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治格局和百年來根深蒂固的門閥制度,不由微微苦笑,不知從何說起。

自從在智者帶領下重新回到雲荒、奪得天下,建立滄流帝國至今已将近百年。而帝都的政治格局、在帝國建立初就沒有再變過。

智者成為垂簾後定奪大事的最高決策者,然而極少直接幹預帝國軍政。所以在國務上,以“十巫”為首的十大家族把持了上下,而且權力被代代傳承下去,成為門閥世家、壟斷了所有上層權力。世襲制成為培植私家勢力的重要工具,從而造成任人唯親的惡性循環,也讓其餘外族根本沒有機會接近權力核心。

在那鐵一般秩序的帝都裏,高高的皇城陰影中,一切按照門第和血統被劃分開來:評定鄉品,铨選官吏,區別士庶,選擇婚姻均以此為依據。高貴的家族不與門戶不相當的人交談、共坐、來往,更不用說作為勢力聯盟象征的通婚。十大家族百年繁衍至今、每族人數龐雜。為了證明血統高貴,譜牒之學變得異常發達。正出庶出,更是看得比命還重。

雲家本來沒有任何機會從這樣一個鐵般的秩序中冒頭——如果不是先前巫真家族的聖女莫名觸犯了智者大人,居然遭到滅族的懲罰;如果不是雲家長女雲燭成為新的聖女、并得到了智者大人出乎意料的寵幸,将“巫真”的稱號封給這個原本屬于冰族裏面最下等的人家——雲家說不定還被流放在屬國、連帝都外城都不許進入。

雖然因為幸運、在短短幾年內崛起于朝野,然而根基未深、血統不純的雲家即使有了“巫真”的稱號,依然受到其餘九個家族的排擠和孤立。如果不是巫彭元帥在朝廷內外看顧他們,為他們打點關系、介紹人脈,他是不可能和巫即家族裏的女子結親的。

而巫彭元帥——那個和國務大臣巫朗多年來明争暗鬥的元帥大人,這樣殷勤扶持雲家姐弟,也并不是沒有原因的:雲燭是他引入帝都并推薦給智者大人,自然成為他朝堂上的大臂助;而雲煥,以不敗的驕人戰績從講武堂出科的年輕人,在軍中成為他對抗巫朗家族中飛廉的王牌,免得征天軍團年輕軍官階層倒向飛廉一方。

這樣錯綜複雜的事情,如何能對師傅說清楚?

然而令雲煥驚訝的是、雖然只是寥寥提了一下,看似不曾接觸過政治權謀的師傅居然并沒有流露出懵懂的表情,回答的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令他再次詫異——今年二十四歲的年輕人并不知道,早在他沒有降生到這個雲荒之前、空桑夢華王朝末期,師傅曾多麽接近過當時政治急流的核心。而她所愛的那個人、又是怎樣一個複雜的政客。

雖然不曾直接卷入政局、然而自從那個人死後,隐居的女劍聖曾用了長久的時間去思索那個人和他的世界。雖然這麽多年以後、依舊不曾明白黑白的真正定義,雖然依舊迷惘,但她已不是個對政治一無所知的世外隐者。

“這八九年,看來真難為你了。”聽着弟子看似随便地說一些帝都目前的大致格局,慕湮忽然間長長嘆息了一聲,擡手輕撫弟子的頭發,“煥兒,你這是日夜與虎狼為伴啊。”

雲煥肩膀一震,詫異地看向師傅,忽然間心口湧起說不出的刺痛和喜悅——這一些,他本來從未期望師傅能懂,然而她竟然懂了。

還有什麽能比這更讓人欣慰。

“真像啊……”慕湮的手停在雲煥寬而平的雙肩上,看着戎裝弟子眉目間冷定籌劃的神色,忽然間眼神有些恍惚,喃喃,“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和語冰簡直一摸一樣——煥兒,你一定要小心……伽藍城裏、也只有城門口那對石獅子幹淨罷了,什麽樣的人進去了最後都會變得面目全非——不要做語冰那樣的人。”

“師傅?”那個名字讓雲煥微微一驚,擡起頭看着師傅。

聽過的……雖然師傅極少提起以前,然而過去那些年裏、每到一月三十日那一天,都會停止授課、默默對着東方伽藍城的方向凝望,神思恍惚。捧劍默立在身後的少年不敢出聲打擾,用目光靜靜追随着輪椅上的師傅,偶爾會聽到那個名字被低聲吐出:“夏語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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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語冰。默默記住的少年,曾暗自去追查過這個名字。

