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喜之日

蕭勁早該想到,等他的性命無虞了,等賀景年遭人暗害的事情講明了,他就該交代自個兒鬧了這一出的緣由了。

實際上,早在第二回入宮之前他便想好了,既然事後必定要面對賀千妍的诘問,那麽他就必須要拟好應對之策,那就是……耍無賴!

“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嫁給那個李慕則呗。”

“為什麽?”

“因為我看他不順眼呗。”

“為什……你,你跟慕則無冤無仇,他哪裏招你惹你了?!”

“反正就是看着不順眼。”

趴在床上的男人做了個不倫不類的聳肩動作,站在床邊的女子則被他氣得快要兩眼一翻。

“就算你看他不順眼,你有必要為此冒着殺頭的風險,去诓騙太後嗎?!”

眼瞅着賀千妍又氣又急的模樣,蕭勁總算是稍稍收斂了那副厚顏無恥的姿态,尴尬地抿了抿唇。

“我不是說了嘛……用了這種法子,是我欠考慮了。”

“欠考慮?你那是‘欠考慮’嗎?完全是莫名其妙!”

賀千妍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簡直就要憋出口血來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害你替我擔心了。”

“誰替你擔心了?!我是怕你死了,就沒人替我爹看病了!”

跟前的女子氣鼓鼓的,瞪着一雙杏眼居高臨下,可蕭勁歪着頭仰視着她的怒容,卻冷不防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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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她說的後半句話不假,但他也相信,她是的的确确憂心過他的生死。

因為,她就是這麽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

蕭勁兀自笑得歡快之際,賀千妍已然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要往外走。可惜,才旋過身子邁出半步,她就記起自己手裏還握着某樣東西,是以,她不得不回過身去,彎腰将蕭勁前幾日交托與她的碎玉擱在了床上。

“物歸原主,告辭!”說罷,她就氣呼呼地走了。

蕭勁目送其大步離去的背影,抽出手拿起他貼身攜帶十幾年的玉佩,臉上洋溢着的笑容一分一分地淡去。

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月裏,蕭勁幾乎都安安分分地在客房裏躺着——不,是趴着,享受着難得的被人伺候的日子。幸虧賀景年的身子已經好了過半,而賀府也多了賀千妍這個知曉內情的同伴,因此,有傷在身的蕭勁得以不必再回回上山去采藥,而是仔細地列出了替賀景年治病、解毒所需要的藥材,讓賀千妍在府裏尋個可信的人,到醫館去采買或者托懂行的人去替他們采摘。

但是,賀千妍不放心別人,每回都親自領着綠袖去弄藥,回來後還囑托綠袖按照蕭勁教她的法子熬藥。蕭勁見她如此謹慎,就知道她心裏其實是舍不得她爹的。

唉……這子女同父母之間的心結,還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開的。待到這場風波真正平息之後,希望她能夠自己察覺到自己的真心吧。

這麽想着,漸漸恢複了七八成的蕭勁幹脆利落地收拾了行囊,于四月下旬的這一天拜別了賀府。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那些關心其動向的人耳中,也順道被許多看熱鬧的人給知道了。于是,各種各樣的說法紛至沓來:有的說,他一個江湖郎中癞蛤(和諧)蟆想吃天鵝肉,被太後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總算是認清了自個兒的身份,提着他的小命逃跑了;有的說,功名利祿,香車美人,誰不喜歡,這姓蕭的也沒錯,不過就是運氣差了點,膽子小了點,這才最終錯失了良機;也有的說,賀家人是厚道的,對于心懷不軌之人,非但不予計較,還賞了他一大筆銀子作為診金,他也算是賺了的。

耳聞了這形形色(和諧)色的說辭,業已離開賀府的蕭勁先是驚訝不已,後是哭笑不得。

這賀千妍,居然沒告訴他這其中存着的一段插曲。正所謂三人成虎、衆口铄金,傳着傳着,竟然變成他觊觎她這個賀家千金,故而自以為是地欲毀人姻緣、取而代之,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畢竟大家夥兒只以為是他蕭勁一廂情願,并不認為賀千妍水性楊花,所以,這樣的誤會即使傳了開,對她而言也沒有壞處。至少,傳言可以混淆視聽,讓敵人誤以為這次的事乃是他們小兒女間的糾纏,繼而不會對他們起疑。

蕭勁想到的這些,賀千妍也同樣想到了,她甚至禁不住感慨起命運的兜轉——前一世,她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與蕭勁通奸的帽子,這一世,她幾經努力都沒能引出上輩子誣陷她的惡人,卻在她不知不覺間疏忽此事的時候,反倒同他扯上了關系。

