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桃甜杏酸
我渾身一震,忙說,“沈将軍,你,你放我下來,若是被人看見-------”
我清楚看見他眼神裏的輕蔑,冷哼一聲,将我放下來。
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我終于知道他的不屑來自哪裏了。
這裏已然是将軍府門口。門前兩尊巍峨石獅氣勢凜然,似吞吐日月。寬闊将軍府門前,左右跪滿了候着他的人。
再往後看,是他帶回來的大隊人馬,這麽多人安靜得針落可聞。但凡有一絲聲音,我也不能不醒。
他抱我下來,這些人應該都看見了。在他們眼裏,偏偏我還故作矜持。想必沈靂也是如此想的吧。
我站在他身邊低聲說,“路途遙遠,我才睡着了,沈将軍若是喚我一聲,我也不至于-----”
他倒是絲毫不避諱,大方回我,“怎麽了,你先前不是總在街上攔我,還要我抱你回府?這會兒倒是矜持起來了,真是稀罕。”
“那,那是以前!”
他高出我許多,今夜穿了一身墨色,快要隐匿在肅穆的夜色裏。我擡頭瞪了他一眼,發覺他并未看我,目光輕輕落在門口處。
門前一盞橘燈輕搖,來人蓮步輕移,被一小丫鬟攙扶着緩緩步下石階。簾卷細雨,微風燕飛,世上再也沒有如此溫柔清婉的女子了。就是安永候府裏擄來的衆多姑娘裏,也無人能及她半分。
那是我的姐姐,明瑜。
她一瞧見我,好看的眸子微微一怔,随即加快了腳步,到了我身邊。雙手被她親切執起,“明黛!你可算回來了!”
原來我不在的三個月裏,姐姐已經住進了沈靂的将軍府。我大概是錯過她的定親儀式了吧。
我将手抽了,她笑笑,也不在勉強,拉着我就要進府。
“可算回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明黛能回來,還多謝姐夫。若是沒有姐夫,明黛怕是要永遠留在宛宋了。姐姐好事将近,我本該備禮的,若是姐姐不嫌,就容我以後補上吧。”
當我終于以為自己能語出得體,既有人情味又不顯做作的時候,卻不知哪句又惹得他們不高興了。
姐姐明瑜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靂,欲言又止。
沈靂先開了口,“你叫誰姐夫呢!”
沈靂這話問的有些好笑,他在這裏,旁人誰敢說要做我姐夫,那豈不是找死麽。
“我的姐夫,除了沈将軍你,難道還有別人嗎?”
也不知他哪來的火氣,一根手指眼見就要杵在我的鼻尖上。
“明黛,你!”
還是姐姐說,“明黛,我還沒嫁到将軍府呢。這幾日找你不見,将軍府負責宛宋的事情,我實在是擔心你,所以才------”
我點點頭,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不好意思,沈将軍。”
沈靂哼了一聲,大步進了将軍府。
我與姐姐不一樣。外人不知道,沈靂與明瑜都清楚,明瑜是嫡,我是庶。而且她遲早是這将軍府的女主人,她留不留下實則與我無關。我不能留,也不願留。
臨走前,我想着要同宋征道個別。
轎簾兒一掀,我只夠伸進一個腦袋進去。
“宋征?”
宋征不知何時換了座位,就坐在離轎門口最近的地方。
一路颠簸,他該是累了,我一喚他,他才徐徐睜開眼睛,朝我一笑,随後伸手緩緩撫我的發。
“宋征,我要回家去了,不能繼續照顧你了。今夜你應該會暫留将軍府,明日才去面聖。聖上一向寬宏,又主張不殺降俘。安永候是安永候,你是你。只要你同聖上說明白------”
他撫在我腦後的手一下停了,“明黛。”
“嗯?”
那手微一用力,我被他按着靠向他。驀地,他的唇一下貼了過來。 極其陌生的溫潤舒适,帶着淡淡的清香,我忍不住一顫,腦中瞬間一片空白。恨不得将扶在轎門邊兒上的手指陷進木頭裏。
又冷不防,身後又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準确捏住我的後頸,我還沒從宋征那裏回過神來就一下被人拎了出去。
直到站在距離宋征車駕數步開外,周遭空氣也越發冷冽了,我才反應過來。
方才将我拎出來的,可不就是身邊這位麽。他就站在我身邊,咫尺的距離,好像連空氣都能被他凝結,難怪會覺得冷。
再看旁人,皆微微低頭,恭謹站着,無一人敢随意說話。将軍府裏的人,個個規矩有素。
“沈靂,你做什麽!”
我自己的聲音在夜色裏格外清晰。
他眸子一眯,兩眼像有刀子射出來。
我先前只覺得他生得俊朗又挺拔,刀槍劍戟,朝上軍中,事事都能舉重若輕。他一點都不像朝中那些只知道滿口之乎者也,其實只會窩裏橫的所謂公子。
這會兒在看他,竟覺得風韻氣度全無,劍拔弩張的樣子讓人不寒而栗。
“做什麽?!呵,這話,該是我問你吧。”
他不說,我差點都忘了。我又想起來剛剛,宋征将唇貼過來的時候。
先前只聽說男女之樂,我雖不懂那樂究竟為何,可方才淺嘗辄止,的确讓人心神蕩漾,四肢又虛又軟。
宋征的唇,味道當真是極好的。
溫熱軟甜,似乎還有點香。
我不由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唇,一想到方才,也不覺得春日夜晚過于涼了,只覺得臉上開始發燙。不,也許是整個身體都在跟着發燙,随之木木然愣在原地。
渾身上下只剩下胸膛裏的那顆心還有知覺,它掙紮着跳的厲害,好像在叫嚣自己的存在。
這樣的感覺,剛剛與宋征做了什麽,我自然不會告訴沈靂。
他卻愈加地沉不住氣,幹脆也不管我了,厲聲道,“來人!将那個俘虜,給我關到地牢裏去,嚴加審訊!”
沈靂他竟然要關押宋征。
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我轉身一下擋在宋征車駕前,按說平日,我是不敢真的同沈靂叫板的。
也許三個月來,宋征待我的确不錯吧。他在我心裏,似乎比想象的還要重要。
“不行!你不能關他,更不能用私刑審他!”
沈靂上前,巨大的壓迫感襲來,要人不敢直視。我低下頭去,見他黑色錦靴在往前一步就要踩到我的繡鞋上。
“那你就說說,我為何不能審他。”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那樣子活像我欠了他多少錢一樣。
我咽了口口水,按理說先前我追他的時候,他什麽樣子我都見過。生氣的,鄙夷的,暴怒的。可好像從未見過他這幅樣子。明明有盛怒,卻忍而不發。
我不由想起先前一回。他剛剛抵京,我追着他一路跑到将軍府門前。将軍府如臨大敵,待他匆匆一入府,便有人及時關牢了大門。
賊心不死,我爬上了将軍府院外臨街而生的那株老樹,剛好看見他正在院落裏囑咐着什麽。又剛好,他就站在延伸至院落的樹蔭裏。
我喚他一聲,他幾乎連頭也沒擡,背對我,擡手只用了一枚石子就将我打了下來。
渾身像被摔斷了一樣,我癱在地上還未爬起來,将軍府大門一開。
我以為是他心軟了,會出來看看我。哪知沈安站在門口,帶了幾個人手,吩咐了一聲,将那棵樹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