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默倒抽了一口冷氣。

就在那個瞬間,他忽然注意到了火堆旁的一個東西——

那個叫做蘇諾的小偶人被仍在一邊,咧着嘴看着面前一對翻滾來去的人。似乎是被主人劇烈的動作牽動了一下引線,那個無生氣的木偶忽然啪嗒一聲立了起來,扭過頭,對着鏡子的方向詭異的咧嘴一笑。

“啊?”驀然間覺得說不出的驚心,真岚脫口低呼一聲,打翻了水鏡。

“怎麽?”白璎一驚。

“不知道……忽然吓了一跳。”空桑皇太子甩着濕透了的袖子,也覺得方才那陣心驚有些莫名其妙,“我又看到了那個偶人。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不對勁?”想起傀儡師身畔那個叫做蘇諾的偶人,白璎忽然也是平白覺得一冷。

“說不出來。”真岚再度沉吟了一下,還是說不出所以然,只是搖搖頭,“很邪啊。這個裂變出來的傀儡,可真是讓人擔心。”

“一切等他到了蒼梧之淵再說吧。”仿佛下了什麽決心,太子妃猛然點頭,吐出一句話,轉開話題,“不知道師兄帶着那笙如何了?”

真岚眉頭再度蹙起,臉色有些凝重:“我剛才看過了——看不到。應該在息風郡附近,但是那片區域無法通過水鏡看到。”

“有人阻止?”白璎詫異地回首,“設了屏障?”

“應該是。”真岚沉吟着,手指叩着扶手,“如果料得沒錯,能設下那樣強的結界,應該是十巫中的一位親自來了……征天軍團一定也會如影随形的再度趕到。西京要千萬小心才好。”

又是片刻凝重的沉默,許久,白璎慢慢道:“等到了夜間,我帶一些冥靈戰士去看看。”

“太危險了。”空桑皇太子蹙眉,手指不停地叩着王座的扶手,“萬一碰到上次那樣的事情,你受傷無法在天亮前返回,怎麽辦?”

“難道師兄他們現在就不危險?”銀發女子眼裏的光是無法反駁的,握緊了手,“何況,蘇摩那樣的敵手、也不是次次都能遇到的——我會小心。”

“……”沉吟片刻,真岚只是緩緩轉過頭,“讓藍夏和你一起去,他辦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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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難道我很莽撞麽?”太子妃笑了起來,彎腰去收拾打翻了的水鏡。

王座上的那顆頭顱默默看着她,許久忽然笑了笑:“看起來是很沉靜的樣子……不過都是騙人的。如果忽然發起瘋來,那可是夠吓人,拉都拉不住。”

“……”顯然明白皇太子調侃的是什麽,白璎沒好看了他一眼,收起水鏡。反正說不過,幹脆不理——這是在長達百年的時光中得出的唯一有效方法。

“璎。”在她走出去的剎那,忽然聽到真岚在背後叫了她一聲,聲音短促。

“怎麽?”她詫異回頭。

“我想起來了。”王座上的頭顱臉色猛然一變,斷手同時跳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急急,“我想起來哪裏不對了!——那個傀儡……那個傀儡……你有沒有覺得居然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被真岚臉上的神色驚住,白璎下意識反問——方才短短的瞬間,她根本沒有留意到兩個人身旁扔着的傀儡。

“好像是變得……”被那麽一反問,真岚語氣弱了一下,仿佛也變得有些不肯定起來,喃喃,“是我看錯了麽?那個傀儡偶人好像——好像……的确是變得大了一些啊。”

暗夜的密林裏,草葉的沙沙聲忽然停止了。

“奇怪……好像有人在看。”微微喘息着,女子停住了動作,喃喃對身邊的人說,唰的一聲,背後巨大的黑色翅膀驀然展開了,裹住了兩人。她的手撐住對方的胸膛,汗水濡濕的聲音有一絲警覺:“蘇摩,你有沒有覺得?”

在她想要站起來的剎那,傀儡師忽然伸手,粗暴地拉住她的頭發,将女子重重拉回自己懷裏,一個翻身壓倒在草地上,擡頭往虛空中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忽然浮出一絲笑意,不出聲地低下頭去埋首于女子的胸口。

“原來你早知道了。”幽凰輕輕呻吟了一聲,吐出一口氣,“好壞……”既然蘇摩不管,鳥靈幹脆也就不去追究了。擡起手攬住傀儡師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的唇邊。

“真是美啊……就像天神一樣。”女童的面容上有成人的表情,幽凰用熾熱的眼光注視着耳鬓厮磨着的人,意亂神迷地喃喃自語,湊近去吻着那張臉,“只是……你的身體裏好像也有魔物栖息着呢。怎麽、怎麽和我是同類一樣?……為什麽會回頭找我呢?”

