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只是跪在黑暗裏用力叩首——那樣不祥的直覺她十五年前曾有過,後來将家人接回帝都後,才知道那個時候弟弟正在博古爾沙漠某處的地窖裏、瀕臨死亡的邊緣。
這一次同樣不祥的預感猶如閃電擊中她的心髒,再也不顧的什麽,她直奔而來。
“前日我驅逐你妹妹下白塔,你卻未曾如此請求我,”智者的語調依然是毫無起伏的,如同一臺古怪的機械正在發出平板的聲音,“你看待雲煥、比雲焰更重要麽?”
“……”這一次巫真的身子震了一下,沒有回答。
“不用對我說你覺得那是雲焰咎由自取。那是假話。——雖然她的确是想插手不該她看到、更不該插手的事情——就和二十年前那個不知好歹的巫真一樣,”黑暗裏,帷幕無風自動,飄飄轉轉拂到她身上,那個聲音也輕如空氣,“我知道你內心很高興……你覺得雲焰被驅逐反而好,是不是?你希望她能早日回到白塔下的帝都去,而不是象你那樣留在我身邊,是不是?”
“……”手指驀然冰冷,雲燭不敢回答,更不敢否認,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面上,冰冷的石材讓她的額頭如同僵硬——她知道智者大人洞察所有事……包括想法。然而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剛洗去了記憶回到帝都地面的妹妹,以及遠在西域的少将弟弟。
“你将一生祭獻、以求不讓弟妹受苦……倒真是有點象那個人。”智者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微微的起伏,也不知是什麽樣的情緒,“你二十歲來到這個白塔頂上,至今十二年——無論看到什麽都保持着沉默、沒有說過一句話。忠實的守望者,很好。以前的聖女沒有一個象你這樣。只是你的妹妹實在是太自以為是——在我面前,她還敢自以為是。你弟弟是個人才……在西方的盡頭,他正在渡過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
“啊?”雲燭一驚,忍不住擡頭,眼睛裏有懇求的光。
“我很有興趣,想知道他會變得如何。”黑暗中的語調不徐不緩,卻毫無溫度,“但我不救他……也沒有人能夠救他。我答應你:如果他這次在西域能夠救回自己,那末、到伽藍城後,我或許可以幫他一次。”
不等巫真回答,暗夜裏智者的聲音忽然帶了一絲暖意:“雲燭,太陽從慕士塔格背後升起來了。你看,伽藍白塔多麽美麗。就像天地的中心。”
巫真詫然擡首,九重門外的天空依然黯淡——然而她知道智者能看到一切。
“很多年以前,我曾看着這片土地,對一個人說——”那個古怪的聲調在暗夜裏繼續響起,竟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多話,巫真只能屏聲靜氣地聽下去,聽着那個被稱為“神”的智者低沉的追溯,“‘朝陽照射到的每寸土地都屬于我,而我也将擁有它直至最後一顆星辰隕落’……”
那樣的語氣讓巫真默不做聲地倒吸了一口氣,不敢仰望。她并不是滄流帝國開國時期就追随大人的十巫,她只聽過神帶領浮槎海上的流民重歸大陸的傳說,無數次想象過贏得“裂鏡之戰”的智者大人那種掌控乾坤的霸主氣勢。
雖然是為了家族,然而能一生侍奉在這樣的神身邊,也已經是她所能夢想的最高榮耀。
“可那個人對我說:‘如果星辰都墜落了,這片土地上還有什麽呢?’”然而,在說完那樣睥睨天下的話後,暗夜裏的聲音恍然變幻,忽然低得如同嘆息,“雲燭,你說,星辰墜落後、大地上還有什麽?——所以,即使我回應你的願望而給予你弟弟所有一切,但如果他沒有帶回一顆心魂去承受,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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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用力嚼着一塊炖牛肉,卻怎麽也嚼不爛;又換到右邊腮幫子下死力去嚼,還是嚼不爛。心裏猛然急躁起來,幹脆直接囫囵吞了下去——卻被噎得直翻白眼。
“臭婆娘,”南昭驀然跳了起來,大罵,“你炖的什麽狗屁牛肉!”
