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澍,意為及時雨

一張半身照,照片中的男人看起來很年輕。男人微微側頭回眸看着遠方,仿佛那兒有人在呼喚他,薄唇微張,似是要準備說些什麽。正在這時,他正前方的人按下相機快門。

最吸引喻熹的是那雙眼睛。溫柔和煦,堅定有力。像是保存着北極圈的極光。那雙眼映着深潭靜水,寫滿了何事驚慌,同時也刻着能奈我何,流露出見招拆招的魄力。

視線下移。席澍清,律師。簡介就這五個字。

他的名字。澍,意為及時雨。

他鬼使神差般的很想親眼見見這個人。

喻熹觸電了似的起身,迅速踩出門,邊走手指邊飛速打字:“結束沒?”

“在哪兒?”

“我過去找你。”一條接一條。

這下薛紀良沒有秒回。

他往法學院教學樓的方向加快腳步。八 九不離十在五樓的多功能廳。

四分鐘後手機振動:“快結束了,在法教501。”

“結束了順路一起去二食堂吃飯,等你走過來說不定能在路上碰面,餓了。”

猜對了。

這四分鐘比高考英語交卷鈴響之前等待交卷的那段時間還要漫長。

等喻熹爬上五樓到501的後門時,一大波烏壓壓的人潮往外湧。

講座結束了。

他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随手整理了被薄汗貼着的耷拉在前額的碎發。佯裝淡定,往人潮的反方向走去。

薛紀良坐在第一排的最左邊,一般情況下,這個位置是臺上發言人的視覺死角。

喻熹快速走過去坐在薛紀良後邊,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麽快就過來了?再等等我,我姑媽讓我留一會兒。”薛紀良轉過來,滿臉驚訝。

“嗯,好。”他巴不得多坐會兒。

他看到他了。一進門就看到了。

男人的身材修長,比例完美。上身身着西裝三件套,蔚藍色的豎條紋外套,深棕色的馬甲,奶白的襯衫,打了條麻黑色的領帶。下半身穿着成套的西褲。挺括合身,線條流暢。

他正在跟受邀的嘉賓們一一握手道別,說着些辛苦了、下次再好好聊一類的話。

喻熹看到他嘴角微揚,眉眼帶笑,不過分熱絡,也不過度保持疏離,舉手投足間無不诠釋着君子端方、雅正得體的內涵。

他禮數周到的把來賓們送入電梯,又和薛芸一起回來了。

薛芸走向薛紀良,薛紀良連忙起身迎上去,她問他在新學校生活學習都還習慣嗎,說他們姑侄兩人很長時間沒見了,問有沒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等等。

他們姑侄倆就這樣站着自然而然的開始聊起來了。

偌大的多功能廳就剩他們四個人。

氣氛有點尴尬。

喻熹随便抽了本薛紀良雙肩包裏的書打開裝模作樣的看。他的視線飄飄然,一直留意着臺上人的一舉一動。

席澍清也不着急,他把今天用到的講稿收拾好,拔下U盤放入公文包裏,關閉多媒體儀器的電源,他的動作不急不緩,氣定神閑。

“席律師,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我侄子。”薛芸看向席澍清,拉過薛紀良說道。席澍清正好完成了手下的動作,拎着公文包朝他們走來。

喻熹急忙集中精力緊盯着書。還好,書沒拿反。

“席律師好!您的控場能力真強!”薛紀良脆生生的表達着自己的膜拜之情。

“你也好,過獎了。”席澍清擡頭看了看薛紀良。他的視線移到他們身後的喻熹身上,唇微啓一瞬,随着視線挪開,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玉石之聲,溫文爾雅,很有質感的聲音,喻熹心想。

薛芸還想說點什麽,薛紀良搶先道:“姑媽,這是我室友,我倆約好了一起去吃飯,回頭微信上聊。”

“嗯,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兩個小朋友快去吧。”薛芸看向喻熹,對他笑了笑。喻熹擡頭也回複她一個禮貌的,帶着點赧然的笑容。

她又看向正在收拾書包的薛紀良,接着道,“那我和席律師就先走一步。”

“好,姑媽再見!席律師再見!”薛紀良邊蓋好筆蓋邊說道。

“阿姨再見,席律師再見!”喻熹說後半句時是看着席澍清的臉說的。

“嗯,再見。”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說的第一句話。再見。

薛紀良收拾好拉上書包的時候太急切,拉鏈被邊緣的布卡住了,他罵罵咧咧的嫌棄着拉鏈。

“什麽破拉鏈,辣雞質量,還八千五呢。”