裹住她的是黑暗的氣息——只有行走于黑暗中的魔物才有的氣息。

“阿諾喜歡你。”終于開口了,聲音帶着說不出的疲倦,傀儡師忽然放開了懷裏的邪魔,撐起身來,手指只是一動,火邊一直看着的那個小偶人咔噠咔噠地跳了過來。咧嘴微笑着,忽然膝蓋也不屈地一躍而起,直直跳入幽凰的懷中。

“嘻,好可愛啊……”鳥靈收斂了背後的雙翅,撫摩着偶人冰冷的臉,滿懷喜悅,“多漂亮的偶人,和你一模一樣。是你作出來的麽?用了什麽術法,居然讓它能動?”

然而那樣一連串的問話,似乎絲毫沒有入傀儡師的耳。蘇摩起身坐到火旁,也不披衣,只是茫然地面對着篝火,有些出神。仿佛感到冷,手臂微微發抖。擡手感覺着火的熱力,将手湊近了一些。然後,不知不覺地再近、再近……一直到将手整個伸入火中,依然控制不住地在微微發抖。

旁邊的幽凰沒有看向這邊,顯然一路上習慣了傀儡師那樣陰陽怪氣的脾氣,也沒期待他回答,只是自顧自地逗弄着偶人。蘇諾那樣陰枭的神色,在魔物的懷裏居然變得明朗了一些,咧嘴笑嘻嘻地看着幽凰。

“噫?你有沒有覺得阿諾看起來好像長大了一些?原來沒那麽高吧?”幽凰将偶人抱在白皙的胸前,忽然略微詫異地笑了起來,“蘇摩,它會不會長大啊?——真有意思……”

一語未落,傀儡師的手驀然一震,在火中無聲握緊,眼裏閃過陰沉的光。

“啊,啊,乖孩子。”拍打着翅膀,鳥靈孩子一樣的臉上露出笑容,“蘇摩,你說如果你有孩子、會不會和阿諾一摸一樣?——我給你生一個好不好?嘻,還不知道鳥靈和鲛人的孩子是什麽樣?”

“孩子?”一直低着頭不說話的傀儡師忽然笑了起來,轉過頭。火光在他俊美得近乎邪異的臉上跳動,明滅不定,“如果你敢把它生下來,我就殺了它。”

那樣随意的話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卻透出掩不住的冷氣。

幽凰本是随口說笑,然而不自禁地被瞬間撲面湧來的殺氣凍住,手一松、偶人咔噠一聲掉落在地,龇牙咧嘴。

藍發如同水一樣垂落,掩住蘇摩的臉。他将手從火中抽出——那樣蒼白秀氣的手在火舌的舔舐之下已經黑如焦炭。然而只是轉瞬之間被燒焦的皮膚就起了變化,立刻恢複到和未燒傷時一摸一樣。除了那樣真實的痛楚,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而生之意義在于他,難道也是如此?

絕望和狂亂那一瞬間仿佛瘋了一樣在心底蔓延起來。

一切開始于結束之後……可難道他就要這樣過完這一生?

幽凰讷讷地本想說什麽,然而看到傀儡師在火裏燒着的雙手和忽然間開始莫名其妙冷笑的表情,禁不住再度脫口低呼一聲,撿起偶人緊緊抱在胸口,攏起翅膀裹緊了身體。

“去九嶷……對,去九嶷。”失控的冷笑終于停歇,蘇摩空茫的眼睛擡了起來,望向暗夜中唯一一點跳躍的光,喃喃,“要去九嶷……還有要做的事情。還要去九嶷。”

如果一切都已無可盡力,至少還有一件事可以擺在面前需要完成。

不要再去想這條路的終點到底在何處——只要看到前面還有一站,也便足夠讓人走下去了。最怕的是連面前那個驿站都會看不見。

看着自顧自失笑說話的傀儡師,幽凰倒抽一口冷氣,暗自搖搖頭。

到底在想什麽……這個鲛人,到底想着什麽呢?有着所有生靈都嫉妒的美貌和力量,卻那樣陰郁和反複無常。早知道如此這樣折騰人,是不是一早就該和同伴們一起飛去空寂之山參加集會?羅羅他們……如今已經從西方盡頭穿越廣漠返回了吧?一定還在抱怨作為首領的她扔下大家不管、鬼迷心竅地跟着一個鲛人跑了。

巨大的黑色翅膀下,有着女童面容的鳥靈擡起頭、穿過密林的枝葉看着西方盡頭的天空,怔怔出神。

西方的天空也已經全黑了。

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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