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島之鯨

“別用那副表情看着我,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改用別的。”楚斯拎着炮筒出門的時候,輕松得就好像剛喝完下午茶,準備出門去遛個狗似的。

拖把不太信他:“比如說呢?”

“PA輕式導彈?”楚斯答得很随意。

拖把忍不住問:“有什麽區別麽?”

楚斯擡手按了一下儲藏室門外的一個開關,答道:“彈軌優雅一些,看起來比較溫和。”

拖把:“你真的是在形容能把整個雪松林轟成渣渣的PA蛋麽……………………”

“嗯。”

拖把抽了自己一嘴巴:信了你的邪!再把這祖宗的瞎話當真我就是傻逼!

他原本計劃得很好——楚斯非要去挑釁那個亡命徒,他也不攔着,反正他不找死!

然而他剛縮回膠囊邊,就聽見整個儲藏室裏響起了毫無波瀾的機械電子音:“房間內鎖死系統開啓,觸發式自毀裝置啓用,倒計時10秒,10——”

“這又是什麽東西?!”拖把一驚。

楚斯的聲音随着他的腳步越走越遠,“我這個人疑心比較重,不大放心留陌生人看家。放心,你注意一點那房間就不會炸。”

拖把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抓過瘦巴巴的小拖把就往門口跑,還不忘帶上裝了隔音耳塞的那個盒子,“不不不不我改主意了我跟你一起去找死,我不看門了!!!”

一大一小堪堪擠出來,身後的大門就已經自動鎖死。

拖把綠着臉三步并做兩步跨上樓梯,追到別墅門口時,楚斯正從門邊的立櫃抽屜裏拿出一副眼鏡。

“你也去?”楚斯扣上護目的鏡片,便沿着門外樓梯,徑直往三層的露天臺走。

全程不緊不慢,好像半點兒也不擔心那個恐怖分子心懷不滿搞暴動。

拖把給自己和小拖把扣上空氣置換機,垮着臉如喪考妣,“去,不去你一個不開心把我炸了可怎麽辦。”

“抱歉,我只是不大喜歡看別人癱着,尤其在我不得不起身做事的時候。”楚斯在天臺邊緣站定,一邊拆下火箭炮黑色的外袋,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

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每每說起各種飽含威脅的話,都會在前面加點諸如“抱歉”“勞駕”“很遺憾”“不好意思”之類的修飾,偏偏看起來斯斯文文,有時候還帶着點笑,好像他真的覺得威脅人很不妥當似的。

以前大廈裏那幫老家夥們就總被他氣得吐血,在會議室裏直跳腳。

以至于他的副手卡爾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偶爾會忍不住問上一句:“他們曾經給您穿過小鞋麽?”

楚斯總是會回一句:“誰知道呢,你不覺得他們的眼神總有些心虛麽,保不準瞞着我做過一些壞事。”

他的語氣向來半真半假,讓人摸不明白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所以卡爾聽了幾次這種回答後,便識相地不再問了。

“好好好,從此以後你說了算。”拖把被他連驚帶吓,頂着一張嗑了耗子藥的臉表忠心。

從他們的角度看出去,就見距離別墅院牆五六十米的地方,一個身材利落的黑色身影正站在雪松林和大地邊緣的夾角中,腳邊有一攤不知是什麽來歷的堆疊物,除此以外,便一片空蕩。

“诶呦!我的帳篷!”拖把下意識指着那攤堆疊物叫了一聲。

說完他才想起來,他手指着的地方正站着一個越獄犯。

于是他倏然住了嘴,默默把自己的指頭收了回來,抓着小拖把蹲了下來,擋住了自己的臉。

楚斯頗為遺憾地道:“你大概得跟你的帳篷說再見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那個黑色身影的耳力卻很好。捕捉到熟悉的說話聲後,他便擡起頭,目光準确地鎖在了楚斯身上。

“我親愛的指揮官,你終于忍不住出來了。”他一腳踏在地面微微凸起的監控鏡頭上,膝蓋微曲,反倒顯得腿更長了。他仰着頭,顯出一種百無聊賴的姿态,說話的聲音裏帶着一點笑意,只是看不清那是什麽意味的笑。

“薩厄·楊,好久不見。”楚斯甚至還沖他擡了一下左手,好像真的在打招呼一樣。

“好久不見,如果叫我的時候能把姓去了,我會更高興些。”薩厄眯着眼看他,似乎在認真地打量着什麽。稍過了片刻,他突然笑着說,“對了,我非常想你。”

拖把:“……”

按理說政府的長官跟太空監獄的逃犯,怎麽看也是敵對關系吧?怎麽這個逃犯張口“親愛的”閉口“很想你”,這是故意的吧?應該是故意的吧?