轉眼時至盛夏,樹上的知了一個個地扇動着薄翼,在樹蔭的庇佑下,不厭其煩地鳴唱着。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蕭勁走了,賀萬莘也被送去了外地求學,分明也只少了兩個人而已,賀千妍卻隐約覺得,家裏似乎冷清了不少。

然而,她心知肚明,數月前的那一場波瀾,如今仍在暗中湧動。

蕭勁離開的這半個多月裏,她一直吩咐綠袖親手替賀景年熬藥,卻不怪綠袖熬着熬着就因故離開了。可惜,饒是“無意間”疏忽了多次,躲在暗處的女子卻依舊沒有瞧見什麽可疑之人。

奇了怪了,蕭勁都被“吓”得跟賀家撇清關系了,她爹眼下沒了這個可靠的大夫,為什麽敵人卻遲遲不再下手呢?難不成……對方已經猜到他們有所覺察?故而把狐貍尾巴給藏了起來?

如此思量着,女子又耐心地守株待兔了個把月,無奈始終沒能如願抓到兇手。而這個時候,她倒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和李慕則的婚期,近了。

是日,太後宣她入宮觐見,和顏悅色地問她婚事籌備得如何。賀千妍見對方面色如常的,一點兒也不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的樣子,心下犯起嘀咕的同時,面上則略帶羞澀,如實相告。

太後聽聞還有一個月便能成好事,自是笑着颔首稱好。她又慈眉善目地詢問賀千妍還缺些什麽,囑咐女子若是有什麽需要,就盡管向她開口。

兩人言笑晏晏的,看起來相談甚歡,就好像今年二月時從未發生過什麽一般。直到說完了一個長輩該說的話,太後冷不防收斂了少許笑意,問及了蕭勁的去向,賀千妍才驀地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回太後娘娘的話,他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臣女也不太清楚他去了哪裏。”女子從容不迫地說罷,并未急着對上婦人的視線。

“這樣也好。”太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面無漣漪地注目于別處,“畢竟,你跟那李家的獨子也快成親了,有些半路冒出來的人,還是不複相見為妙。”

賀千妍低眉順目地坐在那裏,一聲不吭。

她當然聽得懂太後的言下之意,卻說不清對方如此誤會蕭勁對她的态度,是真心還是假意,是好事還是壞事。

後來,太後又恢複了慈祥的笑容,溫和地同女子寒暄了一會兒,便準她離宮回府了。

看似平靜的日子又過了數十輪晝夜,七月流火,秋風送爽,賀家千金同李家獨子的禦賜良緣終于塵埃落定。

大喜之日,陽光明媚,賀府內外一大早就擠滿了前來觀禮的男女老少,當家人賀景年身着喜氣洋洋的錦衣,整個人神采奕奕的,站在府外親自迎客。孫氏和賀伯封身為新娘的繼母和兄長,自然也得裝模作樣地杵在那兒陪着,連素來體弱的長嫂寧榕以及依然借住于賀府的表小姐孫芙柔,也是一個撐足了精神堅持露臉,一個卯足了演技強顏歡笑,一道跟着賀景年招呼客人。

是的,賀家大院裏熱鬧非凡,到處都可以見到滿面喜色的賓客,也到處都可以聽到談笑風生的話語。但有那麽一處角落,卻同這門庭若市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就是後院裏新娘的閨房了。

不論是臉上的妝容還是身上的喜服皆已收拾妥當,賀千妍将替她梳妝的丫鬟們都遣了出去,只身一人坐在銅鏡前發呆。

看着鏡中熟悉的裝扮,她仿佛恍惚回到了上一世的那一天——也是這般秋高氣爽的日子,也是如此沉魚落雁的面容,可她的心境,卻已不似當初那般單純了。

都一年又四個月過去了,她沒能如願引蛇出洞,手頭甚至還多了些需要查清的事情,可自個兒到底還是就要這麽嫁進李家了。

事實上,她曾經猶豫過要不要推遲婚期,但又怕如此一來反倒打草驚蛇,讓意欲謀害賀景年的幕後黑手有了準備,便只好順其自然,想着嫁人後多往娘家跑跑,再多派幾個人盯着,也不是什麽難事。

然事到臨頭了,她又禁不住開始患得患失:自己屆時當真可以做到兩不誤嗎?是不是先前考量得太多,反倒誤了事?

想着想着就免不了心神不寧,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的女子忽然鬼使神差地記起了蕭勁曾幾何時的那一句叮咛:千萬別嫁進李家。

說來也真是奇怪,她大婚的消息理當業已傳遍整個皇城,乃至都傳到了臨近的城鎮,那家夥之前如此反對她跟李慕則的婚事,怎麽如今反而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了?

納悶于實則并未走遠的某人居然沒有偷偷潛入賀府出言“規勸”,賀千妍的屋門冷不防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小姐!李家人來迎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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