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三!”雲煥低喝、唇角忽地露出一絲冷笑,掉轉手腕、長鞭直指向破圍而出的牧民,厲聲下令,“放箭!”
狼朗一聲應合,手臂劃過之處、漫天勁弩如同黑色的風呼嘯射出,将那一群踉跄奔出不遠的牧民湮沒!背對着敵人的牧民根本來不及還擊,紛紛如同風吹稻草般折斷在大漠裏,慘叫聲此起彼伏。
驚變起于頃俄。
“央桑!央桑!”摩珂不顧一切地驚叫着、撲向中箭堕馬的紅衣妹妹。然而“奪奪奪”三箭射在她面前,阻攔了她的去路。狼朗持弓冷睨,沒有得到少将的命令、他既不能射殺這個女子,也不能放她走。
“雲煥!你出爾反爾!”寒洲厲聲怒喝,“過來殺了我!不要禍及無辜!”
“我本來就是出爾反爾的人。”馬背上的白袍少将冷笑起來,冰藍色的眼陡然亮如軍刀,“禍及無辜?你們複國軍手段也忒狠毒啊!在古墓裏你們都對我師傅做了些什麽!有什麽資格談‘禍及無辜’四個字?!”
“湘那個賤人在哪裏!”雲煥咆哮起來,一箭射殺了一個奔逃的牧民,轉頭對着寒洲怒喝,“在哪裏?!把她交出來,我就放了這群沙蠻子!”
仿佛徹底失望,再也不去哀求盛怒中的少将放過牧民,鲛人碧色的眼睛裏陡然掠過嘲笑的光:“她?她是不會回來的……她一開始就不相信你會放過牧民。湘已經走了!”
雲煥眼裏冷電閃爍,忽然間回頭、從鞍邊抓起一張勁弩,唰的一箭射穿摩珂的肩膀。
“那賤人逃去了哪裏?!”少将厲聲喝問,滿弓弦如滿月、搭着的利箭對準了痛苦地抱着肩膀彎下腰去的摩珂公主,殺氣凜冽、毫不容緩,“立刻告訴我!不然我把她射成一只刺猬!快說!”
他語速快而迫切,說話之間又一箭射向摩珂顫動的左肩!
“湘沒說錯——你真的有豺狼之性。”寒洲血肉融化的臉上有了一種苦笑,忽然厲叱,“你就在你師傅靈前、這般屠戮無辜麽?她在天上看了也不會饒恕你!”
雲煥呆住。這一個剎那,他只覺有冰冷的雪水兜頭潑下,滅盡了一切殺氣。趁着這個空檔,寒洲對着摩珂一聲低喝:“奪馬,帶着你妹妹,快走!”
摩珂一驚擡頭,卻只見寒洲身形一晃、已經欺近雲煥馬前、手中迸出一線寒光直射雲煥咽喉!那一瞬間、鲛人原本深碧色的眼睛變成了璀璨的金色——寒洲動作迅捷狠厲,瞬忽掠過衆兵逼到了主帥面前!出手之輕捷準确,根本不象一個已經被毒藥腐蝕得露出白骨的人。
雲煥失神剎那,沒料到這個鲛人居然不要命的撲過來,一時間倒是一驚。只來得及迅速後仰在馬背上,只覺臉上刀氣如裂、堪堪避過了寒洲手中的飛索利刃。在那麽一驚之下,摩珂已經翻身上馬,馬蹄翻飛掠過沙漠、俯身抓起地上中箭的紅衣央桑,絕塵而去。
狼朗第一個反應過來,寒鐵長弓拉開、登時一箭呼嘯射向刺客。居然掠入千軍刺殺主帥、如入無人之境!這個複國軍的右權使,重傷之下居然還有如此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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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驚之下,所有鎮野軍團的士兵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這個鲛人身上,看到寒洲已經掠到了雲煥馬前不足三丈,狼朗一聲喝令、四圍箭如風暴卷起——然而令人吃驚的是,就在發出驚動千軍的一搏之後,寒洲的速度忽然變緩了,出手霍然衰弱。
無數箭簇剎那射穿了他已經開始潰爛的身體。
“住手!”看到鲛人的眼睛,雲煥陡然明白過來,厲聲,“住手!”
那是瀕死的全力一擊,所以沒有後繼!——那必死的出手,只為暫時鎮住所有人、贏得剎那的生機。這個鲛人的一擊不是為了求生、而正是為了求死。只以自己的死,來換取異族的一線生機。
然而喝止的已經晚了。四軍驚動的剎那、箭雨吞沒了寒洲。當黑色的暴風過去後,四野裏一片寂靜,所有人注視着沙地上的複國軍戰士。寒洲踉跄着往前走了幾步,終于失去力氣,卻始終無法倒下——長短的箭簇支撐住了他已經不成為“軀體”的軀體。
“寒洲……你?”剎那間雲煥眼神微微渙散,仿佛被那樣義無返顧的氣勢所震懾,勒馬。然而那一陣遲疑不過一瞬,少将目光立刻重新尖銳起來,跳落馬背、迅速過去拉起了寒洲,厲聲追問:“湘呢?湘逃哪裏去了?快說!”
