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頭鯨群

說是三樓,落地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混亂間有東西從空中甩過來,帶着說不清是靜電還是別的什麽的刺痛和撕裂感,像是被隔空抽了一鞭子。

脊背觸地的時候,楚斯下意識護了一下頭。但這難以抵消的猛烈撞擊還是讓他腦中一震,出現了剎那的空白。

“我接住你了。”一個聲音突然撞進他耳朵裏。

“誰?!”楚斯借着慣性一個側滾,半跪在地,目光迅速掃了一圈。

他們落在前院,他身邊除了連滾帶爬的大小拖把,并沒有其他人。

“什麽誰!剛才那是爆炸聲是怎麽回事!我好像還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拖把幾乎是把自己摔到了院牆角,背後抵着牆壁,死摟着小拖把縮在陰影裏。

“剛才有人跟我說了句話。”楚斯也閃身到了牆邊。

“我嗎?我一直在叫啊!”拖把目光驚疑不定地掃過各處,順口回道。

楚斯皺起眉:“不是你。”

那嗓音在混沌中顯得模糊不清,但應該是個少年,從沒聽過,又說不出的熟悉。

未等他細想,呼呼的風聲再度從上空甩了過來。

“老天——”拖把目瞪口呆地仰着臉。

就見三根巨大的銀色抓索從上空甩了過來,抓索劃過每一寸空氣,都發出細微的噼啪聲,聽得人寒毛直豎。

不過轉眼,拖把就反應過來,寒毛直豎并不是單純因為驚慌害怕,而是因為靜電。

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那抓索轟然落地,連帶着整個星球碎片都震動不息,幅度大得他們根本坐不穩,差點兒成了圓盤上的滾珠。

抓索準确地順着碎片邊緣滾下,繞到底盤之下。

金屬抓索的尖頭勾在石塊和斷崖上,撞擊聲尖銳得刺耳。

整個星球碎片被這三道抓索牢牢兜住。

拖把在無可抵抗的震動中被甩得撞了好幾次牆,在砰砰聲中鼻青臉腫地喊:“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嘈雜聲太多,他得用咆哮的方式才能讓楚斯聽見。

“是那個叫什麽楊的恐怖分子終于受不了你鬧暴動了嗎!!!”

“閉嘴!”楚斯說道。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銀色物體緩緩從星空中浮現出來。它由數個大小不一的扁圓拼連而成,乍一看,活像數個攢聚成群的鋼鐵蜘蛛。

而那三根抓索,就是從那“鐵蜘蛛”上垂下來的。

它顯身的一瞬,楚斯臉色就變了,“太空監獄?”

拖把:“什麽!!!!太空監獄炸我們幹什麽?!”

這個比整片黑雪松林還要大一圈的家夥,不是別的,正是用來流放危險分子的太空監獄,薩厄·楊本該呆着的地方。

整個星球的人都知道太空監獄,也都清楚它意味着什麽,但恐怕還沒有人在這樣的境況下,以這樣的角度仰望過它。

誰特麽能想到,惡魔集中營有朝一日會飄到自己腦袋頂上來?!

但楚斯卻對這個龐然大物太了解了——

那三條抓索看起來并不粗壯,卻強韌得驚人,畢竟構成太空監獄的那些圓盤,就是用這種材料相勾連的,在茫茫星際間牽拉了數百年,磨損率還不到17%。

這樣的東西,想要承受住這塊星球碎片,簡直易如反掌。

況且抓索頂頭的鈎爪是中空的,內裏的構造精密複雜,能夠在成功抓取目标的瞬間,構建出強力能量場。

嗡——

讓人震顫的聲音從星球碎片地底部傳來,帶有巨大排斥力的能量場已然成形,以一種無可抵擋的氣勢,配合抓索的拉拽,将碎片朝上推去。

那一瞬間,置身于其中的楚斯他們極其難受。

巨大的震蕩作用下,荒廢五十年的庭院圍牆終于倒塌成堆,飛散的塵土既沒有彌散開,也沒有落地,而是朝上撲去。圍牆廢墟咯咯作響,顫抖不停。

“我感覺很糟!像被人揪着頭發拎上了天!!”拖把大聲喊着,“我們還跑得掉嗎!!”

