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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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夠?
“魔之左手掌握的,是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但是,你卻尚未具備毀滅一切的欲望。”那個聲音低低道,黑暗裏有一雙金色的眼睛看着他,“破軍,在你心裏,還殘留着微弱的溫暖,你還有不想毀滅的東西。所以,你還無法解脫。”
不想毀滅的東西?
到了如今,還有什麽是他不想舍棄和毀掉的麽?
姐姐?飛廉?或者是……或者是……
他想開口,然而,那一瞬間黑暗裏仿佛閃出了淡淡的柔和的光,一個白色的影子就在黑暗的最深處浮凸出來了——那是個女子的剪影,坐在輪椅上靜靜的轉頭看過來,眼裏帶着悲憫的光,唇角露出一絲微弱的笑意。
師傅……
那樣的眼神仿佛比方才那個霹靂更驚人,他甚至無法開口,只是在心裏呻吟般地嘆息了一聲,伸向虛空、試圖抓住力量的雙臂頹然垂落下來。
左手手腕上那一道舊日傷口忽然裂開了,鮮紅的血迅速沁出,将金色的烙印覆蓋——仿佛感知了什麽,他嘆息了一聲:是的,是的……他的血還是紅色的,還是溫熱的。
——他是人,不是魔!不是!
湧動着種種欲念的心慢慢平靜下去,他望着流血的手腕,回憶起了這個傷痕的來歷——
“好,我發誓:如果我再找羅諾報仇,定然死無全屍、天地不容!”
那一日在古墓中,他将手直直伸在火上,對着師傅一字一字吐出誓言。烈焰無情地舔舐着他的手臂,将誓言烙入肌膚——是的,那時候,他是真心誠意的對着最敬愛的人許諾,也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恪守。
然而,他終歸還是背棄了那個誓言。
——就如他背棄了師傅昔年對自己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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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怎麽會如此呢?
在被捕的時候他就該自殺,否則如今怎麽會沉淪到要和魔交換條件!
劇痛在他身體裏蔓延,曾經以驚人毅力頂住了酷刑的少将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心靈上的撕裂,就這樣蜷起了身子,在黑暗的地面劇烈地翻滾,發出了近乎嗚咽的低吼。
血從他手腕上無止境地流下來,仿佛試圖用溫暖遮蓋和封印住那個黑暗的象征,然而那個魔的烙印卻在血污後奕奕發出光來。
不可以……不可以就這樣……就這樣被吞噬掉!
“師傅……”他對着遠處那個女子苦痛地伸出手來,“救救我!求你……快、快殺了我……快殺了我!”
如果這真的是他的末路,如果真的有最後審判,如果要清算他一生所有的罪孽——那麽,他也寧願是被師傅親手釘上刑架。
——他的性命,他的一切,本該就屬于她。
除了她,他決不願被別人得到自己的頭顱。
仿佛聽到了他的呼喚,那個剪影終于動了,白衣女子無聲地站了起來,向着他走來。
她手裏握着一把光凝成的長劍,整個人也仿佛虛幻。她走過來,看着苦痛掙紮中的人,輕輕吐出了一聲嘆息:“煥兒……”
她的淚水滴落在他臉上。然而,毫不猶豫地,流着淚的人舉起了光劍,對着他迎頭斬落!
她,竟真的要殺他?
連師傅……也要殺他?!
“不——!”那一瞬間,他卻忽然覺得恐懼和不甘,失聲大呼起來。随着呼聲,手腕上的金色烙印在剎那間發出了湮沒一切的盛大光芒——
光芒過後,一切都安靜了。
那一襲白衣悄無聲息地向着黑暗裏倒了下去,頭顱滾落下來,落入他的手心。黑發披了他半身,依然是帶着那樣淡然的微笑,最後凝望了他一眼,似是了解、又似是悲哀地吐出了兩個字:“破軍……”
随即永遠地、永遠地阖上。
“不……不,”他怔住了,不可思議的看着被自己斬下的頭顱,終于崩潰般的發出了絕望的呼喊,“不——!”
