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入宮賀壽

眼瞅着男子都快要騰出手來雙掌合十——求爺爺告奶奶地拜她了,本也不打算捉弄到底的賀千妍也就适時地收了手。噙着難以掩飾的笑意轉過身去,她躊躇滿志地抱着她的寶貝毛球兒,施施然走開了。

自這一天起,蕭勁去賀千妍跟前蹦跶的次數明顯減少了,這讓女子不由覺得,少了某人明裏暗裏“監視”她的日子可真是猶如白駒過隙。這不,一晃眼,四月就到了,宮裏終究是差人送來了一國之君的口谕,宣他們一家入宮為太後祝壽。

說是“一家子”,其實宣的,也就是賀伯封與賀千妍兄妹。骊珠長公主早已與世長辭,她的驸馬賀景年又長期身體抱恙,不便入宮,兒媳婦寧氏一樣是個病秧子,次子賀萬莘是賀家的義子,同皇家沒有半分關系——想來若非礙于顏面,皇上大抵連賀伯封這個賀家長子都無需宴請了——至于繼室孫氏,一個得了公主原先正妻之位還害得原配郁郁而終的婦人,皇家對她自然是沒什麽好感的。

如此一合計,便只剩下賀千妍與賀伯封二人了。

于是,到了四月初七這日,兄妹倆各自坐了轎辇,準時往皇宮裏去。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坐在轎子裏閉目養神的女子忽而聽聞一陣孩童稚嫩的嬉笑聲。她鬼使神差地就睜開了眼,擡手掀起側壁上的簾子,循聲望向車外的路人。只見一對年輕的夫婦一左一右牽着個女娃娃的手,談笑風生着在路上走着,他們時不時會去摸摸女兒的小腦瓜,耐心地回答她好像總也沒完沒了的提問。看着看着,轎中的女子忽然就失了神。

許多年前,她也曾像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一樣,被爹娘牽着小手逛街。爹和娘會笑着告訴她很多新奇有趣的事情,會帶她去吃很多香噴噴、熱騰騰的點心,會給她買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兒和漂亮的飾品……可是,長大後憶及往昔,她卻開始不由自主地懷疑,當時的爹爹和娘親,是不是早已經因為孫氏及其子的存在而生出了嫌隙?之所以在她面前依舊表現出一副恩愛甜蜜的模樣,無非是不想讓年幼的她過得不快樂罷了。又或者……是她當時太過幼小無知,壓根未能留意到父母隐藏在眉宇間的憂愁與無奈?

可惜,無論她有多少疑惑跟猜測,都已經沒有辦法向她最親最愛的母親求證了。

暗自喟然長嘆了一番,女子默默無言地放下了簾子,重新靠回到轎子的後壁上。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自賀家出發的兩頂轎子一前一後接近了皇宮重地。這個時候,已經有不少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的轎辇相繼抵達,故而一時間,平日裏空曠肅穆的宮門外竟平添了幾分熱鬧。

賀千妍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是以,才一下轎就瞧見好幾個朝中高官拱手抱拳、虛與委蛇,又轉眼目睹兩三個盛裝打扮的女警們掩唇低語,她是能避則避。

好在先前吩咐轎夫把轎子停在了偏僻的角落裏,否則的話,怕是免不了要同那些人打上照面了。

正這麽暗自慶幸着,一聲嬌柔婉轉的呼喚就猝不及防地傳至耳畔:“這不是芊芊郡主嗎?”

聽聞自己的名諱自他人口中喚出,賀千妍往前邁的腳步不得不驀地頓住。盡管她并沒能聽出是誰在喊她,但既然能夠現身于此,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身為一個堂堂郡主,她總不能不予理睬,失了禮數。

片刻,賀千妍便不緊不慢地回過身去,在落日的餘晖下,順利尋到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她盯着這張漸行漸近的朱顏瞧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人乃是她的一位表姐——安媛郡主。

安媛郡主是先帝三公主唯一的女兒,雖然三公主比姐姐骊珠長公主還要小上三歲,但卻早早地嫁了人、生了娃,以至于這安媛郡主反倒成了年長賀千妍兩歲的表姐。

然不論如何,于多數女子而言,嫁出去了,便成了潑出門的水,彼此之間除非私交甚密,不然,無論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子女,都很難再有什麽往來,也就不會有多熟絡——正如此時此刻的賀千妍同安媛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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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許久不見。”一年到頭也未必能見得着這位表姐,賀千妍雖不想與之多話,卻也礙于應有的禮儀,不慌不忙地向來人略失薄禮。

“诶——妹妹客氣了。”耳聽對方先一步喊出了“表姐”這個稱謂,安媛郡主當然不好不識擡舉,畢竟,對方乃是想當年最受先帝寵愛的長公主的女兒——甚至還有傳聞說,那天她出生之後,先帝是有意破格封她為公主的。

至于先帝如此打算的原因,無非是源于他對長女骊珠的寵愛——以及外孫女出生之日那漫天紅雲的祥瑞之說。

思忖至此,安媛郡主莞爾一笑,上前與賀千妍若無其事地攀談起來。直到她似是無意間瞥見了賀伯封的身影,才壓低嗓音話鋒一轉道:“你不同你哥哥一道進去嗎?”

