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速之客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自賀府出發的大紅喜轎已然走到了半道上。皇城街邊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熱情地恭喜着騎在駿馬上的新郎官，而李慕則也眉開眼笑地向兩旁拱手作揖，不停地謝過大夥兒送來的祝福。
迎親的隊伍一路敲鑼打鼓，所到之處必是喜氣洋洋，卻不料還差一刻鐘就要抵達李府的時候，開了道的大街上會冷不防蹿出一名白衣女子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一身雪白的年輕女子猝不及防地站定在距離新郎三丈開外的地方，伸出雙臂驀地攔住了他的去路，這讓上一刻還在馬背上春風滿面的李慕則不由得愣了神。
直到定睛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樣，李慕則才化愣怔為驚愕，不自覺地面色一凝。
但是，這個人……
“姑娘，你這是做什麽？”确信了來人只是同他認識的人有幾分相似所以他并不認得她之後，李慕則很快就鎮定下來，疑惑不解地向其發問。
豈料，他話音剛落，白衣女子就猛地一下跌跪在地，然後毫無預兆地放聲大哭起來。
李慕則傻了眼，迎親的隊伍也愣了神，圍觀的群衆更是一時緩不過勁兒來，大家夥兒都呆呆地注視着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聽她哭天搶地道：“李郎！李郎啊！你當初對我的山盟海誓都到哪裏去了？！今日……今日你竟要違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去迎娶別的女子！”
話音落下，李慕則不免臉色大變，當場皺起眉頭急急道：“這位姑娘！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我根本就不認得你！”
“不認得？！你居然說‘不認得’？！”奈何那女子一聽，當即就睜圓了雙目，緊接着臉蛋兒一皺，繼續哭爹喊娘，“各位鄉親，你們給我評評理啊！他……他李慕則占了我的身子，将我遺棄在城外的小鎮上，騙我說今年豐收之季便要娶我過門，可誰知道……誰知道我左盼右盼，等來的竟是他背棄諾言、與他人成親的噩耗！”
話音未落，聽聞驚人之語的百姓們業已忍不住議論紛紛，有義憤填膺的，有嘆氣搖頭的，也有半信半疑的，但說到底，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姑娘與今兒個的新郎官定是存着什麽瓜葛。畢竟，很少會有女兒家不顧自己的名節，跑到大庭廣衆之下，将此等難以啓齒之事公諸于衆，恐怕實在是悲憤難忍，被逼得走投無路了，這才抱着類似于魚死網破的念頭，敢來跟堂堂郡主争搶夫婿。
這一點，不讀書、不識字的市井百姓明白，冰雪聰明的賀千妍更是一清二楚。她人雖是坐在後方的轎子裏，卻因為前方女子的哭喊聲太響，而被迫聽清了幾乎每一個字。
但是……她的慕則哥哥，她前世裏的夫君，怎麽可能行如此無恥之事？
禁不住呆愣在轎中的女子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想起身出轎，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奈何她此刻仍是待嫁之身，在禮成之前，她身為人未過門的媳婦，怎麽好擅自離開轎辇，讓自個兒暴露于衆目睽睽之下？
一顆心怦怦直跳之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着的男子業已徹底回過神來：“姑娘！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在我大喜之日跑來毀我清譽、壞我親事？！”
“你……你、你居然不認賬！？李郎！李郎！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哪！當初……當初你侬我侬時，你是何等的溫柔體貼，而今你另結新歡，攀了皇親，就翻臉不認人了！？”
Advertisement
“簡直信口雌黃！你……”
“李慕則！我清白盡毀，你今日若不給我個交代，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男子剛要張嘴斥責，女子就高聲打斷了他的話。更讓人措手不及的是，她話剛說完，就冷不防從袖籠裏掏出一把匕首，對準了自個兒細嫩的脖子。
要出人命了，場面上自然是亂了起來。晃眼間，指責與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多，甚至有人開始勸說起那年輕貌美的女子，勸她有話好好說，莫要動了輕生的念頭。
可淚流滿面的女子哪裏聽得進這些，她只管怒目圓睜地瞪視着坐在馬背上無所作為的男子，眼瞅着就要将刀鋒嵌入皮肉。
周圍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被她以死相逼的男子則将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壓根就不認識這個姑娘，她為何要含血噴人，乃至不惜以命要挾？！