“哦呸!坐着等吃還敢亂罵人?這裏的牛就皮粗肉糙,有本事你調回帝都去吃香的喝辣的呀!”後堂立刻傳來妻子毫不示弱的對罵,素琴揮着湯勺出來,眉梢高高挑起——也不客氣了,一回敬就直刺丈夫多年來的痛處。
果然一如往日,一提到這個南昭就沉默下來。
“我說你長進點好不好?我陪着你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看管沙蠻子也罷了,難道你要咱們孩子也長成小沙蠻?”在西域久了,本來矜持秀雅的小姐素琴的脾氣也變得易怒浮躁, “這次好容易空寂城裏來了帝都貴客,你看宣老四早就颠兒颠兒的獻殷勤去了,你呢?我讓你請人家來府上吃頓飯都作不到!還說是你的同窗……爹媽年紀都一大把了,孤零零的在伽藍城沒個人照顧,你就——”
“閉嘴!”一直沉默的南昭一聲大罵,掀了整張案子,湯水四濺,“你知道個屁!”
半空揮舞的勺子頓住了,将軍夫人陡然一愣——自從随夫遠赴邊疆,這麽多年來南昭還沒有這般給過她臉色看。本來氣焰潑辣的素琴此刻卻忽然溫柔起來,也不和丈夫對罵了,擦了擦手過來,低聲,“出了什麽事?是為前日軍營被夜襲煩心?還是帝都來的那個貴客、帶來了壞消息?”
“沒事。”南昭吐了口氣,卻不能對妻子說帝都的家人此刻已被巫彭元帥軟禁,只是心亂如麻,“你回去把幾個孩子帶好、我去雲少将那裏看看。”
“把你的火爆脾氣收一收,別惹帝都來的貴客不高興,”素琴心裏也隐隐有些不安,卻知道丈夫的脾氣,便不再追問,只是拿着絹子上來替南昭擦去戰袍上濺的肉湯,“有空,請那個雲少将來家裏吃頓飯,你向來不會說好話、我來開口求他好了。啊?”
“哦。”南昭胡亂答應了一聲,想起前日雲煥突然孤身來到空寂城,也有些詫異——本來不是說了暫住城外,如何忽然又改了主意?那個家夥,可不是輕易改變主意的人哪。
昨天夜裏軍營裏起了騷亂,聽說有不明身份的沙蠻居然潛入城中襲擊軍隊,試圖闖入關押囚犯的大牢。然而一到空寂城,雲煥就将所有駐軍歸入自己調撥內,再也不讓他這個原來的将軍過問半分——到底出了什麽事。那些沙蠻瘋了?居然敢惹帝國駐軍?
“我去了。”南昭推開妻子的手,匆匆拿了佩刀走出門外,翻身上馬。
空寂城背靠空寂之山而築,俯瞰茫茫大漠。此刻外面已經萬家燈火,專門騰出來給帝都來客居住的半山別院卻是一片漆黑。
雲煥不在?
心裏微微一驚,南昭在別院前翻身下馬,将缰繩扔給随行士兵。然而剛要進門,卻被門口守衛的士兵攔住。
“怎麽?”将軍蹙眉喝問自己的下屬。
“将軍,雲少将吩咐,除非他吩咐下去的事情有了進展,否則無論誰都不許來打擾。”士兵也是滿臉為難,然而卻是攔着門口不放,“剛才宣副将來了,也不讓進。”
“少将是在查昨晚半夜沙蠻夜襲大牢的事情罷?”被這樣攔住,南昭臉上尴尬,然而不好就此回去,便站住順口問了幾句,把話題帶開,“宣老四來過了?何事?”
“是的,應該是在追查這件事……”門口守衛士兵微微一遲疑,還是老實回答,“副将帶了一些酒菜禮物、同營裏幾個女娘過來,說給少将洗塵問安。”
“哦。”想起方才素琴貶斥自己的話,南昭暗道果然夫人料得不差,宣老四動作是快,可惜卻不知道雲煥的脾氣,難怪一上來就碰了釘子,心裏想着,口中卻問,“少将也讓他回去了?”
“留了幾壇酒,其餘都打發回去了,門都沒讓進。”士兵回答。
然而那樣的答案卻讓南昭忍不住地驚訝——那麽多年的同窗,他深知雲煥是不能喝酒的。以前講武堂那些年輕人聚會時少不了縱酒作樂,每一次滴酒不沾的雲煥都會被大家奚落,逼得急了,他便要翻臉。南昭和雲煥走得近,也知道他也為此苦惱——畢竟斡旋應酬,場面上是少不了喝酒的。有一日他看到雲煥背着人試着喝酒,然而只是勉強喝下一杯,便立刻反胃——他看得目瞪口呆:那個出類拔萃、幾乎無所不會的同窗居然硬是不能喝一杯酒!?
“少将在裏面——喝酒?”南昭脫口驚問。
“應該是吧。”士兵卻是不明白将軍為何如此驚訝,轉頭看看裏面黑洞洞的房間,“屬下在外面聽到好幾個空酒壇砸碎的聲音了。”
“搞什麽!”南昭再也忍不住,推開門往裏便走,再也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