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了起來,往後退了一步,露出某種嫌惡的神情,“別……別碰我,鲛奴!”

那個名叫碧的女子手指僵在了半空。

“呼……”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微笑,“是呢,我都忘記了規矩——沒得到許可,鲛人怎麽能夠随意觸碰巫即一族的小姐呢?”

巫即?

聽得這個稱呼,飛廉的神色也變了一下,視線落處,卻看到了碧手指間的那個金色紋章——那一片被掩起的衣襟上,清楚地繡着一枚金色雙菱形的符號。

那是十巫中巫即一族的家徽。

雙菱形的旁邊繡着兩兩成對的金星,分明表示了眼前這個女子的出身:巫即家族二房的第二個女兒。飛廉忽然說不出話來了——這,不就是前幾日巫朗大人給自己看的庚帖上寫着的那個女子麽?

巫即家族二房三夫人的第二個女兒:明茉小姐。

他的家族給他挑選的妻子。

“這門婚事,是你翻身的最好機會。”

那一日,身為國務大臣的叔祖把大紅燙金的帖子放到自己面前,語重心長地開口:“現在巫即家族裏長房無後,正是二房掌權的時候,娶了絕對沒錯——別小看人家是庶出,可明茉的母親是一族裏的長房麽女,也是最得當今巫姑大人歡心的一個……巫姑一族一向由女子繼承,她母親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巫姑!”

巫姑家族的女子……他想起了那個雞皮鶴發的老婆子,不由微微打了個寒顫。

是不是她的後人,也是這般模樣呢?

“當年我就想把明茉娶進門,可惜被巫彭那個家夥搶先定給了雲煥。”說起這件事,巫朗尤自恨恨——軍政兩位大臣百年來鈎心鬥角,即便是在子孫輩的婚姻上也是處處作對你争我奪,“多虧這次把雲煥給連根拔除了,你照舊可以……”

“有勞叔祖為我費心了,”他突兀地開口,對長輩行禮,“只是,我并不打算要翻身啊。”

巫朗的臉剎那間就沉了下去,露出幾乎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意,舉起了手裏的玉尺:“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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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晶晶正好捧着一把各色的糖塊跑進來找飛廉,一看到巫朗在,吓得半句話也不敢說,直接躲到了他身後。飛廉嘆了口氣,放下正在看的《游仙錄》,伸出手摸了摸青族女孩柔軟的頭發,微笑起來:“叔祖,我剛剛過上想要的生活,真恨不得永遠都這樣下去——這樣已經很好了,還翻什麽身呢。”

“爛泥扶不上牆!”國務大臣看着這個自己自小溺愛的孩子,狠狠将玉尺打到了案上,吓得晶晶猛地縮回了飛廉身後。

——只知道和鲛人、賤民混在一起,白白辜負了他的期望和天生的好身手!

然而飛廉還是露出一副洗耳恭聽但并不介意的神色——從蒼梧之淵孤身回來後,不知是受到的打擊太大,還是真的身體一直未恢複,這個和雲煥齊名的軍團雙璧一直過着革職後的閑散生活,賞花養魚,聽碧唱唱歌,教晶晶學學字,日子就這樣悠然的過去。

巫朗簡直對這個侄孫無可奈何。

分明是一族裏最優秀的年輕人,分明具有那樣高的天賦,受過那樣純正嚴格的教導,有着帝國最高貴的血統——可為什麽這個孩子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負自己的期望?

反而被那個原本什麽都沒有的雲煥,這樣一步步的搶到了前頭去!

巫朗終于緩緩放下了手,頹然推開了門。

“飛廉,你逃不掉的。”背對着他,國務大臣卻忽然喃喃說出了一句話,“同樣是失利贻誤軍機,雲煥如今已在辛錐手裏,而你卻還能躺在這裏看書——你應該知道是因為什麽。”

飛廉悚然一驚,收斂了臉上一直悠閑的神色。

是的……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腳下的位置。如果不是有着根深蒂固的門閥背景,有着掌握帝國大權的叔祖照應,就憑他犯下的任何一個小錯誤、他早已該和雲煥那樣被放棄、被送入那個酷吏的手裏了。

“如今局勢越來越複雜,內憂外患,虎視眈眈。”巫朗望着城市中心那一座巨大的白塔,喃喃,“叔祖已經老了……這棵大樹,也不知能罩得這個家族到幾時。”

飛廉不再微笑,靜靜站起了身,凝視着那個扶門而立的背影,忽然發現這個叱咤天下的族長驟然已經是如此的衰老——畢竟,也已經一百多年的明争暗鬥過去了啊……為了讓家族屹立不倒,巫朗大人又耗費了多少心力?