“恐怕不行——”楚斯說着這樣的話,卻并沒有坐以待斃的意思。

他讓過一片煙塵,皺着眉悶咳出聲,在混亂中匆忙環視一圈。

對了!還有分給薩厄的那一角!

“這邊!”楚斯沖拖把喊了一聲,直接翻過倒塌的圍牆,朝邊緣撲去。

那一刻太過匆亂,以至于他幾乎弄不清自己推了那大小拖把幾下,又被別人拉拽過幾次。他甚至連拉拽他的人是誰都沒有看清,就連翻帶跑地躍過裂口,落在另一塊地面上。

“你的火箭炮借我——”一個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然而沒等對方說完,楚斯已經條件反射地架起了他的R-72式,“閉嘴!”

他罵完才反應過來,說要借火箭炮的人是薩厄·楊。

只是那一刻,他手比腦快,反應過來的瞬間,炮口已經掃向了一個方向。

最新型號的R-72式火箭炮,轟擊效果驚人,附帶物質分離作用,最貴的一款可十彈連發。

轟轟轟——

炸裂聲驚天動地,一個接一個,轉眼間九發全出。

摔在地上的拖把還沒回魂,就被這地動山搖似的轟擊炸得尿如雨下。

他懷疑楚斯在那極短的時間裏,甚至沒有功夫瞄準。然而炮火卻炸成了一條标準的虛線,星球碎片再度分崩,沿着那條虛線脫落下來一塊。

虛線那邊是被太空監獄的抓索勾住的一整塊地面,有大片的黑雪松林,以及他們剛剛呆過的別墅。虛線這邊是依然散着藍光的龍柱。

帶着龍柱的土地碎片脫離抓取,回落下來,在過程中撞上了他們所站的這個角落,勉強拼合成了稍大一點的碎片。

但也只是相對意義上的“大”。

前前後後四舍五入,目測不超過四十平方米。

而他們這幾個或站或癱的身影,則默默杵在這塊碎片上,愣成了孤島上的大頭鯨……群。

楚斯拎着打空了的火箭炮,仰頭看着被太空監獄抓取的那片大地,面無表情道:“我的房子,還有我的部下。”

說完,他垂了目光掃了一圈……

多棒啊,這屁大的一點兒地方,有安全大廈長官他自己,有恐怖分子薩厄·楊,還有買一贈一的一對拖把,和和美美,其樂融融。

丢了房産又丢了人的楚長官心情一點兒也不愉悅,他目光一轉,盯住了薩厄·楊,擡手指了指上方突然來襲的太空監獄,道:“你是不是該解釋解釋?”

——

薩厄擡着頭,用舌尖頂了頂腮幫,眯眼看着那龐然大物的底面。片刻後又看向對面的楚斯,懶懶地擡手碰了一下眉骨,敬了個要多流氓有多流氓的禮。

他拖着調說:“報告長官,太空監獄好像歸你管,你是不是睡懵了?”

楚斯:“……”放你的屁。

他當然沒有睡懵!

正是因為太空監獄本該歸他管理,他才能在瞬間覺察到問題——

薩厄·楊跑出來了,監獄應該滿宇宙追緝他才對。他手上的控制器還沒能毀掉,太空監獄能将定位精确到厘米級,甚至可以在控制器的輻射範圍內,直接讓他陷入生理休克。

可現在,太空監獄躍遷過來,投下的抓索居然不是奔着薩厄去的。這樣的誤差放在正常情況下,足夠讓監獄管理層集體辭職了。

更有問題的是,楚斯的通訊器并沒有關閉,他的頻道在監獄的認證名單裏,還高居首位。

襲擊時,他的位置在監獄的星圖屏幕上,會有顯眼至極的紅色标識。那幫管理們就是再瞎,也不可能放任抓索沖着頂頭上司呼過去。

那妥妥是奔着造反去的。

這幾處古怪一結合,楚斯不得不懷疑是薩厄在搞鬼。

“別用那麽漂亮的眼睛盯着我,親愛的。”薩厄舉起雙手,“我确實解釋不了。”

“如果哪天我腦門中彈了,也許會選擇信你一回。”楚斯回得半點兒不客氣。

薩厄笑了一聲:“我們相識的時間長得夠把一個短腿小崽子撫養成年了,你還這麽不留情面,我很難過。”

你難過個屁。

楚斯張嘴便回:“即便長到把小崽子撫養成骨灰,我也還是這樣。”

拖把:“……”這特麽都是什麽見鬼的比喻?!