喻熹無奈的搖搖頭,趕緊幫他捯饬拉鏈。

這一弄又耽擱了一點時間,等喻熹和薛紀良關好門下樓,已經不見他們兩人的蹤影了。

薛紀良問喻熹吃什麽,他心不在焉的正在想,再見,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面呢。

他倆打好飯安靜用餐,喻熹突然出聲問薛紀良:“诶,你說那個席律師的控場能力強,怎麽回事啊?給我講講呗。”

“嗳,還是這種圓桌對話形式的講座刺激。就那個刑辯律師和檢察官兩個人,對實務中的一個辦案方式兩人有不同的看法,他們争論了好一會兒,差點起了激烈的言語沖突。”

薛紀良邊說着邊把自己菜裏的胡蘿蔔惡作劇般的放入喻熹的菜盤裏。他不喜歡這種蔬菜。

“嗯,然後呢?”喻熹認真聽着,無暇理會薛紀良的動作。

“然後嘛,然後席律師就特別自然的接過話茬,三兩句就化解了一場即将到來的危機。順便還幽默的介紹了一下從事這兩種不同的法律職業會得什麽樣職業病,又是三兩句就讓所有人都笑出聲來,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緩和啊,啧啧。果然是律師,什麽場面都hold住。”

聽他說完,喻熹若有所思。應該很有意思吧。

他很想親眼看看他在那種場合游刃有餘的樣子,可他錯過了。

他突然為他今天睡到自然醒的行為感到懊惱。

這一邊,薛芸讓她的司機開車先走了,她約了席澍清一起吃午餐。

席律師開了一輛現代雅科仕,薛芸望着他的車緩緩從泊車處駛來,這車的線條流暢,四平八穩,一如他這個人,穩重低調。

她坐上了副駕,幫忙設置好目的地的導航,“昨晚孟院長跟我說他要去開會,主持人臨時更換成一個青年才俊,當時真沒猜到是你。”

“青年才俊可算不上,孟院長是我師兄,這次就當是來看看他治下的法學院了。”

“席律師也快到不惑之年了吧,看着像還不到而立之年。”這不是她第一次見他了,本市的法律行業圈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席大律師她還是見過幾次的,甚至還正式的合作過一次,每一次她都驚嘆于這個男人出衆的能力和氣質。

“差三年。”他開口緩緩道。

這個年紀的男人,都說是枝花兒,不無道理。

“長相占了便宜,不顯老。”薛芸笑了起來,接着道:“今天我還約了個大美人,你見見?”

席律師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意識到這才是她今天約飯的目的。随後他才淡淡的說了句:“這不已經在去見的路上了。”

“哎呀席律,你可別怪我先斬後奏,人家大美人剛繼承了家族企業,因為企業間的資金拆借出了點問題,想咨詢咨詢你。”

薛芸随手攏了攏頭發,就是不明提自己其實是打算牽紅線的那點小心思。

美人确實是美,二十七八,笑靥如花,正當年齡,但醉翁之意太明顯。

所謂的企業資金拆借問題就是一份合同的起草問題,像這種一般的合規問題公司法務部就可以解決,他身旁的薛芸也是處理這類問題的高手,照說根本不必專門來咨詢他。

他以專業的姿态回答了他能回答的專業問題,像處理一般的工作事項一樣尋常。

他給了對方一張名片,上面的個人聯系方式除了律所地址,就只有一個商務郵箱。

而後他婉言拒絕互加微信的請求,彬彬有禮但句句疏離。

相比之下,在一切與個人私生活沾點邊的問題上,就更顯得寡言少語了。

一場私人飯局跟一般律師會見當事人一樣程式化,席律師的這番表現所傳達出來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所以結束後薛芸就直接讓大美人上自己的車跟自己一起走了。

再創造二人獨處的機會也是做無用功。

這個年紀的男人,成功且低調,整個圈子都對他的私生活所知甚少。關于所知的一切,也是其生活作風良好,從來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八卦和桃色緋聞。

将近不惑之年仍保持單身且潔身自好,要麽就是有固定的床伴,要麽就是有白月光。

這些年席澍清應付了太多類似的社交活動。

作為律師,社交應酬本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溝通交流和信息通達,這必不可少,對此他早就能游刃有餘了。

說不上反感或者厭惡,只是在太多的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他也被熬出了第二張面孔。

這個角色有時讓他感到十分膩味。

他拿着鑰匙去取車,想着上午臺下的聽衆,都是還沒在社會的大染缸裏摸爬打滾過的大學生,風華正茂少年時。

他們的眼神明亮澄澈,思維活躍,雖然有的人臉上也流露對自己未來的些許迷茫,但更多的人則寫着自己對美好前途的憧憬和熱切希望,這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心有期待,且從不掩飾自己的所思所想。

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确實讓人感覺倍加舒适。

他突然想換個角色,換個心情。

澍(shu)第四聲,開始脫馬甲hhh

感謝各位堅持看完了寡淡的前三章,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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