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然紅了——
母親長年在娘家居住,然而關于她的種種傳聞卻依然傳到了女兒的耳裏:她養了許多年面首;她每年必去葉城西市挑選最合心意的奴隸;她是一個妖精,靠着那些年輕男子的精血來維持美麗不衰的容貌……
她的母親是皇城裏最引人矚目的女子,種種關于她的種種傳言滿城皆是。母親生性放浪不羁,自從掌權後更是肆無忌憚——但整個帝都卻沒有人敢當面說一個字。
雖然門閥裏對于女子操行要求嚴苛,但那些三綱五常都是紙做的枷鎖,只能約束那些尚未得到權柄的小輩們——而對那些站在權力頂峰的人來說,耽于欲望的游戲、和耽于權力的角逐一樣,都是理所當然肆無忌憚的。
于是,這個美豔的夫人公然帶着不同的美男子出入皇城,派人在雲荒各地物色面首,近年來更是寵愛起了一個鲛人奴隸,一力擡舉,出入不離左右,引得門閥貴族紛紛議論。
這個強悍而高貴的夫人我行我素,從來懶得對自己的欲望做任何掩飾——可是,天知道她的女兒又為此忍受了多少難堪和羞辱。
那個放蕩的母親在說完了那種沒有廉恥的話後,語音一轉,卻立時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色:“不過,茉兒,沒成親之前切記不要和飛廉來往過密!一日不成婚,一日有變數,說不定巫朗家族和巫真一樣,說敗就敗了!女人不能靠指望男人來一輩子,只能偶爾借來當當踏板——得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知道麽?”
這樣的教導只聽得明茉全身一震,低聲:“是。”
“真乖。”羅袖夫人露出滿意的神色。
“半個月後就該辦婚禮了。好好準備準備吧——”羅袖夫人笑了笑,“你會成為整個皇城裏最受羨慕的新娘!”
明茉微微苦笑起來:被迫離開自己所愛的人,去嫁給另一個不愛的人——這樣的婚禮,怎麽還能被稱之為令人羨慕呢?
注意到了女兒落寞的神色,羅袖夫人想了想,從袖子裏摸出了一把金色的鑰匙。
“也該送你一件禮物了。”仿佛是有意逗女兒重新開心起來,羅袖夫人顯寶一樣地将金鑰匙放到明茉手裏,指了指院子最深處那扇緊閉的朱門,“這是巫即家族寶庫的鑰匙,向來是當家的女主才能執掌——今天,娘特許你進去挑一件陪嫁,無論看上了什麽都可以帶走!”
明茉一驚,眼裏放出了光,緊緊将金鑰匙握在手心裏。
“謝謝母親大人……”她低下頭,恭謹而又低微的回答了一句。
“哦呵呵……總算是叫了一聲母親!”羅袖夫人掩口笑了起來,軟如無骨地靠着那個美少年肩頭,施施然走開,“我的茉兒啊,你慢慢去挑吧……不過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世上什麽都是假的,無論是權勢還是金錢——對女人來說,最好的東西無過于男人。”
Advertisement
明茉站在廊裏,低下頭躬身送走母親,臉頰滾燙。
俯身行禮的女兒,并沒有看到美豔的母親回身時眼角輕輕掃過了廊下,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只是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嘆息。
馥郁的香氣和悉索的綢緞拂動聲都漸漸遠去。明茉知道,又将會很久見不到母親了。
“他媽的……真是個賤人!”忽然間,一聲含糊不清的咒罵從隔間的門內傳出,伴随着酒瓶破裂的聲音,和美人嘤嘤的勸解聲——她無聲嘆了口氣,轉開臉來不想看見那人。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那是酗酒的父親在發洩不滿。
據說父親穹玄年輕時雖然是庶出,卻是族裏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母親不計較他的出身而下嫁,也曾出雙入對感情融洽。然而婚後不久,巫即和巫姑兩個家族之間旋即發生了暗鬥,剛嫁入巫即家族的母親在短時間的彷徨後,毅然倒向了娘家。
在母親的裏應外合下,巫姑一族在争鬥中占了上風,巫即長老最終被奪去了實權,對政局心灰意懶,從此皓首窮經一心鑽研機械之道,這一族的力量也由此削弱。
從此後,父親和母親中間就有了不可彌補的裂痕。
因為沒有及早發覺和阻止妻子的行為,父親失去了族裏長輩的信任和看重,從此失意潦倒——而母親在對夫家拔刀相向後,連夜歸寧娘家以避不測。但出乎意料的是幾個月過後,巫即一族卻并沒有休掉她。
其中的原因錯綜複雜——有人說,是失勢的巫即一族不想徹底和巫姑撕破臉;有人說,不解除婚姻是對那個女人的懲罰;也有人說,只是因為那個還在襁褓裏的女兒明茉。
種種傳言塵嚣欲上,然而沒有人知道真和假。
對她而言,這些都是遠在她的記憶誕生之前的事了——自從她記事開始,就沒見過父母和顏悅色坐下來吃過一頓飯。而她,從來也不曾擁有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她忽然覺得悲從中來——帝都裏的婚姻大都如此,父母的一生,不過是門閥中年輕男女的縮影罷了。
難道,自己也會那樣渡過一生麽?
