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喻熹的母親叫白瑾。
當代男性對女性相貌美的界定标準大多數是清純可人或是妩媚豔麗。有人美在皮相,有人美在骨相。
白瑾是後者,年輕的時候她長着一張冷淡淩厲的小方臉,棱角分明,她的眼睛不算大,眼距比較寬,頗有點厭世感。現在人們把這種臉叫做高級臉。但在那時,這款臉可一點都不流行。
她不笑不說話,往那一站,就能給人一種淡漠疏離感。一般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都是仙氣十足,高高在上。
喻熹的外婆出生在一個傳統的書香世家,在那個全民大搞基礎建設,提倡人多力量大的時代,她只生了兩個女兒,這本就很不同尋常。更難得的是她思想開明,全力支持女兒們接受教育,完成學業,參加高考讀大學。跟現在高等教育全民普及不同,那時走高考這座獨木橋的壓力可比現在大太多太多。
白瑾選擇了學臨床醫學,那時候她滿腔熱血,理想是成為聖手國醫,為祖國的醫療衛生事業工作終生。懷揣着這個信念,她咬緊牙關,苦讀五年,終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畢業後她當即回到了家鄉的省城,在當地的綜合性公立醫院裏做見習醫師,兩年後她考取執業醫師資格證書,選擇了外科方向,正式成為了一名具有合法行醫資格的外科醫師。
醫院把她分到了骨外科,骨科是外科下設的二級科室。她那時年輕氣盛,對自己的崗位其實并不是很滿意。全世界骨科的醫療手段已經相對成熟固定了,該科的患者恢複周期普遍較長,手術的難度和風險都不大,這也意味着沒多大的挑戰性和醫療研究的上升空間,她準備大顯身手,但很明顯,在骨科這方寸之地難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前來問診的病人多半都是普通骨折,骨折骨折還是骨折,那段時間她終日郁郁寡歡,還悶出了兩顆痤瘡,也就是俗稱的青春痘。這兩顆痘痘長的位置也是不巧,左右兩腮幫子對稱着一邊一顆。
炎炎夏日,那時醫院還沒有安裝空調,門診部的科室內只有吊扇。
窗外蟬鳴聒噪,屋內吊扇無力的轉着,嗡嗡作響,讓人更是煩躁。
她拿着一把大蒲扇搖着,這扇子看起來很土,但實用。他們科室不需要經常帶口罩,更何況天氣炎熱。于是她就任憑那兩顆痘痘挂在臉上,不遮不掩。
很熱,但還是要穿着白大褂,正襟危坐。白大褂可是她職業的象征。
她就是在這樣一個夏日的下午,在這樣的環境下,遇見了喻熹的爸爸喻晉澤。
“醫生,醫生!!!”喻晉澤身旁的朋友着急的喊着。
喻晉澤被端扶着左手臂走進來,她立馬放下扇子,擡頭望去。
她的嗅覺敏銳,這兩人身上都有酒精的氣息。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臂,初步判斷,患處不出意外的話是左臂桡骨。
再往上看那那張臉,小麥色的皮膚,偏歐式的立體五官,面部輪廓深邃,生了雙桃花眼,極為英俊。
他的神色淡定,反觀他身邊的人,心急如焚般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患者是他的這個朋友。
他的朋友遞給她病歷本,她接過打開,上面寫着患者自己填寫的基礎信息:喻晉澤,男,27歲。
“怎麽了?”她問。
“摔了一跤。”他旁邊的人搶着答。
白瑾心想,呵,不會是喝多了摔成這樣的吧。然而患者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信息她也不會多費口舌問。
“我看看。”她起身走到他身邊,他的朋友慢慢放開手,她輕托起他的小臂,用指尖輕觸,問他:“感覺怎麽樣?腫脹疼痛感明顯嗎?”
“唔...特別疼。”他開口道。男人低頭垂眸看着女人的動作,他比她高出一個頭。他其實并不是很疼,但看着她清冷的臉龐搭配着輕柔的動作,玩味。
“特別疼?”她看着他,皺眉反問。看他從進門到現在的面部神色可不像是特別疼。
于是男人立馬配合,皺眉,抽吸了口氣,重複:“真的特別疼。”
“初步斷定是桡骨骨折,具體是哪個部位骨折,還有骨折的損傷程度是裂紋骨折還是粉碎性骨折,這個要去拍X片檢查,我看過了片子後才知道。”
他的朋友連忙道:“好好好,我們這就去拍。”
他被扶出門,白瑾看着喻晉澤的背影,體格健壯,身姿挺拔,雙腿筆直有力,步步利索,跟他旁邊的朋友走路的姿勢完全不一樣。白瑾猜想他可能服過兵役。
真熱,白瑾洗了個手,擡頭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看到那兩顆痘痘,頓生煩躁感,她擡手撫了撫它們,她是敏感肌,痘痘周圍正逐漸泛紅。
她回想剛剛接觸男人手臂時指尖的觸感,緊致結實的肌肉,指尖頓時有灼熱感傳來。這個人肌群發達,一定是個孔武有力的人。
一個小時後他們就回來了,拍片的人并不多,出成片還挺快。
白瑾拿起他拍的X光片端詳了一會兒,神色了然。
她站到他旁邊,舉着片子,對他講解:“你看,這裏,左桡骨遠端橫斷性折斷,現桡骨斷遠端稍向前移位了約0.5CM,好在對位對線尚好,沒有錯位,保守治療就行。”
“嗯,保守治療就是打石膏板嗎?”他問。
“是的,并不嚴重,不需要手術,閉合整複就可以痊愈,用石膏在外固定。”
“那多久能好?”
