悄無聲息,仿佛空氣都凝滞了。

巫真雲燭一瞬間有些失措,進退不得,只好僵硬着站在漆黑的神殿內。

某種奇特而肅穆的氣氛彌漫在黑暗內,令她不知不覺地重新跪倒,在簾外靜靜等待。

——昨天是開鏡之夜,神游物外的智者忽然回魂了,聽從了她的祈求,令她持着冰之令符去往刑部天牢中将雲煥帶來這裏。然而,狂喜的她将重傷不能行走的雲煥背上白塔神廟後,便被命令退出外面等候。

她并不知道在裏面智者大人和弟弟說了什麽——裏面那麽安靜,應該是智者大人直接将“話”送入了弟弟的心底。

長久的寂靜中,只聽雲煥忽然在黑暗裏斷然回答了一個字——

“好。”

然後忽然間傳來簾幕拂開的聲音,仿佛那個簾幕後有什麽東西湧出來了——然而,接着就沒有了任何聲響,黑暗裏只有看不到底的沉默。

——直到方才那個剎那,弟弟忽然爆發出了這樣慘烈的呼喊。

她不知該怎麽辦,只在這亘古不化的濃重黑暗裏顫栗。

發生了什麽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呃……”一個模糊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了,吐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雲燭,進來。”

“智者……智者大人?!”黑暗中的女子卻是一震,只覺得這個平日聽慣了的聲音裏有說不出的怪異——只是短短一瞬,智者大人的聲音竟似變得陌生。

她恭謹地推開了門,膝行着将臉貼在簾子上,斷斷續續地問:“您……您救了我弟弟麽?”

“雲燭……”黑暗裏那個聲音帶着無盡的疲憊,“把你弟弟帶回去。”

帶回去?

雲燭一怔,不明白智者大人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習慣了服從一切的她下意識地彎下了腰去,從簾子底下探手進去,将一動不動伏倒在地的人拉了出來。只不過一個多月,豹一樣強健的弟弟忽然變得那樣輕,消瘦得如同一個孩童,一動不動地靠在長姐的臂彎裏,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

黑暗裏她看不清弟弟的臉,卻知道他并沒有醒轉。

然而她托着他的後背,發覺他身體異常的熱,仿佛骨子裏有地火在運行,整個身體發出微微的顫抖,卻沒有絲毫的聲息。她微微動了一下他的手臂,發現關節還是呈鈍角地垂落下來,所有的肌鍵和軟骨全部被切斷了,仿佛一個被拆散了線的木偶。

雲燭全身抖得厲害,幾乎說不出話來。

毀掉了……一切都毀掉了。

就算智者大人将他從刑部放了出來,但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再握劍、不能再行走、不能再騎馬了!他将成為一個終身與輪椅和床榻為伴的廢人,連吃飯都需要別人喂!

弟弟……弟弟他、怎能容忍自己這樣的茍活下來啊!

“智者大人……”她驚慌地擡起頭來,語音已經帶着哭泣,“我弟弟他……他的傷……求求您展現神力、替他……”

“帶他回去。”簾幕後那個聲音道,竟然有一絲疲倦,“立刻。”

帶……帶回去?智者大人是說,他從此不再管弟弟的事情了?

雲燭驚呆了:“您……您不是說……要赦免他的麽?!”

“赦免?”智者模糊地笑了幾聲,喃喃,“何止赦免……我給了他更多……”

“可我弟弟成了一個廢人了!”第一次忘了保持恭謹,聖女帶着哭音沖口大呼,“他成了廢人了!你不知道那個辛錐……那個辛錐把他……”

從來沒有一個人落入那個酷吏手裏還能活下來,而他卻是個例外。

“我知道這一個月裏他遭受了什麽,”簾幕後的聲音反而隐隐笑了一聲,譏诮,“我也知道這一個月裏你做了什麽。”

雲燭身體忽然僵硬,一種無法忍受的厭惡感從心底騰起,她彎下腰去、幾欲嘔吐。

“可憐啊……”簾幕後傳來了嘆息,“為什麽可以忍受到如此地步呢?雲燭?你還能忍受多少?身體可以不要麽?靈魂可以不要麽?尊嚴可以不要麽?

“‘人’真是奇妙而脆弱的東西啊……你們的‘極限’,到底是在哪裏呢?”

簾幕後的聲音低低傳來,彌漫在黑暗裏,仿佛忽然間喚醒了什麽記憶,竟開始難以抑止地自言自語起來——

“雲燭,擡起頭來,讓我再看一眼吧……

“除了一雙眼睛外,你真的是一點也不象‘她’啊……七千年了,畢竟只有一點點的血傳到了你身上……

“——你知道換了她會怎麽做麽?”

“她可是會連自己最愛的人都會殺的啊……”

雲燭感覺到懷裏昏迷的人忽然動了動,立時便忘記了智者大人的吩咐,重新低下頭了頭去看着弟弟。在黑暗中雲煥仿佛輕輕吐了一口氣,手指艱難地動了一下,吐出一個模糊的音節,似乎喃喃喚着什麽。

然而在長時間的刑求中,他的聲帶也已經被熾熱的鐵汁毀壞。

尚未醒轉的人在黑暗中開阖着嘴唇,喉頭微微震動,仿佛急切地說着什麽。

“智者大人……大人……”猜出了弟弟想說的是什麽,雲燭不自禁地顫抖起來,脫口低呼,“求您救救我弟弟吧!求求您!”

“救?”簾幕後的聲音忽然冷笑起來,“誰也不能救誰,只有力量改變一切。”

簾幕後智者的聲音忽然停頓了一下,仿佛驟然感知到了什麽,他驀地開口,語氣肅殺:“雲燭,帶他回去。我沒時間和你多說了……‘那個人’已經來了!”

那個人?巫真一驚——隐隐約約地,她明白智者大人所說的是誰。

那個人……那個人。智者大人從來沒有說出過那個人的名字,然而她卻隐約知道那是誰。沉默的她是一個極好的傾聽者,曾用了幾十年漫長的時間、逐步地明白了在簾幕後高高在上的聖人莫測心裏存在的那一個結。

究竟是誰……會讓神一樣的智者大人等待了那麽久?

“去吧。”她正在思考,簾幕後卻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量,一瞬間将她連着雲煥托起,推出了九重門外,黑暗最深處傳來喃喃,“好好珍惜這姐弟相聚的每一刻吧……我還要處理很多事情,時間已經不多了。”

“智者大人!”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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