帶着三分惑色五分關切,将近桃李之年的女子一本正經地問着,臉上這恰到好處的神情,讓被提問的賀千妍都分不清她是真的關心還是明知故問了。

“大哥有大哥要問候的朝中大臣,自然不比我一個女眷。”不過,賀千妍還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心平氣和地作出回答。

“哦呵……倒也是。”安媛聞言從容不迫地勾了勾唇角,很快就被其他到場的女眷給叫去了。

賀千妍見她跟自個兒打了招呼便徑直離去,心裏反倒松了口氣,這便叫上随行的侍女綠袖,不徐不疾地往夜宴現場去了。

不多久,餘晖盡沒,夜幕降臨,宴會場上亮起了盞盞明燈,将整個場子照映得喜氣洋洋。文武百官們恭迎一國之君與太後娘娘一同莅臨,行了禮又說了些好聽的話後,便開始逐一獻上自己精心置備的壽禮。

不久,便輪到賀家了。身為長女兼郡主的賀千妍也同其他人一樣,與兄長賀伯封一起畢恭畢敬地行至皇帝、太後的身前,奉上賀禮,說上祝詞,聽完太後娘娘的寒暄,就準備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可令女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并沒能如願退下,而是被太後娘娘點名留在了衆目睽睽之下。

“哀家都兩年沒見你了。來,走近些,給哀家好好看看。”

太後是這般吩咐的,饒是賀千妍不願惹人注意,此情此景下也只得領命上前,擡頭對上太後的視線。

頃刻間,一張風韻猶存的容顏映入眼簾,在明豔火光的映襯下,倒是少了幾分一國太後應有的雍容華貴,多了些許已為人婦者特有的妩媚動人。賀千妍遽然記起,今日的這位壽星,雖說已然是自己那皇帝舅舅的“母後”,可實際上卻還比他這個“兒子”要小上兩歲。

誠然,當今太後并非皇帝生母,而是先皇後在臨終前親自提拔的“親信”。她原本只是先帝後宮裏一個不受寵的妃子,卻反受惠于她的勢單力薄、毫無野心,被先皇後看中,叫自個兒的兒子尊其為太後。

至于這其中的恩怨糾葛,賀千妍覺得,歸根結底,都是有人生怕整個大華朝最終會落入外戚的手中。所以,才會有先帝駕崩後不久,先皇後便“無端暴斃”,也才會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嫔妃,一夜之間成了連新帝都要以禮相待的一國太後。

“可真是女大十八變,轉眼,都出落成這麽個大美人了。”思緒流轉之際,年方四十的太後業已和藹可親地開啓了朱唇,側首與坐在身邊的皇帝相視而笑。

“母後說的是。記得三年前,母後賞芊芊那只京巴的時候,她還只有這麽高。”一身明黃的男子和顏悅色地接過了話頭,伸出一手比劃着女子彼時的個子。

“是啊,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太後兀自感概着,又不慌不忙地轉向了立在不遠處的賀千妍,“趁着今日喜慶,哀家來問一問咱們的芊芊,可有心上人了呀?”

溫和慈祥的口吻,确實是在表達身為長輩的關心沒錯。賀千妍瞬間就被這不期而至的一問給鬧得小鹿亂撞,不自覺地便垂下了眼簾。

“太後娘娘……”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叫她怎麽說呀……

實際上,她心知肚明,李家人也奉旨入宮為太後祝壽了,只不過她一路上都沒遇見他們,也不想特意去尋,這才至今未能與李慕則打上照面,但是,這不代表他此刻就不在身後的人群之中,側耳傾聽着她與太後的對話。

因此,賀千妍只得揣着一顆怦怦直跳的心,頗為羞赧地把臉埋低。

所幸太後也并不是有意想要為難她一個姑娘家,見她面露羞澀、無言作答,随即就笑吟吟地打起了圓場:“瞧瞧,害羞了。行,哀家也不難為你,不過你記着,哪天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定要來同哀家說道說道,哀家替你把關,替你做主。”

此言一出,座下衆人想什麽的都有。

女眷們羨慕嫉妒恨的居多:這芊芊郡主今個兒冷不丁有了太後這座大靠山,想來今後不用費吹灰之力,就能尋上一段好姻緣。

男人們則揣摩起太後乃至其背後之人的聖意:之前也不見皇上和太後同這芊芊郡主有多親近啊?尤其是在骊珠長公主辭世以後……嘶……大驸馬久病不愈,在朝中再居高位的可能性可謂微乎其微,難不成,皇上是有意重用賀家的長子,這才……

暗潮湧動之時,賀千妍業已謝過了太後的隆恩厚愛,面色如常地回到了自個兒的座位上,卻不料電光石火間,自己的視線會穿過燈紅酒綠,意外對上一雙凝眸而來的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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