雖然滄流建國後、對于前朝的事情采取了堅壁清野的消除法,然而晉升少将後、能出入帝都皇家藏書閣,他終于在大堆無人翻越的空桑史記裏、找到了這個名字。

那是在空桑最後糜爛頹廢的王朝裏、唯一閃耀奪目的名字。一代名臣,禦使臺禦使夏語冰,一生清廉剛正,兩袖清風、深得天下百姓愛戴。傾盡一生之力扳倒了巨蠹曹訓行太師,最後卻被太師派刺客暗殺。

夏語冰死于承光帝龍朔十二年一月三十日,年僅二十六歲。此後青王控制了朝政。龐大的果子繼續從裏而外地腐爛下去,無可阻攔。

三年後,延佑三年,一直流浪在海上的冰族在智者的帶領下、再度踏上了雲荒。

十三年後,帝都伽藍被冰族攻破,空桑六王自刎于九嶷,無色城開、十萬空桑遺民消失于地面。雲荒在被空桑統治六千年後,終于更換了所有者。

那個曾試圖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重振朝綱的年輕禦使一生之力最終落空。然而他也是幸運的,畢竟沒有親眼看到這個國家的覆亡。

那便是師傅人生裏曾經遇到過的人麽?然而夏語冰的妻子是青王魏的小女兒、最後一任青王辰的侄女。他的遺腹子塬被青王辰收養,伽藍城破之時、作為六王自刎在九嶷山。……那個人的一生中,不曾留下任何關于一個叫“慕湮”女子的記載。

阖上那卷滿是灰塵的《六合書》,戎裝的少将坐在滿架的古藉之間,默默擡首沉吟。

他無法追溯出師傅昔年的事情……雖然他曾那樣深切地想知道她一生經歷過的所有,然而百年的時空畢竟将許多事情阻隔。在那個女子叱咤于江湖之間、出劍驚動天下的時候,他還未曾降臨到這個世間,冰族還在海上居無定所地颠沛流離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如果不是劍聖門下秘傳的“滅”,如果師傅不是這樣在古墓中避世沉睡,将時空凝定——按照世間的枯榮流轉,面前溫柔淡定的師傅早已是作古多年,又如何能遇上大漠裏的少年,他又如何能成為帝國的少将……

只是一個不經意提起的名字,卻讓他的思緒飄出了很遠。等回過神的時候,耳邊聽到的是這樣半句話:“權勢、力量、土地、國政……你們血管裏本身就流着那樣的東西。無論出于什麽樣的初衷,到最後總會卷進去。你們都堅信自己做的都是對的,都覺得有能力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不惜和狼虎為伴,最後不管什麽樣的手段都用上了——”

那樣的話,讓少将渙散的思維一震,重新凝聚起來。

他發現自己還是不夠了解師傅的——那樣的話,他本來沒想到會從師傅這樣看似不問政局的女子口中吐出。

“然而到了最後,你們實際成為的那個人、和你們想成為的那個人之間,總是大不相同。”慕湮的手按在弟子肩上,凝視着他,目光卻仿佛看到了別的地方,神思恍惚之間、也不知道說的是哪一個人——然而這樣的話聽到耳中,心中卻是忍不住悚然。

“師傅。”雲煥勉強開口,想将話題從這方面帶開——那并不是他想和師傅說下去的。

“煥兒。”空桑的女劍聖恍然一驚,明白過來,苦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卻被軍人肩上的銀鷹硌痛了手,她低下頭來凝視着最小的弟子,眼裏是擔憂的光,“小心那些家夥啊——那些人用得着你的時候便百般對你好,如果有朝一日用不着你了、轉身就會把你扔去喂那些豺狼!”

“沒關系,弟子能應付。”他抿了一下薄唇,在轉瞬間将心裏湧起的情緒壓了下去,暗自回歸于主題,“雖然現下遇到了一些難題。”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冷氣悄無聲息地吸入他的胸腔——終于順利地不動聲色抛出這句話了。其實,說到底、他費盡周折來到這裏,不就為了這句話?

“出了什麽事?”果然,慕湮一聽就關切地蹙起了眉頭,“煥兒,我就知道你不會随便來博古爾沙漠的——遇到什麽難事?快說來給師傅聽聽。”

“我奉命來這裏找一樣東西。”帝國少将坐在師傅榻前,将聲音壓低,慎重而冷凝,“如果找不到,就得死。”

“什麽?”慕湮吃驚地坐起,抓住了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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