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吸了一口氣。

——見慣了那些矜持高傲的敷粉貴族,還真想不出十大門閥裏居然還有這樣的女子。

“在未婚夫面前說這樣的話,是不合适的。”她靜靜道,看着一側的飛廉,飛廉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拉着碧走開,避在一旁。

然而巫真依然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明茉小姐還是請回吧,否則令尊令堂會擔心的。”

明茉站在那裏,眼裏的淚水終于滑落,霍然擡起頭看着她,話裏已然帶了哭音:

“為什麽?為什麽辛錐不讓我進去,你也不讓我進去!”

仿佛一支無形的利箭瞬間洞穿了心髒,巫真雲燭的臉剎那變得慘白,猛地踉跄了一步,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貴族少女——她、她說什麽?辛錐?她……她這個樣子,難道是剛從“那個地方”出來?!

她竟然去了刑部大牢!

只不過見了三次吧?這個錦衣玉食的貴族少女居然就把鷹一樣矯健的年輕軍人當成了愛人,卻不知道對方把自己當作什麽。然而,她居然這樣不顧一切——為了一個她根本不了解的人,一腳踏進了那樣血腥龌龊的地方!

她已經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又将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你……”那一瞬她只覺得心痛到無以複加,顫抖着将手放在了明茉肩上,說不出一句。

明茉眼裏的淚水簌簌而下,仿佛片刻前的恐懼一直壓抑到如今才爆發出來,她哭得全身顫抖:“求求你……讓我見他……母親大人逼着我出閣,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了……”

巫真僵硬地站在那裏,看着她,終于緩緩點了點頭——

就讓她看一眼吧。

看了,也就可以死心了。

他靜靜躺在黑暗裏,不知道自己是活着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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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無所不在的慘嚎聲忽然間就拉遠了,身體上劇烈的疼痛也忽然全部消失——這個空間在一瞬仿佛被抽空了,除了寂靜和黑暗,仿佛什麽都不存在。

然而,只有他知道,那片黑暗裏有一雙眼睛在看着他。

金色的,黯淡的,在最深最濃的黑暗裏看着他——

“你在想什麽?”

有個聲音忽然開口問。

他想開口,卻發現被毀壞的咽喉已經不能說出清晰的話;他想擡起手在地上寫,手腕卻呈銳角狀地耷拉下來;他動了動,發現甚至連坐起都無法做到——全身所有的關節,所有的肌腱和筋絡都已經被割裂開了,仿佛一只被拆散的人偶。

那一瞬間他恍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已經毀壞了……這個身體,承載他靈魂和夢想的身體,已經全數被毀壞了!

在那個酷吏用小刀剝離他的肌膚、不留絲毫痕跡地從皮下挑斷全身筋脈後,他将再也不能握劍,再也不能騎馬,甚至再也不能如一個普通人那樣行走和起坐。

是的……一切都完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元老院裏那一群高高在上的操縱者們,眼裏閃現的睥睨和譏诮——是的……他這樣的年青人,在那些門閥眼裏始終不過是一枚棋子,是一條可以驅使的狗。在他試圖沖破樊籬、走入他們那一階層的時候,就會被毫不留情地踢回去。

他已然從攀登着的懸崖上失手下墜,落入了無盡的深淵——

不會再有人來救他了……所有人都離棄了他,甚至他曾經一度視為楷模的巫彭元帥也拒絕伸出援手。他和他的家族,即将步上一任巫真的後塵,淪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一切都在摧枯拉朽一樣的倒塌:他的師傅死去了;他的同窗出賣了他;妹妹被趕下白塔;未婚妻另投懷抱;在受刑的監牢裏,他甚至可以聽到那個侏儒壓倒在姐姐身上的喘息聲……

而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躺在這一片黑暗裏,靜靜等待着死亡和腐爛。

不……不!不能就這樣結束了!這一切,遠未結束!

那一剎那,巨大的憤怒、憎恨和不甘支配了他的心,他張開了口,用盡全力發出聲音,去呼應黑暗裏的那個聲音。

“多麽強烈的毀滅欲望啊……真不愧是破軍。”

那個聲音終于又響起來了,在空曠的大殿裏回響——

“你想說什麽?”

“是想活下去?”

“想重新握起劍?”

“想站到最高處去、把一切握在手心?”