他忽然覺得有些歉疚,望着那個背影:“叔祖……”

“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巫朗搖着頭,苦笑起來,“豪門逆子啊……你的心,怎麽就不向着自己的家和族呢?你喜歡那個鲛人女子是麽?你同情那些賤民是麽?你是恨不得把這帝都裏的三道城牆全部推翻吧?……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孩子呢?”

飛廉怔住,張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原來,這個平日不大和小輩說話的族長,竟然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

“別做夢了……孩子,你逃不掉的。”巫朗低低笑了起來,輕蔑而譏诮,“只要你活在這個雲荒上,你永遠不可能娶一個鲛人,也永遠不可能和那些賤民稱兄道弟——這并不是你拒絕一次婚約就可以解決,你活在這個雲荒,你逃不掉的。飛廉。”

飛廉沉默下去,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到族中至高無上的長者這般說話,感覺心裏有一種震動正在漸漸擴散開來——

是的,他一生下來過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門第高貴、萬人景仰,擁有健康、財富、智慧和技藝,幾乎獲得了整個雲荒上所有人都憧憬的一切。他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卻從未想過究竟是什麽帶來了這一切、又是什麽保證着這一切。

就算他一直試圖掙脫,試圖抗拒——卻不知自己正是在這樣的束縛裏才安全優越地成長起來的。

“有時候,我真希望雲煥是我的孩子。”

巫朗喃喃,仰望着白塔嘆息了一聲。

飛廉一震,某種刺痛針一樣地紮到了心裏。他看着族長,發現他握在門框上的手在微微發抖。晶晶從身後扯住了他的衣服,發出顫顫的咿哦聲,這個青族的孩子雖然聽不懂他們冰族的語言,卻也知道此刻氣氛的凝重。

他也嘆息了一聲,帶着歉疚:“只可惜,我不是雲煥。”

一老一少兩個人在剎那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帝都的風在舞動,隐隐帶來硝煙的氣息。

巫朗忽然苦笑起來了:“我的孩子們啊……如果我倒下了,誰來繼續給予他們華服美食、高官厚祿?誰能保證我的孩子們不被巫彭送入大牢、交給辛錐?誰能保證巫朗一族,不至于象前代巫真那樣被覆滅?”

老人背對着房間,低聲:“飛廉,你能麽?”

“你能在顧着你的鲛人女奴和異族養女之餘,為族人想一想麽?”

他被那一連串的問句擊中,怔怔站在原地,手裏那一卷《游仙錄》無聲滑落在地。

“叔祖……”他澀聲開口了,身後的晶晶扯了扯他的衣襟,露出驚慌的表情,仿佛知道即将說出口的是一句不祥的話——

但他還是說出來了:“容我再想想吧。”

然而,還來不及想,在帝都的清晨,他就這樣猝及不妨的遇到了家族為他定下的未婚妻——那個出身高貴的女子在霞光中飛奔而來,衣衫不整的撞入了他懷裏,驚慌失措。

那樣尴尬的開端。

他側過頭,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明茉小姐?”

“飛廉公子。”明茉鎮定了一下,拉攏了衣襟回禮——顯然也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她瞬間回過了神,顯露出門閥貴族女子慣有的矜持和冷淡。

“幸會了。”飛廉繼續客套了一句,然後就發現再無什麽可說。

——那樣尴尬的局面,聰明人都知道此刻對方一定想着及早脫身回去,而不是在大街上這樣客套來去的端着架子說話。

“告辭了。”還是明茉率先說出了這句話,回過頭去。

——這般的樣子,卻恰恰被對方看見了,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猜測。

傳出去的話,說不定,這門婚事也就此黃了吧?

她卻微微苦笑了一下:定了兩次婚約,卻都無疾而終,從此後她在十大門閥裏的聲譽算是完了,可能永遠都不再會有人上門提親了。不過,這樣……倒也是不錯呢。

在十大門閥之中,在數以百計的貴族之中,她想嫁的、卻只是那一個。

——那一個于今再也沒有可能見到的人。

她拉着衣襟,失落地往回走着。背後的兩人也已然結伴離去,隐約有低語傳來:“這些藥,巫真大人那裏不知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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