“完全愈合一般要8-13周左右,建議定期拍片複查看看骨折的愈合情況。一般4至5周左右,就可以開始功能康複鍛煉了。”她稍稍停頓,又道,“這樣吧,你第二周來複查。”
她給他固定好石膏板,動作緩慢但精準。她專注着手中的動作,迅速簡潔的跟他交代忌口和其他注意事項,這整個過程溫和妥帖。
“好的,白醫生。”男人輕笑着對她說。
桌上放有一個牌子,上面有她的姓名、職稱。
男人又說:“白醫生,骨外科,你是外科醫生,原來你們也會長痘痘啊。不過你這兩顆痘痘竟然能長得這麽對稱,真可愛。你的臉像是被剛被蚊子叮過的蜜桃,這蜜桃還長在高嶺之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速緩慢,尾音拉長,帶着點調戲的意味,他的聲音低沉粗粝但不粗糙,幾分戲谑,幾分輕佻,像幼貓的小爪子,一下一下的撓在白瑾的心口。
白瑾當即愣住,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這麽多年,還沒有哪個男人這麽調戲打趣過他,關鍵是他長着這麽英俊的臉,令她怎麽都罵不出死流氓登徒子這樣的話。
換言之,她并不覺得他孟浪。
“你......算了!!!”她氣鼓鼓的樣子讓喻晉澤覺得她更可愛了。
“外科醫生怎麽就不會長痘痘啦?我們又不是痤瘡免疫體,诶,提醒你,這兩周多吃點能活血化瘀、補血補氣的食物。”
“哈,噗...”他的朋友突然笑出聲,随即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又趕緊補充道:“放心吧醫生,我會叮囑他的。”
“走啦,兩周後見,白...”男人神色愉悅,這哪像是骨折了,“痘美人兒~”
就是這個初見的場面,就是男人的這番話,讓她沉溺其中,至今不願上岸。
後來喻晉澤去複查,跟她聊天,他告訴白瑾,自己确實是個退伍軍人,那天中午跟朋友下館子聚餐他喝多了,正巧外面突然傳來了幾聲搶劫啊的女性的尖銳焦急的大喊聲,他聞聲跑出去,心想改革開放後的世道果然亂了,光天化日之下,大中午的強搶民女。
他看見有個像是歹徒的男的從他面前跑過,還拿着個女包。于是他迅速追上去把歹徒一把撲倒,接着兩人厮打起來,不想那歹徒也是練過的,他還醉着酒,暈暈晃晃的,神志也沒那麽清醒,對方趁機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手臂磕到一旁的石階上,這才摔傷了。
白瑾聽到他這番話後對他的好感度瞬間又拉升了好幾個層次,人民子弟兵英雄救美,大膽正義。
這完全就是武俠小說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行為。她默默地想,這個男人的品格似乎也不錯呢。
最後,她正色對他說,拔刀相助可以,但下次要分場合,絕不能再這麽莽撞了。
就這樣來來往往幾次,私下裏兩人又約了幾次,不久就确立了戀人關系。後來他們意外有了喻熹,便奉子成婚,雙方的家長自然都是高興得不得了,火速給他倆辦了婚禮,成了親家。
這個過程發展得極快,前前後後還不到半年時間。
白瑾開始覺得骨外科很适合她,相對清閑且醫療風險低。這樣她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他。她開始為他洗手作羹湯,而在這之前,她一直堅信好女也應遠庖廚。她讓她的大學同學帶他入夥,一起銷售醫療康複器材,利潤可觀,他們購置了更大的新房,奔了小康。
故事到這裏,一切都還是和和美美的。
然而婚後,或者說是喻熹出生後不久,白瑾逐漸發現,喻晉澤是個多情的人。
他其實對每個女人都很好,對每個女人都會說甜言蜜語。
他喜歡各種類型的美人,并毫不掩飾自己對其過分熾熱的欣賞。
然而他的多情又表現得很有原則,他流連花叢但從不把蜜蜂蝴蝶引到家裏來。
在有任何一個家人的場合裏,他都是一個有家庭使命感和責任感的好男人。
白瑾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老少女,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會跟那些花蝴蝶有什麽肌膚之親,最多也只是男女間的嬉笑打鬧,情感交流。但她還是忍不了丈夫的行為,她像極了一個巨大的醋壇子。
她俨然已經變成了巴普洛夫的狗,鈴聲一響,狗就開始分泌唾液。
每次,在她準備發洩自己不滿的情緒時,喻晉澤用他那雙多情的桃花眼定定的看她半晌,就那樣一句話都不說,看着她,眼底的款款情深像大江大河奔流而去,奔到了白瑾的心田裏。
每一次,她都是先繳械投降的那個人。
是的,那句話說得有道理,在愛情裏,誰先愛,誰就輸了。
這章寫BG哈,真的就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