他的眼裏閃過雪亮的光,努力張開口,從喉嚨裏發出肯定的回應聲。然而那個聲音一頓,卻低低模糊的笑了起來——

“只可惜,作為一個‘人’的你,這一生是永遠無法做到了……”

“你的身體已然被徹底摧毀了。”

“——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你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真是天真啊……以為靠着個人的能力、就可以一直爬到頂峰,脫去自己賤民的烙印麽?

“愚蠢的孩子……你永遠無法真正走入帝都任何一個家族的大門——你只不過是一個闖入了帝國花園的小狼崽子……而你的姐妹,也只不過是一個聽話漂亮的擺設。”

他的身子劇烈的發抖,如果身體可以動,他會一劍把這個可惡的聲音劈成兩半!

然而,他剛一動,黑暗的最深處仿佛有風在湧出,一瞬間将他包圍——那個聲音忽然間近在耳畔,帶着說不出的誘惑和蠱惑,低沉的開口:

“告訴我,你想獲得新生麽?”

“你想得到滅盡所有仇人的力量麽?”

“你想颠覆天地、站到這個雲荒的至高點上去麽?”

“或者……還是願意永遠做一個廢人,躺在這裏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姐妹被淩辱、族人被屠戮,一輩子被人踩踏在腳下?”

他的眼睛裏閃出駭人的光,喉嚨裏發出憤怒的低呼,筋脈盡斷的手死死敲擊着地面,殺氣無法掩飾地洶湧而出。

“不……”用盡了全力,他終于吐出了回答,眼神狠厲如狼。

那個黑暗裏的聲音微笑起來了,在耳畔低聲蠱惑——

“不甘心,是麽?

“那麽——

“如果你把身心都祭獻給我,我就給予你天上地下無與倫比的力量!”

他的眼睛在黑暗裏閃着狼一樣的光,用盡全力舉起了雙臂,向着虛空發出了呼應——

“好。”

他聽到自己的喉嚨裏、清楚的吐出了這樣一個字。

“那麽,來吧!”濃厚的黑暗裏忽然有風暴急卷而來,将他拖離了地面,巨大的力量一瞬間撕扯開了他,金色的閃電從虛空裏劈落,将他身體整個的辟開!

“讓破軍的光照耀天地吧!”

在撕裂開的一瞬,他發出了非人的嘶喊。

無數的東西湧入了體內,在剎那間将他的神智都幾乎擠出體外——那、那都是什麽?

在一瞬間他的神智仿佛游離了出去,在黑暗的半空裏盤旋,冷冷俯視着自己痛苦掙紮的軀體——黑色的風卷起了他的肉身,仿佛活了一樣的從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裏滲透進去。那一瞬間,仿佛記憶都被一點一滴地擠出了體外,無數往事在他心底浮現——

西荒朔方城裏荒蕪而貧瘠的童年;

平庸的父親和早逝的母親,溫柔的姐姐和嬌縱的妹妹;

講武堂裏那一群身份高貴的同窗們;

一手将他帶入軍中的巫彭元帥;

觥籌交錯中,那些貴族們各懷心思的臉和叵測的言談;

——以及在他生命裏斬殺過的無數的人。

還有……還有……

師傅。

難道這一切,都要被抹去了麽?所有一切的、關于“人”的記憶,全部都要消失了麽?如果說成為魔的代價是這樣,如果說獲得巨大的力量必需要用一切的一切來換取,那麽……舍棄掉了這些的他,又會成為什麽樣的一種存在?

不!不……不!他終于嘶聲掙出了那一句否定的低呼,極力讓自己清醒過來。殘破軀體還在做着最後無謂的掙紮,然而一道金色的閃電很快擊落在了上面。

那個如拆散偶人一樣的身體終于一動不動了,他瞬忽回複了神智。

他還活着。

——然而,在黑暗裏,身體還是無法移動。

“看看你自己的手,”那個聲音低低道。

他看着自己高舉向虛空的手——左手手腕的累累舊傷上,赫然有着新增的兩道金色痕跡,仿佛是閃電劈中後留下的烙印,在黑暗中透出詭異的金色光芒。

這是……什麽?

“這是魔之左手的烙印。”那個聲音笑了起來,帶着說不出的滿意,“你将是第三個祭品,破軍……我終于在她來之前,完成了傳承!”

他驚駭的看着手腕上那一道十字交錯的痕跡,卻無法坐起身來。

為什麽?為什麽他還是無法擺脫這個殘廢之身?

“是。你現在還無法使用這種力量,”仿佛知道他心裏的疑問,那個聲音開口了,“因為你心裏的憎恨和毀滅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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