長長的箭羽隔開了他的手,對方肌膚上潰爛的膿液流了下來。然而垂死的人側頭看着黃塵遠去的大漠,再看了看雲煥枭厲的臉,忽然就是微微一笑。鲛人的臉在毒液裏浸得潰爛流血,那一笑異常可怖,沒有半絲這個民族天賦的俊美。
然而那樣的笑容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懾人心的力量,居然讓破軍少将都剎那一震。
“其實……當日湘對慕湮劍聖下手,大錯特錯……只求一時之利、卻不顧後患是如何可怕啊……我若是早知道了,必盡力阻攔。可惜……”沒有回答雲煥的逼問,寒洲合着殘餘呼吸吐出來的、卻是幾句似乎在心裏存了許久的話。雲煥的臉色剎那蒼白,然而吞吐着肺腑中的寒氣,他抓住瀕死之人的手,不依不饒厲聲追問:“湘去了哪裏?”
“湘……呵呵,”寒洲碧綠色的眼睛裏,光芒漸漸渙散,忽地微笑,“好女子、好女子啊……鲛人果是優柔寡斷,只有她這樣的、咳咳,才能對付少将你這樣的人……”
“湘去了哪裏!”雲煥終于忍不住地暴怒起來,厲喝。然而立刻想起眼前這個命懸一線的人、是再也不受任何威脅的了——
“湘麽……”寒洲眼裏的神采在消失,然而嘴角忽然泛起了一個諷刺的微笑,“她去了哪裏,如意珠就在哪裏……”
“什麽?”聽得臨死前那樣奇怪的呓語,雲煥一怔。
“無論去了哪裏……到最後,我們鲛人都會化成雲和雨……回到那一片蔚藍之中……”低微地喃喃,寒洲的眼睛緩緩阖起,身子向前猛然一栽、無數箭簇頂着地、透體而出,人卻終不倒下。
一陣猛烈的砂風席卷而來,呼嘯過耳,帶走了一生浴血奮鬥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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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綠色的珠子在雲煥指間滾動,蒼白幹裂的手上尚自沾染着幹透的黑血。直徑不過寸許的珠子握在手裏,感覺涼意直欲透入骨中。
純青色的珠子,迎着光看似乎有碧色隐隐流動——這就是付出了那麽多生靈和鮮血換來的東西?雲煥剎那間握着珠子,有點失神。
空蕩蕩的寨子裏只有風呼嘯的聲音,到處都是堆疊的屍體、被攔腰斬斷的馬匹和插滿了亂箭的房屋。這一片廢墟上流滿了鮮血,到夜來、定會吸引鳥靈那些魔物雲集而來噬咬屍體,然後再過不了多久、便會被黃沙徹底埋沒。
如同五十年前博古爾沙漠中興盛一時的霍圖部。
副将宣武和狼朗隊長帶着鎮野軍團在廢墟上搜索,雲煥卻一個人坐在村寨中心廣場的旗杆下,低着頭看着手裏握着的如意珠。風沙吹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少将有些出神地仰着頭、看着碧藍高曠的天空裏飄來的一片孤雲。
海國的傳說裏,鲛人死去後、都會化為雲升入天空吧?寒洲此刻便是魂歸故土去了?
可曾獲得一生追求的自由?
“少将,戰場已經清掃完畢,是否拔營返回空寂城?”耳邊忽然聽到副将的禀告。
他不出聲地揮揮手,表示同意——在寒洲倒下、戰鬥結束的剎那,仿佛殺氣忽然消解了,帝國少将眼裏妖鬼般的冷光就黯淡了下去,換之以極度的疲憊。
終于是結束了……如意珠握在手裏的時候,內心堅硬的壁壘仿佛喀喇一聲碎裂。
“複國軍右權使的屍體,如何處置?”宣武副将看過雲煥暴烈的一面,此刻戰戰兢兢,事無巨細地請示。只怕一個不小心、又會惹動了這尊殺神。
“一個蠢材……在毒河裏潛游了那麽久,就為了回來送命。”雲煥低聲喃喃,想起石門洞開那一剎、寒洲滿身膿血仿佛要徹底腐爛的樣子,以及最後一刻他臉上那種奇異的微笑——那種超越了生死愛憎的笑容,在生命最後一剎變成匕首,深深紮入了雲煥空洞漠然的心裏。那是令他這樣的人、都不得不敬畏的東西。
一個鲛人……怎能有如此的笑容……?
那個笑容、居然和師傅臉上遺留的微笑一模一樣!
“帶回去,路上遇到赤水就投入水裏。”雲煥站了起來,有些煩亂地下令,“按照鲛人習俗水葬。”頓了頓,厲聲補充:“不許毀壞屍體——若敢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