就在那一瞬間,天空中的破軍星發出了血紅色的光,照徹了天與地。
“睡的很安靜呢……”
光線柔和的室內簾幕低垂,站在床邊的明茉喃喃,語氣裏有如釋重負的輕松——那個令她朝思暮想的人看起來只是睡着了,沒有絲毫聲響地躺在柔軟的被褥裏,金色的亂發掩住了眼睛和筆直的鼻梁。
——只是看起來瘦了一些,身上卻沒有絲毫的傷痕。
明茉捂住了嘴,喜極而泣:她本來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以為會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然而眼前卻是一副這樣靜谧得近乎溫暖的景象。那個鷹一樣矯健的年輕軍人睡去了,收斂了全部的鋒芒和爪牙,如此安靜,露出了某種無辜的、近乎孩子氣的表情。
那一瞬間,她胸口湧起柔軟的感情,忍不住俯身去觸摸他的臉頰。
“別動!”閃電般地,飛廉的手攔在了她前方。
“別碰他……”他低低道,眼睛看着看似熟睡的人,“他在夢魇。”
巫真也是一驚,然而動作遠不如飛廉快,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然而她卻什麽話也沒說,只是自顧自地往香爐裏添了一把香,讓馥郁的香氣彌漫在室內——那是帝國貴族裏都罕見的、遠自碧落海深處打撈上來的龍涎香,有着寧神的作用。
“夢魇?”明茉吃了一驚,看着毫無聲息、靜靜睡去的人。
“看他的眼睛。”飛廉蹙眉,喃喃,“還有手。”
——睡去的人雖然一動不動,可閉合的眼睑卻在不停的微微顫動,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也間或出現了輕微的痙攣,顯然是處于一種極深的夢魇裏無法解脫。
“師傅……”忽然間,聽到沉睡的人發出了模糊的低音,手在激烈地顫抖。
師傅?飛廉微微怔了一下:這個家夥,果然是有師承來歷的麽?
怪不得他的劍技這樣出神入化,卻并非講武堂所傳授。原來,是另有高人指點過。那樣驚人的劍術,他只在十八歲的出科考中見過一次,卻畢生不能忘——
那時候,他們都是十八歲,即将從帝國最高學府講武堂出科。
最後的出科考試裏,他對決的對手是和他同級的雲煥:那個從流放地回來、靠着姐姐的關系才進入講武堂的平民少年。
他們都是這一屆裏最優秀的戰士,鬥到了三百招外依然不分伯仲,都已然筋疲力盡。十巫和諸位顯貴坐在高堂上俯視着戰局,文武官員分成兩列,分別以國務大臣巫朗和元帥巫彭為首,等待着這一屆出科比武分出最後結果——
這一場簡單的出科比試,其實隐藏着錯綜複雜的權力鬥争。
“飛廉,這一屆講武堂出科的人裏,你定要替我拔得頭籌。
“巫彭那個家夥,別以為從西荒随便撿回一個賤民圈養成家犬,就可以勝過我們!”
上場前叔祖将手放在自己肩上,那樣交代,眼睛裏有着争奪權勢的光。
他卻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的,一定要贏麽?
——其實以他的本性來說,是寧可做第二第三也不想去争奪第一……要這個第一來做什麽呢?除了出風頭和挑重擔外根本毫無好處。
可是,今天如果不如叔祖所願拿下這一場比武的話……
“叮。”雙劍相擊的銳利響聲讓他從沉思中回過了神——擡頭看去,一雙狼一樣的冰藍色眼睛正從咫尺外掠過,狠狠的盯着他,充斥着殺氣,微微的喘息。
“別走神,”他聽到對手低呵,“會死的!”
他一驚:雲煥這個家夥,怎麽一拿起劍來就完全換了一個人?
然而他還是集中了全部精神,開始竭盡全力地應付這一場搏殺——雲煥是從來不說妄語的,他說生死相搏,那麽這一場比試定然不會再手下留情。
堂上十巫眼裏漸漸露出詫異的光:場上兩個年輕人如同矯健的白鷹一樣相互搏擊,身姿利落,出手迅疾——漸漸地,居然鬥到了三百招開外。
“雲煥的速度越來越慢了,快輸了吧?”
“能接下飛廉那麽多招已然是僥幸了,難道還能真的贏麽?”
“就是就是——一個流放地回來的賤民,十六歲才進了講武堂學,又怎麽比得上從小就習劍的飛廉公子呢?”
“那個賤民小子憑着姐姐伺候了智者大人才進了講武堂,如果讓他拿了第一,豈不是丢盡了我們的臉?”
“哎,你們不知道,他的姐姐雖然名義上是聖女,其實不過是巫彭元帥包養的情婦罷了!就是憑着這一層裙帶關系,這個小子才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
“是啊,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草包而已。”
周圍的竊竊私語斷續傳入耳中。那些觀戰的同窗,完全是一邊倒的态度。
他不知道雲煥是不是也聽到了這些話——在苦鬥中,他看到對手的眼睛裏陡然煥發出了刀鋒一樣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