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不懂他

“沈靂!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要娶我姐姐的人!”

“我幾時說過要娶你姐姐!”

他是沒說過,可全天下的人都是這樣認為的不是嗎?

“既然那反賊在你心裏,那我今夜就要你的心!”

“你胡說什麽!沈靂你清醒點!”

先前,他說我給他下了藥。方才大夫明明來過了,怎麽不能給他開服藥解了。

可此時他身上不正常的熱,不正常的氣息,混合着濃烈酒意和奇怪糜香。

“沈靂,你醒醒!你看清了,我是明黛,不是明瑜!”

他連接近我都不願,只要他看清我是誰。

他額上滲出了一層汗,俯身盯我半天。

“這回看清了,可以起來了吧!”

他卻低下了頭,在我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要的就是明黛!”

“你以前,不是就愛追着我跑,不過三個月,你認識他不過才三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什麽不用你管!”

“好,我不管,那明日奏明聖上,如你的願,我沈靂娶你便是!”

“你胡說什麽,什麽叫如我的願,明黛不嫁,除了宋征,誰都不嫁!”

他恍若失了心智,“這由不得你!”

我從房裏跑出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他果真是喝多了,又有藥物作祟,此時睡了過去。

我站在房外,院中四周空無一人。但願剛剛的事情,再也不要有第三個人知道。

我尋了一把剪刀,重新回到房裏。

沈靂還躺在那張繡床上,絲緞被面搭在他腰上,露着結實的胸膛。他方才像個失心瘋病人,将自己的衣裳扯開,扔得到處都是。這會兒他臉上紅潮冷汗皆褪去,陷入昏睡,一張臉又恢複了往日的清俊。想必等他醒來,也什麽都不會記得吧。

我拿出剪刀,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是不敢殺他的。只好将他往裏推了推。

确認好位置,我将床單剪下一塊,悄悄收好。

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我坐在琉璃湖邊,看湖光潋滟,星光聚散。直至天光泛白,湖水微瀾,有魚兒清早躍出水面。

手心裏還攥着宋征送我的桃葉墜兒,尖銳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我知道,自今夜起,我與宋征,再也不可能了。他那樣斯文錦繡的公子,我已經配不上他。

翌日一早,沈安正跟着沈靂,匆匆在府裏走來走去,“爺,您在找什麽?府裏守衛森嚴,不可能進賊的。”

一夜春風,落花無痕,藥效酒勁下去,他該什麽都不記得了吧。

“我知道,找人!”

誰承想,我在琉璃湖邊坐了半夜,他腳步匆匆竟也是奔了這湖邊。

“下去!”

身後響起他的聲音,沈安應了聲,不多時就沒了人影。

越過晨露青草,我坐在岸邊,可以看見他靴上落了些許的塵。

“沈将軍,還有何指教?”

“拿出來!”

我冷笑一聲,“怎麽,可是府裏丢了東西,沈将軍将我當做了賊?”

他并不與我多言,将我拎起來,我甚至沒看清他怎麽動的手,藏在衣袖裏的一塊床單被他揪了出來。

我還以為,他什麽都不會記得-------

“沈靂,你,你還給我!”

他将那塊床單匆匆展開一瞧,又迅速收好。

“這東西,該歸我。”

他似有要事在身,轉身要走的時候,又說,“我什麽都記得,昨夜說的話,也全作數。答應你事,會盡快辦。”

随那塊床單一塊出來的,還有宋征給我的桃葉墜兒。

青碧的顏色,落在草地上,蔥郁之色,瑩潤亮澤,比自然草色還要好看。

我彎腰去撿,沈靂卻快我一步。

“你幹什麽,還給我!”

他兩指捏着那枚小桃葉,不屑哼了一聲。他府上什麽沒有,一葉翡翠而已,他自然不放在眼裏。

可那東西之于我重要。那是宋征給我的信物,也是他送我唯一的東西。

我伸手同他搶,他卻擡手,将其丢入了湖中。

“你既要嫁給我,便不許再拿別人的東西。”

我追着那片葉子跑到水邊。桃葉入水,在湖心處蕩開細細微微的漣漪,它甚至還不如一枚石子大,就這樣被沈靂投入湖中。

一夜未睡,身子又疼又酸,我癱坐在岸邊。

“宋征”

他若回來,可會怪我?

沈立當然不知道那片葉子對我意味着什麽。在他眼裏,只是不值錢的玩意兒而已。可就算如此,他又憑什麽随便扔我的東西?

我悄悄拿出袖裏剪床單用的小剪刀,起身追上沈靂。于他身後擡手,将剪刀狠狠插在他背上。

他身子怔了一下,随即停下腳步。

将軍府是什麽地方,瞬間,不知從何處現了持械兵将,要将我拿下。

“誰也別動!”

最快的劍已經到了我眉心,又險險停下。

沈靂轉身,背上還帶着那柄剪刀。

沈靂雙拳緊握,步步緊逼,“你竟為了一片翡翠要殺我?”

“那對你來說只是一片翡翠,可那是我的全部。沈靂,誰說要嫁給你了,你憑什麽逼我做不願意做的事,還随便扔我的東西!就因為你喝了酒,中了藥,還是一朝将軍,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我的手抖得厲害,侯府三月,我見過人吃人,見過淩遲極刑,也見過各種各樣被淩辱致死的姑娘。沒有宋征,就沒有明黛。三月都沒有掉過一滴淚,此時不知怎麽卻忽然止不住了一般。

“沈靂,先前是我對不起你,給你府上添了麻煩,害你丢了臉面。我認輸了,我求饒了,我發誓再也不會靠近你了,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過我?是不是,一定要将我和宋征一起逼上絕路,你才甘心!”