明茉雙手微微發抖,打開寶庫的金鑰匙從指縫間铮然落地——有什麽用?有什麽用呢!這一枚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金鑰匙,卻依然無法打開那一道鎖在她身上的無形鎖鏈。
巫姑一族居住在皇城西南角的永寧宮,和巫即一族的廣明宮相去不過一箭之遙。
羅袖夫人在府前下轎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轉過頭,瞥見了一個金色的影子從朱雀大街上閃電般掠去——那是八匹金色駿馬拉着的烏金之車,所到之處所有人紛紛回避。
帝國制度森嚴,除了十巫外無人能皇城之內跑馬——哪怕握有實權如她。
“是巫謝。”旁邊有人低聲道,伸過手扶她下車。
羅袖夫人嘉許地看着那個俊秀少年:“淩,你的眼睛還是一貫的敏銳啊。”
“那也是夫人的恩賜。”有着水藍色長發的鲛人笑了一笑,恭謹地躬身托着貴婦的手,将她從車上扶下,穩穩地踏上錦墩。
“去淩波館麽?”那個叫做淩的少年低聲問,聲音裏帶着某種隐秘的誘惑——他有着鲛人一族特有的水藍長發和深碧眼睛,容貌俊美,談吐清雅,有着葉城那些濃豔的鲛人歌姬難以企及的清秀俊朗。
然而,在他說出這句耳語時,語氣突轉暧昧,午後的日光仿佛都随之變得昏昏然。
看着施魅的男寵,羅袖夫人嗤的輕笑,眼波流轉:“還早呢,急什麽?——先去一下退思閣,帳本還沒看完呢。”
“是。”淩眼裏妖魅的光一閃即逝,只是恭謹地扶着她往側院走去。
“上月那群老家夥去晔臨湖的離宮消暑,也不知道到底花費了多少?”羅袖夫人蹙起了羅黛雙蛾,語氣裏有一種無可奈何的埋怨,“養着那群人,簡直象養着一群吸血的饕餮呢……族裏的金庫,年年都剩不下些什麽。”
“讓夫人費心了。”淩并未多答,只是低聲安慰了一句——十大門閥高高在上,然而風光背後卻也有種種難處,但他也早已知道這些事非自己可以置喙。
羅袖夫人扶着淩,一步步踏上高臺,一路喃喃。
“族長早已不管這些雜事,也不知道養那群老女人有多難……年年入不敷出,可一旦短了她們揮霍,就會立刻鬧個天翻地覆!”羅袖夫人滿臉愁容,平日那種精明利落全不見了,“唉……也幸虧茉兒即将出嫁,巫朗早早送來了重金做聘禮,多少能解一下燃眉之急。”
她停住了腳步,笑了起來:“淩,別看這一族外邊風光,我可是在賣女兒呢。”
淩的嘴角往上揚起,似是有什麽感觸,喃喃:“那麽說來……無上尊貴的明茉小姐,其實和淩也是一樣的了?”
一個耳光随即落到了他臉上!
“大膽!”羅袖夫人忽地變了臉色,冷笑。
“淩失言了。”淩随即俯身,單膝跪倒,“請夫人責罰!”
羅袖夫人視線停留在那一頭水藍色的長發上,眼神複雜地轉換,冷冷:“淩,我看你是得寵太久,得意忘形了。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和我心愛的女兒相提并論?——別忘了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已經……”
“淩不敢忘。”淩一震,急急擡起頭,抱住了貴婦的裙子,“求夫人寬恕!”
“哼。”羅袖夫人冷笑起來,垂下纖纖玉手,捏住了鲛人的下颔,凝視着他碧綠的眼睛,“沒有第二次了——否則我就把你送回葉城原來的主人那裏去!”
原來的主人……那雙抱着裙擺的手忽地僵硬,淩眼裏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恐懼,臉色瞬地蒼白。
在羅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