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軍官裏,唯獨你和他與衆不同。”
頓了頓,鲛人碧綠色的眼裏起了譏诮:“但是,你和他根本是兩種人。”
“真的不一樣麽?”在湘臉色變化的剎那,雲煥有種押中的勝利感,那樣的感覺讓他搖搖欲墜的神智清楚了一些,慢慢開口,“你既然是奸細,他一定也和複國軍脫不了幹系——無恥的叛國者。“
“他不是!”湘脫口。
那個剎那雲煥眼裏的笑意更深了:“是與不是,那要等刑部拷問完畢,才能判斷——你也聽說了吧?刑部‘牢獄王’辛錐手下,還從來沒有不吐‘真像’的犯人。”
“飛廉什麽都不知道!”湘忍不住變了臉色,身為鲛人複國軍戰士、果然對那個酷吏的名字如雷貫耳,“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關他的事情。”
“呵呵……說的好。”雲煥輕輕笑了起來,嘴角卻是冷嘲,“一人做事一人當,也不關我師傅的事情。”
“……”沒料到在這樣的形勢下還被壓住了氣勢,湘片刻沉默。
然而剎那之後就大笑起來,鲛人女子一躍而起,提劍後退:“想用飛廉威脅我?做夢!他算什麽?一個冰夷……一條不會咬人的狗還是狗!”
大笑中湘劍一劃,将雲煥逼退三丈,眼睛裏閃着冷光:“雲少将,我告訴你:不管是這些牧民找到如意珠、還是你自己派軍隊找到如意珠——反正如果一個月內你不把龍神的東西歸還我們鲛人,你就等着你師傅的屍體在古墓裏腐爛吧!”
“就算師傅她解了毒,最多也只能活三個月,你威脅不了我。”雲煥淡淡指出,聲音壓到最低,“你交出解藥,我放你走,絕不會連累飛廉少将。”
“是麽?”湘退到了石墓牆邊,擡頭看着那個高窗,又饒有興趣地看着一邊的滄流帝國少将,嘴角浮出一個笑,“聽起來倒是很合理——如果不是恰好我都看見了,我幾乎就要接受這個‘公平’的條件了。”
“看見?”雲煥臉色微微一變,反問,“看見什麽?”
湘嘴角的笑更加深,混和着種種情緒、變得不可捉摸,聲音忽然輕了下來,近乎耳語:“我看見你吻她了……每次在她沒有醒來的時候,你都忍不住吻她的指尖和頭發。是不是?那時候你的眼神是多麽迷戀和痛苦啊,啧啧。真不可思議……我都看見了。”
“住口!”恍如被利劍刺中心口,雲煥臉色轉瞬蒼白,“住口!住口!”
“哈哈哈哈……受不了了麽?”複國軍戰士大笑起來,詭異耳語般的聲音,“如果我告訴你、其實你師傅她知道呢?她其實知道——那次我明明看見她睜開眼睛了!但是她默不做聲。就像中毒後也默不做聲一樣——我還以為那時候便可挑撥你們師徒相殘殺。可惜啊……也不知道最後一刻她心裏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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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耳語的聲音忽然中止了,湘眼裏湧動的光凝定了,忽然提高了聲音,冷而厲:“雲少将,不要再否認了——只要有一絲希望,哪怕為了讓她多活一天、你都可以拿一切來換!”
鲛人戰士握劍一躍而起,手攀上了高窗:“我就在古墓裏,等着你把如意珠送進來——毒性已經開始發作,若不盡早、解了毒身體也會潰爛大半。可要加緊啊,少将。”
黃沙紛飛的荒野上,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雲煥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着面前的古墓——石階上零落地散落着牧民們獻上的水果供品,紅紅綠綠。厚重的石門隔斷了一切,堅實的石壁高處、那個高窗猶如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注視着他,看不見底。
十五年前地窖逃生後、他再也沒有此刻這樣絕望過。那時候在死亡來臨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将沒有任何族人或敵人來解救他,在這個天地之間他只是孑然一人、得不到任何救助;而如今同樣的恐懼和黑暗滅頂而來,他知道自己将要失去最後的救贖。
頹然将手捶在石壁上,那個瞬間,一直勉強控制着的情緒終于土崩瓦解。
六、湮滅
高達六萬四千尺的伽藍白塔上飛鳥絕蹤,只有不時造訪的風兒将雲荒大地各個方向的氣息送來。
已經是半夜時分,而神殿外、觀星臺上的侍女們卻一個個神色緊張地站在那兒,沒有一絲睡意——幾日前焰聖女忽然被逐出神殿、逼令喝下洗塵緣後送下白塔,并且以後再也不許踏上伽藍白塔一步。那樣的劇變一出,所有侍女噤若寒蟬。沒有人知道重重簾幕背後的智者大人為什麽忽然動怒、又将會遷怒何人。
侍女中年長一些的、依稀還記得二十年前的類似情形:也只是一夕之間、前任聖女巫真不知為何獲罪,天顏震怒,如同雷霆下擊、赫赫十巫之一的 “真”居然遭到了滅族的懲罰!