護國将軍遇刺,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爹爹亦聞聲趕來。他奉诏住在将軍府,沒有新旨,寸步不能離。是以,他連早朝也不必去了。

“你這孽女!”

沈靂喝得住他的手下,可喝不住爹爹。父親管教女兒,天經地義。

爹爹搶了旁邊下人手裏的一根木杖,高高舉起,狠狠掄下,落在我背上。

眼前瞬間湮滅光亮,等我在睜開眼睛,自己已然伏倒在沈靂靴前了。

不只是背上,身上的骨頭好似一下散落在幾處,動也動不得,沒有一處不疼。

不知是誰,慌亂将我從地上撿了起來。

“沈安!大夫!”

天旋地轉,複又耳邊生風。

難得沈靂不顧自己背上插着剪刀,還将我抱了起來。他是舍不得我死的。大概是怕是我死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宋征了。

劇痛讓時間過的格外緩慢。我覺得沈靂走了許久才停下來。

“除了大夫,誰也不許進來!”

他在一張榻邊上坐了下來,将我一轉。我能感覺到,自己正跨在他膝上。

“沈靂,你,你又做什麽!”

與他對面,眼前依舊模糊不清,只能隐約看見他的臉。

他手上未停,又在解我的衣裳。我只恨自己渾身疼的沒有力氣,不能給他一個巴掌。

衣裳一落,身上一涼,沈力将我往懷裏一按。

“大夫!”

身後立即站了一個人,似乎在給我看傷。

我伏在他肩上,剛好可以看見依舊紮在他背上的剪刀。

我在他耳邊說,“沈靂,若我知道,你是如此锱铢必較,有仇必報,我一定一定不會招惹你。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聲音有些小,可我知道他能聽見。

半晌,他才說,“我若放了你,誰來放過我。”

房間彌漫這一股濃郁薄荷的味道,背上的涼緩解了疼,一夜未眠,困意襲來。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等我醒來,發現自己趴在一張床上,胳膊下墊了個繡枕。這不是将軍府裏南側第一個房間。這裏比那個房間開闊明亮,也幹淨整潔,物歸其位,沒有一件多餘。我闖過将軍府許多次,從未來過這裏。

輕輕一動,整個背上立即傳來厲疼。我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只淺淺搭了個薄被,錦絲襯褲一條。

門外傳來些許響動,伴随一陣腳步聲,面前又立了一個人。是我最不願見的人,沈靂。

他不知怎麽把自己搞了一身的水。黑緞上,錦靴上,正滴滴答答往下落。

我趴着沒動,也沒同他說話。

眼前忽的一亮,閃出一抹翠綠來。

是那枚桃葉墜!

我伸手去拿,一下牽動後背,絲被滑落一些,疼得我拿了墜子又慌忙趴了回去。可幸的是,小墜子落湖,半點未損,也未沾染泥污。

剛剛覺得沈靂還有些良心,他已經站在床側解起了衣裳。

“沈靂,你幹什麽!你給我出去!”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什麽幹什麽,這是我的房間。”

我一環顧,這裏确實不太像個女兒家的房間,“那,那你也不能------”

很快,他就脫得脊背赤裸。往床邊的一把椅子上一坐,不動了。

他剛剛坐下,就有大夫背着藥箱進來。問過沈将軍安,便站在了沈靂身後。

我這才想起來,他被我拿着剪刀插了一刀。

這麽久了,還沒處理傷口?

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大夫說,“湖水髒,混合了鐵鏽,傷口有些感染,需先給您清淤,沈将軍忍着些。”

“嗯。”

我見大夫一邊給他清理着傷,他臉色有些發白,額上也有汗水流下。心中安慰不少,合着他也沒讨得了好就是。

“沈将軍,您背上還有許多細傷,像是抓痕------”

沈靂面不改色,只說,“府裏鬧了野貓,那些就不用管了。”

大夫未曾多說,低聲應下,又囑咐他休息時不許碰到傷口,就出去了。

我翻了個白眼瞧他。恰逢他一轉身,我看見了他寬闊脊背上,所謂的野貓抓痕。

他幾步就到了床邊,看樣子衣裳也不打算穿。

我趴着瞪他,“傷也處理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跟你說幾遍了,這是我的房間。”

他一邊說已經在床邊坐了下來,随即翻身上床,與我一樣,趴了下來。身上沒有衣裳,我只得扯了扯自己的被子。所幸,這床夠大。

“你------你要趴多久!”

“我的房間,自然是我願意趴多久就趴多久。”他傷着,還有心情笑,又說,“你若不願意,現在可以下去。”

這還用他說,我若有衣裳,早就下去了。

我不再同他說話,他願意趴就趴着吧。不多時身邊就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

我只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沈靂了。

我曾問他,“沈靂,你為什麽要毀了我?為什麽總是你?我與你究竟有什麽冤仇,每次我要接近幸福的時候,你就要親手毀了它。我給你道過歉了,姐姐喜歡你,我再也不跟她搶了,我什麽都能讓給她,你能不能放過我!”

或許,我始終不懂他。我追着他跑的時候,他不屑一顧。我決定放棄的時候,他卻說,明黛,你告訴我,我該怎麽愛你。或者,退一步,怎麽才有資格愛你。實在不行,就在退一步,從怎麽才能接近你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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