拖把突然有點不放心了,偷偷瞄了楚斯一眼,然而他視角清奇,只能看見楚斯的下巴,看不見表情。

楚斯對薩厄的說話方式似乎早已習慣,且适應性良好。他非但沒有對那句“我非常想你”表示出異議,甚至還好聲好氣地回了對方一句。

他說:“如果你正蹲在監獄裏,我大概能試着想你一下。”

拖把當即腳底就是一滑,差點兒從天臺邊緣栽下去:媽媽救命……

薩厄對這樣的回答似乎很是習慣,也并不在意。他聳了聳肩,又掃了掃周圍,一本正經地問楚斯:“這麽大的一片地方,只有你一個人,不覺得無趣麽?親愛的,打個商量,分我一個角落怎麽樣?”

拖把:“……”這裏還有個活人你看不見嗎???

楚斯聳了聳肩,“很遺憾,我不覺得無趣。”

薩厄,“那換個理由,太空超訊號不太喜歡我,妨礙我給你發信息。”

楚斯,“謝天謝地,剛好能還我清靜。”

薩厄笑了,“再換一個,我很喜歡這幢別墅?”

楚斯也笑了,“我勸你最好不要随便觊觎別人的房産。”

薩厄終于不再東拉西扯,他懶懶地打開手臂,“我身無分文,無家可歸,窮得叮當響,并且快要餓死了。”

他說着,突然舔了一下略有些幹裂的下嘴唇,補充了一句,“你旁邊蹲着的那個看起來肥瘦剛好,如果再來一把調料……”

拖把如喪考妣:“…………………………”噢——你這會兒又看見我了。

他慌忙轉頭問楚斯:“他開玩笑的吧?”

楚斯瞥了他一眼,道:“說不準。”

拖把轉頭就要往樓下逃命,被楚斯一腳抵住了。

“我覺得他好像有病。”拖把僵着脖子說道。

楚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然怎麽會在太空監獄。”

很奇怪,這個被龍柱的保護罩兜住的碎片上居然還會有風。細細的一陣,從兩人身後掃過,掃得拖把背後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別墅後院的樹叢被風帶出沙沙的輕響,楚斯他們卻并沒有注意到。

畢竟面前有個神經病,誰還敢分散注意力到別處。

“親愛的,你考慮得怎麽樣?”薩厄問道,好像他真的非常講理似的。

楚斯坦然開口:“既然你這樣自揭傷疤,我再拒絕你豈不是太殘忍了。”

薩厄手指勾着供氧面罩的邊,就那麽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側。每當楚斯開口說話的時候,他都會顯露出相當好的耐心,那一刻的他看起來像一個剛剛捕過獵的猛獸,懶洋洋的,甚至會給人一種“其實沒那麽危險”的錯覺。

楚斯面不改色道:“老實說,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薩厄提起了一些興味,站直了身體:“禮物?什麽禮物?”

蹲在地上的拖把呻吟一聲,默默捂住了眼。

薩厄笑着後退了一步,張開手臂,懶洋洋的語調依然未變,“來吧,我把眼睛閉上了。”

楚斯右手一拎,将精心準備的R-72式火箭炮架在了平臺邊沿精美的欄杆上,幹脆利落地瞄準,擊發。

炮彈脫缰野狗般直沖過去,炸了個滿天花。

那塊土地本就處于邊緣,薄得很,被火箭炮一轟,當即脆裂開來,連同拖把的那攤廢棄帳篷,約莫十來個平方米的一塊地,直接從星球碎片上崩離出去。

“如你所願,分了你一角,不用謝。”楚斯說道。

薩厄站在那麽一塊破地上,愣成了孤島中的大頭鯨:“……”

然而楚斯還沒來得及卸下火箭炮,再氣他兩句,一陣天崩地裂般的響聲便炸了開來。

整個星球碎片猛地一震,大小拖把直接跪地。

拖把在地面的搖晃中驚恐地護住懷裏的小鬼,叫道:“是你又打了一炮嗎?!你确定你方向沒打反嗎?!”

楚斯卻猛地将他拽往平臺邊緣:“不是我!”

說完,他一腳将那兩人踹下了平臺,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還有誰!這他媽是三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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