後來帝都依稀有傳言,說那次劇變其實是國務大臣巫朗和元帥巫彭之間又一次激烈較量的結果——因為巫真家族一向和國務大臣不睦,而身為聖女又能經常侍奉智者大人左右、影響力深遠,故此巫朗用盡心機讓巫真觸怒于智者,從而滅門。
然而這些傳言對于高居萬丈之上的神殿、遠離帝都一切的侍女們來說都是虛無的,她們記得的、只是原先高高在上的巫真聖女忽然之間就被褫奪了一切,由雲霄落入塵埃。那樣生殺予奪的權力,讓最接近那個人的侍女們噤若寒蟬。
如今智者大人又在震怒的時候,可片刻之前,所有侍女都看見巫真雲燭推開重門、沖入了神殿——那個從未有人敢在智者沒有宣召的時候擅自進入的殿堂。
不知道她将面臨什麽樣的後果。自始至終,沒有人知道重重簾幕、道道神殿之門背後的最深處,那個從未出現過的智者到底為了什麽震怒?而什麽、又是那不能觸犯的忌諱?
百年前,被驅逐出雲荒、漂流海上的民族接受了這個神秘來客的領導,之後不出二十年便重返故園、取得了這個天下;百年來,這個神殿裏的人在幕後支配着這個帝國,一言一語便可令天地翻覆。即使十大門閥中連番劇鬥、争的也不過是權杖的末梢而已。
然而百年來,這個俯瞰着雲荒大地的絕頂之上、那個智者在最深的密室裏面壁而坐,下達過的政令未超過五條。對于那樣龐大的帝國,他卻沒有表現出多少的支配欲望、任憑十巫處理着國事,就像是一個漠然的旁觀者。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也沒有敢去質問他的決定——即使是開國時就追随他的十巫。
所有侍女在入夜的冷風中靜靜侍立,忐忑不安,不知道短短幾天中、巫真雲燭會不會和妹妹雲焰遭到同樣的命運。
最深處的密室是沒有燈光的——對那個人來說,水、火、風、土等等的存在與否都是根本沒有區別的。
然而她看卻不見。在一口氣推開重門,沖到智者大人面前後、雲燭眼前便是一片空無的漆黑。但她知道有人在黑暗中看着她,目光猶如深潭。那樣的目光之下,足以讓最義無返顧的人心生冷意,她的腳被釘在了地上。
手指劇烈地顫抖着,她終于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剎那間發現居然失語。
“愚蠢啊——”黑暗中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了,毫無語調變化,只有受過聖女訓導的人、才能分辯這樣古怪發音的意義,“沒有人在十年沉默之後、還會記得如何說話。”
“呃……”雲燭努力地張開口,試圖表達自己的急切意願,然而十年不發一語的生活在無聲無息之間就奪去了她此刻再度說話的能力,無論如何焦急驚慌,她卻無法說出成句的話來。那樣的掙紮持續了片刻,當發現自己再也無力開口時、巫真重重跪倒在黑暗裏,将雙手交錯着按在雙肩上,用額頭觸碰地面。
即使不用語言、智者大人也會知道人心裏所想——片刻後她才會意過來。
“我知道什麽讓你如此驚慌。”黑暗裏那個古怪的聲音響了起來,毫無起伏,“你不顧禁令奔到我面前,只是為了乞求你弟弟的性命——因為你知道他即将遭遇不測。”
“啊……”巫真的額頭抵着冷冷的地面,不敢擡起,只是用單音表達着自己的急切。
“人心真是奇妙的東西啊……空寂之山的力量是強大的,即使其餘十巫都無法通過水鏡知道那個區域的一切。而你沒有學過術法、更無法知道遠在西域的任何消息,”黑暗裏那個聲音忽然有些感慨,緩緩吐出那些字句,“但是只因為血脈相連、就感應到了麽?”
“啊,啊!”聽到智者的話、雲燭更加确認了自己不祥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