絞盡腦汁都不明白對方究竟緣何要這般誣賴自己，李慕則面色不霁地盯着她那業已滲出鮮血的脖頸，卻只抿緊了唇一語不發。
既然他沒有做過對不起這個陌生女子的事，那麽他倒要看看，她敢不敢為行污蔑之事而舍棄自個兒的性命！
如是兩相對峙的情景，讓皇城百姓們在屏息凝神的同時，也不由得冒出了一個巨大的疑問：這新郎官為什麽不說話了？不是應該勸這姑娘不要沖動，或者質問她有何證據嗎？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他們目睹那女子倏爾尖叫一聲，像是瀕臨絕望了一般，她猛地将握有匕首的右手高高舉起，迅速以左手一起握住刀柄，眼看着就要将刀尖刺入腹中。
千鈞一發之際，人群中終于有人沖了出來，相繼上前拉住了她的雙手，使勁兒将她手裏的利器給奪走了。被兩三個年長的男子救了下來，女子卻按捺不住滿心的悲戚，頹然跌坐在地，掩面失聲痛哭起來。
這個時候，聽聞就要鬧出人命的賀千妍同樣業已坐不住了——遲疑再三，她終究還是從自個兒的喜轎裏走了出來。
“新娘子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
圍觀者的議論聲随着賀千妍漸漸邁向女子的步伐而銷聲匿跡，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瞧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最終停留在了李慕則的坐騎旁。
“小妍，我……”
這下，李慕則也沒法定神了，他忙不疊就翻身下馬，意欲出言辯解。豈料賀千妍只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投向了仍舊在那兒痛哭流涕的女子。
她看着女子将遮住面頰的柔荑給放了下來，然後無意識地擡起腦袋，對上了她探究的視線。電光石火間，那女子驀地一愣，而後立馬就睜圓了眼珠子，憤怒地向她投來了不甘示弱的目光。
賀千妍見狀倒是面不改色，只是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女子的臉龐，直到四目相對了一會兒後，她的臉色忽然就因腦中閃過的一些畫面而生出了變化。
這個人……她好像在哪兒見過？！
“小妍，我真的不認識這位姑娘。”即将捕捉到些許重要的情報，賀千妍的耳邊卻好巧不巧地響起了李慕則的聲音。
她側首去看李慕則的眼睛，恰逢其眸光一轉，對着坐在地上的女子說：“姑娘，我看你是認錯人了，我與你非親非故，還請你速速讓開，別再胡攪蠻纏。”
“呵……認錯人？李慕則，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誰知，那女子聞言當即冷笑一聲，接着就不徐不疾地站起身來，一雙通紅的眼含淚注目于雙眉微鎖的賀千妍，“郡主殿下，民女自知身份平庸，搶不過你……不過，民女方才已經想通了，死了，是便宜了他……”說着，她面目猙獰地看了李慕則一眼，又再度與賀千妍四目相接，“我會好好活着，活着看郡主您未來的夫婿……将來如何三妻四妾、喜新厭舊！”
語畢，她也不去看當事人的臉色，咬着唇擡高了下巴，就轉身揚長而去。
現場依然鴉雀無聲，原本是來看喜事兒的皇城百姓們立在各自的位置上，見新郎新娘皆是默不作聲，自是沒有一人膽敢做那出頭鳥，去攔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是以，女子很快就得以全身而退，留下業已陷入尴尬的迎親隊伍，杵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妍……”直至擰着眉毛的新郎官欲言又止地看向本該順利過門的媳婦兒，看着她忽而一聲不吭地回過身去，心裏莫名就有些慌了。
所幸沒一會兒的工夫，李慕則就瞧見未婚妻不置一詞地坐進了轎子裏。暗自松了口氣後，他立馬就看了看尚在喜轎旁呆若木雞的喜娘。
“起、起轎——”不過，喜娘到底是個有眼力價的，未等李慕則沖她遞眼色，她就自個兒反應過來，迫不及待地重拾了一臉笑容，扯開嗓門喊了一句。
“慢着。”然而，就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新娘要繼續去往婆家拜堂成親的時候，轎子裏去遽然傳出了這清晰而響亮的兩個字，“送我回賀府。”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死寂。頭一個回過神來的，是确信自己沒有聽錯進而心下一沉的李慕則，他一邊慌慌張張地喊着“小妍”，一邊風風火火地跑到了她的軟轎前，忍住了伸手去掀轎簾的沖動，勉強定了定神，張開了嘴。
“小妍，你怎麽會相信剛才那個姑娘說的話呢？！我，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更別提……更別提跟她有什麽茍且之事了！”
心緒因突發之事而變得有點混亂，賀千妍一門心思回憶着适才閃現于腦海的畫面，遲遲沒有去接李慕則的話。
直到男子繼續出言意圖解釋之後，她才冷不防開啓朱唇打斷了他。
“慕則哥哥，讓我先回去，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