“友情提示,你有時間刻薄我,不如多看一眼你的房子和部下?”薩厄依然保持着雙手舉起的姿勢,投降都投得滿是找打意味,“畢竟等你再有機會看見它們,很可能是五十年以後了。”

銀白色的太空監獄已經把那整塊碎片收到了極高空,底盤“蛛腹”已經張開了一個口,眼看着要将它吞進去。

監獄的外殼閃過一圈圈藍光,漣漪一般從頭傳遞到尾——那表示着躍遷已經開始。

這絕不是以三兩人之力就能阻止的。

楚斯一時間摸不清太空監獄此行的目的,但有一點勉強算是安慰——

不管現在控制監獄的是什麽人,在謀劃些什麽,他的那些部下們也暫時不會有太大危險。畢竟對任何人來說,冷凍膠囊都不是廢棄物,即便是使用中的,即便很難從外面把膠囊打開。

但是房子……

楚斯瞬間癱了臉:他在離開儲存室的時候,把自毀裝置給開了。

好處是不用擔心被人撬門了。壞處是……離炸也不遠了。

果然,在“蛛腹”的開口重新閉合的過程中,一聲驚天巨響乍然而起。

就連薩厄都有些詫異地看了過去,就見整個太空監獄帶着躍遷準備中的藍波,猛地一個哆嗦,肚子那兒黑煙滾滾,頗有些屁滾尿流的狼狽之相。

薩厄突然就笑彎了眼,閑閑地幸災樂禍:“報告長官,我就喜歡你這種‘自己斷只手,就要卸別人大腿’的性格。”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炸觸到了什麽裝置,太空監獄已經收上去的抓索突然又垂下來一根。

強力的能量場有些混亂,滋滋作響。

龍柱形成的隐物質外圈對那玩意兒有着無可抵擋的引力,眨眼間便将抓索吮了進來,像是有只無形的大手,拽着那根抓索,一直拽到了衆人頭頂。

嗡——

就連楚斯的頭皮都一陣發麻,當即退遠了一些。

即便他反應迅敏,額角還是滲出了一點血珠。能量場被外層的隐物質圈抵消了一部分,剩下的這點,依舊足夠傷人。

可就在楚斯用手背抹了一下額角的時候,那晃蕩了兩下的抓索突然被一只手給揪住了。

徒手……揪住了。

揪住它的那只手長而瘦,凸起的筋骨和關節卻顯出不可掙脫的勁道。

那是薩厄的手。

楚斯在能量場幹擾下的頭痛中,詫異地看過去,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活該”,而是“可惜了”。

那只好看的手在碰到抓索的金屬表面時,就發出了噼啪的響聲,活似水滴落進了滾油鍋,光聽着就覺得皮開肉綻,痛得驚心。

然而薩厄卻只是“嘶——”了一聲,還嘶得十分敷衍。

他手腕一甩,将被他揪住的抓索甩向了地面一人多高的龍柱,又甩了甩手,道:“我親愛的長官分了我這麽遼闊的一塊地,總該回個禮。”

這流氓玩意兒還特地在“遼闊”這個詞上加了重音,生怕別人聽不出他在諷刺。

抓索的柔性金屬被甩得在龍柱上繞了幾圈,又被龍柱瞬間釋放的正能量場死死吸住,仿佛扣了個死結。

整個抓索的屬性被龍柱同化,自下往上,眨眼間便傳導到了連接太空監獄的那一頭。

此時的太空監獄有一大半已經躍遷成功,消失在星海,不可能因為這一點變故陡然停下,否則會被當即切成兩半,在時空中被碾得粉碎,瞬間消失。

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炮火從前端的圓盤發射出來。

前後兩個小型圓盤之間的牽軸在眨眼間被轟擊成渣,斷開連接的一瞬,整個太空監獄躍遷成功,沒了蹤跡。唯獨只剩下被抓索牽着的最後一個圓盤。

薩厄豎着皮開肉綻的那只手,咕哝了一句:“還挺刺激。”

說完,他偏頭沖楚斯一笑,指着抓索和上頭拴着的太空監獄圓盤,“親愛的,送你個風筝。”

楚斯:“……”

拖把:“……”神他媽風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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